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他这样做是对她的尊重,对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来说,这是一种千难万难的选择。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做为一个女人,不管出于何等情况,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却被那人拒绝了,这总是一种耻辱!
明知道不该这样想,她依然忍不住小心眼地揣测——或许,他是不想再惹上自己这个麻烦?又或者,她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再不然,他还在想着文紫萱,不愿意负了她?甚至,再往坏一点想,他以为她跟柳烨之间终归是有什么,所以嫌弃她了?
她倏地一惊,猛地摇头,赶走这荒谬的念头。
“怎么,很不舒服吗?”她反常的举止,令他陡升警觉,不等她闪避,手已贴上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别碰我!”她条件反射地低嚷,挥手打掉他的手,吼完,才发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有点莫名其妙。
“呃~”君墨染一怔,手尴尬地停了半空中,诧异地觑着她——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脾气?
姜梅越发沉默,心底满是沮丧与落寞。与其说是对他的猜疑,对文紫萱的妒忌,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失望——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家子气,这般没有自信了?
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自己先巴巴地忧患上了,这哪是那个冷静,聪慧,大度,明朗的姜梅啊?
“倦了?”君墨染错解她的沉默,体贴地替她放低枕头:“先睡一会吧,吃饭时我再叫你。”
“我说过了,不要碰我!”姜梅烦躁地拨开他搁在肩上的手:“也不要对我这么好!”
“呃~”君墨染糊涂了——对她好也错了?
“我不想让人误会!”姜梅咬牙,索性把话挑明:“相信你也不想让老人家再失望了吧?”
脑中灵光一闪,君墨染忽地恍然,忍不住微笑,低眉瞧着她,慢慢地道:“江湄,我不再是王爷了。”
“我知道~”姜梅的神色黯了黯,心中涌起歉疚。
不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事多多少少还是跟自己有些关系的。
“这是什么表情?”君墨染皱眉,在她身前蹲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她:“我以为你应该会很高兴,而不是如丧考仳。”
“什么……意思?”姜梅忽然心惊。
难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而且是为了她?
“你猜得没错,”君墨染点头,神色笃定:“我是听了你的话故意这么做的,所以,你必需对我的下半辈子负责任。”
“胡说,”姜梅差点跳起来,失声惊嚷:“我什么时候要你不当王爷了?”
“是你说的,”君墨染双手捧着她的脸,极其严肃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低语:“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身在高处,手握生杀大权,的确风光。然而,高处不胜寒,众人面前无限风光的背后,剩下的是无尽的寂寞。
她离去后,独对孤衾,碾转难眠的夜晚,冷到骨髓深处的寂寞,令他顿悟——如果没有她的笑语相伴,一切繁华,都只是虚幻。
所以,他果断地放弃了王权,包括身边的女人,一次性干净彻底的整理完毕。爽快,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只为她而存在的君墨染!
姜梅读懂了他潜藏在心底的台词,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她想要反驳,想告诉他,她心目中的白首不相离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伤害上的。
权力富贵不过是过眼的烟云,丢掉就丢掉了,无所谓;文紫萱也算了,毕竟只是谈婚论嫁,尚不是真正的妻室;宛儿她们何辜?就算再不讨喜也跟了他三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能如此绝决地弃之不顾?
这样沉重的感情债,她,背负不起,也无力偿还!
但是,看着眼前那双殷殷期盼的眼睛,看着这个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低下了他高傲的头……她,默然了。
君墨染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相信我,这一生绝不负你!”
柔情荡漾
苍鹰在门外徘徊,那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穿过厚厚的帷幕透了出来,他不禁微微的笑了。
这么多年追随在他身边,深深的明白,半生戎马,刀头舔血,君墨染背负着家仇国恨,命悬一线,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辜负。
他不止一次说过,军人的血就该洒在疆场,何必误人青春,教人等白了少年头?
这个众人眼里冷酷狠绝的靖王,内心世界其实一片苍灰。他是如此脆弱,固执地坚守着他的原则。
不动情,只有妾,没有妻,更不允许有孩子——他害怕儿子象他一样将一颗心浸在血泪里长大!
可是现在,江湄就象一颗种子落进他荒芜的田地里,生了根,发了芽,开出了希望的花。突然的,他有了新的,更高的期盼。
他是如此努力地呵护着,热切地想要守护她,真挚地许诺着他的一生!
姜梅心头剧震,手指微微地颤了颤,他以为她想要挣脱,下竟识地加大了力道,半蹲在地上,语气急切,几乎带着点卑微的微仰着头凝望着她:“湄儿,给我机会,让我照顾你,啊?”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也许很多地方都不能令她满意,而她的许多想法和行为也与他并不合拍。但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磨和,去彼此迁就,彼此适应,彼此改变。
重要的是,这辈子第一次他想要怜惜呵护一个女人,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他不想,更不能放手!
常年练武,战场上厮斗拼杀,跃马扬鞭的一双手,倾尽全力的一握,她青葱水嫩的肌肤上迅速浮起红痕。
疼,很疼,不止是手疼,心口也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姜梅想叫他放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无声无息,大颗大颗的滚落。
一直以来,他在世人面前扮演的都是一个,霸道,狂妄,倨傲,冷漠;仿佛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更无可替代,世人无法动摇,他无心无情,有血无泪,他是一个强悍的存在!
这样一个男人却半蹲在自己面前,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如此急切的语气,如此期盼的眼神,如此忐忑的心情,企求着,等待着,她的一个机会……
“你,你别哭啊~”君墨染大悔,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的安慰:“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不愿意回到我身边,那,那,那……”也没关系~
最后几个字在舌尖打了无数个滚,却虚弱地消失在空气里,他只能沉默,瞬间红了眼眶。
原来,终究是他错会了意,她并没有爱上他。尽管他已努力在配合着她,却依然踏不上她的节奏,达不到她的需求。
他心痛如绞,怎会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她是他这辈子唯一动心动情的女人,唯一想要携手一生的爱人!他怎能放手,如何放手?
“疼~”姜梅眼泪汪汪地逸出低语,声音娇软,柔弱无依。
“疼?哪里疼?”君墨染一惊,慌乱地四处摸索:“很痛吗?该死!不能等煜宸了,你等着,我去绑个御医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霍地站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外奔。
姜梅急了,蓦地坐直了身体:“回来!”
“别怕,”君墨染回头,一脸的无畏和慷慨:“他们抓不到我!”
“谁要御医了?”她娇嗔地低吼。
“不要御医?”君墨染思想短路,心脏乍然一紧,又惊又痛地望着她,沉痛地道:“那,我,我去找煜宸!”
她真正喜欢的原来是煜宸!造化弄人,如之奈何?
“你去死!”姜梅恼羞成怒,倒头睡下,拉了被子蒙住头。
就没见过这么白痴又迟钝的男人!生凭难得撒一回娇,被他曲解成啥样了?她的后半生啊,可以预见的凄凉!
君墨染到底并不是根木头,这样轻嗔薄怒的娇态,自是难描难画,落入他的眼里,岂有不明白的?
他眼睛一亮,以比去时快N倍的速度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被子,试图把她挖出来:“湄儿,你,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姜梅赌了气,藏起来做乌龟,死活不肯露头。
君墨染急了,越发卖力去挖:“我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你刚刚的话,分明就是对我有意思,对吧?”
“呸,美得你!”她嘴硬,不肯承认。
君墨染好声好气地哄,半真半假地逼:“不是,你出来,咱们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我怎知你心里怎么想啊?”
“随便你怎么想~”她小声嘟囊。
关系到后半生的幸福呢,怎能让她含糊带过?他是个军人,习惯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明确了关系,才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是不?
“怎么可以随……”他不满,抗议的话说了一半,忽地笑了,心里踏实了,不急了,也不慌了,慢条斯理地在床边坐下,将她连人带被搂在怀里:“好,是你说可以随便的,那我是不是可以……”
“呀~”轮到姜梅急了,霍地拉开被子,以气贯长虹的姿态,恨恨地瞪他:“我说的随便不是你理解的那个随便!你不要往歪想……”
他不语,环住她,低了眉,一径地微笑,那笑容轻似梦,甜如蜜,浓如酒……
“你,你笑什么?”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气势迅速弱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最终消失无踪。
“嘘,别说话~”他伸指,轻轻地按上她的唇。
似被咒语点中,她慢慢地安静下来,静静地回望着他,眼底,柔情荡漾……
盗图
景阳宫里陷入慌乱,紧接着皇宫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所有的侍卫几乎都在参与搜索失踪的定远候妃的行动之中。
在一片混乱中,司空博自隐藏处钻了出来,眼望着灯火澜珊之处,唇边挂着一抹冷笑,猫着腰穿过花园摸进了静室。
他在墙上摸索了片刻,找到暗钮,轻轻一按,墙壁滑开,露出暗道。侧耳倾听了片刻,确定里面并无人把守,他从容地飘了进去,暗门在身后悄然阖拢。
他一惊,迅速贴着洞壁藏好身形,手已摸到了腰间的暗器袋,等了片刻并无半点足音,才知暗道的设计原本如此,低咒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地,他已找到密室,依样画葫芦在墙上找出暗钮,启动机关,轧轧轻响过后,石门开启,他应声没入密室,笔直走到高挂在墙上的藏宝图底下,嘿嘿一笑,抬手将图取了下来,小心地卷成筒状,取出腰间竹筒,把画小心地放进去,再挂回腰间,正欲离开,密道里已响起急促的足音。
司空博眉峰一蹙,迅速抢了出来,与前来巡查的禁军侍卫撞了个正着。
“不好,快去禀报皇上,石门已被开启,有人潜入密室!”侍卫呛啷拨出腰间大刀,霍地向他砍了过去。
司空博冷然一笑,偏头退步,扬手打出一把暗器,嘴里低喝:“挡我者死!”声落,人已踩在侍卫的头顶,捷若飞鸟般向外面蹿了出去。
“快抓住他!”呼喝声此起彼伏。
哧哧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兵刃如雨点般向他飞了过来。
司空博头也不回,只不停地曲指轻弹,身后留下叮当一片乱响,精准地击落了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和兵刃。
然而,就只阻得这片刻,侍卫已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放下兵刃,留你一具全尸!”侍卫统领冷然喝叱,发动心理攻势,希望他放弃抵抗。
“哼~”司空博并不与他打话,双足轻轻一点,拔地而起,庞大的身子蜷曲如一张弓,弹丸似地笔直弹起三丈多高。
“啊~”侍卫哗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愣着做什么?还不放箭!”闻讯仓惶赶来的柳烨,面目狰狞地怒吼。
他已失去了江湄,若是再失了藏宝图,等着他的将是什么,他已不敢去想!所以,就算死,也绝不能被他逃出!
侍卫回过神,箭矢飞蝗般纷涌而至。
司空博身形微晃,转瞬之间已换了三个位置,然而密如疾雨的箭矢铺天盖地飞过来,如影附形,不论他落向哪个方位,都无所遁形。
“射,给本候狠狠的射!”柳烨咬牙切齿,周身蹿起肃杀之气。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人声鼎沸,只一瞬间,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顺着风势向这边蔓延过来。
“失火了~”惊惶地呼喊声响起,无数人开始奔跑。
侍卫们一窒,脸上露出惊怖的神情:“乾清宫失火了,先要救驾!”
“给我先杀了这外逆贼再说!”柳烨双目通红,犹如鬼魅。
只一瞬间,无数支羽箭重新如暴雨般向司空博袭去。
好个司空博,忽地抬头向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音高亢激越,直冲云霄,宛如龙吟虎啸,声音极之欢愉。
与此同时身上那件长衫无风自动,忽地鼓荡如球。看似笨重的身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在半空中灵活地翻腾飞舞。偶尔有几枝箭到了他身前也纷纷自动跌落,却伤不了他分毫。
“沾衣十八跌!”人群里逸出惊耸的呼声。
“小子,算你识货!”司空博朗声长笑,身形一转,袖中挚出一柄明晃晃有短刃,掉头扑向柳烨。
柳烨吃了一惊,见他如此勇悍,哪里敢挡他的锋芒,下意识地退身趋避。
就只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司空博的身子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折了回来,倒退着飞蹿上了金灿灿的琉璃瓦面,屋檐自他脚下一晃而过,身后人潮涌动,呦喝声此起彼伏,无数的火把和冲天的火焰映亮了半座皇城……
夕颜殿中,彼此敞开心扉的两人默默相拥,柔情在空气里流淌,谁也不舍得打破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苍鹰在殿外警戒,忽见天边火光大盛,皇宫再次如开锅的水沸腾了起来。他凝目望去,发现失火的方向是乾清宫,不禁捏了一把汗,疾步走向门外,轻扣门扉:“王爷~”
这一声唤,惊醒了那对沉醉在幸福里的交颈鸳鸯,姜梅脸一红,蓦地一缩肩,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垂着头把玩着手边的锦帕。
“什么……”君墨染微有不悦,把她拉了回来,重新拥在怀里,方一开口,发觉声音沙哑,暧昧之极,忙清清了喉咙,板着脸做严肃状:“什么事?”
姜梅斜倚着他,抿着唇,眉眼皆是浅笑。
“王爷,”听出他声音愠藏的恼怒,苍鹰加快了地禀报的速度:“乾清宫失火,属下怀疑是李公子所为,先去查探一番,王爷多加小心。”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掉头就走,走到一半,忽地折了回来,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你们继续~”
君墨染又气又恼,又有些想笑,轻叱:“臭小子,给我回来!”
不要命了,居然敢调侃他?
苍鹰哪里敢停?噗哧一笑,这回是真的走了,再无声息。
姜梅顾不得羞赫,伸手推他:“快去帮忙。”
“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君墨染迟疑地望着她。
“没事~”姜梅心中忐忑——这里虽是冷宫,平常虽人迹罕至,在这非常时刻,保不齐也有人搜过来。
瞧着她娇美的容颜,君墨染哪里肯放心?再落到柳烨手里,可就保不定能毫发无伤了。
“要不,”他忽发奇想:“你藏到床底下?睡一觉醒来,我就回来了。”
“快走吧,哪这么多废话!”姜梅大窘,扔了一只枕头砸过去。
“哈哈~”君墨染失笑:“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中计了
皑皑白雪映着天边的一轮弯月,越发地幽微清冷。
笃笃笃,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一辆马车狂奔而来,卷起地上的积雪,溅起点点雪泥。
车里,李煜宸轻裘缓带,紧紧地拥着一名双颊晕红,沉睡不醒的少女,眉间似喜似忧,漂亮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显出内心的紧张和复杂。
他低眉,爱怜地望着她,眉宇间净是温柔。
这是第一次,他与她相距如此之近,近到彼此间再无间隙,近到他能清楚地聆听她的心跳。
他性子恣意张狂,率性而为,从来不知畏惧是什么?可这一次,面对心仪的梅子,他却有些害怕了,犹豫了。
虽然他嘴里不肯承认,虽然他豁出一切要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