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若若是人在破船亡,不得不划了,她得保佑在沉船的最后时机可以划到贺季墉身边。
唉……她这颗精明的脑袋,怎么每次遇到水水、巧巧受委屈,就变得不灵光?唉——这对姐妹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治她的?
握住枪柄的手抖得不像话,格格作响的牙关提醒著若若,自己是属于那种恶人没胆的族群,没事情干嘛逞一时之快?接下来她的百年身,说不定就要不保了。
释迦牟尼佛、阿拉真主、圣母玛丽亚、耶稣基督……不管是哪一个神,肯出手保佑她的,就是好神。
“你也认识‘害怕'两个字?”耕尉似笑非笑地瞅睨著她。
“我当然认识,这两个字横写、坚写、倒写、斜写我全认得出,我可是中研所的‘高'材生。”她胡言乱语的,只求电梯快快到达季墉的办公室,噢!贺季墉,我真的好想见你!
她的流利语汇让贺耕尉隐约觉得不对。至于是哪里呢?想想、想想……
哦!对了,他恍然大悟。大部分的女人在第一次看到他时,都会结结巴巴,一句话怎么说都说不完整,她是第一个无视他的超帅酷脸,还能顺畅地把话说清楚的女人。
虽然他忠于自己的品味、虽然他说过要把不及高标的女人,驱逐于势力范围之外,但是碰到这种,对他的俊挺毫无知觉的女人,不免也涌上几分不悦,这女人是弱视,还是智障?
“你确定?”他靠近若若一分,怀疑她怎没被他的魅力,震得五脏六腑全部移位,他的魅力向来比乾坤大挪移来得好用,为什么今日会破功?偏又破在貌不惊人的女人身上,他的挫败感顿时乘上了两百倍。
“当然,我是拥有‘高'智商的现代好青年,怎会不认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身高占不了便宜,若若习惯用“高”字来形容自己,比方:高品格、高所得、高高在上等等。她的厚颜无耻和贺耕尉算得上是势均力敌。
“可是认识不见得就要会使用啊!比如我也认识‘为非作歹'、’狼狈为奸'……可是我也不会变态到,随便在马路上找个人,就往人家臀部划个几刀。”为了彰显自己“不害怕”,她又说了一大堆语无伦次的废话。
只不过,说归说,她的冷汗还是一寸寸地淹过身上那件在HAND TEN买的九十五元T恤,只留下穿胸罩的眼镜状地带,还称得上干爽。
耕尉嗤笑出声,“敢问绑票和为非作歹,差别在哪里?”他邪恶的眉毛扬了扬。
好玩!让他碰到一个见到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女人,要不是她的胸前有点肉、身高当女人已经太汗颜,他肯定会以为她是男扮女装。
他加强电力、深情款款地凝视著她,试图把她电个天昏地暗,以兹证明自己的魅力,没有扔在美国,忘记打包带回台湾。
孰料,他的深情凝视不但没“视”出她一脸少女怀春的狂喜或娇羞,反而让她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她急得抹一抹肩膀,抹掉胳臂上的颗粒状突起,强自振奋精神。
“嗯、嗯……这……有很大的差别,属于意识形态上的差别。”这年头看不懂、听不懂、弄不懂的东西,全赖给意识形态准没错。
他无视太阳穴上的手枪,把她高举的手“拔”了下来,“手抬那么高不累吗?”凑近她柔柔嫩嫩、苹果般的小脸,淡淡的香导入他的鼻翼间……这是什么味道?清新、乾净、婴儿般甜蜜的香味,这味道让人舒服极啦!
他的偎近让她的心脏跳动频率,以等比级数方式加快,扑通、扑通、扑通,每次的跃动,都差点将她的胸腔撞出大洞门,想起那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恐怖画面,她抖得更凶啦!不要、不要啦!她不要死在这个两坪不到的小空间里。
“先生,你可不可以稍稍站离我远一点,这样……我很有压迫感。”
怪事!何谓压迫感?应该是那种,把人活生生的埋在泥土下,让他躺在棺材中,不论怎么踢、推、拉、喊,都天地不应的痛苦、窒息、挣扎、煎熬……这些字眼揉合在一起的感觉才是啊!怎么他的气息一冲入鼻间,她反而有—种微醺的飘飘然?
眼前的超大特写,强制性地逼迫她的审美观启动作业。
他的眉很浓很黑,粗粗地斜飞入鬓,虽然这种眉看来很威严,但他的脾气肯定不佳。
他的眼睛炯亮有神,看人都把人给看进骨头里去了,那双眼睛老带著嬉谑笑意,好似心怀不轨,就像现在,他看她的样子就让她毛骨悚然、浑身没有一个毛细孔是正常代谢的。
他还有个挺直饱满的鼻子,昭显了这个男人将一辈子富足;宽宽的嘴、薄薄的唇,嘴角轻轻一个挑动,就挑开多少女性同胞的心房。
这样的一张脸很阳刚、很自信、很自负,坚定中带著些微狂妄,他的意志是不轻易被转移的吧!?
他身上的二头肌、三头肌、几百头肌的肉,包裹在他那一身黑色紧身衣下,看来格外恐怖,若若想起电视上那些武艺超强的大魔头,手一捏就能把石头变成碎屑的画面……
天!她这一身骨头大概经不起他轻轻一揉。救命哦!电梯先生、电梯老祖宗,求求你爬快一点,别让她出了这个方形盒子,就变得体无完肤……
“你用哪个品牌的香水?”
他突然出声,吓出她一身惊悸。幸好,他不是问她用哪个牌子的手枪。
“香水?我不用香水的,我只擦痱子粉,可是这是去年夏天剩下的,现在还会有味道吗?”看来“娇生”的痱子粉虽然贵了一些,品质还是不错,她暗自打量,下一回有印花价时,要赶快去抢个几瓶回家。
难怪她有那种婴儿般的纯净甜蜜,再次偎近她,就不知道她那两片翘得老高的红唇,尝起来是不是也有如水蜜桃般的香甜?渐渐地,他兴起吻她的念头
吻?不会吧!他是热昏头,或是中邪了?他竟想“不耻下吻”一个矮冬瓜、还是个营养不良的淘汰货?难不成他把自己的审美观和一世英名,全当成汞污泥埋入中央山脉啦!理智及时阻上他的动作,贺耕尉拉直身体,把形象重新挂回,虽然她那张红唇,该死的诱人!
电梯适时打开,若若把枪重新摆回贺耕尉的太阳穴,想演绑匪至少要逼真敬业一些,否则,难保陈进兴不会从骨灰坛里跳出来,把她臭骂一顿。
在撞开季墉办公室大门的同时,若若总算安下心,上了岸、扔了破船,她又是一尾活龙。
挑挑眉、甩甩被大巨人惹出的一身鸡皮疙瘩,挺胸翘臀,她很潇洒地拍拍贺耕尉的肩膀,说:“谢谢你的配合。”然后带著一脸的兴师问罪,大步迈向贺季墉。
耕尉坐在角落,默默地把事情始末听个一清二楚。
原来是季墉的新婚妻子——巧巧离家出走了,出走后她直接去投靠眼前这个矮冬瓜。现在,她正在为巧巧出头,挖苦这个不称职的老公。
看著她咄咄逼人地,把季墉贬成一文不值的智障、白痴。他懂了“张牙舞爪”的正确定义,懂了“矮子矮、一肚子拐”的其来有自。
奇怪的是,那盏从不当省油灯的贺季墉,居然就乖乖的站在那里任她叫骂,由著她顺竿子爬到天上,在他头顶上浇水。
难不成是他多年没挨骂而心痒难忍?他摇头,更加肯定这辈子绝不结婚,因为他已经亲眼目睹,婚姻是如何把这个小堂弟,摧残得不像男人,他的男子气概呢?自尊呢?全让那个叫“婚姻”的怪兽给吞噬掉了。
正在思考,终于,忍无可忍的季墉拎起那只聒噪母鸡……看来,他再不出手相救,她就要变成鸡块躺进麦当劳的保温箱中了。
他架开濒临疯狂的堂弟,出面调解:“你快带季墉回去找巧巧,他已经急坏了。”
“不是我不带他去,而是巧巧不在我家,她趁我去帮她买早餐的时候,偷了我包包里的一千七佰三十六块走掉了,她交代我去跟水水要,可是我等不及水水回国,他得代巧巧还钱,还要再加上五分利,要不然我会活不过这个月!”她急急地把话说齐全,并在“五分利”上提高音量。
“该死!她会躲到哪里去?”季墉青筋暴突,举拳捶向门板。
“安啦!先别急、也别气,我估计她不出一星期,钱花完了,就会乖乖回家,因为一仟多元没法让她躲到天涯海角。而且她也没水水那么精明,一躲就躲个一年半载;七天后她不回来,你再雇人去找,也还来得及。反正你们贺家男人,都很擅长找女人。”
她一屁股坐上季墉的办公桌,蹬著两只脚叩叩作响,满口的“打腊凉”。
看著她一张一合的小嘴,耕尉想尝鲜的欲望,又隐隐窜升上来,虽然理智不断提醒他,她再新鲜也不过是颗冬瓜,冬瓜是怎么也比不上鲍鱼的……
但,何谓冲动?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聊欲念,它是完全不接受理智控制、无从解释的莫名固执。
强自镇定荡漾心神,他告诉自己,等离开这里,马上回去饭店找他那客鲍鱼大餐解解馋,就不会这么容易冲动了。
回头,见她大摇大摆地坐在季墉办公桌上,唉!这女人懂不懂办公室是男人的王国,怎么可以在地盘上乱撒野?
眼见季墉心神俱疲的模样,今天不是拜访人的最佳时机,他还是离开吧!临走前,再好心地帮季墉把这个不懂事的女人带走,就当是日行一善。
他优雅地走向若若,“绑匪小姐,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让季墉静一静?”
“我不当绑匪已经很久了,嗯……让我算—算……”
她翻翻腕间那只夜市一九九买的KITTY仿造表,尔后抬头说:“已经整整过了四十七分钟,这两千八百多秒的时间,已经足够我漂白为一个清纯、没不良纪录的女大学生。”
出了电梯,少了他窒人的压迫感,她的狗胆又似泡过自来水般,瞬间膨胀起来。
“我承认我用辞不当,那请问清纯的女大学生,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先离开?”
“不可以!”她笃定的回答。
这个笨蛋不怕被季墉的火山熔岩煮焦吗?他这是在救人耶!百年难得现身的好心肠,就这样随随便便被她糟蹋了。
“告诉我理由。”他的耐心已经走到油箱红线了。
“我在等他把巧巧‘ㄎ一ㄤ'走的钱还我。”人两脚、钱四脚,要不催得紧一点,钱飞了她找谁要去?
“钱?”这年头全是这种要钱不要命的白痴吗?原来台湾的功利思想早已腐蚀人心。“我替他还。”不由分说地,他的大掌握住她细瘦的手臂,一把将她从办公桌上搬下来,连哄带骗的把她扯出季墉办公室。
“大男人说话要算话!”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我不会坑你这点小钱。”他马不停蹄地把她拉出安全距离。
“要想清楚,是一千七百三十六元再加上五分利耶!”她的良心没比地下钱庄的老板多几分。
若若扯著他的袖子拚命摇,想拉回他的意识,却没想过,光她正在摇晃的那只袖子,就超过她要的五分利,要是把它摇落,她下半个月连泡面都别想吃了。
“我给你十分利!”说著,他从口袋掏小钱包,看她这样子,没拿出钱来,是塞不住她的大嘴巴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哦!”她的眼瞳中进射出“贪婪光线”。
“你这种慷慨的男人最棒了,待会儿我请你吃饭,我们可以叫两碗阳春面各加一个鲁蛋,再切十元豆干和海带两块!”
耕尉盯著她,停止了掏钱的动作,久久不发一言。
“太……寒酸了?”好吧!心一狠,脱口说了一个让她椎心泣血的重大决定。“再切二十块猪肠子、一块五花肉和两碗馄饨汤。”她的“心疼”继“贪婪”之后浮上眼眶。
他缓缓地摇摇头,铁了心,决意要吃这个抠门女人一大顿。把三仟块递到她面前,摇摇三张白花花的钞票说:“我要吃牛排!”没想到,跟在他这五个字后面的是一大串指控。
“你说话不算话、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她连珠炮弹似地大轰著他。
耕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俭吝成性的她刺激过度了,怎么一句“我要吃牛排”会换来一篇论语?
“你说要算十分利给我,一千七百三十六加上十分利后是三千四百七十二元,三千块哪里够?”硬生生被拗了近五佰块,她的心肌梗塞、呼吸不顺了。
原来是这样!耕尉好笑地又抽出两仟块送到她面前,她的脸色才像加了化学溶液,溶出了一抹灿烂笑容。
“走吧!到哪里吃饭?客随主便。”他忍不住拍拍她笑得行点傻的小脸。
“嗯……嗯……”她从来不知道,拿一仟多块为饵,可以钓回五仟块。欣喜若狂之余,她没忘记自己的最大消费额度是三百块,连忙慌张地想找到藉口让自己胖一点——食言而肥。
“有困难吗?刚刚是你主动邀请我的,难不成你要当那部少了輗的大车,或缺了軏的小车?”他调侃她。
这人是铁口直断的太上仙人吗?怎能把她的心思给摸个透彻?
“我知道有一家牛排店,他们是—九九吃到饱,还蛮划算的,可是那里离这边好远,我下午还有—堂课、两个家教……”
“我晚上有空!”耍弄她,让他有前所未有的快感,噙著看好戏的笑意睨向她。
“晚上我要到泡沫红茶店打工。”她摇摇头,要她放弃赚钱机会,想都别想。
“没关系,明天好了。”他再让步。
“好!我看看……”她掏出随身携带的行程表,上面排得满满的工作,比他这个总经理还精彩。“你看,我明天早上有课,下午有家教,晚上还要打工;星期六早上要到清洁公司帮忙,下午去一家补习班带团康,他们要举办营火晚会;星期日早上我答应陈伯伯去采收萝卜,弄完那个再回去把萝卜装箱入冷冻库,装完都要半夜了。不是不请你,我实在是忙翻了!不如这样,我们还是维持原计划去吃阳春面。”
“你到搬家公司帮忙?”他没回答问题,反而提出另一个问题。
“别小看我哦!我可以搬得起一架二十寸的小电视,那些小沙发、书柜都难个倒我。”她虽娇小,但体力可是属于蓝波级的;要不是那颗先天不良的臭心脏,连洗衣机她都要试著扛一扛。
“那么爱赚钱不会到酒店去捞?”他没好气地瞪她—眼。
“想过,可是我跳舞简直烂得一塌糊涂,一首曲子下来,客人的脚大概要到医院休养两个星期。”
她对酒店营业项目的所有认知,都是从陈小云那条“舞女”得来的,以为舞女的工作内容就是“打扮的妖娇模样,陪人客摇来摇去……”。
“我也曾怂恿巧巧去赚啊!可惜被颜伯伯知道了,把我臭骂了一顿。”
幸好不是被季墉知道,否则她的下场不单只会是“臭骂一顿”,说不定季墉会雇架太空梭,直接把她送到月球上,去和嫦娥大唱“碧海青天夜夜心”。
“你到底赚那么多钱要干嘛?”要说她拜金又不像,否则以她这等清丽的长相,麻雀虽小、五官俱全的身材,和那一双水灵灵、充满智慧的眼睛,想在男人身上捞钱也不是难事,不必把自己弄成陀螺整日转个不停。
“买房子给我老妈,让她可以顺顺利利和我老爸离婚。”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做女儿的拚命攒钱,居然是要帮老妈准备“离婚基金”?是他太LKK了吗?还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远古时代的鱼石螈化石?
“你爸爸很糟?”他语带同情。
“糟透了!也不想想自己都五、六十岁了,孔子说这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