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白无常反声,魍电的速度风驰电掣,白无常若是凡人,早已被她扯断了胳膊。
深更半夜,怕吵醒熟睡的大理,白无不敢叫疼,任凭魍电把他甩入窗内。
凌空时,心里叫苦。
汉子正在睡婆娘,我突然闯风流,就算长了一万张嘴,也和马暮风解释不清楚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儿。
落到地上,心里更苦。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盏孤灯摇曳。
历尽万难找到的燕晓梅,不见了。
一步跨近木床,细细察看。
没有掉落的发丝,没有浸透的香汗。
被褥平平整整,一副安然。
唉,傻小子没有按计行事,一定没做霸王硬上弓这件事。
可是,他们人呢?
怎么双双不见了?
脑筋飞转时,听到魍电在背后一声冷笑:“你果然没撒谎。”
回头看,魍电虚渡半空,飘飘落雪,毫不掩饰她的冰寒。
还好,人不见了,她信了我那套说辞。
挤出苦笑,白无常轻声:“公主一定被请回了皇宫,明夜我当二请公主。”
说过计策,又要支走魍电:“不如电小姐明天先独自转转大理的异国风情,等我成事了,再邀电小姐与公主北上寻亲。”
不劝还好,劝过更糟。
一句冷艳,冰雪蔓延:“十万大理军,谁能奈我何!”
旋身踏风,魍电直追皇宫。
完蛋了,随便编了几句瞎话,竟然招惹魍电夜探皇宫。
还好她心理装着太平公道,只顾追查公主的下落,否则,大理皇宫岂不是被我的几句胡言连累遭难?
安定过后,随手摸了被褥,余温还在。
想了想公主的任性,再想了想马暮风的痴情,白无常会心一笑:“傻小子一定是被燕晓梅拐去北上寻亲了。”
纵出窗口,望了望南向的大理皇宫,自言自语一声抱歉:“有劳电小姐今夜扑空了。”
话说尽,腾风而起,白无常顺着官路一直北追。
北方有雪山,雪山有冰墙。
昨日相望地,今日两茫茫。
仰首看,冰墙直通天月,无穷无尽。
左右瞧,墙际连接雪峰,隔绝北冥。
粉装佳人,婷婷立在墙角下,叹息如兰。
抡起拳头砸墙,嘴里直呼小哥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冰墙隐隐通透,对面好似隔世。
墙两端,俊男红妆,难道此生不再相见?
我对小哥哥一片痴心,为什么他总弄些古怪?
前日要我练阴煞贯通,昨日不许我阴煞幻化。
昨日说好陪我等希望,今日又竖起冰墙将我挡在外。
爱他,偏偏这样难,我究竟该怎么办?
哭没有用,我也不想再哭,先破了这道墙。
该怎么破?
她左思右想,没有妙招。
冰怕热,但北冥雪山处处冰冷。
不对,还有我!
我不是鬼,我是热的。
眼睛一亮,将小手合十,奋力去搓。
搓的手心通红,搓的手心发烫。
双掌贴上冰墙,果然融冰化水,沾湿了手心。
虽然只有一点点,她已经高兴的娇笑。
甩掉小手上的冰水,呼气呵暖手心。
再搓热,再化墙。
她也许没算过,用这种办法想要推倒冰墙,可能几万年也行不通。
小小的人儿,偏有一颗炙热的心。
只要心里有爱,她一定心想事成。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游症
墙,是一件有趣的东西。
造墙建屋,立墙为界,似乎人人都同意这个规矩。
土墙,木墙,砖墙,泥墙,竹墙,篱笆墙。
好像世间万物都能造墙,只要你敢想。
被建好的墙又被推到,推到后重新再建。
听上去很愚蠢,但人们反反复复在做这种事,从没停过。
北冥雪山里,有人在推墙。
人是红妆佳人,墙是通透冰墙。
冰墙通天,推不倒,只能化开。
用她稚嫩的手心温度去融化。
手心越热,手背越冷。
一双纤手已肿成馒头。
她不放弃,似乎打算不眠不休。
数百只雪蝶围绕,早已被她感动。
依冰翅扇风的绵薄小力,助她推墙。
冰鹿也来了,明知撞不动冰墙也要撞。
私奔的雪兔归返,冰绒绒的小爪子也一起推墙。
在北冥雪山里,这是她的全部所有,又能怎样?
冰墙依旧巍峨,全都视而不见。
心里有他,勇气无边。
十指红肿,早已不能伸直,她还是搓热,推向冰墙。
这一推,冰墙裂缝,刺耳声响。
惊飞雪蝶,吓跑冰鹿雪兔。
巨冰轰然崩塌,像倾倒的大厦。
漫天坠落的冰块,都化作飞雪,她安然无恙。
推墙时,她没哭,手疼时,她忍住。
见到小哥哥站在眼前,她滴下泪珠。
送给小哥哥最美的笑容,她撒娇的伸出红肿的小手:“疼。”
一步站近,细细查看,十指已经冻伤。
将她的小手合在大掌里,黑无常为她注入徐徐真气。
原来小哥哥的真气也可以这样暖。
手儿被他攥着,没有羞涩,只有欢喜。
苍白的小脸再现红润,怕她不能再消受醇厚的真气,黑无常轻轻放开她的手。
低头再看,虽然红肿未褪多少,冻伤已无。
耳边想起小哥哥轻轻一声:“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真是的,小哥哥一点也不懂,每天看看你,就是最重要的事。
“如果没事……”
难道你又要不理我?
“有事!”她抢着说,生怕黑无常转身离去。
星眸闪啊闪,俏问无常君:“小哥哥,你会医病吗?”
“药石丹草,应是仙家的看家本领。”黑无常沉沉念着,一声反问:“你修仙时,难道没人教你?”
撇了撇小嘴,颜笑眉几声埋怨:“我和爷爷学修仙,爷爷从来不炼丹。只会酿酒,还不教我。”
再提爷爷,勾起她几分想念。
轻叹如兰,感慨命运不堪:“我的病很重,怕是无药可医呢。”
命中被阎小妹魂魄所占,又身患绝症?
若一切如她所说,天理对她不公。
低眉萧索,黑无常轻问:“世生万物,总有相生相克,只要是病,一定有药能医。”
这算是小哥哥安慰我的话吧?
好单纯,你连甜言蜜语都不懂。
“夜游症,有药吗?”
夜游症?世间罕见,竟然被她遇上。
“我每晚睡觉的地方,和第二天醒来的地方,一定不一样。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睡觉,会换个地方。”
沉声一想,黑无常切问:“在来北冥前,你便有此症吗?”
摇了摇头,她眼睛突然一亮:“我知道了,是我来北冥练阴煞后,才得了这种怪病,难怪小哥哥不许我再练阴煞呢。”
她笑得甜,眼睛美,好像黑无常是世间对她最好之人。
“不是寒毒侵体所致。”黑无常对她讲个明白:“是在你沉睡后,你身体里的另一副魂魄醒来。”
侧头想了半天,终于懂了小哥哥的话,颜笑眉认命的点了点头:“难怪我脖子上有莫名的伤口,我还以为是小哥哥替我换裙衫的时候,不小心呢。”
无意道破黑无常为自己换衣,颜笑眉红了脸,低下头。
她太顽皮,我怎会做这种事?
“你的衣衫,也是另一副魂魄换的。”
抚着红脸,再说羞话:“就算是小哥哥换的也没关系,反正我早晚也会嫁给你。”
之前说过不再讲婚嫁,怀羞时,话已出口,怕小哥哥生气,急忙转问其他:“另一副魂魄醒来时,小哥哥见过吗?”
岂止见过,她句句要杀。
“她也用我的模样,还变幻其他的容颜?”
一样的美丽,仅凭一声小哥哥区分真伪。
“如果我不睡,她是不是就不能操纵我了?”
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只因你不知道她的强大。
黑无常始终未答,聪明如颜笑眉,已在他紧锁的双眉间,读懂了答案。
“小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她眼神安定,似乎想好了什么主意。
可是,北冥孤寂,她又能有什么出路?
“今夜,你能不能看着我睡?”
黑无常目光沉郁,颜笑眉立即解释:“我不是想说和小哥哥同床共枕,我想试一试,我与她,究竟谁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怎么试?”
“小哥哥刚才说,我睡着了她就醒。”颜笑眉扬了扬眉毛,好像有十足的把握:“今夜,她如果再醒,小哥哥就用力的喊我的名字,把我吵醒后,不就轮到她去睡了吗?”
事情如果像你想得那么简单,阎小妹还怎配得上地府双君的名号?
实则你不知,你何时睡,何时醒,全在阎小妹的一念之间。
黑君犹豫,笑眉耍赖。
急得直跺脚,满嘴娇滴滴:“就一夜,难道小哥哥都不肯答应?”
明知道结果,却还要去试,有什么意义?
见她星眸里闪烁期盼,黑无常不忍拒绝,终于点头应允。
高兴的跳起来,颜笑眉欢呼雀跃:“终于能和小哥哥一起睡觉啦!”
俏音娇媚,回荡在北冥盛地。
看到黑无常斜目,颜笑眉吐了吐舌头。
就喜欢小哥哥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英俊,又可爱。
光天化日下,调戏黑无常。
天地间,这可能是只属于我的殊荣。
越想越得意,得意就忘形。
欢跳着拉起黑无常的手,牵着他走向冰花林的尽头。
“小哥哥,我要吃饱果子后再睡觉,你一眨眼都不许离开我。”
人入霜林深处,遮不住,莺声燕语,欢笑如雾。
被阎小妹缠上,是无尽的恶梦。
被颜笑眉牵手,是一生的爱情。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鸳鸯伴侣
青石砖路,马车辙印。
路两旁的参天古树,见证了这条路上的千年过客。
生在天地间,人人皆路过。
管谁是神仙鬼魔?
少男少女摸黑赶路,行色匆匆的像后面有追兵。
少女是大理国六公主燕晓梅。
少男是钟情她的马暮风。
手执白刃金轮,马暮风一身武功,却领着身份尊贵的燕晓梅游走在树林边。
他们能怕谁?
赶夜路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前面的一个人。
林高遮月,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只依稀看到他蹲在路边喝水。
马暮风行事小心,将燕晓梅挡在身后,偷偷摸出随身的铁镖暗器。
领着燕晓梅,穿到路的另一侧,打算与那人各自方便。
喝饱了水后,蹲着的人站了起来,向路对面的少年少女招了招手,一声嬉笑:“不打招呼就走,你们私奔的也太没义气了。”
话音落地,两人大惊。
一愣神的功夫,这人已经跃到眼前。
正是给马暮风说江湖小计的白君无常。
“你这个骗子!”燕晓梅看清了是他,指着鼻子就骂:“我花钱雇的江湖人,根本就不是你。”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口口声声说给了钱。
结合她要北上寻亲的隐情,白无常早已猜到,公主通过内府的亲信雇佣江湖人,助她逃离皇宫,北上寻亲。
好无知的公主,不懂江湖险恶,如果她真落到了贼江湖的手里,恐怕要人财两空。
“不是我,又是谁?”
既然第一次冒充了江湖雇客,只能硬着头皮顶到底。
“是他!”
随手将马暮风推到前面,公主见白无常手无寸铁,立即壮起胆子:“他要是不赶来,我都不知道要被你们拐到哪里去了。”
“你?”
盯着马暮风,白无常一声苦笑:“你这招混水摸鱼,简直比跑马占地还厉害。”
心知他所指何意,马暮风立即红了脸,不敢回言。
笑过了马暮风,再问燕晓梅:“所以你决定相信他,跟他一路北上寻亲?”
“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虽然躲在马暮风身后,燕晓梅毫不输气势。
“你就不怕他也是假的江湖客?”
这一问,问犹豫了燕晓梅。
趁她思索时,再追一问:“就算他是真的江湖客,你们一路孤男寡女,你不怕他对你有非分之举?”
两个问题,晓梅无声。
一国公主,养在深宫,只出来不到一天,才知道自己多么不了解外面的世界。
“你明知道我敬她,重她,怎会有龌鹾的想法?”
见晓梅瘦脸苍白,已知她被吓到,马暮风立即为自己出声,也为护着晓梅。
“你对她怎么想,我怎么会知道?”白无常斜嘴一笑,怪问暮风:“难道你我认识吗?”
这个问题,堵住了马暮风的嘴。
好容易有个阴差阳错的机会,可以陪心爱之人游走人间。
管他功名利禄,管他欺君之罪,马暮风已经全然不顾了。
唯独不敢承认,自己有过一瞬间,被白无常蛊惑,对公主动了邪念。
在他不能答时,却清清楚楚的听到晓梅斩钉截铁:“我相信他。”
她对白无常说的这句话,招来白无常反问:“为什么?”
“相由心生,他眉清目秀,不是坏人。”
这次,轮到燕晓梅护着马暮风了。
这一对儿,爱的简单,爱的真诚。
两声摇头笑,白无常再吓晓梅:“书里说相由心生,民间却说,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等你惨遭毒手时,追悔莫及。”
再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英俊少年,晓梅一声清脆:“我就是相信他!”
招来马暮风满眼感动时,晓梅低下眉目:“如果他负了我的信任……”
“无论如何,总比矮胖子,流鼻涕的强吧?”满脸笑意,白无常断话问晓梅。
晓梅自有公主的骄傲,扭头不理这个江湖骗子。
看着眼前的一对佳人碧偶,白无常两眼羡慕:“佳人红妆携少年,一路情话人间去。真是如诗如歌,鸳鸯伴侣。”
两句调笑,暮风低眉,晓梅脸红。
“不过,你们的小如意算盘要落空了。”白无常轻笑一哼,再问晓梅:“你知道和你同住客栈的那个女子去哪了吗?”
他满眼自信,晓梅莫名心慌,只能摇头。
“她去报官了。”白无常皱了皱眉:“丢了公主,是何等大事?恐怕这次,至少要死几十个人!”
点指马暮风,白无常语音变厉:“拐带公主私自离国,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他们居然报官了!
难怪他拦住我们的去路,是等着官兵来抓。
“你快逃!”晓梅推着暮风,一声尖叫,实在舍不得如此英俊的人儿,被一刀两断。
“你还有心思顾着他?”白无常对着燕晓梅,语意冰冷:“公主逃婚,败坏皇家声誉,你从今后,休想再有自由!”
他说的没错,如果这一切,被抓住审清,谁也不会有好下场。
怎么办?怎么办?
一会儿官兵赶到,一切无法收拾。
急得几乎要哭,晓梅拼命催着暮风快逃。
“想要渡过此劫,唯独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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