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梅也不解释,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往里晃。
“九夫人在吗?”
“谁啊?”
如意心中诧异,拉开门探出头一瞧,乖乖!
院子里闹轰轰地,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各个手里都捧着礼盒。
“什么事?”姜梅咯噔一下,不知又出什么乱子。
“九夫人,”张妈面无表情地拍拍手,一溜丫环仆妇捧着礼盒排成队进了望月苑:“我是张妈,多承蒙王爷看得起,府里的丫环仆妇们都归老奴管教。这里是几位夫人送给夫人的见面礼,麻烦点收一下。”
姜梅怔住。
看今天的情形,那一众女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去,怎么还会送礼?
这究竟唱得哪出戏,她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快请进,请进~”还是如意反应快,立刻转嗔为喜,忙不迭地把门大开。
不多会儿,桌子上各种纸盒布包已堆了满桌,五颜六色的,分外热闹喜庆。
“张妈,辛苦了~”如意没口子道谢,笑得见牙不见眼,掏了碎银出来打赏。
“老身只是一个奴才,不过是听主子的吩咐做事,辛苦什么?”张妈不咸不淡地答,推辞着不受。
张妈对如意那二两碎银明显没有感觉,身在职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姜梅忙拉住她,从腕上撸了一只碧玉镯子下来,硬塞进她手心,亲热地笑道:“张妈,我初来王府,许多规矩都不懂,还请张妈多多关照。”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张妈既然管着府里的一干婢仆,拢着她总是没错的。
张妈悄悄用指尖抚了抚,触手清凉,温润如水。
她是个识货人,知道这镯子必然价值不菲,立刻转了态度,眉花眼笑地道:“九夫说哪里话,你是主,我是仆,替主子办事是份内的。九夫人有事只管吩咐,老身定当竭尽所能。”
如意在一旁心疼得不得了,又不敢吭声,待张妈一走,立刻发难:“小姐,那只镯子是你身上最值钱的物什,怎么能便宜了这老虔婆?”
姜梅不以为意,笑道:“钱财身外物,若是一只镯子能换来平安顺遂,也就算是物有所值了。”
蝎子
如意噘着个嘴:“那还不如给二夫人呢!好好一个主子,让个老妈子欺侮算怎么回事?”
姜梅也不跟她争,只好脾气地笑:“是我考虑不周,但送都送了,总不好再拿回来吧?下回送东西,先问过你再做决定,行了吧?”
她这边低声下气,如意也不好再紧揪着错不放,轻哼一声:“得,左右东西是你的,我只是个丫头,哪做得主?”
“快看看,夫人们送了啥宝贝?”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姜梅聪明地转了话题。
如意十分不屑:“这还用看?肯定都是些用不着的破烂玩意拿来做顺水人情,指着从咱们这里挖宝呢!”
话虽如此说,到底小孩子心性,瞧见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裹,新鲜热闹地堆着,着实有些好奇。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装着不经意地拨弄几下,随意拣了个扁平的木匣,打开一看,却是柄匕首。
她气得俏脸通红:“呸,好好的,怎么弄这东西来寻晦气?”
姜梅顺手接过在手里把玩。
柄是象牙的,呈圆弧形,温润柔滑,整把匕首长不过三十公分,匕身是极其珍贵的水波花纹刃,刃身上开有一条细窄的血槽,锋刃极其锐利,暗藏锯齿。
“这也算是一件宝物,四夫人肯割爱,咱们也不必拂了人家的好意。”她微微一笑,一边说一边把匕首收到匣里。
“小姐是庙里的菩萨,我们都是俗人,眼里只有金银珠宝。”如意鼓着颊回嘴,眼解忽地瞄见一只朱漆描金的红木盒子,雕着古朴的花纹,倒也精巧别致。
她轻咦一声,把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沉沉的颇有些份量,隔得近了,鼻间还盈了些淡淡的幽香。
她心中诧异,忍不住低喃:“这盒子竟是沉香木做的,莫非真有好东西?”
姜梅听到这声惊咦,凑了过来:“打开看看,什么好玩意,入了你这丫头的法眼?”
如意一只手端着盒子,另一只手就去掀盒盖,撇着唇道:“盒子这么小,除了珠钗首饰还能……啊!”
凄历地惨叫声之后,盒子呈抛物线状自她手中飞了出去,撞到墙壁,啪地一声掉落地面。
几只通体发亮的褐色蝎子争先恐后地爬出来,迅速挤进墙角门缝,消失不见,只余一枝断成两截的金钗躺在地上,闪着淡淡的金芒。
“有没有蜇到?”姜梅白着脸,忙抓起如意的手瞧。
一个优秀的法医,要对各类虫,蛇,鼠,蚁……等等各种毒物的形状,气味,颜色,药性,症状都有着全面的了解。
方才虽只是惊鸿一瞥,已看出这蝎子个体巨大,颜色鲜艳。一般来说,自然界里,越是巨毒的物种,其外表越是鲜艳。
若是被蜇一口,没有对症的血清,后果不堪设想。
回门(一)
如意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似抓着水里的浮木,身子颤得如风中的落叶。
“什么事?”冷淡平稳的男音极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姜梅回头,柳无风一身青衫,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
“管家~”姜梅忙松开如意迎着他走过去,走了两步似觉不妥,停下来,表情一副惊惶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这屋里有老鼠!”
柳无风不吭声,只默默地看着她。
她腰肢纤细,那身天青色绉纱襦裙,衬得白皙的肌肤半点血色也无,尖瘦的小脸上只剩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娇柔惊怯,楚楚可怜。
然,他并没有错过她转头时,眼底那抹一闪即逝的精明。
事实上,刚刚的一幕他尽收眼底,虽未瞧清盒里具体装的是什么,却也知道其中必有猫腻,甚至不难猜出那幕后主使之人。
当然,象以后一样,这次他同样没打算出面管这桩闲事。
既然有胆子惹上靖王,自然就得有胆子承受,而优胜劣汰正是此处生存的法则。
让他觉得玩味地是,眼前这个外表娇怯,身子孱弱的江家大小姐,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肤浅,浮躁和傲慢。
相反,她很聪明,沉得住气,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甚至刻意给人制造出柔弱的假象。
而这,与他之前调查的结论严重不符。
他才不信一个飞扬跋扈,骄纵成性的女子会在一夜之间就转性。
那么,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发出球,对方却毫无反应,姜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柳管家有何事?”
“王爷让我通知你,明天宫里有事,不能陪你回门,请九夫人自便。”柳无风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宣布君墨染的决定。
回门?
姜梅哑然。
他若不提,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代人,新婚蜜月旅行,有几个还记得三日回门的规矩?
“这是王爷给江老爷的一点心意。”柳无风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两个男仆,抬了一只樟木箱子进来往房里一放,又默默地出门。
姜梅浅笑着福了一礼:“有劳管家,替我多谢王爷。”
连面都不露,只遣仆人拿点钱物胡乱应付,这王爷的谱果然挺大。
“九夫人客气了,”柳无风微微侧身,不受她的礼,只淡淡地道:“等夫人回来,我让人送些药过来。”
“药?”姜梅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绝:“我带着呢。”
柳无风不语,似笑非笑地瞥了如意一眼。
姜梅这才省过神来,知道他指的是她刚才说的“老鼠”,所送的自然也是老鼠药了!
话都说了半天了,他这时才给出反应,慢的还真不止一拍两拍啊!
“柳管家费心了,”姜梅面上一红:“如意,送管家。”
回门(二)
第二天一早,柳无风派了一乘软轿过来,送姜梅回门。那日进门从侧门而入,今日回门,还是从侧门而出。
经过蝎子一事,如意似乎受到震慑,不敢在言语上多做抱怨,只是到底年轻,眼里除了愤怒和不平还隐约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雀跃。
姜梅瞧在眼里,暗自叹息。
几日相处下来,如意的脾气她也摸得清楚——脾气虽然大了点,性子却直爽,心事摆在脸上,一眼望个通透。
打昨晚开始,如意就心神不属,对回门的期盼竟比她这个做女儿的更加急切,其理由不问自明。
罢了,她即有心求去,她也不能强留,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她低着头,盘算着待会回了江家,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向江夫人把那个叫五更的丫头要回来,把如意送回去。
轿子到了江家门前,管家江富早已等在门前,指挥着几个小厮把东西提进门,又客客气气地打发了轿夫回去,这才把姜梅迎进内室奉茶。
从头至尾都是他在张罗,江秋寒和江夫人连影子都不曾见。
如意实在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富伯,老爷和夫人呢?”
江富轻咳一声,避而不答,却道:“小姐,累了吧?要不要先回秋雁阁休息一下?”
姜梅见了他的神色,心中早已雪亮:“富伯,别瞒我了。说吧,爹和娘去哪了?”
江秋寒且不去说他,江夫人似对这个女儿还有些情份,没理由避而不见,直到此时还未露面,必是不在家了。
江富双手垂在身侧,神色恭敬地答:“回小姐,老爷和夫人前天就起程去了湖州。”
姜梅还未说话,如意已先叫了起来:“不可能!明知道小姐今日要回门,老爷怎么能走呢?”
“事出突然,哪能怪老爷无情?”江富神色漠然,淡淡地道:“老爷虽不在,府里上下有老奴打点,也是一样的,绝不会让小姐受半分委屈。”
如意怒极而笑:“小姐是回来看老爷和夫人的,又不是……”
老爷怎么可以这样?这不仅是对二小姐不仁,更是对她的不义!当初信誓旦旦,说只去几日,待大小姐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立刻换她回去,哄得她去了王府,现在老爷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二小姐性子仁厚又怎样?王府里那群心狠手辣的主子,岂是好相与的?三天两头闹腾,跟着没用的主子,迟早把命送在那里!
姜梅抬手,轻拉如意的袖口,淡淡一笑:“我知道了,管家若有事只管去忙,不必管我。”
事已至此,愤怒和发脾气都于事无补,倒不如冷静下来多替往后打算。
江秋寒避自己唯恐不及,反而从侧面证明他做贼心虚。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打算至少有一半落了空。
到于另一半嘛,就看她的运气了。
回门(三)
“是。”江富施了一礼,竟真的扔下她扬长而去。
“哎!”如意看了姜梅一眼,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跺跺脚追了出去:“富伯,富伯!你等等我!”
江富皱了皱眉,低头疾走,只当没有听见。
如意提着裙边连追了两个院子,江富这才停下来,冷声道:“如意,出了江府才三天,就没规矩了?”
“富伯,”如意喘着气,一脸焦急:“老爷究竟去哪了?他明明……”
江富轻咳一声,左右看了一阵,压低声音骂:“不要脸的死蹄子!这里岂是说话的地方?”
“富伯,”如意被他一骂,瞬间涨红了脸,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天你也在场的,老爷的话你听得清清楚楚。”
“我有什么法子?”江富冷笑:“横竖那是老爷的意思,我哪做得了主?”
“富伯!”如意上前,拽住他的袖子不放,苦苦地哀求:“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江富紧紧地盯着她,半天没有吭声,目光渐渐阴冷:“我凭什么帮你?”
如意被他瞧得遍体生寒,硬着头皮道:“富伯,只要你成全了如意,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哼~”江富皮笑肉不笑地挤了挤面部的肌肉:“这辈子都堪不破,谁还指着下辈子?”
如意并不傻,在江家混久了,岂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说吧,老爷想让我做啥?”如意提着心,慢慢地问。
跟她绕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江富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可是你说的,跟我来。”
瞧见他脸上狡诈如狐的微笑,如意心中咯噔一响,暗悔自己不该心太急,上了这老家伙的当。
可事到如今,已没有她的退路,若是临时反悔,别说之前许诺的无法兑现,以后的日子也别想安生。
她咬咬牙,把心一横,跟着他去了。
姜梅眼见着如意舍下她追了出去,明知阻止不了,只得随她去。自己慢慢地出了内堂,顺着回廊在江府随意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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