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眨眼道,“邵公子以为如何?”
邵毅丰皱了皱眉,叹道,“若说要寻能管这些产业的人不难,只是……这些人刚刚被贬为奴,心里未免不甘,若是从中做什么手脚,怕是为祸不小!”
阮云欢点头道,“此节我也想过,但选人是其一,如何用人是其二,总要试一试才行!”顿了一顿,又笑道,“这些田庄在云欢手里纵是糟蹋了,也比留在旁人手里强,云欢边做边学,总强过不闻不问!”
邵毅丰倒是知道相府的情形,点头笑道,“说的也是!”
公孙宁皱眉道,“你要用人,怎么不和母亲说?便是我们还给你弄不出几个人来?”
阮云欢见他不悦,忙道,“求表哥帮忙自然便捷,只是相府的情形,表哥又不是不知道,云欢不过是不想落人口实。”赶走了建安侯府的人,却来了靖安侯府的人,秦氏一定会大做文章。
公孙宁默了默,才点了点头,叹道,“难为了你!”
正说着,邵毅丰的小厮已捧了几本册子前来搁在桌子上,邵毅丰按着册子向前一推,笑道,“奴市刚开几日,卖出去的还只是寻常厮仆,那些官员家眷,还不曾上台发卖,阮大小姐尽管挑选!”
阮云欢谢过,也不客气,将册子取过,从第三等的看起。但见那册子上标的清清楚楚,姓甚名谁,多大年岁,是男是女,是受哪位官员诛连。
阮云欢皱眉,说道,“这册子上瞧不出识不识字,读过何书?”
公孙宁失笑,摇头道,“旁人正经选奴隶,都要不识字,好使唤的,你偏偏要识字的!”抽出第一等的册子,说道,“这嫡系家眷,想来均是识字的!”
阮云欢点了点头,但见这本册子薄了许多,大约也不过百人,便从头翻起。没翻两页,不由吐了吐舌头,笑道,“这些人我可不敢用!”这册子里的人,有许多竟是二、三品官员的家眷。
邵毅丰向册子瞧了瞧,笑道,“这些人大多已调教一年有余,如今又落了贱籍,倒是不必顾虑!”想了想,将小厮唤了进来,拿起册子抛回给他,说道,“你和管事的说,将这册子里识字的人,标明以前做何差事,重整一份出来!”又向阮云欢问道,“阮大小姐是要女子还是男子?年龄呢?”
阮云欢说道,“这在外奔波的事,自然是男子方便,年纪也不能太大!”小厮一一记好退下。
邵毅丰道,“未发卖的奴隶关在城郊的庄子里,两日后正好约了五公子饮酒赏菊,到时阮大小姐同去可好?”
公孙宁点头道,“嗯,在那里挑选奴仆方便一些!”替阮云欢应了下来。
邵毅丰大笑,说道,“知我者五公子也!”手中杯向他照了照,啜饮一口。
公孙宁失笑,说道,“幸亏你手中拿的是茶,不是酒!”
邵毅丰笑道,“待到了寒舍,我们一醉方休!”
淳于坚忙问,“我呢?我呢?邵二哥,你不请我?”
邵毅丰笑道,“六殿下若能出宫,自然欢迎!”
淳于坚大喜,说道,“你别笑,我定能出来!”
事情说妥,四人便转话说些旁事,直到日影西斜,才尽欢而散。
阮云欢下车进府,刚进了垂花门,便闻东侧小院里有斥责之声。见阮云欢注目,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忙回,“大小姐,是新买来的丫鬟、小厮,张妈妈正在那里训斥,想来很快便会分到各处院子里。”
阮云欢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道买了多少?”
这小丫鬟只是低等的守门丫鬟,听大小姐竟向她问话,脸上不禁露出喜色,忙恭恭敬敬回道,“闻说买了二十个丫头,二十个小厮,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
阮云欢点头,命白芍赏了小丫鬟,径直向紫竹苑来。
阮一鸣正和老夫人坐着说话,见了她来,便道,“府里已买办了二十个丫头,你院子里还缺着三个,回头吩咐人挑去!”
阮云欢含笑应了,问道,“不知祖母这里的丫头可曾选过?”
老夫人笑道,“正说让罗妈妈去挑呢!”又道,“那些丫鬟虽说是大家子出身,但这才刚进府,也不知道品性,还是命人带着,留心些强,莫要再有以前那些个不经事的!”
阮一鸣又焉能不知以前那些都是秦氏搞出来的?见老夫人不点破,心里愧恼,也只得点头,向罗妈妈道,“选了人,这屋子里的,还得劳妈妈费心调教!”
罗妈妈笑道,“老爷放心,老奴会盯着些儿!”
阮云欢插话道,“妈妈跟着老夫人多年,既去挑人,便将云欢那几个也一并挑了可好?云欢也省了许多的事!”
老夫人手指点着她笑道,“瞧瞧,欢丫头最会躲懒!赶明儿嫁了人,做了主母,你又推给谁去?”
阮云欢顿足嗔唤,“祖母!”引得屋子里的人笑起,心里却不禁有些恍惚。嫁人吗?若是依着前世,是嫁给五殿下淳于昌,最后落个万箭穿心。这一世,她万万不肯嫁他,可是,难道嫁给淳于信?连自己的心里都分不清,对他的那一点牵挂,究竟是出于上一世的感激,还是这一世的情愫?
老夫人一句话,提到了她的亲事,阮一鸣向她瞧了一眼,低低一叹,说道,“云欢还小,再等等罢!”心里却是暗愁。阮云欢自从在江州处置了冯四等人,虽然都只是奴隶,可是死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手上,多少令人惊讶。不知为何,帝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直说将门出虎女,相府大小姐跟着老侯爷长大,竟然是个杀人如麻的。试问一个杀人如麻的小姐,又有谁家敢娶去?
阮云欢的心里,虽已不同于寻常的闺阁少女,这种话却不好接口,装作窘迫,借口退了出去。
两日之后,公孙宁果然如约,一早来阮相府接了阮云欢,相伴出城,向邵家城郊的庄子行去。阮云欢眼见出城已有半个多时辰,便掀帘问道,“五哥,邵家的庄子还远么?”
公孙宁一笑,说道,“我们早已在庄子里了,只是要进园子,还得半个时辰!”
白芍听的咋舌,说道,“小姐,这庄子比我们在江州的还大许多!”帝京城郊的田地啊,那可是寸土寸金。
阮云欢笑道,“我们怎么能和邵家相比!”邵家,可是当今太后的娘家,论权势虽不是朝中顶尖,论财富也非首富,但二者相加,这大邺朝怕是还没有哪一家比得上。
果然,又行了半个时辰,但见前边亭台楼阁,连苑而起,映在一片水光山色间,美的如人间仙境。
园子门口下车,但见门前一排树上系着几匹骏马,白芍抿唇笑道,“一定是六殿下一早儿便赶了来!”
阮云欢也是一笑,见园子里有小厮出来引路,便跟在公孙宁身后,一路向园子里行去。
转过几层屋宇,但见一片水波粼粼的湖面上,建着一叠三折的水榭,有一道曲桥与水榭相通。而水榭外的宽大平台上,已稀稀落落坐了四五个人。
阮云欢微微挑眉,向公孙宁笑道,“我只道邵公子只请了五哥和六殿下,想不到还有旁人!”话刚说完,但见公孙宁唇角的笑意已经凝结。阮云欢一怔,抬头细望,却见几条俊挺的身影之间,赫然竟有淳于弘杰高大的身形。
阮云欢纤眉微拢,心里便有些不满。这个邵毅丰,分明知道淳于弘杰抢了五哥的爱侣,怎么还将他一道儿请来。
只是人既来了,也不能就此拂袖离去,只得跟着小厮踏上曲桥,向亭子里行去。行的近了,才见另几个人,除淳于坚之外,竟然还有四殿下淳于信、五殿下淳于昌。
见到他二人踏上曲桥,邵毅丰早起身迎了过来,笑道,“五公子、阮大小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说着连连作揖。
公孙宁淡笑道,“邵公子客气!”
阮云欢恼他令公孙宁难堪,向他望了一眼,默默回礼,却不说话。
邵毅丰脸上现出些无奈,转身与二人并行的瞬间,低声道,“是他自个儿来的,我不曾请他!”
公孙宁微不可见的点头,说道,“无防!”
阮云欢心中也觉释然,见邵毅丰向她望来,便微微一笑。
☆、第111章 嫁这么一个东西
公孙宁与陆轻漾的情缘,纠纠缠缠两年有余,帝京官室中,几乎无人不知。而当日淳于弘杰向陆轻漾下聘,又做的极为张扬,除了邵毅丰这等常年不在帝京的人,几乎也是无人不晓。
此刻淳于信等人见公孙宁到来,皆将目光望在淳于弘杰身上。淳于弘杰倒不以为意,大大咧咧抓了公孙宁道,“中秋那日,怎么不见你?我被老六、老七灌的烂醉,今日要在你身上找回来!”
公孙宁淡道,“那日是我当值,不曾赴宴!”肩头微缩,不着痕迹的将他避开。
淳于弘杰这才瞧到他身后的阮云欢,眸子里现出惊艳之色,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谁?是五公子的新相好?”说着便向她身边靠来。
公孙宁一皱眉,一臂将他拦住,说道,“这是舍妹?”
舍妹?淳于弘杰挑眉,笑道,“几时侯爷生出这么大一个女儿来?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斜着身子,双眼仍是向阮云欢身上滴溜乱转。
阮云欢暗暗皱眉,心里为陆轻漾惋惜。那样一个清透女子,和表哥两情相悦,到头来竟然嫁这么一个东西!
轻轻自公孙宁身后闪出,先向淳于信三人见礼,说道,“臣女云欢见过三位殿下!”
“云欢?阮云欢?”淳于弘杰听到她自报姓名,大为惊诧,问道,“你是阮云欢?”
看来自己的名字,真的是响彻帝京了!阮云欢挑眉,转身与他正对,淡笑着行下礼去,“臣女阮云欢见过淳于公子!”淳于弘杰虽是庶出,终究是皇室贵胄,所以也以“臣女”自称。
淳于公子?
淳于弘杰脸色微寒,说道,“闻说连陈贤妃也对阮大小姐宠爱有嘉,这个礼,在下可受不起!”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礼者,理也!臣女与公子同在邵公子处做客,愿该见礼,与陈贤妃又有何干系?”
淳于弘杰见她虽脸有笑容,眼神中却一片冰冷,不收挑唇嗤道,“都说阮大小姐口齿伶俐,是个不让人的主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一拂衣袖在石椅上坐下,神情极是无礼。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淳于公子言重,臣女不过是给公子见礼,怎么就成了不让人的?难不成那背后议论臣女长短的,反而是让人的了?”要说最近与人口角,便是苗纹、袁青眉等人,想来陈贤妃召自己相见,也是这干人传了出来。
旁人或者不知道,而有了上一世的经历,阮云欢却明白,淳于弘杰身为平阳王的长子,一直以为王位是他的囊中之物,后来却因为有一个嫡出的小世子诞生,他和世子之位失之交臂,便最恨旁人唤他“淳于公子”。
“公子!”这个称呼,在寻常人家,不过是个最正常的称呼,而在公勋世家,却表明……无权袭爵!
淳于弘杰听她左一个“淳于公子”,右一个“淳于公子”,不禁心中烦乱,皱眉道,“毅丰,你今日约了人饮酒,怎么还请来一个女子,没得扫兴!”
阮云欢点头道,“不错,有一些人不请自来,真是自讨没趣!”
“你……”淳于弘杰霍的站起,向阮云欢一指,喝道,“阮云欢!你好大的胆子!”
淳于信见他发怒,上前一步笑道,“皇叔怎么和一个小姑娘这般计较?”平阳王是先皇的亲弟弟,论辈份,淳于弘杰还是淳于信等人的叔叔,所以淳于信三人还要叫淳于弘杰一声“皇叔”。
阮云欢却不领情,淡笑道,“淳于公子过奖,臣女胆子向来不小!”
淳于信无奈,唤道,“云欢,少说两句!”
淳于弘杰怒极反笑,说道,“终究是小地方长大的野丫头,你好心替她说话,她却不领情!”
阮云欢淡道,“是啊,莫说只是臣女,便是公孙一门,又有哪一个不是那小地方长大的?淳于公子可当心些儿,与我们这等野人来往,没得掉了身份!”一句话,不但将在场的公孙宁拉了进去,连靖安侯公孙明远和另外三个舅舅与一大群的表兄弟一同拖了进去。
公孙宁一怔,不由摇头笑出声来,说道,“我们兄弟,倒都是在老侯爷膝下长大,说来也都是小地方长大的了!”如果只是淳于弘杰和阮云欢口角他倒不好相助,如今拖上整个公孙世家,自然不会相助外人。
淳于弘杰倒没想到一句话会得罪整个靖安侯府,不禁一窒。
阮云欢瞧着他,说道,“今日是邵公子请我和表哥一同前来饮酒赏花,淳于公子既不屑我等‘野人’,怎么还要赖在这里?”竟然替邵毅峰逐客。
淳于信苦笑,说道,“云欢,这是要将我们一齐赶走吗?”
淳于弘杰却冷笑道,“却不知这邵家的庄子,几时由阮大小姐做主?”
邵毅丰见他脸色越发阴沉,忙道,“这是哪里的话,大伙儿相见便是有缘,还是坐下饮酒的好,何必做此无谓之争?”苦着脸转向阮云欢,求道,“阮大小姐,这几位尊神在下一个都惹不起,阮大小姐就不要为难了!”
邵家虽非皇室一族,却也是皇亲国戚,又哪里是个怕事的?阮云欢见他故意做出一副苦相,不由便笑了出来,说道,“淳于公子说云欢是个不让人的,云欢不过是为了名符其实罢了,不想便将淳于公子惹怒,原是云欢的不是!”跟着向淳于弘杰浅施一礼。
她这一笑,仿如夏花初开,艳阳乍现,在场五位男子,均是一呆,齐齐将目光凝在她的面上。淳于弘杰本来一腔怒意,见到她这令天地失色的笑容,整个人如被定住,一腔怒气无影无踪,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唯有公孙宁自幼瞧惯了,微微一笑,说道,“云欢被我们娇宠惯了,淳于公子莫要见怪!”
靖安侯府和平阳王府本是世交,公孙宁虽然满愤怒淳于弘杰横刀夺爱,却也不能因此令两府反目。只是这两句话,亲疏立分,一句“淳于公子”,旗帜鲜明的站在阮云欢一边,淳于弘杰若是再起争执,他便不会袖手旁观。
邵毅丰回神,又哪里知道淳于弘杰心思的变化,只连连摆手,说道,“二位来者是客,瞧在邵某份上,各让一步!各让一步!”
阮云欢不愿邵毅丰为难,便抿唇不语。
淳于昌在她那一笑中,也觉心摇神动,隐隐的,感觉这个女子应该与他极为熟悉,熟悉到应该亲如一人,可是,为何她对自己的神色,永远那样淡漠疏离。瞧着她恰淡的眉眼,不由甘心被她忽视,手指在桌上轻叩,极力将声音调的冷淡,慢慢道,“闻说阮大小姐连四哥也不瞧在眼里,皇叔又何必在意?”
这是煽风点火啊!
淳于信回头,向他一瞥,含笑道,“阮大小姐不过是性子直率,并无恶意,又何必在意?”
阮云欢却只是眼皮一掀,看都不曾向他看去一眼,却转头向淳于信嫣然一笑。
淳于昌本就站在淳于信身侧,将这一笑尽收眼底,一瞬间,但觉胸中酸意泛涌,怒意暗生,只觉是自己的什么东西,生生被人夺去一般。
淳于坚眼看着这一大串的争执,却听的云里雾里,淳于信这一句却听的明白,不由连连点头,说道,“阮大小姐并无恶心,不过是喜欢闹着玩儿罢了!”
邵毅丰忙道,“好了!好了!我们是来赏花饮酒,话说开便好!”向阮云欢歉意一望,说道,“原本只想小聚,并未请旁的女眷,倒令阮大小姐不便!”
阮云欢一听这话,便明白别说淳于弘杰,就连淳于信、淳于昌二人也是自己凑来的,便含笑道,“无防,云欢见这园子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