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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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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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裾坐在石凳之上,沈御秋的神色不再向先前那般漠然无情:“你既然知道她不能怀有身孕,还是坚持要和她厮守一生?要明白帝王家不必寻常百姓,母凭子贵不说,龙脉延续更是万事之首,无论你多喜欢她,假如日后你真的登上皇位,就不怕官宦嫔妃借此事攻击她皇后之位?”

    “皇、皇后?!”傅楚吞了口口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御秋,“师父,宸大哥真的是天子之命?”

    “是不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今遥国太子声色犬马挑不起大梁,而风头最盛的两位皇子就是五皇子、七皇子,那五皇子从他下毒手法便可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若承大统必会叫中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非要我选的话,我宁可是这个草包当皇帝。”

    傅楚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宸大哥应该当皇帝。有情有义的人才会眷顾民生、福泽天下百姓,看宸大哥对白姐姐的专一痴情就知道,宸大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你拍他马屁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许你高官厚禄、豪宅妻妾了?”沈御秋一个爆栗砸在傅楚头上,继而一声冷笑,“专一痴情最是不可取,帝王有帝王的使命,肩负的是天下苍生、江山社稷,若是为一个女子罔顾百姓岂不成了昏君?”闲淡目光飘向易宸璟,沈御秋冷笑中暗藏一丝赞许:“刚才我问你是选择皇位还是选择所爱,那问题不是为了为难你,其实无论你给出什么答案我都会救那女人。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的心意,想看看你是否有成为王者的气量风度。好在你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但也没叫我失望。”

    白绮歌已经无大碍,易宸璟的注意力终于能移出几分在其他事上,听沈御秋一番评论不禁诧异,挑起眉梢迎着沈御秋目光看去。

    那是张没有岁月雕刻痕迹的干净面容,浑身上下仅布衣长袍却掩不住孤傲清高之气,最为特别的是那双眼,介于棕色和黑色间的瞳仁明亮有神,几许超凡脱俗,又几许红尘不染,怪的是偏让人感觉到被彻底看透,无从隐藏。

    “你到底是什么人?”易宸璟沉下声音。

    沈御秋并不回答,拈起一片花叶放在唇边,悠扬嘹亮的曲子回荡山间。

    山河撼,琼瑶暗,枪挑凌云马蹄散;荡中州,扬浩宇,铁甲破月,苍龙一跃腾天岸。君且看,十方太平笙歌不倦,唯我大遥,天地永羡。

    飘渺歌声自记忆深处渐渐清晰,每一个字词都不曾忘却,易宸璟恍如回到无忧无虑、还备受宠爱的儿时,和谁站在帝都城楼上看父皇率大军亲征归来,那人抚着他的头,笑声朗朗,高歌如虹。

    “国师叔叔……”

    一霎,往事如风,席卷而来。

第168章 真命天子

    “我就猜你会记得这曲子。”放下花叶,沈御秋依旧一副清淡神情,易宸璟却再做不到无动于衷。

    如果说这世上有哪个人各方面接近完美,完美到足以让挑剔的易宸璟尊敬甚至崇拜的地步,那么这个人必然是前任遥国国师,沈君放。

    天下皆知遥皇骁勇神武,二十余年间征战不休,将任人宰割的弱小遥国带领成为中州最强国家,可是除去偶大将军等常年追随左右的亲信外极少有人知道,这一切大部分归功于一个弱冠之年的神秘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从未现于遥国任何史书、只在人心中短暂存在如白驹过隙的年轻国师。

    那时易宸璟年纪还小,记忆里国师沈君放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能记住的只有那位因虚长他十几岁就逼着他叫叔叔的开朗青年高瘦背影,还有每每父皇凯旋归来沈君放在城墙之上豪气冲天的嘹亮歌声。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天下谋略,也不管是前朝权斗还是赋税法令,只有二十岁的沈君放表现出令所有人惊为天人的卓绝智慧,更叫人赞叹不已的是,这位年轻国师不仅才智天纵,就连提笔蘸墨、举枪杀敌一样不在话下,完美得近乎神人。

    就是这样的沈君放为遥皇打下如今一统中州的根基,也是他,在易宸璟欣羡渴望地看向远方时笑着说,早晚,你也会统率千军万马,成为不逊于陛下的大将军。

    “你和沈国师是什么关系?”终止漫无边际的记忆,易宸璟急切地问向沈御秋。

    据易宸璟所知沈君放并没有子嗣,沈御秋的年纪也不符合,然而沈御秋的姓氏以及那首曲子都足以证明他与沈御秋非同一般的关系——那曲子,沈君放曾自豪地说,只会唱给他亲近的人。

    “是我六叔。”沈御秋并不隐瞒,回答得干干脆脆,提起沈君放也是追思无限,“六叔得病后就是在这里休养的,只可惜那时我医术尚浅救不了他,眼睁睁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死他还惦记着你们易家的皇图大业,对于没能帮遥皇一统中州耿耿于怀,我却是清楚得很,倘若不是过于操劳那些令人心力交瘁的俗事,六叔根本不会那么年轻就离开人世。”

    易宸璟一丝怅然:“天妒英才,谁也没想到国师叔叔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病殁……”

    “我说了,是为你们易家劳心劳力过度才导致他一病不起。他是个笨人,为着什么‘知遇之恩’便付出一切为你们易家谋划天下,如今遥国疆土空前辽阔,其中多少是六叔出谋划策得来的?呵,结果呢?他被嫉妒贤能的朝臣攻讦时遥皇是怎么做的?天子无情,再好的谋臣也抵不过猜忌怀疑,敌国破了,终是要失去君宠郁郁而终。”

    沈御秋的语气里似是含着极大怒气,倒好像是怪罪遥皇偏听偏信冤枉重臣才导致沈君放身死,其中详情易宸璟并不了解,也不便过多争论。当年沈君放突发急症辞官还乡后不久就传来噩耗,遥皇接到消息时悲痛不已,却没有允许任何人去沈君放老家吊丧的请求,更令人不解的是,自此所有人都不敢公然提及沈君放的名字,好像遥皇下了圣旨并将那三个字永远从遥国史书中抹除。

    记得的人,都放在心里不敢言说。

    难怪沈御秋对皇家后代如此厌恶,想不到偏见竟是从沈君放而起,易宸璟除了感叹也只能是感叹,感叹世事无常,感叹人心难测,感叹造化弄人,二十多年前父皇最为倚重的国师之侄,二十年后却是救他所爱之人性命的古怪毒医,未免令人唏嘘失笑。

    既然早有渊源,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易宸璟看了一眼白绮歌静静沉睡的精舍,沉沉叹了口气;“闲话稍后再说。你既然能查出绮歌因中毒滑胎失子,是不是也能解了那毒让她再有获孕可能?”

    “你当我是什么,大罗金仙?还是菩萨再世?”一声鄙夷冷哼,沈御秋皱起眉头,“若是中毒之后十日内送到这里或许可解,现在……太晚了,她的毒已成病,深入肌理骨骼,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白绮歌此生再做不了母亲的事实无法逆转,那个还未出生就告别人世的孩子是易宸璟与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黯然神色看在沈御秋眼内,虽不了解易宸璟心头滋味,却也明白如此残酷事实对有着夺天下野心的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说不出欺骗安慰的话,只能淡淡摇头:“我劝你或是放手帝位或是与那女人早日斩断情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你若是真的想要君临天下就必须考虑帝位延续问题。如我先前所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你宠她、爱她定是要立她为后的,那时你打算如何面对文武百官的质问?为了个女人与忠良之臣闹翻?那便与昏君无异了。”

    以白绮歌的性格见识自然不会阻碍易宸璟的帝业,她就如同最忠诚心腹,大事小情都可以成为得力的参谋,是而易宸璟从未考虑过她与皇位会有冲突。听得沈御秋言简意赅的分析,他猛然发觉,原来那个一直不敢告诉白绮歌的真相还未完结,有些事不是隐瞒下来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他与白绮歌是否能一起走下去,前途未卜。

    他容得下她不能生育,其他人呢,娘亲,朝臣,天下,谁会如他一般因为爱她不顾一切?

    叶花晚恰是在这时回到房前,听二人对话矛盾集中在白绮歌的病之上,不由心思一动脱口而出:“白姐姐不能有孩子,那大个子再娶其他女子不就好了?”

    一句话引来众人沉默,沈御秋冷冷瞪了叶花晚一眼,不像之前那样半开玩笑似的宠溺感觉,而是真真正正的责备。

    感情若是能走到白绮歌与易宸璟这样不畏生死的地步,又怎会容下其他人横插一脚?只怕真有人掺合进来的话也会成为眼中沙,谁都得不到好结果。然而片刻后沈御秋又深吸口气,竟然对叶花晚没头没脑的意见表示赞同:“这倒不失为解决方法。我知道你对她的情义,但皇位不比其他,只要你如现在一样真心待她,是皇后还是嫔妃又有什么关系?她真是个值得你珍惜之人的话就应该理解你的选择。”

    沈御秋的意思是要易宸璟立其他女子为后,白绮歌为嫔妃,这样一来二人既不用分离又不必受人苛责。

    “不可能。”出乎意料的是,易宸璟想都不想断然拒绝,目光沉稳,丝毫不像因冲动而胡言乱语,“我答应过她,日后若真的登上帝位,后宫三千一人不留,此生此世只她一个枕边人。”说完后易宸璟愣了半晌,忽地苦笑:“说这些做什么?连帝都都回不去,妄想些有的没的何用?”

    沈御秋扬眉,满目清淡:“我保你回帝都。”

    既然是沈君放钟爱的晚辈,沈御秋自然有他过人之处,易宸璟对此毫不怀疑,同样的,对沈御秋所说会保他回帝都的话也没有半点意外。

    只是……

    “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而是在帮六叔完成遗愿。”沈御秋起身,望向药园的目光微有失神,“六叔在这里养病时向我提起过你,不只是你,还有五皇子,偶将军,还有很多其他人。他说在他最落魄时是遥皇给了他饭吃,给了他得展抱负的机会,他想用万里河山作为报答,只可惜还没看到遥皇一统中州那天就要……六叔最喜欢的皇子是你,最期待的皇子则是五皇子,他曾说,如果有机会定要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五皇子,令易家永享江山,世代为帝。”

    易宸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或是反驳。

    尽管昔时年幼,他却看得出沈君放对谁才是真正上心,那个风华无双的年轻国师对他再好终不及易宸暄那般看中。其实不只是沈君放,儿时易宸暄便已显露出远胜其他皇子的成熟稳重、天资聪颖,除了习武之外所有事情都在诸多皇子之上,前朝后宫,哪个大臣、嫔妃不说易宸暄是个宝贝呢?他一直都是陪衬,默默无闻,光芒黯淡,只有沈君放会在意他,会对他说,你是个男子汉,是将才,将来要带兵打仗统帅千军万马。

    不可否认,他这一生许多选择都因着沈君放这句话,唯独那个人在他儿时生命里留下浓墨华章的灿烂一笔。

    哪怕被当做帝王人选的,并不是他。

    “我早知你身份却不肯救那女人,原因也是在此。”沈御秋看着绚烂花田继续道,“六叔希望五皇子继承大业,我救你便是给五皇子增添阻碍,要不是小叶子他们两个苦苦哀求,这时候想来你已经恨我入骨了吧。”

    “可你还是救了绮歌。”

    轻轻摇头,沈御秋似是十分失望:“她中的毒都是极其恶劣的,能下此毒手说明五皇子绝不是六叔口中那样温和之人——六叔一世奇才,偏就看人不清不楚,否则也不至于将一辈子都白白浪费在一个昏君身上。国要久远需明君而非暴君,五皇子对手足兄弟尚且如此,又何况是毫无关系的苍生百姓?我不想看六叔耗尽心血才换来的盛世江山化为焦土,他想看遥国长盛不衰,那么我便替他寻个可守这片土地百年平稳的君主,也算是不枉儿时六叔教我许多事理了。”

    谁来坐稳皇位竟要外人来定夺,听起来着实悲凉可笑,然而易宸璟十分清楚,就目前情况而言沈御秋绝对有这个能力,再假如他有沈君放那般才学的话……

    有他支持,可以说大遥帝位牢牢在握。

第169章 两丝情衷

    白绮歌醒来是在第二天午后,睁眼只见陌生床榻和熟悉双臂——易宸璟就那样把她抱在怀里,斜倚床头沉沉睡着,本就不怎么饱满的面容又清瘦许多。

    背上的伤口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却痛如刀割,白绮歌还保留着昏死之前的记忆,还想着在他背上听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而后露出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凉笑容。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终归不是她,而是早已离开人世、带着他所有眷恋的红绡公主。她算什么呢?影子?替身?还是他寄托哀思的活娃娃?还想着自己那些付出总算是打动了他,他的柔情万丈,他的性命相守,他的誓言旦旦诚挚目光……却不知,都是送给别人的。

    “醒了?”耳畔一声低语轻柔,旋即唇角一热,是易宸璟低垂眉目侧着头缠绵轻吻。

    白绮歌扭过头不着痕迹地躲开温热唇瓣,曾经她沉醉于这特殊气息中无法自拔,而今,竟觉得有些抵触。

    “别乱动,伤口还没愈合,就算不舒服也只能先忍忍。”易宸璟轻笑,揉了揉酸痛的肩背,“你看,我也要陪你熬着,毒医说你不能平躺,我抱着你已经一整夜了,你再不好起来我会——”

    “放手就好了。”

    淡淡地,白绮歌漠然打断。

    他放手,给她自由,她也断绝他永无终点的执念,对谁都不坏。

    易宸璟仿佛没听到一般,下颌轻轻抵在瘦削肩上:“你先在床上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等着,我马上回来。”

    看着双腿麻木一瘸一拐走出房间的易宸璟,白绮歌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她了解易宸璟,越是表现得不动声色,越说明他很在意那句话,只是他不想谈而已,躲着,避着,不去面对。既然他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她现在也没力气与他争辩,身上的力量仿佛被抽走一般疲惫枯竭,由不得她为所欲为。

    等风平浪静之后再说吧,眼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总不该这时让他分心。

    易宸璟出去没多一会儿就被人推了进来,白绮歌弱弱抬头看去,推他进来的男人素衣散发,一看便知是个不愿受拘束的人,想来应该是那位孤高的毒医了。

    “多谢毒医出手相救。”

    “想谢就赶紧下山,被你们闹的不得安宁。”沈御秋丝毫不领情,推着易宸璟坐到床边。

    在床上窝了一整夜加一上午不敢动弹,易宸璟的双腿酸痛麻木,行走尚且成问题,被这么一推自是站不住,不情不愿地紧贴白绮歌坐下:“等她好了我就带她下山,用不着你催。”

    “催你怎么?没把你踹下山已是我仁慈,看你就觉得心烦。”沈御秋冷冷斜了易宸璟一眼,表情里却找不出半点厌恶。

    白绮歌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她怎么也没想到神神秘秘的毒医竟会是如此小孩儿心性的人,这两个人在一起就感觉像感情极好却总是吵架的玩伴,要说是才刚认识两天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被她目光一盯,沈御秋浑身不自在,皱着眉板起脸:“看什么?你的毒已经解了,服些补气补血的药不出三日就能恢复如常。”

    “师父,你就让白姐姐多留几天吧,正好宸大哥的伤势还没好利索,等他们都痊愈了一起下山不是更好?”门外,傅楚端着饭菜踏进房内,“白姐姐,这是宸大哥让叶子给你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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