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问声如冰,能动裂人心:“阎小妹,你已夺回了君王位,何必再玩把戏?”
寒意萧瑟,酒也冰冷,颜笑眉愣住眉目:“小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我没有追着你讨要决战,只因为阎小妹与颜笑眉,本来就是一个人。”
黑无常散出寒气,一如他的心境,将热菜凝结冰霜。
“决战是因颜笑眉而起,既然她从未存在过……”黑无常顿声冷叹:“阎小妹,我对你的性命没兴趣。”
“小哥哥。”颜笑眉星眸含泪,声已哽咽:“我为你,炼尽阳气烹茶,雪刀自斩双脚,可不许你忘记了。”
她说着委屈,嘟起红唇,珠泪落到酒里。
“那时,我的确信过你是颜笑眉。”
黑无常轻笑,似乎笑自己不该有情,只因有情人总被人骗。
“你自北冥雪山,破峰而出时,我已知道天地间没有颜笑眉。”黑无常语音萧瑟,负手而立:“若非如此,我不管有谁在,也会与你决一死战。”
颜笑眉不再言语,兀自垂泪。
她不敢相信,她的小哥哥,再也不会信她了。
“不必再演,收起你的眼泪吧,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黑无常冷笑,直接说破其中蹊跷:“阎小妹,范无救就是你的破绽。”
“小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颜笑眉擦干唇角泪,残泪如星。
黑无常眉目冰冷,说出理由。
在茶摊旧地,颜笑眉叫范无救爷爷。
在北冥雪山,范无救叫阎小妹君王。
范无救养大了颜笑眉,却任你魂魄侵体。
就算他对自己抚养之人没有宠爱,也至少该有几分怜惜。
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只有君臣之礼。
范无救是有兄弟情义的人,就算再过万万年,这种情义,也不会变。
有情的人就有人性,不会放任叫他爷爷的女孩,受尽苦难。
原来是范无救的眼神,出卖了阎小妹,这种结局,让阎小妹万万也想不到。
听过了黑无常的理由,阎小妹不再掩饰,她虽然知道自己演的天衣无缝,但还是输给了情。
她看着黑无常孤傲的身姿,问出心底的疑惑:“可是你,明明知道没有颜笑眉,却在面对阎魔真身时说过,他敢动我,你就让他死的难看,难道你在保护阎小妹?”
“可笑,可笑。”黑无常似乎听到了笑话,笑得冰冷,满嘴不屑:“不管当年是何缘故,你被驱逐出森罗地府,为保性命,将魂魄撒的到处都是,独自在北冥雪山里困了万万年,我肯为你说一句话,是可怜你。”
说过了这些冷言冷语,黑无常侧目,再次笑话小妹:“我那句话,只是说一说而已,阎魔如果动手,我根本就不会管你。”
黑无常,你!
小妹拍案而起,她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红唇已经变紫。
素手颤了又颤,小妹端起酒杯,徒饮半杯凉酒,独自述说凄凉:“你既然知道我可怜,又何必这么待我?如果你喜欢,我以后还会叫你小哥哥。”
“不必了,我会觉得恶心。”黑无常转过身,直视小妹:“阎小妹,我对你无情,你别说羞辱自己的话。”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对逢人就笑,卖茶跑腿的村野小姑娘有情,竟然对至高无上的地府妹君无情?
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我的想象。
阎小妹今晚的酒,是想与黑无常定情的酒,可是情话还没说出口,心已被他踩得粉碎。
“黑无常,我用命魂精魄,为你铸了双眼,这是我对你的真情实意。”
魂魄,是最珍贵之物,就算对九魂九魄的阎小妹来说,也是无比珍贵。
她说的没错,她肯在黑无常身上,舍下一魂一魄,的确是真情实意。
黑无常问阎小妹一个问题:“你哥哥有阎魔真身,你是不是也有?”
小妹不知他所问何意,懵懂的点了点头。
“你变幻真身后,该照一照镜子。”黑无常说得丝毫无情,嘴角冷笑:“你照过镜子后,就该知道自己有多丑,如此丑的女人,怎敢有面目向我求欢?”
冰语如锥,刺破小妹心扉。
她泪眼婆娑,紧咬樱唇,心碎的说不出半个字,眼睁睁的看着黑无常离去。
背影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留恋,每一步都留下冰霜,踏在小妹心头。
………………………………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连环计
夜半时分,寒风飘雪。
地府妹君宫里,传来杯碗摔碎的声音。
白无常耳朵尖,就算他此时坐在孟女府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唉,真想亲耳听听,小爷到底说了多气人的话,竟然惹得小妹摔盘子了。”
他左手有酒,右手有肉,喝得面红耳赤,赖在孟女府里,这么晚也不走。
“白无常,我要去做一件事,你最好站得远远的。”
孟女豁然起身,不肯让小妹独自饮恨。
“你要去杀黑无常?”白无常还在喝酒,一语猜透孟女的心思,醉声反问:“干娘的本事大,能杀人于无形,黑无常一定不是干娘的对手,不过,你若杀了黑无常,小妹真的开心吗?”
“小妹是君王,黑无常凭什么敢看轻了她?”孟女咬牙切齿,星眸寒霜:“我已经忍他很久了,今夜须不能饶他!”
放下狠话,孟女提步府外,杀气昭然若是。
“杀了黑无常,小妹不开心是小事。”白无常嘴里塞满了肉,说得不清不楚:“就怕小妹会恨干娘终身,如果真做下了这个局面,干娘想与小妹共霸三界的野心,该怎么成全?”
“野心?”孟女停下脚步,长叹一声,唇间冷笑:“我看小妹演颜笑眉已经入魔了,现在心里只装着情爱,哪还有野心?”
“有情有爱难道不好吗?”
白无常扬眉反问,杯不停手,在孟女刚要回话时,他将食指竖在唇间:“嘘,干娘,你仔细听。”
妹君宫里飘来筝声,丝弦悲怆,如歌如泣。
晨风不懂人心冷,
秋霜葬花几何曾?
空付相思徒算计,
甘愿为君把心封。
世上最苦,是单相思。
小妹的筝音,诉不尽苦,盼不来相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白无常放下酒杯,摇头苦叹:“在地府里混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一对情爱,却没想到是苦涩的滋味。”
他提起酒壶,醉步晃出孟女府,遥望妹君宫,喃喃说着无奈:“无论多么大的宫殿,也难装下相思苦。”
日子如常,黑无常每天勾魂引魄,遇到十恶不赦的,仍然毫不留情的打碎。
地府里出奇的安静,阎王没有算计妹君,妹君也暂时放下仇恨。
白无常混的很自在,每天去阳间走一走,喝几壶酒,看几场笑话。
他没想到在如常的一天,回到白君府时,他竟然成了笑话。
因为他的府邸被人占了,占他府邸的人,又偏偏是他惹不起的人。
黑无常。
一进府中,就见到黑无常躺在锁链上,锁链悬在府堂中央。
白无常连叹了几口气,弄出怪声音,但黑无常理也不理。
无奈之下,只能苦劝:“小爷,我的白君府邋遢,实在比不上你的黑君府整洁,你何必抢我这点儿地方?”
锁链微微摇荡,黑无常躺得自在,像身陷吊床。
如果黑无常不想理人,谁也难让他张嘴。
白无常也懂这个道理,但还是不得已的劝下去。
小爷,凡事都要讲一个道理。
全地府都知道小妹把黑君府占了,在那里夜夜弹筝守候。
无非就是想和你冰释前嫌,说一说旧情往事。
你就算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好歹也要尽一尽人情。
她是地府君王,又是一个女孩子,为了你,肯放下身价,你还她一个笑脸,又吃不了什么亏。
“你闭上嘴,退出去,把门关上。”
白无常说了这么久,等来黑无常的这一句话。
原地转了三圈,仔仔细细地看过堂内每个角落,白无常猛拍额头,叫苦不迭:“小爷,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好像是我的屋子。”
“你若没地方住,可以去妹君宫。”黑无常眯起双眼,冷看白无常:“反正你想要无常殿,那里地方很大。”
唉——
这声叹息,分外悲凉。
“小爷,我不是没地方住,是被不讲理的给占了。”
和黑无常讲理,纯属自讨苦吃,白无常唯有转身,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又钻进寒风里。
他大步向前,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去处,不是妹君宫,而是黑君府。
一脚踹开院门,进屋看到小妹,张嘴就是埋怨:“哪有两口子打架,邻居受连累的?你们的家家酒,到底玩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在胡言乱语,小妹满眼盈泪,坐在琴架后面,见到白无常在眼前,轻唤一声猪头。
猪头,是颜笑眉对白无常的称呼。
唉——
阎小妹张扬跋扈,颜笑眉俏皮可爱。
这一声猪头,顿时让白无常无奈,谁忍心对俏皮可爱的女孩,再多埋怨呢?
“你每天躲在男人房间里弹琴,像个怨妇一样,就算喜欢你的,也被你吓跑了。”看着小妹的泪光,白无常有几分怜惜:“你就不能稍微动动脑,看怎么扭转现在的败局?”
沾情则迷,阎小妹是聪明绝顶的人,但此时深陷情中,竟然丝毫摸不到光明。
“猪头,你的主意多,帮帮我。”
她求得柔柔弱弱,哪还有一点君王的威仪?
“给你出主意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白无常皱起眉头,满脸苦笑:“你以后不许再叫我猪头。”
小妹面露喜色,擦干眼泪,从琴架后面走出来:“猪头,只要你肯帮我,我以后不再叫你猪头。”
无论现在白无常提什么要求,小妹一定都会答应,甚至和她要妹君殿,小妹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他。
不过,听小妹的回言,这一声猪头,白无常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你是地府君王,黑无常是地府之臣,你必须利用好这个身份。”
白无常为了早点要回白君府,给小妹出了主意。
“你去和你哥哥说一说,把黑无常要到你这边管辖,这样做,你们至少每天都能说上话,总比现在你追他藏的好。”
“可是,他本来就躲着我,我又要让他俯首称臣,他会更讨厌我的。”
小妹紧咬嘴唇,自己没有主意,别人给出的主意,她又不敢用。
“你先照我说的方法去做。”白无常十足怜惜小妹,已经决定帮她到底:“我这套是连环计,需要一步一步来,会帮你一环一扣地锁住黑无常。”
………………………………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要黑无常
寒风萧瑟,鬼气昭昭。
小妹像疯了一样,在地府乱转。
她踹开了好几座门,在找阎王。
阎王狡诈,每夜居无定所,有时候睡在暖被香褥里,有时候睡在丰都城最阴冷的角落里。
转遍了地府,踢碎了十几座门,吓得守夜的鬼卒们不敢直视小妹,仍然不见阎罗君王的踪影。
“兄阎魔,你出来,我今天不跟你打架!”
小妹放出冥音,丰都城的每个角落都震荡。
飘飘凌空驾雪,散出万千鬼火,每一苗火,都化作无羽的鬼鸟,盘旋在丰都城的每间屋顶。
整座城,已经亮如白昼,刺的鬼卒们不敢睁眼。
几万年来,丰都城都暗无天日,小妹一来,居然有了晴天。
但所有的鬼都知道,此刻的晴天,也许就是下一刻的灾难。
“你再不出来,我就烧光了丰都城!”
冥音嘶吼,震落屋瓦,摆出如此大的气势,小妹绝不像在开玩笑。
所有在房子里的鬼,怕葬身在火海中,都逃到院里看热闹。
丰都城上空有一团飘雪,五彩缤纷的雪。
彩雪飘零处,小妹裙摆烈烈,像丰都城里最美的月。
“娘的,平时都嫌官小,出事的时候,没一个人出来顶。”
阎罗君王揉着惺忪的睡眼,自黑暗中走出来,嘴里不住的咒骂,恨自己的手下不争气。
拖着肥大的肚子,走近小妹时,气的老脸铁青:“你飞那么高干什么?兄妹吵架,吵的三界都知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小妹像电打一样落下,揪住阎罗君王的胡子,星眸有恨:“如果当年你不做卑鄙行径,哪有今日的丢人?”
“当年的是是非非,谁能讲清楚?”阎罗苦叹一声:“你难道就没有错吗?”
“我被你赶尽杀绝,受尽苦难,我的错,早就还完了!”
小妹手里发狠,扯下他一丛胡须。
阎罗摸摸下巴上的血,纵容小妹的蛮横,转身甩袖,重叹一声:“有什么事,回府里说,少让别人看热闹。”
阎罗带小妹走进一座府邸,这是他的藏身所之一。
府门是被小妹踢碎过的,进了府之后,阎罗反手挥一挥肥袖,让破门重生,遮住外面的寒风。
转过头来,又是一声苦叹:“妹子,你若想要丰都城,我全都给你,我再也不想当这个君王了。”
当年,他为了独揽大权,将我放逐在人间,今天却说这样的话,装什么可怜?
难道是把我当三岁孩子哄吗?
“少说笑话,你为了君王位,什么丑事都做出来了。”小妹冷哼,满声不屑:“你若有不想当君王的心意,为什么不早让给牛头马面?”
小妹的问题简单,却一语戳破阎罗话中的破绽。
“人间有俗语,阎罗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阎王苦笑,似乎在自嘲:“听上去多威风,好像阎罗能掌管所有人的命运,可谁又知道,威风的背后,是我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苦叹一声接着一声,阎罗细数他在地府里的日子。
做一方君王,似乎权力熏天,荣华富贵尽在手中。
做君王就要有君王的威仪,每天要绷着一张脸,让旁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因为君王的每一句话,都在定夺他人的命运。
所以普天下最得罪人的活儿,就是君王这个活儿,尤其是地府的君王。
地府的君王,能做到斩杀立决,这是一种恩赐。
更多的是油锅磨盘,钝刀拉肉,各种怪异名目的牢笼。
做了这么多阴损事,让别人受尽苦难,谁知道哪个轮回后能成仙?
每年在地府里轮回出去的鬼魂,足有万万只,万一哪一只成了大能者,杀回来地府报仇,恐怕死的最难看的,就是阎罗君王。
与其心惊胆寒的过日子,不如把君王之位交出来,却谁也不敢托付。
你见过哪一个让位的老君王,有过好下场的?
我若把位子给了牛头马面,等他们羽翼丰满时,转过头就会把我打进地狱,会让我把每样刑具都尝一遍。
而执刀的小鬼,更是恨我入骨,本来扒皮的刑,他们能刮肉,本来刮肉的刑,他们能剔骨,本来剔骨的刑,他们能抽髓。
“妹子,这就是地府君王的生活。”阎王在笑,笑的满脸苦涩:“你如果想要,我立即给你,只求你将我放逐人间,任我自生自灭吧。”
听他说的这样凄苦,小妹低下眉目,许久之后,嘴角冷笑:“活该你当初将我赶出地府,一切都是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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