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往事今朝,小妹冷艳一笑:“我醒来时,衣衫不整,鞋袜不着,还谈什么清白?”
艳笑过后,小妹凄然:“黑无常,待我大事成就那一天,一定将颜笑眉还给你,然后,当着她的面杀了你,让她亲眼看到负心汉的下场。”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绣姑娘
刺绣,是华夏的瑰宝之一。
一根针,一丝线,一方绢。
给你栩栩如生,多彩世界。
苏绣,湘绣,蜀绣,粤绣,各有不同,又各自美丽。
全凭绣姑娘的一双巧手,绣出如画的人间。
苏州的绣品,像纸一样薄。
苏州的绣姑娘,像花儿一样美。
苏城淡雅,水不深,却清澈,山不高,却秀美。
青山绿水间,散落着许多村落。
几乎每个村落里都有绣坊。
漂亮的绣姑娘们,就藏在这些绣坊里。
有时安安静静,有时莺莺燕燕,姑娘们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
在数不清的绣姑娘中,有一个人最出名。
每间布铺都抢着定她的绣活儿。
她不但绣工最美,还自己种桑,养蚕,纺丝,织绢。
没人见过她的容颜,因为她总是避世不出,全凭她的采桑丫鬟谈买卖。
总有人向采桑丫鬟打听绣姑娘的样貌,采桑丫鬟会得意的说,姑娘是仙子,仙子怎会轻易见人?
所有人都相信这句话,因为她的绣工实在太美了,只有仙子才能绣出这么美的活儿。
所有人都相信姑娘一定美艳无双,因为她是仙子。
仙子有一颗善心,只要有新娘出嫁,她都肯为她们绣五彩的嫁衣,而且分文不取。
她绣的嫁衣,是人间最美。
连公主的嫁衣,都要找她绣制。
她已经是所有新娘嘴里的传说了。
她叫严筱玫。
跟随她的采桑丫鬟从不说自己的名字,她让别人叫她采桑女,她说她喜欢这个称呼。
采桑女很苗条,走路的时候,像蝴蝶欲飞。
若只看她的背影,是一枚绝尘仙子。
可惜,她的容貌并不美丽,左眼一片青记,所以,她总喜欢扎着头巾。
她的头巾很美,是严筱玫绣给她的。
一朵晓风玫瑰。
采桑女今天很高兴,她刚刚向苏州城里最大的布铺交了绣姑娘的绣活儿,布铺的老板交待账房给她多结了几文钱,说是给采桑女买胭脂用的。
采桑女去闺坊里买了胭脂,还去书斋买了些彩墨,因为她要去见石秀才。
石秀才双亲早故,变卖了房田的钱,都被他求学花掉了。
没考上举人,没能做官,只能靠在路边卖字卖画谋生。
采桑女是石秀才最大的金主,因为石秀才给绣姑娘画绣片样子。
采桑女远远的走来,袅袅婷婷的步态。
石秀才老早看到了,急忙取出画好的绣样画卷。
他跨出摊子时,采桑女刚好站到近前。
“这是按姑娘的意思,画好的样子。”
他将画卷递到她手里,有些局促,因为接下来就该要钱了。
文人清高,最不擅谈钱,因为要钱时,总觉得像在乞讨。
在路边卖字卖画,代写书信,全凭金主随意给价。
尽管石秀才也过着贫苦的日子,但替穷人写书信,写对联,也从不收钱。
将画样卷子接到手里,采桑女看也不看,对石秀才扬眉一笑:“怎么?不请我坐吗?”
“小姐快坐。”
石秀才搬来凳子,用袖子掸去浮尘。
再取出壶,为采桑女倒了一杯清水。
看他端水的那副紧张样子,采桑女扑哧一笑。
婷婷坐下,将画卷放在他的摊子上,这才接过他的清水。
“你也坐。”
石秀才听话,又坐回了摊子里面。
轻轻喝了他的水,将杯子置在地上,采桑女从小包袱里取出几盒彩墨。
将彩墨递给石秀才,采桑女扬起下巴问:“秀才,你凭心而论,我家姑娘照不照顾你的生意?”
一句话,问得秀才脸红,只能点头:“多谢姑娘的接济。”
将小脸凑近他,轻轻的再问:“那你知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照顾你的生意?”
“这……”秀才仍然低头,仍然喃喃:“因为姑娘是仙子。”
真是笨的,听不懂人家的话吗?
采桑女收起笑容,冷冷的反问:“仙子凭什么就得照顾你?”
反问过后,她的语音懒懒:“我家姑娘不出绣坊,她可不知道谁的绣片样子画的好,全凭我的一张嘴说给她听呢。”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秀才立即会意。
匆匆的拱手行礼,小声答谢:“多谢采桑仙子的周全。”
“哟,沾了姑娘的光,我也成了仙子呢。”
采桑女笑得银铃一样好听。
“不过,一句谢,可不够。”
她从不曾为难我,怎么今日?
秀才不做声,任她说吧。
看他面有难色,采桑女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是来敲你竹杠的吗?”
若是现在有钱,也早分一些给你了,何必让你看我的笑话?
他依旧不语,有些面沉如冰。
不忍再看他那副为难相,采桑女咯咯一笑,指了指那些彩墨,说清来意:“真要谢我,就给我画一幅相吧。”
原来是画像而已。
秀才立即放下心底的沉郁,相视一笑。
不得不说,秀才英俊,笑得也好看。
“看到彩墨都不懂我的意思,谁叫你想歪了我?”
总是忍不住逗他,喜欢看他脸红。
“小姐取笑了。”
怕她再说些招架不住的话,秀才急忙用清水润笔,调起彩墨。
采桑女轻轻摘下头巾,毫不在意路人看去她的半脸青砂。
秋风徐徐,青毫落下,勾出几条线,已依稀见到一个窈窕的佳人。
真好,终于能有自己的画像了,这可是只有富家小姐才能有的造化呢。
采桑女笑得甜甜,任他瞧遍自己的全身。
管他路人侧目,管他世俗眼光,只顾把最美的笑给他,让他留在笔下,也留在他心田。
他在静心画,她在轻轻笑。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切都沉静如水时,偏偏有人捣乱,来的人是刮地油。
刮地油是他的绰号,是说他连滴到地上的油都能刮起来。
绰号被叫得久了,连本名都忘记了。
刮地油是苏州城里跑单帮的混混。
仗着学过两年拳脚,设局子骗赌,插柳碰瓷儿,欺负小买卖人,只要是能刮到油的坏事,没有他不做的。
小民不见官,虽然被他敲诈过的小买卖人不少,与他计较的却不多,都是些仨瓜俩枣的小钱儿,全当打发要饭的了。
所以他更加肆无忌惮,胃口越来越大。
在这条街上,唯一没被他刮过油的摊子,就是石秀才的摊子。
因为文人自有气节。
臭穷酸,死不出钱吗?
今天就给你些好看!
刮地油喝足了酒,晃晃悠悠的荡到了石秀才的摊子前。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打官司
世上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
美景如画时,偶有风卷残叶。
渐入佳梦时,也有夜雨袭人。
采桑女让石秀才画像,正笑得甜甜。
偏偏有人一步横到中间。
“石穷酸,借几张纸。”
刮地油喝得双眼已醉,满脸通红。
本来不屑理这个混混,但顾及采桑女在这儿,怕惹了事非,惊吓了小女孩儿,石秀才不得不放下笔。
“敢问兄台借什么纸?”
秀才的摊子上有许多种纸,写信用的,写联子用的,写书做用的,画丹青用的。
“我吃坏了肠子,要借草纸!”
刮地油拧起红眼,一副蛮横。
随便给他几张纸,快点打发他走就是了。
秀才低头取纸,刮地油却大步上前,欠腰抓起一把上好的熟宣。
“这叠纸软和,刚好配擦大爷的屁股。”
说过肮脏话,刮地油还不走,只站在那里冷笑。
熟宣纸贵,被他一把夺去,如同抢了石秀才的半个摊子。
旁有路人与其他摊主看到,也是敢怒不敢言。
石秀才站起身,怒目而视。
“石穷酸,你要是舍不得,可以赎回去。”
扬了扬手里的熟宣,刮地油狞笑。
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让别人买回去,在刮地油的眼里,世间已经没有王法了。
贤者不与败类争胜,少要侮辱了斯文。
人不报自有天报,看猖狂小人能得意到几时?
对刮地油摆了摆手,石秀才不屑再与他说一句话。
旋身坐下,石秀才提起笔,再清心勾画采桑女的倩影。
退一步海阔天空,本来以为事情就此平息。
但这堆宣纸对刮地油无用,他十足讨了个没趣。
见石秀才再也不正眼看自己,刮地油更是没了面子。
今天要是不给你厉害,以后还怎么在地头上混?
借酒撒风,刮地油扔掉宣纸,一把夺过石秀才笔下的画纸。
纸上佳人正窈窕,刮地油满眼色欲:“这小娘们儿不错,刚好给大爷擦腚。”
“你!”
可以忍他抢夺纸张,不能忍他侮辱采桑女。
石秀才已经不顾斯文,跨出摊子,一把揪住刮地油的衣襟。
“还给我!”石秀才的眼睛已红。
“不还!”刮地油看着秀才,狂妄得像看三岁孩子。
见到两人撕扯在一起,好心的人们怕秀才吃亏,赶忙上来拉架。
“都给老子滚!谁再动我打谁!”
刮地油一声嘶吼,吓退了几个老实人。
“不把画像还给我,你就不能走!”
秀才不会打架,只能死死抓住刮地油的衣襟。
高高的扬起画像,刮地油几声狂笑。
笑音未落时,耳边响起一声轻盈。
“看来这位老兄喜欢石公子的妙笔生花,画像就送给他吧,反正我也不走,我们再画一幅就是了。”
这么悦耳的声音是采桑女的,她不但在劝石秀才,还把嫩手轻轻搭在秀才的肩上。
“你画一幅,我抢一副,你画十幅,我抢十幅!”
刮地油彻底放赖了,非要欺负人到底。
采桑女淡淡一笑,轻轻牵下石秀才的手,不许他再揪着刮地油的衣襟。
“看来你今天犯了鬼挠门。”采桑女对秀才咯咯一笑,牵着他走回摊子:“咱们收了摊子,今天不做生意了,我请你吃馆子。”
看着秀才和采桑女在收摊子,刮地油仍然不依不饶:“这个小娘儿们的画像,是给老子擦屁股用的,老子每擦一下,这小娘儿们就亲老子的腚一下。”
刮地油说着下流话,看向众人,自己笑个没完。
世道难熬,恶人当道,虽然不敢行侠仗义,却没人理这个泼皮。
秀才又要动怒,却被采桑女按住了手,她明明有半面青砂,却笑得芳华:“我们中午点一道红烧牛蛙吧,我就喜欢牛蛙气鼓鼓却没人理的样子。”
采桑女说的莺莺燕燕,平息了秀才的不甘,逗乐了围观的百姓。
“臭娘儿们,你敢骂我!”刮地油虽然是个无赖,但他不是个傻瓜,本来想给秀才点厉害看看,被采桑女的三言两语间,自己倒成了众人的笑话!
“你勾搭男人,就是***我抓你去骑木驴!”
摔掉画像,刮地油大步一蹿,伸出肮脏的手,抓向采桑女。
他学过拳脚,这一招来得快,谁都来不及防备。
听到他的脏话,采桑女花容失色,回头看时,一只黑手已在眼前。
眼见着采桑女就要被他抓到,刮地油却莫名其妙的脚下一滑。
重大的身躯摔了出去,整张脸拖在泥沙里。
刮地油蹭了半脸血,心里更怒,刚爬起身,突然觉得额头欲裂,眼前发黑。
张大了嘴,说不出半个字,已是红脸变青,两眼翻白,扑翻在地上。
事情再生变故,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刮地油死了?
所有人都在错愕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蹿出一个人,伸手去探刮地油的鼻息。
这人瘦小枯干,也是地头上的泼皮无赖,人称万家孙。
没有家人的孤坟,都埋着他的亲戚。
扩房开地,只要动到了孤坟头儿,少不得要被他敲上一笔。
得了钱后,他哪管孤坟被抛,弃尸荒野。
他是专发坟头财的,好像他的祖宗数也数不清,故此被人们笑称为万家孙。
万家孙探过了刮地油的鼻息,摸过了他的脉搏,突然哭天抢地:“姨夫啊姨夫,想不到你操劳半生,竟然横死街头。”
只哭了这一句,万家孙爬起来就去抓秀才:“我姨夫就跟你借两张草纸,你竟然打死了他!”
他张嘴就赖,一把揪住秀才的手腕:“杀了人,别想跑,你跟我去打官司!”
万家孙瘦小,却十足有几两力气,拖着秀才就走。
“他是自己摔死的,与我何干?”
秀才如此天真,竟然和无赖讲理。
众人都暗自唏嘘,万家孙在衙门里有关系,估计石秀才又要被恶人敲去一笔了。
“不打官司也行,赔我姨夫的发送钱。”万家孙不肯撒开秀才的手腕,直接敲诈钱财。
秀才还要再辩,却被采桑女拦住。
“埋他需要多少银两?”采桑女掏出钱囊。
万家孙盯着采桑女的钱囊,眼底现出贪婪相。
秀才浑身是理,一派义正言辞:“光天化日,自有是非明断,见官就见官!”
“你……”采桑女拦不住秀才,眼睁睁的看着他率先向衙门的方向走去。
有人跑去报地保来抬刮地油的尸,许多人跟着去衙门看热闹。
刚刚还被围得满满的摊子,此时只剩下采桑女一个人了。
气得咬白了红唇,跺碎了莲足,采桑女独自嗔怪:“蠢秀才,笨秀才,明明赏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事,偏得要我出许多力!”
“如果小姐不嫌弃,我也可以帮忙出力。”
突然有人在耳后接话,吓得采桑女满脸苍白。
回头去看,见到一个白袍汉子,手摇羽扇,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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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鬼魔同道
古镇雨巷,故苏水乡,是苏州城独有的街景。
姑娘们举着花伞,轻踮脚尖,唱着吴侬软语,是丝丝雨下,轻歌如画。
鱼味春卷,热汤馄饨,是既普通又好吃的美味。
馄饨细小,圆圆滚滚,好像是专为美人红唇所定制的。
白袍汉子不是美人,也吃得吸溜烫嘴。
甚至连汤都喝干了。
这顿饭是采桑女请白袍汉子吃的。
因为白袍汉子的轻轻一句:“小姐刚才一招颠倒乾坤,摔死了刮地油,实在妙不可言。”
他已看出是采桑女暗自做了手脚,这才让石秀才惹了人命官司。
“苏州城府正在陪江苏省府饮酒,中午时分还打不上这场官司,不知小姐肯带我赏赏雨中姑苏的美景吗?”
白袍的话音刚落,立即秋雨连绵。
采桑女替秀才收拾好了摊子,不情愿的陪白袍汉子漫步雨中。
不情愿,也得随他走,因为白袍汉子的另一句感慨。
“古来妖魔都是幻化成美女佳人的,像小姐这般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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