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朝山鬼比了个手势,而后者则会意似地转过身,用自己那硕大不堪的鼻孔深嗅着人类藏匿的气味。它步伐沉重,每走一步必定掀起无数尘烟,而黑雾和无常则屹立于那迷茫黄烟之下,身后是大片参天茂林看不见尽头,而天空则在一层暗紫色瘴气的包裹下显得格外阴沉,阳光被逐渐遮盖,一丝丝凉意从暗处弥漫开来。
'一会我想法子引开他们俩,而你,趁这机会赶紧逃出去'林水木望着肖楼楼,以心音传声。
'你要如何引开这两人'肖楼楼与其对视,以林师兄现在的力量想要同时应付黑雾和无常二人,简直是难于登天,一不小心,不但她自己逃不出去,反而会陷自己于险困之境。
'如何引开,我自有办法,你且照我说的做便可'
'不可'肖楼楼抓住林水木的袖子,她神情严肃地摇摇头,'还是我们俩一起想办法比较好'
林水木眉梢挑起,一方面觉得她关键时刻意外婆妈,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无形中好像被看轻了,'你不信我'
'嗯'肖楼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心里这么想也就罢了,还真好意思说出来。
'……'脸上划过一丝无奈,林水木扶额,他扒开树叶缝隙向外张望片刻后回头,神情严峻,'再不决定,那山鬼便要发现我们了'
外头,山鬼一个徒手便将一棵参天巨木连根拔起扔向天外,紧接着,它又一拳狠狠砸碎一块挡住其路的巨石。那摄人心魂的隆隆响声似是在肖楼楼耳畔绽放,山鬼每迈出去的一步都似一记重拳般击打在她心上,叫她牙根紧咬,浑身颤抖。
'你,你先出去缠住那施咒的黑雾,我来对付无常'她深吸了口气,乌黑的睫毛随之乱颤,似是在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一般。
林水木突然有些好奇,在他的眼里,这名肖师妹可算是胆大女子中的佼佼者,即便是被人绑架威胁陷入无助境地,脸上也未流露出惊怕来……然如今,到底是什么能让她产生这样惊恐的表情?
他突然福如心至,'难道你怕鬼'
肖楼楼望了他一眼,惨痛地点头。她岂止是怕,简直是超级怕,超级非常无敌怕啊!
'咳,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林水木向她投去同情一撇,随即比了一个手势,'准备好,我先出去,你一定要配合我'
肖楼楼吸气点头,'好'
此时,山鬼那笨拙的身体忽然有所停顿,黑雾瞥见它鼻孔猛地一颤,而后朝身后左面转过去。黑雾顺着其视线方向望去,那里是一大面石壁,其上被无数杂乱的枯藤蔓草所遮掩,乍看上去,似没有什么可以藏匿的地方。
“发现了什么?”无常向前几步走到黑雾身边。
“山鬼鼻子很灵,人怕是躲在这枯草后头。你过去看看,小心些,那小丫头精得很别着了她的道!”黑雾捂着自己腰部的伤口,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狠戾。若是再让他抓住肖楼楼那死丫头,定要让她尝一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哼——”无视黑雾的警告,无常冷笑一声,似是忆起肖楼楼那些不上台面的小伎俩,他一手按住刀柄,快走两步往石壁方向走去。
而洞穴中,林水木同肖楼楼对视一眼,'就是这个时候'
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无常顿住脚步,按在刀柄上的手指一张一合,就在这一刻,一道白影从枯草藤蔓中冲了出来,他手握银白弯刀,以迅疾之速冲向无常,抬手即砍。只听“铿——”一声脆响,无常举刀格挡,然手臂却被那弯刀上释放出来的雪白异兽所袭击,纯白色的火焰霎时间绽放开来,从其臂膀延伸至整个右半身。
“该死……”无常暗啐,轻叱一声,从丹田内涌出一股灵气将其燃烧中的左臂所包裹,而那异兽白泽却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他,它张开布满獠牙的嘴,朝着无常的颈脖狠狠撕咬而来,无常侧头一避,白泽扑了一空很快就又折过身冲过来。一时间,一人一兽斗得不可开交,难舍难分!
而此时,用白泽拖住无常的林水木得以脱身,他面色冷厉地凝望黑雾一眼,伸手抚了抚弯刀,然后躬起身子如同一只蓄势迅猛的豹子般奔向黑雾。
黑雾指挥着山鬼前来阻挡,山鬼力量之大,一拳便能在地上重重凿出一个凹坑。只很不巧,它虽有令人恐惧的蛮横之力,然动作却笨拙不堪,论速度更是及不上林水木十万分之一。只见那道白影尤似一道光,从山鬼脚下的缝隙中左右穿行,敏捷而灵巧,很快他便躲开山鬼的攻击范围而来到黑雾面前。
黑雾退后一步,论咒术他可称第一,但论近身战他可就不行了……眼下无常还在远处同那雪白色的大□战,而转眼间,林水木便持刀来至自己面前。
“你……”黑雾有些吃惊,但狡猾的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斗笠下的双眼骨碌一转,从袖中抽出一张符咒,注灵驱动,小小的黄符中顷刻间聚集了无数黑气,黑雾将其向上一抛,口里呐呐念道:“天地有气,万物有灵,四海借吾以水,八荒借吾风力,雷公电母速来助阵!”
符至半空而定格,只见方才还碧蓝万顷的天空中忽然聚集起大片乌云,紧接着,银白色的闪电如游龙般在阴霾中攒动起来——
“落雷符?!”还未等林水木躲闪,便有一道赤乌色惊雷从天而降劈在其身旁十余步的地方。
“哈哈哈哈!无论你躲到哪里,这惊雷都会犹如跗骨之蛆般跟随着你,直至将你劈得骨焦肉烂才会罢休!”黑雾仰天大笑,眼中流露出傲视天地之色,而除却林水木左右避闪之外,那山鬼也难以幸免,且它目标巨大,即使抱头乱窜也躲不过那惊雷袭击,它嚎啕咆哮着,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然黑雾却视若无睹,任凭那雷击打在山鬼身上。
这厢林水木受困于雷击,用来维持白泽的法术也无法继续下去。眼见白色巨兽身影愈见模糊,无常冷哼一声,举刀从中砍过,白泽哀鸣一声,化作一道白光遁入林水木弯刀之中。眼下他是腹背受敌,既要避开头顶不断落下的惊雷,也要关注着无常的动向防止他偷袭。
雷声渐响,点滴雨水也随之落下,无常面色阴沉地甩了甩刀上的水珠,转过身看了林水木一眼,而后者则表现得十分平淡,似乎无所畏惧般。林水木本等着无常加入战局,对他而言,敌人一个不少两个不多,只要拖到救援的人到便可。孰料却看见无常转身径直朝反方向走去,此时他的面色才稍变。
向前一步,觉着不对,又很快避开。一枚惊雷直直炸裂在身前几步处,林水木拧眉,身后传来黑雾阴冷怨毒的声音,“还想要去救人,恐怕你现在连自身都难保!”
此时无常已走到洞穴附近,他弯腰随手扒开乱草,用刀伸进去乱捅了几下,狭小的洞穴内竟没有人。可见,肖楼楼已趁着方才慌乱的情况下逃了出去。他立在原地,忽觉得背后刮来一阵风,眉头稍抬,一个反手便将长刀抡过去。
“铿——”肖楼楼一手握住匕首一手扶住手腕,眉头紧拧,想不到那无常力道如此之大,随意一砍,便震得她虎口发麻险些不能握住刀子。
望着肖楼楼,无常那隐藏在斗笠下的唇微微翘起,“偷袭我?”他冷笑一声,随即举起刀朝肖楼楼大力砍来。刀锋来至,带着一丝冷厉的风,肖楼楼侧身避开绕至无常左边,正预谋着再次攻击,孰料背后突然一紧,像是受到什么压迫般浑身汗毛都战栗起来,余光瞥见一道黑影迅速地来至自己身后,明晃晃的刀子迎头而来。
肖楼楼本能地闭上眼,然手上却快速地结起印来,与此同时,刀锋削断她几根飘扬的青丝,眼看那纤细的颈脖近在咫尺,无常却忽而一抬手腕将刀翻转过来换成了刀背——
就是这一停顿,肖楼楼的掌心迅速汇聚了一泓蓝光,凝结成冰柱狠狠扎入无常心口。“噗——”刀背砍中后背心,先是一阵疼从脊髓内部向外延伸而后就是一阵阵地发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连视线也逐渐模糊。而无常闷哼一声,听见锐物撕裂**的声音,忍下剧痛将肖楼楼反转过身来,男人脸上尽显暴怒。
就在此时,肖楼楼扬手一把揭下他头上的斗笠。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的内容提要越来越没下限了,刚刚我差点打成掀起你的裤头来,节操掉一地啊,乃们,我每次下定决心三千字都会超纲,所以下定决心潜水的也给我浮起来透透气吧!
第43章 陷阱脱困(下)
一枚黑色斗笠被抛至半空;四周突然变得非常寂静;无常错愕地望着肖楼楼;似乎并未料想到她会做出如斯反应;直至斗笠轻飘飘地落回他脚边;某人才惊觉,自己即使睡觉也从不离身的斗笠;居然被手中这个女人给揭掉了!
失去斗笠遮掩的无常;生得比肖楼楼意料中的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英俊,高鼻深目;类似西域人般深邃的五官。由于常年不晒日光的缘故;肤色接近于病态的白。他的前额上纹着一枚刺青;仔细看,像是月亮的形状,刺青向两边延伸顺着脸颊滑下至耳后根,像是少数名族的图腾。肖楼楼几度打量她,却未等到自己预期所想,肌肤暴露在阳光下就会溃烂**的效果,看来诡术宗那群人戴斗笠纯属是因个人喜好,并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无常看见肖楼楼貌似失落地挪开眼,心底不知从哪儿蹿出一股无名怒火,他揪住她衣襟冷声道:“我说过,揭开斗笠的人会死!”
“我知道啊!”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肖楼楼不闪不避地迎向无常的眼,从他在最后关头将刀锋转向刀背的那刻起,她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她可以确定,她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面对肖楼楼的无赖,无常有一瞬间失言,然很快便压低声音吼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某人脖子一梗,带着几分壮士断腕的气节喊道:“有种你来杀啊!”
“你……!”无常举起刀,大幅度动作牵连到先前被肖楼楼用冰柱扎伤的部位,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浸湿了整片衣襟,只见他猛一蹙眉,紧接着举起肖楼楼向地上狠狠一摔。
“嘭——”巨响,肖楼楼后脑着地眼冒金星。而无常跟着欺身而上,面色不善地打量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女子,她的白皙颈脖那般娇嫩纤细,似乎只要自己轻轻一拧便会断裂……
“我杀不杀得了你,你试试?!”他眉梢一抬,高举在肖楼楼头顶的长刀倏尔落下。
……
无常出身于一普通的猎户人家,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猎捕好手,经常上山打野兽换取家用,偶尔还会扛些狍子獐子回家给家人打打牙祭。有一回,父亲从外头抱了一窝小兔回来,那时,母亲刚怀上弟弟,父亲说,等兔子肥了就宰了做菜给母亲补身子。母亲当时笑得很甜,头倚着父亲宽阔的肩膀,一手抚着微隆的小腹,一手则怀抱着小小的他。只可惜,这样温馨的一幕再也无法重现……
某天,无常割了草准备回家喂兔子,一如既往翻过后门的小篱笆,他哼着歌脚步轻快地从堂屋穿到前院,看到得却是——父亲躺在血泊之中,而罪魁祸首正狞笑着朝母亲扑去。
“放开我娘!”他冲过去死死抱住恶人的双腿,却被一次又一次推倒在地。其中有人提刀而来,却被娘一把拦住,她衣衫褴褛冲着无常拼死喊道:“阿常快逃!快逃啊!”
“娘!!!”无常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子戳入娘的肚子里,娘凄厉的惨叫声至今还在耳畔回响,他踉跄着跑出家门,头也不回地向山跑去。
如今,连爹娘的面容都快忘得干净的男人,忽然忆起幼年时喂养的几只小兔,那雪白厚实的皮毛,捧在手心柔软而弱小的触感,一双红彤彤的眼望着自己,正如现在的肖楼楼般。
长刀正中肖楼楼面门而来的瞬间忽然被人硬生生地转了向,一道蓝色的冲击波从天而降正中无常背心,只听“轰——”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被震飞出去数米,一连砸断好几棵树木。
而肖楼楼则四肢摊开躺在地上重重地松下一口气,这感觉,活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般,忒吓人了!虽然她从心底里面认为无常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然而当那刀剑一寸寸逼近自己脑门的时候,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上窜然后蔓延至整个躯体,眼泪不知何时便从眼眶中流出来,她甚至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在他人面前哭出声来……
她好想回家,好想爸爸妈妈,她不想留在这个世界里,好危险,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肖楼楼那粗壮了25年的神经终于柔弱了一回,而她没想到,正是由于自己最后关头那声没出息的呜咽,才使得无常有所触动……
她伸手盖住脸,阳光从指缝中倾斜下来,忽然有一道阴影将她全身罩住。挪开手,甫渊的脸出现在眼前,淡漠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局促来,“你,没事吧?”
呀,终于盼到有人来救她了!肖楼楼下意识地朝他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没事!”一不小心笑得太大力,牵动伤口又狼狈地呲起牙来。
甫渊望她,她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晶莹的水光,再看看她浑身上下无一处好肉的伤口,不禁拧眉,莫不是疼得太厉害了不然怎么会流泪呢?
鹿鸣从后面赶来,先朝肖楼楼安慰一笑,随即指了指那远处的山鬼对甫渊道:“有话稍后再说,先去把麻烦解决了罢。”甫渊点头,招呼余下弟子将肖楼楼带到安全的地方,紧接着便投入了战局。
另一边,无常从断木残骸中踉跄起身,他用刀支撑住身体,抬眼的瞬间犹带着一丝惊愕,似乎是在惊讶为何会在最后关头罢了手。而黑雾杀得正是兴起,乍见空中降下一群扶摇派弟子,为首那两人修为还看似不俗,心里登时有种快感被人打断的不悦,连忙指挥山鬼向前招呼甫渊一行。唯有肖楼楼注意到,身负重伤的林水木趁着这一档口,悄悄往森林深处跑去。
两人视线相触,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而对方则摇摇头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将自己的事透露给其他人,随后不等肖楼楼回应,便消失在瘴气之中。
“肖师妹,你怎么了?”
“没,没事……”
林师兄他似乎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何况他居然会音宗门绝学音杀,肖楼楼心中有太多疑问,却只能强行按捺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好啊!今天我就让你们一并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黑雾大肆煽动着山鬼前进,语气中带着难以克制的激动和狂热,先前抛至上空的落雷符已烧成灰烬,他随手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来,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去——”沾着血的黄符倏尔飞至山鬼前额,只见山鬼咆哮一声,铜铃般大的眼珠蓦地变作赤红,这是癫狂的前兆,甫渊拧眉,想不到此人咒术竟如此之强,竟能操控这山川精魂!
癫狂状的山鬼力量骇人,每走一步都发出隆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