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难答,蝶儿难忘。
黑无常屏息不语。
冷风送来一股异香,轻笑声随后而至。
两人回首看,崖顶又多了两个人。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站的是墙头草,坐的是水中宝,正明眸巧笑,看着他们两人。
“妹妹问题问的好!”墙头草笑赞,对黑无常俏皮的眨了一下眼:“既然黑师兄懒得说话,就让我们姐妹答复妹妹可好?”
在黑无常面前,水中宝不肯落下风,急忙接过话头:“昔日有妖魔挑战佛陀,扬言要灭了佛法。佛陀当然笑话他见识短,佛乃无尚先知先觉者,怎么能被灭呢?”
“你这是要给我讲故事?”霍或火皱眉看着水中宝,还未待她回话,墙头草又抢回了话头。
“妖魔施法,变幻出毒蛇猛兽要吃佛陀。佛陀大手一摆,这些假象就都没了。妖魔恼怒,变幻许多金银财宝,要勾起佛陀的贪欲,佛陀只说了一句都变做土,这些财宝就扬尘消失了。”
趁墙头草换气的功夫,水中宝接言将故事继续讲下去。
“于是妖魔使出了第三招,弄出许多妖艳的美女,赤身祼体大跳艳舞,纠缠佛陀,妄图迷乱佛陀的情欲。”她咯咯一笑:“但这有什么用呢?佛陀说了句都是骷髅,这些美女就真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了,哪还有一点美貌可言?”
“不过,可惜的是……佛陀还是没能逃过这妖魔的第四招。”墙头草一声叹息。
听到这话,霍或火捂嘴惊问:“难道妖魔还有更厉害的法宝?”
“妖魔的第四招就是,盘膝而坐,披上了袈裟,念起了佛经。”水中宝苦笑:“佛陀哭了。因为他知道佛法已经被灭了。”
怎么就被灭了?
霍或火皱眉不解。
墙头草笑问她:“当魔披上袈裟去传佛道,他传的还是真正的佛法吗?”
水中宝又问了一句:“当世人看到披着袈裟的人,却做着妖魔的事,还会信佛吗?”
“妹妹,你仔细想一想,当今世上,许多在庙里接受供养的人,到底是佛门的弟子,还是妖魔的弟子?”
这三个问题,霍或火没办法回答。
恐怕佛陀也没办法回答。
脆声声的讲完故事,两女又笑对霍或火说:“借佛陀这个故事,回答妹妹刚才问黑师兄的问题,许多恶人其实并不是人,只是披着人皮的妖。”
想了想人间惨剧,霍或火心下萧索,难怪世上恶人多,原来都是妖魔。
霍或火挤出一丝苦笑,算谢过两女的回答。
趁着两女安静之际,黑无常轻问:“你们到此,只是为了回答问题吗?”
轻移莲步,走近黑无常,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我们是来和黑师兄告别的。”
“是孟婆派了差事,还是你们也要喝孟婆汤了?”
“都不是。”两女强作笑颜:“是孟婆打算在今夜杀死我们。”
“什么!”黑无常倒吸冷气,惊问:“难道你们做了恶事?”
“没有,没有。自从被孟婆招收后,我们没有做过半点恶行。”两女叠声否认,凄苦的一笑:“因为我们是妖,所以免不了被孟婆杀死的命运。”
孟婆招收她们在先,现在要以她们是妖为由斩杀,岂非无情无理?
黑无常沉声轻喝:“随我去与寻孟婆对质。”
“黑师兄肯为我们求情?”两女眼睛一亮,又急问他:“要是孟婆执意要杀我们,黑师兄该怎么办?”
“只要你们未做半点错事。”黑无常抖下臂上铁索,冷哼:“有我在,谁敢动!”
话音一落,拔腿便走。
两女急步上前,左右各拉住黑无常的一只手。
眼底悲凉,面现笑容。
“黑师兄别发脾气了。”墙头草耍赖的摇了摇他的手,轻轻说:“都是我不好,出的馊主意,就想试试黑师兄的心里有没有我们。”
“什么意思?”黑无常驻足不解。
水中宝轻咬嘴唇,红透了脸,鼓足勇气,大声说:“反正我们也要死了,没什么不能说清楚的。我和姐姐都对黑师兄一见钟情,等我们刺客任期满后,一定投胎做女人。愿来世能与黑师兄再相遇……”
话到这里,她已哽咽。
两颗芳心,来世再许。
水中宝将两人的心思讲明,墙头草的脸也红透了,她慢慢放开黑无常的手,后退一步,低头轻说:“我们是自愿被孟婆杀死的。唯有死过,我们才能变成阴煞体,才可以在地府任职。”
“黑师兄!”水中宝抹去珠泪,深吸一口气:“等我们死后,就会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后,我们就……就记不住黑师兄了。但黑师兄别忘了我们。”
小女儿心思多变,唯有衷情时最惹人怜。
两段记忆又要逝去,如同生离死别。
黑无常纵有铁石心肠,也难免心下唏嘘。
墙头草看向霍或火,弯起一双泪眼,笑说:“妹妹生的俊俏,三年后更会美艳无双呢。”
说完这话,她拉起水中宝的手,咯咯一笑:“崖顶站了四个人,还是太挤了些,我们不如去死吧。”
互牵小手,纵身跃下,淹没在凛凛夜风中。
明日的山谷,会记得今夜的莺声燕语吗?
三年后,我会美艳无双?
霍或火垂下头,为她们纵身一跃而难过。
悄悄看向黑无常,他背过身,一双铁拳负在身后,攥的苍白。
一天之内,离别了三个对他有情的女子。
也许他不爱她们,但她们走了,他心里也一定苦。
山火顺势远去,想是力王正在逐一清除正中道场。
心知道劝不动他不与力王寻仇,只能叮嘱一句:“断山力王毕竟是一方妖祖,他的本事必不在蛇祖之下,黑君哥哥须万分小心。”
痛别红颜的离愁,已化做怨气绕心头。
他的声音冷过数九寒天:“等他送回内丹,立即毙了此贼!”
他寻仇的心意似乎更加坚定。霍或火也只能收起她的秘密。
默默陪着他,任冷风侵袭。
山顶风寒,山下却暖。
白无常悠哉、悠哉的下山漫步。
听着夜虫鸣唱,看着野果垂挂,心情惬意舒畅。
眼见快到山底时,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白无常立即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笑说:“能让我夜夜与你相会,就算减我百年寿数,我也心甘情愿。”
“我都快担心死了,郎君还有心情说笑?”红菩萨撒娇的捶打他的胸膛,轻轻一闻,又皱眉埋怨:“为了随郎君的心意,今夜我特意化了风流妆,怎么郎君又是一身酒气?”
仔细一看,她在眉心化了一朵红云,两片红唇艳丽胜昔,风韵十足。
她情欲未解,正要找我寻欢。
“我若不陪好酒,怎能助我们成大事?”作势苦叹一声:“我又何尝不想得到你?都怪这该死的摧心术。”
红菩萨撇了撇嘴,只能把怨气咽回肚里。
轻轻抚着她的头,笑问:“创伤药和咸蚕豆?”
“哼。”她做出吃醋的模样,伸手从树杈上取下一个小包袱,没好气塞到他手里:“你惦记那小丫头竟然多过惦记我?也不问问我究竟担心什么。”
“天地间,值得你我二人惦念的,只有彼此。”打开包袱查看,除了有创伤药和咸蚕豆,还有银两。
红菩萨轻轻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艳笑:“郎君生了一根好舌头,真是会哄我开心呢。”
“除了一根舌头好,我还有一根东西更好,早晚会让你尝到。”
“既然不能合欢,郎君就少说这种闲吧,让人家难受。”红菩萨红着脸跺脚,一副千姿百媚。
向远山处望去,又问他:“那边山里噼里啪啦烧天火,郎君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正中妖祖正在屠杀正中妖界。”
“啊?”她尖叫,一双眼睛瞪的明亮,惊问:“妖祖们都一起发疯了吗?怎么都开始自屠道场了?”
“喝多了酒,什么事做不出来?”白无常一笑,又说:“否则我干嘛陪酒?”
………………………………
第六十五章 刺客
山火烧,半边红。
正中妖祖屠正中?
红菩萨大惑不解:“难道是郎君安排力王屠正中的?”
拈了一枚蚕豆入口,细细一嚼,油香满嘴。
笑着点了点头:“若不先清除正中妖界的势力,怎能弄到正中妖祖的内丹?”
“按理说,是该这么行事……”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正中妖祖又怎么会听郎君的话?”
“因为我给他讲了一个关于钱庄故事。”
拉着她油腻的小手,寻了一处的草地,相偎坐下。
揽起细腰,继续说:“一界妖族需有妖祖带领修道,才能兴旺。也因为有了妖祖的护佑与指点,妖族的修行进境才会更快。这就好比将钱存到钱庄里,存钱的人是妖祖,而存进去的钱就是他的妖族。”
再嚼了两枚蚕豆,继续说:“钱存进钱庄,如果不用,就只是一堆废铜烂铁。钱庄如果倒闭,连废铜烂铁都谈不上了。”
白无常一笑,又说:“我问了断山力王一个问题,正西妖祖已经把他存进去的钱取出来了,力王打算什么时候取自己的钱?”
这真是个好问题。
“力王怎么说?”
“他只喝酒,没说话。”剥好一枚蚕豆,塞到她的嘴里:“喝饱了酒后,他就下山取钱了。”
“就这么简单?”
“我早说过,话是恋人吻,也是绝情丹。力王是将我这番话当绝情丹服下了。”
捂着心口,久久不能平静,她喃喃自语:“看来郎君会说话这个本事,我真得好好学学呢。”自语后,皱眉问他:“虽然此计甚妙,但力王得了正中妖族的所有内丹后,功力更是不可限量,咱们又怎么能斗得过他?”
“我怎么舍得让你与力王拼斗?”轻轻摸着她的脸:“就算我没了这条命,也不能失信于女人,更何况是我爱的女人。”
情话如酒,醉倒了她心。
她撕开外衣,露出皎洁的身体,捧起他的脸,疯狂的乱吻,娇声喘息:“郎君,别管什么摧心术了,今夜我一定叫郎君如愿。”
任她吻,任她抓起自己的手放在柔软的高耸上。
他不动,她有些讶异。
恋恋不舍的狠狠看着这具妖娆。
轻轻拉合她的外衣,将她的头贴向自己的胸口,情意绵绵的说:“万万不能因为一时不忍而毁了你的功。好日子还在后面,你我还有千秋万世呢。”
“郎君!”她有些委屈,咽下情欲。
枕着白无常的腿,软软躺下,艳声说:“虽然摧心术不能沾酒气,但我也舍不得郎君为我受委屈。我还有手和嘴呢,难道郎君忘了我的真身是什么?蛇信子可是天下第一灵呢。”
色欲露骨,该怎么抵挡?
抓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长出一口气:“不行,我不能抛下你独自享乐。你我必须共赴云雨之欢。”
重重一吻,落在她的额顶,定声说:“明夜不饮酒,要你千百次!”
哄走了红菩萨,抓起包袱,晃晃悠悠的回洞府。
刚迈步进府,颈后突然袭来一缕细小的冷风。
立即矮下身形向前蹿去,冷风贴着头皮滑了过去。
有趣,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下黑手?
丢掉包袱,刚待回身逆擒此人,又觉得足下一冷。
两股刚风挟冰而至,齐齐砍向脚踝!
会法术?此人不弱。
白无常不硬接这招,翻出身形,躲了过去。
洞内没有半点火光,又有强人出手,难道孟婆已经遭难?
顿时心急如焚,先拿住贼人再审!
凝出眼中鬼火,双掌成勾,顺着风势,打出鬼手摘心。
爪风凌厉,在洞内肆虐,森森鬼火四处乱蹿。
好像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数百个白无常!
不动则已,一动惊天!
爪风已将整座洞府笼罩,如果洞里有人,则难逃劫数。
凭空一声霹雳震耳!
白无常立即收招,敛起鬼火。现出懒懒的笑容:“我就知道,三界中除了干娘,谁也戏弄不到我。”
话音一落,洞府内瞬间明亮。
孟婆坐在石桌后,饮尽杯中酒,扬眉轻问:“你是怎么看破的?”
“不是看破,是听破。”白无常走近石桌,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皮鞭一响,我就知道是师妹在试我的功夫。”
再为孟婆斟满一杯酒,又笑说:“如果不得干娘的示意,师妹们怎会对我痛下杀手?”
“你每天都泡在酒坛子里,我以为你全身上下就只剩一张嘴了。”孟婆喝完酒,点头轻笑:“刚才还不错,算你的手脚没有全废掉。”
白无常挤出苦笑:“其实,最厉害的,还是这张嘴。”
正在玩笑间,听到暗黑处有人冷声问:“杀不杀?”
孟婆回首对来声的方向招了招手,又对洞口也招了招手:“你们都现身吧,见见地府里的白无常君。”
洞口石壁后,现出两个女子,面容娇美可爱,一个腰里挂着两把弯月匕首,另一个身无长物,只空着两只素手。
越是看不见的武器,越是危险。
估计刚进洞时的细小冷风,就是她打出的暗器。
“墙头草!”白无常一笑,起身去迎接腰里有两把弯月匕首的女子。
他笑时,匕首还悬在蛮腰上,他起身时,匕首已被她反手倒持。
两手齐挥,削出两道刚风,直取白无常的颈项。
侧身闪过,刚风划在石壁上,留下两条细长的印记,快的没有溅起一点石屑。
墙头草竟然与自己动手!
冰冷的刀风擦过脸颊,留下霜记,白无常伸手摸了摸,恍然大悟:“她们……已喝过了孟婆汤?”
“你喊她墙头草,岂不是骂她对地府三心二意?也难怪她对你发脾气。”孟婆轻笑,起身走到白无常身边,介绍:“这是我地府的魑刀――蔷薇儿。”
蔷薇儿。
她现在叫蔷薇儿。
墙头草,这么可爱的名字,永远消失了。
蔷薇儿收起匕首,漠视白无常:“以后说话小心点。”
白无常心下痛惜,强作一笑,对魑刀蔷薇儿拱了拱手。
“这是我地府的魅风――水灵儿。”孟婆再引见另一个女孩儿。
暗器如风,倒也贴切。
她同样冰冷,地府的人,都是鬼。
冰冷的鬼。
看向水中宝,心里不舍。
做妖时,无忧无虑,做了鬼,丢了欢笑。
以后她们的生活里只有冷风与仇杀了。
多年后,也许魑刀与魅风的名头会令三界闻风丧胆。
但,没了快乐,有什么用?
萧索不尽,勉强对她也拱手示礼。
“站在你后面的,是我地府的魍电――兰蝶儿。”
鞭打霹雳,蝶儿使鞭,自然属电。
回头看,蝶儿悄无声息的站在白无常身后。
手执一根黑鞭,鞭身缠在手臂上,嵌着一扣铁环,散着煞气。
魑刀、魅风、魍电,三大刺客各有其主,第四个又会是谁?
对兰蝶儿拱手见礼,她扭头不理,冷声:“我不见外人。”
话说完,兰蝶儿轻退一步,与暗黑处融为一体。
本性难改,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总是像他。
“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地府里最懒、最馋、最能混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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