褚云峰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没有立即去通知他,是因为我想这个奸细既然是要长期埋伏史家,那么我迟一些时候再去查究,料他也是还在史家的。史用威与义军暗中往来,但毕竟也还不是义军中的重要人物,是以稍缓亦是无妨。但现在既然来到此地,又恰巧碰上了史用威的寿辰,这件事就应该顺便料理了。”
谷涵虚道:“奸细早一日清除早一日安心,既然有这样一桩事情,咱们就是在此地多耽搁几天,亦是值得。”
史家在符离集之西约五十里,第二天一早褚、谷二人带了拜帖,前去拜寿,昨晚叫掌柜写拜帖的那两个人和他们同行。互通姓名,高的那个叫做章维,矮的那个叫做钱宝。
章维笑道:“昨晚我见你们没备有拜帖,很觉奇怪,原来你们也是像我一样,不识字的,原来褚云峰求掌柜代写拜帖之事,随后他就知道了,是以颇有“引为知己”之感。
褚云峰心中暗笑,说道:“你老哥咋晚说得好,史老英雄只要咱们礼数到了,就会喜欢,拜帖是不是自己写的,有何关系。”
双方说话投机,褚云峰便问他道:“听说史老英雄徒弟很多,却不知共有几位?”
彦维说道:“据我所知,好像一共有十二个弟子。大弟子张逛,今年都差不多有五十岁了。最小的一个弟子,听说才二十岁了。”
钱宝笑道:“章大哥,你的消息不够灵通,一共是十八个徒弟啦。去年一年之内,史老英雄就收了六个徒弟。”
谷涵虚道:“史老英雄为何这样喜欢收徒弟?不怕良莠不齐?”
钱宝说道:“史老英雄交游了阔,他老人家有个毛病,却不过好朋友的情面,收了一个世侄做徒弟,第二个就跟着来。他不想给人家说他厚此薄彼,也就只好来者不拒了。”
章维说道:“够得上做史老英雄的好朋友的自是名门正派的人物,他们的子弟当然也要比普通人家的子弟更有根基,容易调教,谷兄倒是不用替史老英雄担心徒弟的品流复杂,良莠不齐。”
褚云峰道:“去年收的六个徒弟,钱兄可知道是什么人么?”
钱宝说道:“我只知其中三个人父兄的来历。”说了那三个人的名字,都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侠义道,褚云峰也曾见过的,当然不是他在阳天雷家里所见的那个陌生人了。
钱宝又道:“另外三人则听说是带艺投师的。”褚云峰暗自思忖:“这奸细想必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他们脚程迅速,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史家庄。史用威果然不愧有“赛孟尝”之称,褚、谷二人递上拜帖,史家知客丝毫不加盘问就请他们进去了。
史家宾客如云,大厅中黑压压地挤满了人,褚云峰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史用威。围绕着史用威的不是至亲就是好友,否则就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等闲之辈,哪能挤到他的身边?
幸而史用威有十八个徒弟,十八名弟子代表师父分头招呼宾客,倒也勉强可以应付,不致冷落了客人。
钱宝、章维二人甚为活跃,在人丛中穿来插去,逢人点头,攀交情,结朋友。不过他们也自知够不上身份去和史用威寒喧,只能和他的弟子攀交。褚云峰跟着他,默不作声,暗中留意史用威的弟子。
钱宝有意向新朋友夸耀自己识得人多,对褚云峰说道:“刚才我和你说过,史门十八弟子,我只有三人不识,这三人乃是带艺投师的,现在我已知道他们是谁,你要不要跟我去和他们结识?”
褚云峰正是怀疑奸细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钱宝愿意给他介绍,他自是求之不得。当下便和钱宝一同过去。不料钱宝还未介绍,忽有一人一把将他拉着,说道:“褚兄,你怎的也会来到这儿给家师贺寿?”这人正是那三个徒弟中的一个。
钱宝甚觉尴尬,说道:“原来你们早已相识的。”褚云峰忙向那人打了一个眼色,说道:“刘兄,我已经不在大都干镖局生意了,正想找你帮帮忙呢。”那人登时会意,便与褚云峰走进园子里叙话。
原来这个人名叫刘大为,是一支义军的头目。褚云峰在阳天雷手下之时,表面替金廷办事,暗地里却常把消息送给义军,但因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事情,褚云峰必须十分秘密的进行,是以即使义军中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亦是寥寥无几,这个刘大为就是有限的几个人中之一,曾经和他有过联络的。
褚云峰把有奸细混作他的同门之事情告诉了他,刘大为大吃一惊,说道:“当真有这样的事,这就奇了!去年和我一同拜师的五位师兄。我都是知道他们的来历的,似乎无一可疑。”
褚云峰细问其详,原来另外两个带艺投师的人也是义军中的头目,而且都是和他一样,奉命投入史门的。至于另外那三个人则确是如钱宝所说,他们的父兄都是侠义道中的人物。
褚云峰道:“但这事是我亲耳听到的,决不会假。”刘大为道:“或许那个人后来知难而退,没有拜师。”褚云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大为道:“你说得不错,有备无患,总是好些。今晚请你在这里留宿,我给你找个机会和家师见面。”
褚云峰正在思疑不足,忽见人丛里有个人似曾相识。
这人是在哪里见过的呢?褚云峰霍然一省,蓦地想了起来。原来就是那个他在阳天雷的密室之中见过的陌生人!
可是当他记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已在人丛之中消失了。
刘大为看见褚云峰一副定了眼神的样子,不觉诧道:“褚兄,你在找谁?”
褚云峰道:“刘兄,我想立刻拜见令师,希望没有外人在旁,你能够替我办到吗?”
刘大为道:“为何如此着急?”
褚云峰道:“我刚刚发现了那个人!”刘大为一时尚未领悟,问道:“那个人是谁?”褚云峰道:“我若知道他是谁,这就好办了!”刘大为恍然大悟,说道:“哦,敢情就是你刚才说的和阳天雷密室定谋的那个人?”褚云峰道:“正是。我怕过了今天,他会跑了。”
刘大为颇感为难,说道:“我是个新入门的弟子,家师正在和亲友叙话,我若跑去请他进入内堂,他一定要向我问个明白。在大庭广众之中,这个秘密怎能说出来呢?一说出来,那人只怕就溜了。”
褚云峰道:“可是这是唯一可以查究奸细的线索,不容轻易放过!”
刘大为道:“当然不能放过他!待我想想。嗯,有了,有了。”褚云峰道:“什么有了?”刘大为道:“我倒有了一个主意,你看可不可行,你和我去找那个人,小心一些,不要让他发现,你指给我看,看我认不认识,倘若没有机会禀告家师,咱们就先把他拿下再说。”褚云峰心想:“这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也只好如此了。”当下点头表示赞同,两人便即回到寿堂寻找。
刘大为和褚云峰走进寿堂的时候,正好碰见他的大师兄张逛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但虽然走得匆忙,却是满脸喜气洋洋的神色!
张逛走到师父跟前,呈上一张拜帖,史用威登时眉开眼笑地站了起来,在他周围的朋友,也像煮沸了一锅水似的,人人耸然动容,哗啦哗啦地争着说话。众宾客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他们在闹些什么。
张逛朗声说道:“各位师弟快来,随师父迎接贵客!”此言一出,满堂宾客都是惊诧无比,人人心中都是想道:“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值得史老英雄如此尊敬?亲自出迎不算,还要率领弟子出迎?”
这个谜底很快就揭开了,因为史家亲友七嘴八舌地议论声音,宾客们用心来听,已是听得清楚了,只听得有人说道:“武当四大弟子同来贺寿,这真是你老人家天大的面子!”有人却道:“不知他们是否特地为了贺寿而来?”议论声中,这几个武当弟子已是进了二门,史用威亦已率领弟子,站在寿堂门口准备迎宾了。
褚、刘二人园中叙话之时,谷涵虚是一直留在寿堂的。此时他听说来者乃是“武当四大弟子”,不禁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只见那四个人已是鱼贯而入,为首的可不正是武当派的掌门大弟子乔元壮!以下依次是二弟子季元伦,三弟子张元吉,四弟子粱元献。其中的三弟子张元吉,正是严烷的未婚夫!
惨痛的往事,本来以为已成过去。给时间冲淡了的往事,却随着武当四大弟子的来到,蓦地里又在谷涵虚的脑海中重现了!
那一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在目前:他和严烷正在林中幽会,情话绵绵,蜜爱轻怜,浑忘一切之际,包括有严烷的未婚夫在内的这四个人突然出现,不分皂白,便要“捉奸”!
酸风醋浪终于变成了血雨腥风,谷涵虚、严烷逼得和武当四大弟子动手。谷涵虚打伤了乔元壮、张元吉,可是张元吉的利剑也在他的脸上划出了几道纵横支错的伤痕,把本来足以称为美男子的谷涵虔变成了一个“丑八怪”!跟着严烷的父母来到,把严烷捉回家去,武当四大弟子负气而走,谷涵虚在严烷父母的盛怒之下,也惟有与情人分手,远走他方。以为纵非死别,亦是生离了。
幸亏严烷是个非常有勇气的女子,逃出来找他,经过长长的四年,终于给她找着了。经过四年的磨折,大家的心都没有变,他们的爱情也比以前更坚固了。
谷涵虚本以为从此是雨过天晴,苦尽甘来,可以摆脱恼人的往事了,哪知却在史用威的家里,又碰上了严烷的未婚夫。
张元吉当时负气出走,是曾经声明不要严烷了的、不过却未正式解除婚约,在名义上他还是严烷的未婚夫!
“我要不要避开他呢?”谷涵虚暗自思量:“乔元壮和张元吉都是气量狭窄的人,给他们发现了我,只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浪!但我是和褚师兄来侦查奸细的,这是一件紧要的事情,又岂可为了私人的仇怨而把大事抛开?”
心念未已,只见史用威已将乔元壮等人迎入寿堂,肃请上坐。乔元壮纵目四顾,说道:“今天可说得是胜友如云,高朋满座。我们能够凑上这个热闹真是幸何如之!”
史用威哈哈笑道:“老朽贱辰,得武当四侠光临,更是不胜之喜。不知四侠是路过还是特到?”
要知武当派乃是和少林派齐名的两大宗派,在武林中端的是可以称为泰山北斗的。故此乔元壮等人虽属小辈,但四人联袂而来,对史用威来说,却是个“天大的面子”了。史用威虽是个早已成名的人物,也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
乔元壮道:“我们是特地来给老英雄拜寿的,不过……”
史用威道:“乔兄有话,但说无妨。”乔元壮继续说道:“不过也有一件私事,想请史老英雄帮忙。我这位张师弟想找一位朋友,老英雄交游了阔,或许会知道此人行踪。”
史用威转过头来问张元吉道:“不知贵友高姓大名?”张元吉道:“此人名叫谷涵虚,相貌很是特别,脸上有几道伤痕的。”史用威道:“好,我替你留意便是。”
史用威与乔张等人谈话,外面围有三重多人,第一重是他的至亲好友,第二重是他的门人弟子,第三重才是像钱宝那样的想拍马屁的人。大厅上人头挤挤,外围的宾客根本就听不见他们在谈些什么。
谷涵虚练过“听风辨器”的功夫,他凝神静听之下,在嘈嘈杂杂的声音之中,却是把张元吉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耳朵了。谷涵虚又惊又怒,心里想道:“这厮果然是找我来的,哼,我不想找他报仇。他倒想向我寻仇!”
要知谷涵虚本是个美男子,容貌毁在张元吉的剑下,他何尝不也含恨于心?只因听了师父的劝告,同时自己又获得了严烷,这才不想和张元吉计较的。现在听了张元吉的话,知道张元吉未忘宿怨,他的旧恨也就不禁给张元吉的话挑起来了。
“我要不要挺身而出呢?”谷涵虚按捺不住怒火,几乎就想排众而出,和张元吉算算旧帐了。正在此际,忽见褚云峰向他走来。谷涵虚盟然一省,这才没有轻继妄动。
褚云峰悄声说道:“谷师弟,我找着那个人了。”谷涵虚道:“什么人?”褚云峰道:“就是和阳天雷密室定谋的那个人。你瞧,他现在正走过去和那个武当派的掌门弟子说话。”
谷涵虚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三绍长须的汉子刚刚走进那个圈子。史用威说道:“乔兄,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这位卢三哥,在北五省人面很熟,你要找听什么人,不妨请他帮忙。”
且说钱宝挤在史门弟子之中,听了乔元壮描述谷涵虚的相貌,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不正是和我同来的那个姓谷的汉子吗?”
史用威的大弟子张逛蓦地想了起来,说道:“谷涵虚?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对啦,正是刚才收到的一张拜帖上的名字。他是和谁同来的呢?”
钱宝忍不住便哼了出来:“乔大侠,张大侠,我马上请他过来和你们相见。”钱宝哪里知道谷涵虚是张元吉的仇人,只道当真是他的朋友。因此十分得意,心里想道:“武当四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这回我可真是大大的‘露面’,有面子之极了!”
褚云峰发现了那个人,立即拉谷涵虚过去。
褚云峰低声说道:“看这情形,这个姓卢的奸贼和史用威的交情非同泛泛,史老英雄一定不会相信咱们的活。为了避免投鼠忌器,咱们只有先发制人,把他拿下再说!”
谷涵虚无暇和师兄说明他与武当四大弟子有仇之事,心里想道:“反正今天是躲不开的了,张元吉要找我算帐,那就任由他吧!”
钱宝眼利,一眼看见谷涵虚和褚云峰走来,大喜叫道:“谷兄,你的好朋友武当张三侠正在找你呢!快来!快来!”
围绕在史用威旁边的亲朋好友门人弟子两边分开,张元吉与那姓卢的汉子则是不约而同地蓦地站了起来!
张元吉的眼中好像要喷出火焰,冷笑说道:“谷涵虚,你想不到今日又是陌路相逢吧?咱们这笔帐应该如何算法,你说。”
几乎在同一个时候,褚云峰也在向那姓卢的汉子冷笑道:“你想不到在这里碰上我吧?”话声一顿,蓦地喝道:“出手!”
两边都在争着说话,褚云峰本来是叫师弟出手制伏那姓卢的汉子,张元吉却以为是对付他了。
谷涵虚呼地一掌向姓卢的汉子拍去,说时迟,那时快,张元吉亦是唰地一剑向他刺来,张元吉一出手,他的三个师兄给当然也是立即跟着出手了。
褚、谷二人联手使出了“天雷功”,本来是可以制伏那姓卢的汉子有余,可是武当四侠亦是联同出手,四柄长剑使出了连环夺命剑法,分别向褚、谷二人身上刺来,剑势亦是凌厉之极,谷涵虚一个沉肩缩肘,肘尖一撞,撞退了张元吉,手臂已给剑尖划破一道伤口,幸而伤得极浅。但那姓卢的汉子已是退出三四步了。
“天雷功”威力端的非同小可。只听得“波”的一声响,乔元壮、季元伦、梁元献的三柄长剑同时给他们的掌力荡开,余波所及,那姓卢的汉子虽是已经退了三步,仍然立足不稳,一跤摔倒,跌了个四脚朝天。
史用威大怒,登时离座而起,用自已的身体掩护那姓卢的汉子,双掌一立,喝道:“你们两人是来给我拜寿的还是给我捣乱的?好,你们眼中没有我史用威,那就划出道儿来吧!武当四侠,请你们也站过一边,老朽若是不成,你们替我报仇便是!”这话即是他要把事情一股儿揽到自己身上。
诸、谷二人见史用威出头,“天雷功”只好收回不发。褚云峰朗声说道:“史老英雄请别误会,请听我们把话说明。”
史用威道:“好,老朽也是正想知道真相,但不能只凭你们的说话。张三侠,这位姓谷的朋友究竟是什么路道?”张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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