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只说了句:“我在前面等。”黑无常纵身一跃,快过疾风劲雨,落在百丈远的地方。
冯逢风看傻了眼,张大了嘴,喃喃问:“也没见他行风驾云,怎么竟能跃出这么远?”
遥望黑无常负手而立的身影,一笑自语:“说我学艺杂?你不也亮了一手凡间武师的绝顶轻功吗?”
不得已,将小姐交到他的怀里,冯逢风瞪眼冷哼:“登徒子!冰人已经准备好了,你还抱着我家小姐干嘛?还不快抛过去?”
举臂平托,奋力一抛。蛇王女儿直纵天际,好像脱了线的纸鸳,飘飘远去。
白无常踏风而起,冯逢风怕落在后面,忙运转周身真气,催风追了过去。
疾风扶摇她的发丝,翩翩欲舞。
见脚下流沙急驰而过,冯逢风心中大惑不解:我的驾风功力什么时候长进到这种地步了?
转眼间路过等待接住小姐的黑无常。突然警醒,难道是方才他给我注入的真气在起作用?
飘飘落下,回头看到黑无常稳稳接住小姐,又抛向跃在远处等待的白无常。
丢沙包果然可行!
冯逢风心中大喜,争胜心斗然升已,只想着可不能被这两人落下。
再催动足下清风,又快了几分。
也许过了几十个抛接,驾风都觉得累了。
流沙渐渐稀薄,道路上有了斑驳的绿色。
再行一段路,有低矮的植丛出现,也能看到有昆虫歇脚。
终于过了险境,不用再受暗涌流沙的欺负了。
靴底已经沾染了泥土,沙地终于全无。
白无常接住蛇王女儿,伸出手掌在她几处被封的穴道上揉了揉。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蛇王女儿终于“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黑无常向追来的冯逢风伸出手掌:“还我铁索。”
你那根破索链,冰冷的像死蛇,谁稀罕吗?
冯逢风走到小姐身边,解开束住裙摆的索链,刚想抛给他时,索链一滑,自手掌里游了出去,抬头看,已被他缠回小臂了。
蛇王女儿刚刚转醒,还在懵懂间,冯逢风便叽叽喳喳的对她解释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莺声燕语间,白无常回首沙漠,有些萧索,长声叹:“原来这世界上真正富有的地方,竟然是这片沙漠,如果能将沙子翻出来,不知道能取出多少财宝,救活多少穷人。”
白无常发完感慨,回身问冯逢风:“下一步怎么办?”
冯逢风一愣:“继续赶路呗。”
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吃饭,喝酒,洗澡、住店,哪样不得用钱?我记得从府里出来的时候,你自告奋勇管账……莫不如现在就给大家分分盘缠。”
“你明知故问!”又被他气得脸红,斥骂他:“所有的钱,都被你扔了,难道你忘了吗?剩下的家当,也都陷到流沙里了。我现在没账可管了,上哪弄钱给你?”
“不分盘缠也无所谓。”白无常点了点头,笑问:“总之,有言在先,这一路上我们听你们的,我就想知道下一顿饭怎么着落?”
没钱寸步难行,连吃饭喝水都是问题,他却偏问让人为难的事。
几个人的全部家当,就只剩下身上的衣服了,该怎么办呢?
正自发愁的时候,看到他得意的摇扇。
两步跑过去,一把抢过来,反复看看,扬起笑脸:“你这把扇子的做工还算不错,总能当几文钱吧?”
白无常轻笑,伸出两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冯逢风立即手软,刚到手的扇子又被他牵了回去。
轻抚扇羽,笑着回她:“这是我心爱之人朱雀所赠,怎能给你当当用?”
两次听到他说这把羽扇的来历,黑无常也不禁侧目问他:“真是朱雀所赠?”
听到小爷如此问,白无常失声大笑:“骗小孩儿的疯话,小爷也信?朱雀比我大了至少几十万岁,我怎么可能下得去嘴?”
黑无常轻嗤,对他说:“你能谈笑自若,必有生财之道,无须再捉弄旁人,尽快解题上路。”
“小爷真是抬举,我能有什么生财之道?不笑,难道还哭吗?”轻轻叹气后,又说:“江湖行路,取财全凭窃与抢,但小爷仙风傲骨,一定不屑做个肖小之徒。有如此正义之风,想白手弄来盘缠,难,很难。”
黑无常细心一想,大家身无长物,没有能换钱的东西,若是不偷不抢,怎么能找到盘缠?
这懒酒鬼的话,也并不是完全胡说。
黑无常轻出一口气,转过身形,轻言:“若取不义之财,我可以不管不问。”
此话一出,冯逢风大喜,忙对白无常说:“冰人发话了,咱们可以弄点不义之财。”
转口问她:“什么叫不义之财?”
这有什么难的?
冯逢风随口就回:“贪赃妄法的赃银、打家劫舍的钱款、压榨穷人的血汗……这些都是不义之财。”
白无常点了点头:“你不觉得这些钱财取来后,应该还给苦主吗?若是充公或者充私,其行径更为卑劣。”
冯逢风摇头不解:“这倒难了,自古以来,朝廷都是以赃款充公的,难道你说朝廷卑劣?”
“先用贪官鱼肉百姓,再宰杀贪官丰富国库,这是拐着弯的从百姓口袋里抢钱,难道还要我说他们好听的吗?”
“哎呀!”冯逢风捂着耳朵直跺脚,不愿意听他说这些大道理,埋怨:“左不成,右不成。活人还能被钱难死吗?”
怨完,又看了看他,阴险的一笑:“要不然,我把你倒手卖了,说不定能换几个馒头呢。”
………………………………
第三十五章 一文钱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中原大地,也许有几个盛世流名,大多是夸大其辞而已。
子女婴儿,是父母的骨肉,不到没有活路的时候,谁肯出卖?
败落时,见过有人卖孩子的,很少听到有人卖大人的。
尤其是卖男人的,更尤其是像卖白无常这样又能吃、又能睡、又好色的懒男人的。
她笑言要转手卖他,白无常自己都叹息摇头:“如果不倒贴,很难将我出手,你现在有钱倒贴吗?”
问的话全是短处,没钱才想到卖人的。
如果有钱,把他当个牲口使,也不错。
冯逢风撇嘴摇头。
他又指了指自己,笑说:“少了我,就不成一台戏了,怎么赚钱?”
赚钱?
冯逢风眼睛一亮。
他这么说,一定是有了主意。
拉着他的胳膊摇晃,笑着追问:“什么戏?怎么赚钱?你一定有办法了,对不对?”
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一笑,反问:“卖艺,听说过吗?”
久居西域,从没到过中原,卖艺这种事,好像听说过一点,但又想不起来。
用羽扇一指蛇王女儿:
“小姐高鼻碧眼,虽是异族,但绝对是姿色绝伦。又见你四肢灵软,嗓音甜美,必定擅长异族歌舞,实属难能可贵。”
再指冯逢风:“你虽然学道不精,法术不济,但气息平稳,身手灵活,估计一口气翻几百个跟头还不在话下。”
最后指着自己:“我身无长项,唯有一条煮不烂的舌头,摆摊卖艺时,可以围住众人,让他们多舍银钱。”
说完,笑问冯逢风:“有小姐的歌舞,有你的跟头,有我的妙语连珠,这不正好是一台大戏吗?”
歌舞和跟头?
听上去好像引不起别人兴趣吧。
也许这算不上是一个好主意,但也不算是一个坏主意。
行不行,只有试试。
瞟了冰人一眼,问白无常:“赚钱大家花,人人都得出力,他做什么?”
让小爷撂地画饼(街头卖艺)?谁敢开口?
白无常左右为难。
黑无常深吸一口气,看着冯逢风:“我可以敲锣捡钱。”
他那么高傲,敲锣捡钱?
冯逢风扑哧一笑,恨不能早一刻见到冰人弯腰捡赏的模样,高兴的拍手,催促白无常:“既然成戏了,就快点去赶路赚钱吧。”
万万没想到,心比天高的小爷能在众人共济危难时,自甘弯腰。
由衷的赞他:“君子之风,方能感动天地,有小爷助阵,这台戏必能赚的盆满钵满。”
嫌他罗嗦,瞪他一眼,率先上路。
一穷二白,众人起行。
途中,白无常遥望远方,对冯逢风说:“沙漠边落有族民,喜好面食。油泼面,臊子面,刀削面……无一不是美食。有一种凉食,食材透明,入口弹牙,酸辣津爽,以黄瓜丝相佐,解饱、解渴、解馋,名为酿皮子。等咱们入了村,卖艺得了钱后,一定给你来一大碗……”
赶路时,腹中正饿,光听他说说,嘴里就快要流出口水了。
加快脚步,只盼着能早点进入村落,卖艺换钱,吃饱了酿皮子,再饱饱的睡一顿热炕。
路途渐深,道上多了些碎石。蛇王女儿在西域时,惯打赤脚,丢了家当后,无鞋可穿,行路极尽辛苦。
见道路两旁有杨槐相伴,白无常向冯逢风借来尖刀,剥了些树皮,又折了软枝,为蛇王女儿编了一双简单的草鞋。
样子难看,却能抵暂时用处。
招来冯逢风夸赞,白无常苦笑的自歉:“人穷志短,不得不学啊,谁知道哪样市井手艺就能换钱?”
知道他又在顺口胡说,冯逢风笑着要拧他手背,他躲,她追。
黑无常心下暗思,这人看似馋懒,一路上却能处处解题。
本应嬉笑三界,做个自在游仙,却为何偏赖在我丰都鬼城?
耍闹间,已见到前方有人。
路旁有瓜农在摆筐卖瓜。
拳头大小的甜瓜,正是香脆甘甜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卖瓜的人蹲了一排,将香瓜垒的整齐,个个儿水灵精神。
看一眼就让人喉头发紧,饥渴难耐。
刚从酷热的沙漠里出来,多半天没有进食进水,看到如此诱人的香瓜诱人,不免让人暗吞口水。
冯逢风年纪最小,嘴也最馋。
闻到瓜香,她跑到第一个瓜摊上,抓起一只香瓜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味道虽然不如家里的哈密香瓜浓郁,也足以沁人心脾了。
卖瓜人是个老翁,见有了买卖,忙堆起皱纹,笑说:“一文钱一个,刚洗好的,张口就能吃,看囡囡长的漂亮,买一个,再送你一个。”老翁说着话,又抓起一只瓜,递给冯逢风:“给你挑个大的。”
两只瓜捧在手里,才想起自己没钱。
不敢张嘴咬,对老翁甜甜一笑:“老伯伯,我给你翻一个跟头,你能送我一只瓜吗?”
老翁叹气,有些为难:“如果囡囡到我家瓜地摘瓜吃,别说一个,就算是十个老头子也送了。但这些瓜是我十几里山路辛苦挑过来的,就是为了赚沙漠客的几十文钱,这……”说到这里,老翁不再言语,只搓着手,满脸的为难。
刚想再和老翁说点人情话,突然听到旁边卖瓜的小伙子起哄:“小囡囡,我给你翻一个跟头,你能给我一文钱吗?”
一文钱?
钱虽少,她却掏不出,只能任人取笑。
冯逢风憋红了脸,强忍委屈,放下老翁的瓜,跑回同伴的方向。
见小姑娘逃蹿,老翁叹气,众人哄笑。
竟敢奚落她!
黑无常心头火起,目透寒光,钢拳攥出声响。
怕他动怒,白无常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劝说:“小爷莫怪,这就是阳间,若不是日子难熬,谁会因为一文钱去欺负一个小姑娘?”
肯不肯舍瓜,全凭善心,即使不舍也没有过错。
但卖瓜小伙子嘴贱,实在应该教训。
冯逢文跑回来后,一直跟在最后,红着脸,不说话。
蛇王女儿摘下自己的耳环,递向她:“我还有耳环、脚铃,都可以换点钱用……”
冯逢风咬着嘴唇没接,白无常笑着插言:“不行,不行,新娘子出嫁,怎能一点首饰都不佩戴?岂不是被人笑我寒酸?”
对两人说完,他便抢出几步,走到了小伙子的身前,笑问:“你刚刚说只要给你一文钱,你就给我们翻一个跟头?”
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无常,他身上只有短衣,连件长袍也没有,下身的扎腿裤与短靴看上去也挺残破的,不像是什么名贵之物,只有手里的羽扇光鲜明亮。
估计这群人是被劫匪洗劫了的沙漠商客,没什么好怕的。
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小伙子站起来,蛮横的说:“不错,你给了钱,我立即就翻给你看。”
白无常点了点头:“你不翻出个样儿来,我哪知道这跟头值不值一文钱?”
小伙子不傻,笑着反问:“什么样儿的跟头值一文钱呢?”
认真的回他:“手不着地的跟头,就值一文钱。”
“不就是空翻吗?”小伙子蔑笑,满不在意的说:“我还以为有多难呢,我现在就翻十文钱的。”
迈出了瓜筐,在大路中间翻起了跟头。他手脚倒也利索,真的连翻了四、五个,只是翻到后来,却有些吃不住力了。
白无常大笑:“再加把劲,多翻多赚。”
他开始摇动手中的羽扇。本来力竭的小伙子突然有如神注,越翻越快,快过车轮滚动,引起周围卖瓜人的一片叫好!
叫好声此起彼落,小伙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羽扇快,他便快。
跟头停不下来,小伙子口鼻里已经溅出血来。
鲜血随着跟头被四处甩落。
“虎子,都吐血了,赚钱不要命啊?别翻了!”有两个与他关系不错的瓜民抢到他身边,却被虎子的翻腾之力撂倒,近不了身。
瓜农纷纷慌乱,不知道虎子中了什么邪。
见到小伙子被他捉弄,冯逢风心里解恨,但看到血流出来时,她已经不忍。悄悄对黑无常说:“你去让他停下吧,别闹出人命。”
黑无常不动,轻回:“他阳寿未尽,死不了。”
翻了几百个跟头,想停却停不下来。白无常给他鼓劲:“快翻,快翻,你自己记着个数儿,待会儿咱们结账。”
虎子四肢无力,神智已有些迷乱了,嘴里全是咸腻的味道,哀求:“我不要钱了,谁能让我停下来?”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白无常凑近他,蹲下身子,笑问:“如果我能让你停下来,值一文钱吗?”
有气无力,命已垂危:“我把整个瓜摊送给你。”
收起羽扇,白无常站起身,笑着对冯逢风招了招手,学着当地的口音,笑说:“囡囡,过来吃瓜!”
………………………………
第三十六章 门神
刚出沙漠的时候,肚子空,手也空。
现在,肚子里已塞饱了甜瓜,手里也拎着两筐瓜。
一口气吃完四只瓜!
冯逢风从没想到自己的食量竟然有这么大。
走路的时候,她偷偷看着自己的小腹,怕它鼓出来。白无常逗她说:“放心,长不胖的,撒一泡尿就都出来了。”
又气又羞,追着他踢。
这么羞人的事,怎么随便说出口?
追闹一阵儿,累了。
冯逢风放过了他,有些不忍的问:“戏耍了虎子也就算了,把人家的瓜也抱走了,咱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白无常拍拍手里的瓜筐,理所当然的回:“这是他心甘情愿送给我的。”
黑无常手里也拎了一筐瓜,但还是忍不住反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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