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主位坐着丞相阮一鸣,在他身侧客坐首位,则是端王淳于顺,在他下首,依次是宁王淳于康,四皇子淳于信,五皇子淳于昌,六皇子淳于坚。而阮云乐正跪在前厅正中,扭着身子掩面哭泣。而座上五人均是一脸无奈瞧着她,独独宁王淳于康一脸阴沉,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在她身后,立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太监,瞧着有些眼熟。
阮云欢一眼将厅内情形望在眼里,款款行到阮云乐身旁,福身行礼道,“睿敏见过五位殿下!”
端王淳于顺首先便笑了起来,说道,“睿敏,你这一礼,便见我们五个人,倒是省事!”
阮云欢也不抬头,只是轻声道,“臣女想着各位殿下此时还有旁事,一个一个见下来,反是耽搁时辰!”
宁王淳于康却冷哼一声,说道,“牙尖嘴利!”
淳于信向他瞧去一眼,淡道,“这里是相府,这些虚礼不用也罢!”
淳于昌一双眸子向阮云欢一望,又转去瞧了瞧阮云乐,微勾了勾唇,又落回她的身上,说道,“睿敏县主来的好巧!”
淳于坚却嚷道,“云欢,我们来这半天,你这寿星也不见露面,唤你这许久才来,你自个儿说,该如何罚你?”
阮云欢道,“睿敏正陪着几位小姐往园子最西边的瀑布去,因来回有些路程,方迟了一些!”
淳于坚“咦”的一声,说道,“园子里有瀑布?你也带我去瞧瞧!”跳起身来就要拉阮云欢出门。
淳于顺皱眉喝道,“六弟,你胡搅什么?”
淳于坚这才想到有正事在此,伸了伸舌头,道,“我忘了!”又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淳于顺这才道,“睿敏县主,免礼罢!”等她直起身,才问道,“那琉璃灯是怎么回事?”
阮云欢听他问的直接,便也直接回道,“今日妹妹来借灯,哪知出门摔了一跤,便将灯摔坏了!”
阮一鸣听她说的干脆直接,竟然一点没替阮云乐遮掩,不由脸色便有些阴沉。
淳于康冷笑道,“御赐之物,岂是能轻易借人的?琉璃灯虽是阮二小姐摔坏,难不成睿敏县主能脱了干系?”
阮云欢知道他因为上次在皇宫中御景亭一事怀恨,便坦然道,“睿敏有保管不利之罪,睿敏知道!”
“知道?”淳于康挑眉,说道,“怕是你当不起罢!”
“三哥!”淳于信缓缓接口,淡道,“那盏灯虽是御赐,却也是五弟和她一同赢的彩头,与旁的御赐之物不同!”
淳于康一挑眉,冷笑道,“四弟当真是怜香惜玉!”
兄弟二人均是眉目清淡,语气平稳,不显丝毫焦燥,然而阮云欢知道,这盏琉璃灯打破,能上达天听,想来应是宁王淳于康所为,而阮云乐还好端端的跪在这里,想来这几位兄弟之间必然有一些旁人瞧不见的争斗,内里风起云涌,表面上却云淡风轻。
淳于信微微勾唇,却不接他话,转向阮云欢道,“睿敏县主,此事父皇已经知道,罚阮二小姐禁足六个月,圣命难违,你劝劝二小姐罢!”
禁足六个月?
阮云欢挑眉,抬眸向阮一鸣望去一眼,心底不禁冷笑。上一世,她失手摔坏琉璃灯时,险些丢了性命,而阮云乐却只得了个禁足。若说是因为淳于信、淳于昌不追究,倒不如说是这位父亲大人出了全力。
阮云乐一听,却哭的越发大声,说道,“那灯虽在臣女手中摔碎,却也非故意,为何只罚我一人?”擦了擦泪,膝行到淳于信面前,哀声道,“四殿下,那盏灯是你送给姐姐的,求你说个情,好不好?”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一旁淳于昌微微挑眉,抬头向阮云欢望去。但见阮云欢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却垂目不语,表情竟然没有一丝变化。不由心头怒起,冷声道,“阮二小姐弄错了罢,那盏灯,是本皇子与睿敏县主一同得来,赠给县主的!”
阮云乐一意在淳于信面前求怜,不想竟惹到了五皇子,闻言一惊,忙点头道,“是臣女糊涂,便求五殿下饶臣女这一回!”
淳于昌挑眉,转向淳于信道,“四哥意下如何?”只这片刻功夫,已瞧出阮云乐的心意,若是将她和淳于信凑成一对,便断了阮云欢的心思。
淳于信未语,宁王淳于康却冷笑道,“父皇口谕已出,五弟,你要抗旨?”
这话说的极为严重,淳于昌一窒,垂目向阮云乐一望,耸肩道,“不是我们不肯助你,宁王殿下的话,你也听到了!”
阮云乐顿时泪水涟涟,可怜巴巴的瞧了瞧淳于信,又转向阮一鸣。
阮一鸣心中怜惜,却又不能抗旨,只得道,“云乐,皇上罚你禁足,已是薄惩,不可胡闹!”话虽是向着阮云乐,目光却是向阮云欢望去。
阮云乐会意,却咬了咬唇,并不肯向阮云欢哀求。
阮云欢微微一笑,问道,“不知皇上口谕是如何说的?”
端王淳于顺向那太监一扬首,说道,“安公公,父皇的口谕,烦公公再宣一次!”
被他一唤,阮云欢瞬间想起,这位安公公,名安得利,是皇帝身边的一个二等太监,在去岁冬猎时见过。
“是!”立在那里,始终像一个假人的太监此时才活了过来,躬身应命,说道,“皇上口谕,臣女阮云乐毁坏御赐之物,罪当万死,念其年幼,又不是有心为之,责禁足六个月,不得出府!”
阮云欢微微垂目,想了一瞬,向端王施下礼去,浅笑道,“皇上说禁足六个月,却未说几时开始,今日是睿敏生辰,若是此刻便将云乐禁足,让她情何以堪?睿敏斗胆,请王爷做主,饶云乐这一回,让她明日再禁足如何?”阮云乐现在就禁足,有些戏,怕是唱不起来了!
端王未语,宁王却将眉一挑,冷笑道,“睿敏县主好大的胆子,连父皇的口谕你也敢钻空子?”
阮云欢垂目,淡道,“睿敏不敢,只是皇上宽仁,或者本来就是此意,也未可知!”
“胡说八道……”宁王淳于康冷哼。
“三哥!”淳于信不等他后话出口,便截声打断,问道,“睿敏县主称颂父皇宽仁,三哥说是胡说八道?”
“你……”淳于康脸色骤变,却自知失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人一搭一档,将淳于康绕了进去,淳于昌不禁莞尔,以拳掩唇,轻咳一声,掩去笑意。端王淳于顺却轻笑出声,摆手道,“三弟,阮二小姐不过一个小姑娘,你又何必难为她?”
淳于康咬了咬牙,只得道,“二哥,我并无此意!”
淳于顺点头,“不过只这一日,不必再争,阮二小姐,你便明日再禁足罢!”
阮云乐求这许久,只推迟了一日禁足,还是阮云欢求情,心里便有不甘,但转念之间,心里又自冷笑。这一会儿让阮云欢得意,再晚一些,也不知道谁哭的更惨!当下收了泪,向端王磕头谢恩。
淳于顺命她起身,才向安得利道,“安公公,便请公公回宫缴旨,就说臣女阮云乐领罪!”
安得利躬身应命,抬头瞬间,速速向宁王淳于康扫去一眼,这才给众皇子和阮一鸣行礼告辞。阮一鸣忙起身送至厅门,唤管家常青奉了赏银,好生送出府去。
这一切,阮云欢冷眼瞧在眼里,暗暗点头。看来,这个安得利竟然是宁王淳于康的人!
安得利刚刚一走,淳于坚已忍不住跳起身来,嚷道,“云欢,你方才说的瀑布,带我去瞧瞧可好?”
淳于顺一皱眉,喝道,“六弟!”
淳于坚嘴一噘,将头垂了下来,嘟囔道,“难得来一回,这前院来来去去只那么些地方,有什么趣?”
淳于顺道,“纵有好玩的,相府内院,也容你乱闯?”
淳于坚耷拉着脑袋,默然不语,一只手却悄悄扯了扯阮云欢衣袖。
阮云欢微微一笑,转向阮一鸣道,“爹爹,园子刚刚修葺,趁着姨娘和云乐还不曾搬进去,倒不防请众位公子一游。”既然有人要在这个日子添乱,又何防更乱上一些?
几位皇子一听,是阮家二小姐和姨娘一同住到园子里去,脸上便现出些奇异。独淳于坚大喜,忙向阮一鸣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横竖还不曾住人,让我们入去瞧瞧何防!”
淳于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再唤道,“六弟!”
淳于坚忙又将头垂下,说道,“这是睿敏县主的主意,怎么二哥又来怪我?”
话说到这里,阮一鸣也不好拒绝,便点头道,“园子新成,原该请诸位殿下一观!”当下命人传出话去,通往后宅的门命人看守,却将新园子的园门打开,任人出入观赏,又速速使人知会园子里的诸位夫人、小姐,让她们有所趋避。
淳于坚一听,欢呼一声,急慌慌的唤阮云欢带路,却闻阮一鸣道,“诸位殿下既要游园,微臣愿做引领!”
☆、第179章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淳于坚一听,顿时又觉泄气,只觉得跟着一个老头子游园,怎样好的景致怕也没了兴致。实则阮一鸣方当盛年,与“老头子”三字沾不上边儿,只是他为人方正,淳于坚一向觉得他无趣,和南书房那些教习的老头子一般无二。
阮云欢见他垂头丧气,不由好笑,趁旁人不注意,在他身畔悄声道,“那园子极大,走丢个把人并不稀奇!”
“当真?”淳于坚眼睛一亮,向她望来。却见阮云欢只抿唇一笑,便随在众皇子身后行去。淳于坚忙跟了上去,悄声道,“好云欢,我好不容易出宫,今日你说什么也要带我好好玩玩儿!”
阮云欢低笑,“嘘”了一声,指了指淳于顺的背影,说道,“莫要让端王殿下听见!”
淳于坚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淳于信听到身后嘀嘀咕咕,便回头笑道,“你们两个说什么?也说来让我们听听!”
阮云欢含笑道,“六殿下向臣女打听园子里都有哪些小姐在呢,怎么能说给四殿下知晓?”
“云欢!”淳于坚顿足大喊,涨红了脸道,“四哥,你别信她,她又拿我寻开心!”
淳于信笑道,“便是当真如此,也无不可!前几日父皇还说,到下一次选秀,就该给我们六皇子选妃了!如今你果然有瞧得上的小姐,便早些儿说出来,让人家给你留着,莫让旁人抢了去!”
淳于坚一张脸涨的通红,憋了片刻,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父皇还说,这一次除了二哥的正妃,还要给你和五哥各选两名侧妃!”
淳于信挑了挑眉,不语,却侧头向阮云欢扫去一眼。阮云欢心头一动,也是不禁向他望去,二人目光触个正着,淳于信唇角挑起一抹笑意,阮云欢却是一怔,转过头去。
一旁淳于昌淡淡道,“你们斗嘴,怎么好端端的扯上我?”
淳于坚笑道,“我不过是说父皇的原话,五哥急什么?难不成秀女里果然有五哥喜欢的人?”
淳于昌横他一眼,说道,“纵要选人,也未必非得是秀女!”
“呀!”淳于坚惊叫,指他道,“五哥,你乱说什么,不从秀女里选,难不成你瞧上了民间的女子?”皇帝甄选妃嫔,都是在文武官员的嫡女中挑选,莫说寻常百姓没有这个资格,就是官室庶女,要想挤身皇室的,也是少之又少。
淳于昌含笑不语,目光却向阮云欢一望。
淳于信瞧在眼里,不由心头一跳,细细向阮云欢瞧了一眼,见她微侧了头,显的神思不属,一时间心里也是无底。
四人边走,边说说笑笑,前边端王淳于顺听在耳里,也只勾唇笑了笑。虽然见这位睿敏县主的时候不多,但却已不难发现,她和六弟淳于坚亲厚,和四弟淳于信随意,对三弟宁王淳于康却有些戒备。
而对五弟淳于昌……似嗔,似恨,有些刻意的疏离,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捻,竟然是看不懂的古怪情绪。
而行在最后的阮云乐,眼瞧着阮云欢和淳于信说说笑笑,满心酸江醋海。有心想要凑上前去,却想若不是阮云欢得了那盏灯,自己也不会被禁足,心里对她的恼恨便又翻了一倍。却不去想,若不是她去讨灯,又怎么会发生这件事?
说话间已走到园门,已有得了消息的公子三三两两的进入园子,见这一行人走来,均纷纷停住见礼,更有心巴结的,便随后同行。
端王淳于顺抬头向园门一望,但见白墙正上方只留了一片灰色的空白,便笑道,“怎么好好的园子,还没有取名儿?”
阮一鸣灵机一动,说道,“园子刚刚修葺,还不曾斟酌这细致功夫,端王殿下既来,便请赐个名儿罢!”今天到这府里的人,以端王的身份最高,如果能得了他的墨宝,也给这园子增色不少。
阮云欢暗暗挑眉,心里好笑。阮一鸣身为一朝之相,这顺杆爬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
淳于顺也笑了出来,说道,“阮相,本王只是随口一问,你倒是趁火打劫!”略略一想,笑道,“园子未看,还当真不知道取个什么名儿才好,不如先去瞧了园子再说!”
阮一鸣连声赞好,侧身引路,带着众人进园。这里离前院较近,一路上假山湖石,亭台楼阁,环境极为清幽,却没有院落居处。
转出一片曲折游廊,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汪湖水碧波荡漾,呈半个圆形将整个园子一分为二。
淳于顺一挑眉,笑问道,“怎么我记得后院的湖也是个半圆,只是较这里小一些!”
阮一鸣点头回道,“端王好眼力,这两片湖水均是半圆,中间有一河相通,瞧上去像是一枚打破的玉佩,所以唤做碎玉湖!”
“哦!”淳于顺恍然,笑道,“原来碎玉湖是指大小两片湖水,本王一向以为是后园子里那面。”
一边说,一边前行,但见一路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淳于信向阮云欢瞧了一眼,说道,“我听说这修这园子睿敏县主出了不少的主意?”
阮一鸣回道,“是!这园子荒废多年,修整费时,是云欢命人修整,大概布局,也均是云欢拿的主意!至于亭台楼阁,却是工部辛侍郎辛大人帮忙!”
淳于信点头,眼底便闪过一抹赞赏,身子悄悄向阮云欢身边一靠,低声道,“小狐狸,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阮云欢向他笑望一眼,却含笑不语。
此刻早进了园子的一些公子见了这一行人,也渐渐聚拢了过来,闻言纷纷赞叹。阮一鸣见均是男子,只有自己两个女儿夹在人群里,便道,“云欢、云乐,你们去照应各位夫人、小姐,这般大的园子,莫要走失!”
“是!”二人齐应,施礼向众人道别,折向另一侧小路,相偕而去。
一离开众人视线,阮云乐便瞬间冷了脸,翻眼向阮云欢一瞅,冷哼一声,大步向前奔去。
阮云欢也不以为意,瞧着她的背影转过假山之后,只是挑唇笑了笑,脚下不疾不缓,绕过花树,踏上长桥,向湖岸戏台子行去。
如果今日果然有节目,那里是最容易找到她的地方。
戏台子上,大戏早已过了三折,老夫人见她进来,招手道,“云欢,今儿你是寿星,怎么还四处张罗?快来歇歇!”
阮云欢笑道,“方才是爹爹唤去有事!”说着,行前给诸位夫人见礼。
汤氏笑问,“怎么听说皇子、公子们也进了园子?可见你两个表哥?”
阮云欢笑道,“爹爹说这园子刚刚修好,还不曾住人,便请各位殿下、公子们进来瞧瞧!我们进来的想是晚一些,不知两位表哥逛去了何处?”目光在彩棚内一转,却不见沈子涵的身影,想来是听说众公子进了园子,便去寻找公孙致,不由暗暗好笑。
程夫人、李夫人坐在一处,见她过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