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竹子拦腰折断的裂痕,我的心里说不上是激动还是遗憾——我终于迈出了成为侠女的第一步了!可却要以牺牲无辜生命为代价,尽管这生命只是一棵不会说话的竹子,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挫败感。
“手啊,记得以后好好保养……虽然帮你催过功了,不过之后还是不能懈怠,要勤练习……”师父又唠叨上了。不过我的兴奋劲儿还未过,由着他去说吧!
“啊,对了师父,那个吴家……”练功的这几天里和他老人家聊了很多,当然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吴家父子,甚至还有沈如也的那封信。
师父呵呵一笑,拍拍我的肩膀,“放心……耐心再等几天,自会雨过天晴。”
他倒是信心百倍。
“那,非心还要不要再在这山上躲几天啊?”
“嗯……”他颇为慎重的想了一会儿,“回去吧!看着敌人捣鬼,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啊……”
“好吧,非心听师父的……”
唉,想到又要回去应战了,心中刚刚冒出的逍遥感马上消失了个干净。
不就会劈个细竹竿嘛!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还想扮女侠闯江湖?下辈子吧!
“舍不得这儿啊?”师父像是察觉了我话里的失落。
“不是……就是,就是觉得,有时候……力不从心……”
“师父明白……你原先就像一张白纸,是师父把你扔进了这大染缸里,恐怕这辈子,都逃不开了……要是不想做了,随时和师父说……”
“师父!非心只是向您老人家吐吐苦水罢了,我可绝不会打退堂鼓的!”
我怎么能允许自己这么快就屈服呢?我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啊!智商没一百也有八十吧?管他前面有多么坎坷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啊,比辛儿还倔……”师父由衷一叹,却马上发觉自己的失言,尴尬地转过身去,“啊,那个……太子妃的甄选快要开始了,丁府有没有什么意愿啊?”
师父的话题转的太快,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太子妃?这关丁府什么事儿啊?”
那太子要选太子妃了?哦哟,那可是将来的皇后呢,还真是一件大事。
“丁老爷没和你提起过么?先帝曾与丁大人……就是当年的参知政事丁谓大人,你的祖父,定下过一门亲事……”
“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做我们这行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呃,说的也是啊……
“看来,丁老爷已经和你说过了。他怎么打算?”
“丁家有家训,丁氏子女永世不得与皇室后代有所牵扯,所以……丁府是绝对不会把我推出去的。”
嗯,在这方面,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获得丁家的支持。
“哦……不过,这样一来,就错失一个好机会了啊……”他貌似颇为遗憾地一叹。
“……师父,你别拐弯抹角的了,要说什么就说吧……”
“呃……那个,入选的小姐们都会先在信王府住上一个月,由信王妃亲自调教……再,选出合格者送入宫中,由太子殿下甄选决定……”师父的声音越发有些底气不足,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言有所指。
“师父,那个太子要海选……啊不是,那个太子要从那么多女孩子中选正妃,说明他们根本没有照顾丁家的感受,也就是说连圣上也不在乎当年的那件事。既然如此,要是我也参加,好像丁家上赶着把我送出似的,非心觉得丁老爷绝对不会同意的……何况,非心之前已经明明确确地表过态,打死也不会嫁进宫去,现在再改口,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我甘心硬着头皮做下去,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对手只是信王府里的人。现在如果再牵扯上宫里的阿猫阿狗,就算我把谢云寒他们摆平了,以后呢?不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我可没那本事四处逢源……谎话已经一个连一个了,再这么熬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嗯……是啊是啊……”师父勉强冲我笑了笑,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好像在想些什么。
我心中又一阵不安,看着他那沧桑的脊背,想师父这把年纪还孤家寡人地四处奔波,不免一丝不忍;可要让我违背父亲的意愿去招惹那什么古里古怪的太子,我又不愿……
太阳渐渐下山了,昏黄的光线轻拍在竹叶上,一丝一点的柔和下来。不一会儿,师父忽然又转过身来,晃动的眼神中透露出难抑的惊喜。
“对了!只要参选的不是丁小姐,是史小姐,不就行得通了?哈哈……”
又是一个闷热焦躁的夜晚。
烛灯尚明,谢云寒把书随手一扔,烦闷地冲到门口用力一推,两扇门“咣当”一声大敞而开。
院中清朗的明月依旧,淡漠的月光依旧,可却浇不熄他心中的火。
“公子还未歇息?”
谢云寒冷眼瞥了一眼莫行——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你不也是吗……”
莫行恭敬地躬身站在一旁,“属下是有任务在身,废寝忘食也怠慢不得……不过公子……”他抬了抬头又迅速地低下,“公子有什么烦心事,可以交代给属下。”
谢云寒冷漠的面孔上总算是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想要否认自己的烦躁不安,刻意镇定了神思,端正地说道:“我何时有过烦心事?你管好自己就是了!”
“是,属下多言了……属下这就告辞……”对于谢云寒的强言辩驳,莫行并不以为意。只是这位一向对人寡情绝义的少主子竟也有为事所困的时候,倒真叫他讶异了。
谢云寒本打算关门回房了,却看到莫行腕上轻飘飘的挎着什么,颜色鲜艳得像是件女人的衣服。
“喂,莫行,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带进府里来了?”
“呃?”莫行怔了一会儿,马上反应过来谢云寒说的是缠在自己胳膊上的东西。“哦,公子误会了……这是训练那条萨勒用的。”
“训练萨勒?那,这是谁的衣服?”谢云寒顿悟,前不久莫言刚弄来一只萨勒犬,毛色雪白,身体强壮,反应敏捷,而且据说嗅觉极其灵敏,善于追踪,所以莫言准备训练它来跟踪敌人的踪迹。
原来,老王爷又有计划了啊……
“这个……王爷有交待,叫属下……”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下去吧……”谢云寒出声打断了他,不耐烦地关上了门。
不该知道的,他一向从不过问。
即使之前把夺来的银梳交给了信王,他也从没问过一句关于那梳子的故事。信王养他育他,待他亲如骨肉,他却只能以恪尽职守相报。其他的,他不允许自己妄想。
不过,谢云寒早已经追查到那把银梳的来源,只是他并没有将实情告诉给信王。
他还有他的秘密。
眼前明摆的,信王要对付的是一个女人。就算他不去问,八九不离十,这个女人一定是那丁辛无疑了。虽然他搞不懂为何信王要揪着那么一个小丫头不放,可他还是会尽可能地帮助王爷盯住目标。
一想起丁辛节节败退的模样,禁不住一抹轻笑浮上嘴角,他掩了窗睡去了。
我不得不对师父的奇思妙想佩服得五体投地。
史小姐?要我以史小姐的身份去争那个倒霉太子妃的位子?
呵,真亏他老人家想得出来。
师父临走前说要再考虑一下细节问题,吩咐我暂时稍安勿躁,那个莫名其妙露出来的地道也先不要管它,等稍后赶回京城再商量。
能否恢复我的真实姓名,现在对我来说似乎并没那么重要了。姓名本就是一个无形的代号而已,我可以是史谦谦,可以是丁辛,也可以是丁非心,当然也还可能会有其他的名字。
关键是我的心——名字改变了,它变了没?
我甚至十分肯定,现在的自己与那个平凡无奇的未来世纪的史谦谦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远得,我都快认不出现在的自己了。
是的,我变了,不得不改变。
没有人是生来就活泼开朗,或者生来就沉默寡言,所以我相信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埋藏着另一个自己,只是这个自己埋藏得太深太深,我们很难找到并把它从不见天日的深渊中拉出来。我曾经畏惧改变,一部分是因为我对自己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没有信心,另一部分是因为任何改变都会剥夺我固有的安全感。我甚至希望一辈子一直过着同一天,做同样的事情,只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我就会感到满足,我就会感到幸福。
可是,当你不得不逼迫自己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时,你也会发现,原来那个怯懦的自己也可以变得勇敢起来。
我深信是命运赐给了我过去的悲伤和快乐,也是命运带我来到这个奇异的国度,重新开始一段旅程,重新发现真正的自己。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谁不愿活得更多姿多彩呢?这里没有人认识过去的我,没有人会嘲笑过去的我,我拥有比前世,抑或是来生更得天独厚的资本,我一定可以真真正正的把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失去的与得到的,我都已经品尝过,这就够了——这辈子能活得如此不同寻常,我已经感激上苍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明天就下山!
第三十七章
更新:09…04…09 19:09
当我再次回到漠然间时,久违的亲切感顿生于胸。
原来,我早已经将这里的一切,刻进了心里。
小玲说,前几天沈如也来过一次,知我不在就回去了。父亲曾在府外宴请吴家吴则北、吴则奇兄弟二人,略尽礼仪吃了几回饭,却不见吴家公子哲威。留云阁的肖掌柜也曾来过一次,也只是交代一下铺子里的营业账务。
父亲只对我说这些日子尚且算得风平浪静,吴家和信王府也还没有进一步的动静。我不知道这话里有几成是真,因为我无法相信那两方人马会这么乖乖地按兵不动等我从凤溪山回来。
像往常一样去了留云阁,铺子里的伙计们见我回来先是一阵兴奋,不过很快就一脸紧张,像是进入备战的状态。
看来,装出来的威严果真奏效了。
亲自过目挑选了新一期的首饰式样后,肖掌柜向我谈起了最近的买卖,稳中有升,成绩还算不错,只不过他看着账本,却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小姐,墨染轩吴掌柜找过您……”
“哦,谢了肖掌柜,辛儿记得了……”我翻阅着余下的几张设计样稿,推敲着有哪些改进之处,并没有在意肖掌柜欲言又止的困窘状。
“那个……”
我转头看向他,“您有话不妨直说……”
“啊……本来也是属下多言……不过,近来听闻墨染轩换了掌柜,好像是那吴家的公子……”
哦——吴哲威,那个书生?
“怎么了,吴则奇掌柜呢?”
“吴掌柜倒是还经常出现在墨染轩,现在算是和他的侄子一起打理。”
怎么会……
我马上扔下手中的画稿,“辛儿有事出去一下,麻烦肖掌柜了。”
一段不远的距离,却走得我心思难平,一路的胡思乱想。
“丁小姐!”满面喜色的桥生一看到我就从墨染轩里一步蹦了出来。
“……桥生……”
“小姐是来找掌柜的吗?”
“嗯……吴则奇吴掌柜在么?”我故意指名道姓,不安地观察着桥生的脸色。他的脸上依旧灿烂一片,爽快地回答说:“在啊,在啊!掌柜在后厅呢!”
“哦……”跟着他又走进了墨染轩,低头跨过门槛,却在一抬头间,正看到前台站立的那人,一身书卷气,端端正正地伏卧写字。
“少爷,丁小姐来了。”
吴哲威闻声望过一眼,礼貌地笑了笑,遂而放下了手中的笔。
“好久不见啊,吴公子。”我走近了,瞥到他身前摆放的一册账簿样的本子,心中不得不暗忖着。
“丁小姐近来可好?”许是他看到我的观察,随手合上了册子。
都让他来记账簿了,他和吴则奇的关系发展地还真快啊……
“好得很。今日有些事要找吴掌柜,啊……是吴则奇掌柜,恕辛儿失礼了。”向他一伏身告别,我拉着桥生就往后厅走去。
今天,貌似我是在“反客为主”吧?这墨染轩也来了不少次了,对它的熟悉程度,就算是与留云阁相比也差不了多少。枉我天真的以为和吴则奇结成了联盟,现在看来,人家叔侄终究是亲过我这个外人不是?吴则奇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带着一丝怒气越走越快,连身后的桥生也几乎跟不上。
吴哲威茫然地望着内门飘荡的门帘,摇摇头,又去继续他的工作。
是谁说过“冲动是魔鬼”来着?
我怎么就生那么大气了呢?甚至在一气之下来到内厅门口,猛地一推木门,然后“哐啷”一声,半扇门板就轰然倒了下来!
怒意瞬间惊散,我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算是半个习武人士了,刚才那一掌的力道大得足以拍裂一扇门,何况是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呢?
哎呀,罪过罪过……
我尴尬地看了看房内几乎惊呆了的吴掌柜,又看了看身边同样傻掉的桥生,磕磕巴巴地自圆其说道:“呃,上次就看着这门有些裂纹了,也可能,招白蚁了吧……”
吴掌柜总算醒过神来,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催促着桥生赶紧去找人修门。
我一把抓住桥生,趴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待会儿跟我回留云阁,修门的钱我来付。”
他张口还想要对吴掌柜说些什么,我转身挡住他的视线,又使眼色又努嘴的终于把他推了出去。
进到房里,我难为情地冲着吴掌柜挤出一丝笑,虽然他看不到。
惨了啊,我这个表面弱小的女子竟然赤手拍倒一扇门,传出去又不知道会招惹什么是非谣言。
“丁小姐今天造访……”
“哦……”差点就忘了。“吴掌柜,吴哲威公子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店里?”我一时着急,语气上不觉又有些咄咄逼人。
“哈哈,丁小姐先别生气,哲威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他胜券在握一般得意地微笑着,又慢慢踱回书桌前。
“怎么说?”
“先前,吴则北私下里来找我,要我安排哲威到墨染轩来,还说只要我办得到,就不再计较我对留云阁所做的事。”他捏着墨笔在摊开的大片宣纸上飞舞着,留下一道道或浓或淡的墨痕。“哼……他有他的算计,我有我的计划。”
“他是要自己的儿子来卧底吧?”
我暗笑吴则北想的倒是美,只可惜他连自己有多少敌人还不知道呢。
“哲威是个好孩子,他不想违抗他的父亲,也不想我为难,所以把这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我……”
“哦,这样啊……”想到刚才的冒失,我不禁一阵脸红。还以为吴哲威和吴则奇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原来只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我大概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才草木皆兵的吧?
“不止这样呢!”吴则奇忽然停下来看向我。
“啊?”
“……唉……”他喟然一叹,索性丢了笔坐回椅子上,“他知道了丁小姐经常到我这墨染轩来,安排哲威到这儿,也是近水楼台啊……”
O__O〃
不死心的老家伙……
“掌柜的知不知道,哲威公子是什么意思?”
“这我倒还没问过……不过哲威这孩子是泡在书堆里长大的,眼里恐怕从未装过儿女之事吧……”
也罢,就算我脸皮厚,以后自己来问好了。
“吴掌柜,如果辛儿以后有什么事要找您,是不是也可以找哲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