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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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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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当妻子的,又不是圣人!

第274章 自投罗网

    边陲战事传到遥远的帝都要很久,尤其在信鸽被人一一射杀后,广戍军粮草被劫的事更是拖了十余日才传回,而这时再想调集粮食送入显然已经太晚。

    “兵行在外最要小心桥、水、山谷,她白绮歌出身将门连这都不懂吗?她可知道那批粮草辎重几乎是广戍军全部贮存?!”不出意外,遥皇怒不可遏,当着文武朝臣的面大发雷霆。

    “绮歌不像白家两位巾帼女杰那般自幼学习兵法,前番北征立下战功也是机缘巧合。儿臣早向父皇进言应由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带兵,是父皇执意——”

    “你是在责备朕用人不当?”冷冷打断易宸璟,难得上朝的遥皇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战中换将最影响士气,不管此次派白绮歌出战是对是错都要坚持到最后。”大概也觉得这样下去对征讨不利,沉吟片刻后遥皇又道:“萧百善,朕命你作为副将前往南陲辅助白将军,若她有不合章法的举动你可以直接指挥广戍军不受其命令,至于粮草辎重,朕会尽快想办法给你们补齐。”

    “末将领命!”萧百善喜出望外,不由自主地向易宸璟重重点了点头。

    萧百善是与白绮歌和易宸璟一同经历生死考验的,这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亦是他们二人忠贞感情的见证者,得知白绮歌被派到南陲征讨逆乱时他就曾向遥皇请缨,结果被一口拒绝,现在终于能赶赴沙场为保护白绮歌尽一份力,自是高兴异常。

    遥皇对战事的判断处理总会令文武百官议论纷纷,今日也不例外,退了朝走下龙椅,身后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便阵阵传来。

    “陶世德,让遂良到寝宫来一趟。”遥皇低沉吩咐,忽地口中一股腥甜涌上,停下脚步握紧拳头,摇摇晃晃站了许久才勉强压下翻涌血气,体内的不适却愈发加剧。苦笑一声,眼里一丝失落闪过:“这身子……差不多到尽头了。”

    偶遂良从将军府匆匆赶到遥皇寝宫时,遥皇已经躺在榻上呕了有大半碗的血,令人意外的是,在遥皇身边照顾的不是陶公公也不是哪个受宠嫔妃,而是皇后,司马荼兰。

    趁着遥皇有些意识不清,皇后把照顾的任务交给陶公公,沉着脸把偶遂良拉到殿外:“他病成这样你怎么不告诉本宫?!”

    “以你和陛下现在的关系,他会让我告诉你吗?”偶遂良一脸无可奈何,隐约透出倦怠之意,“他防了你这么多年,你恨了他也有二十载,我再怎么调和你们都给我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我能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他病入膏肓全靠药力维持,告诉你他根本就是在苟延残喘,为了大遥江山强撑不肯撒手?我怕,我怕啊!怕你记恨他,明知他时日无多故意去刺激他,他经不起再多重担了,真的再经不起……”

    向来沉稳的遥国第一将军罕见地情绪激动,一双眼看看皇后又看看殿内不住咳嗽的遥皇,仿佛身体里藏着巨大恐慌,用尽全力在避免某一件悲剧的到来。

    皇后沉默,过了半晌才又开口,语气声音都沧桑许多:“我还奇怪他这几天怎么精神头十足,原来是用了这自毁的法子……他是为了与我斗,还是真的一心要留给后人盛世江山?若是为了后者,他又何必如此逼迫太子和祈安公主?”

    “他为的什么你还不清楚?”偶遂良有些怒,对二人交谈都舍了敬语这点完全没有注意,好像又回到昔年他不是将军、她不是皇后的岁月。许是不愿声音太大被人听见,偶遂良刻意压低声音:“他这辈子都致力于大遥的江山社稷,到这时仍旧不肯撒手,就是想留给璟儿一个不至混乱的遥国。儿女情长和天下江山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你我都知晓,逼着白丫头去南陲九成原因都是你造成的,这话只有你最不该问!”

    相处这么多年,谁会不了解谁呢?皇后长长叹息,躲开偶遂良愤怒眼神:“我当年不也是为了大遥吗?是你们总把我当蛇蝎恶人,认定我做的都是为了一揽大权……罢了,现在说来又有何用?遂良,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和怀宇一样,一直都认为我所做一切是在害他?”

    “是或不是,你自己清楚就够了。”无力再去争辩旧日的是是非非,偶遂良摆摆手,迈开沉重脚步往内殿走去。

    看着宽阔背影转身,皇*了握拳头,指甲顶着柔嫩掌心,声音却轻的如一缕烟尘:“告诉怀宇,只要他肯放手,我愿意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偶遂良没有回应,固执地头也不回。

    江山,天下,恩怨,爱恨……若是能轻轻松松解开心底死结,他们三人又怎会纠缠至今不得脱?至于皇后是真心假意都无所谓了,走到这一步,他和遥皇都不会再轻信任何人、任何话。

    回到床榻边,遥皇似是比刚才清醒了些,苍老面容几近无色,目光却清亮:“荼儿找你了吧……”

    “刚才是皇后在照顾陛下。”

    “朕不需要人照顾,朕很好……”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促且剧烈的咳声,干净衣袖染上大片黑红色血迹。这情景偶遂良不是第一次见,一次比一次揪心,能做的却只有沉默,仔细听老友吃力地说每一句话。

    “萧百善精通兵法阅历又丰富,有他去南陲帮忙应该不会出事。遂良,你在萧百善走之前去找他聊聊,可能的话,找个机会借口让白绮歌回来吧——她再犯错,朕就不得不加以惩处了。”

    主将安排不当导致粮草辎重被劫,这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往大了闹丢官掉脑袋也是合情合理的,偶遂良看出遥皇要保白绮歌的意思心里大石登时轻了不少,忙不迭点头:“我会尽快联系萧将军。”

    “璟儿那边朕说不通,先让他们两个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冷静,也好让朕考虑怎么才能寻得两全之法,倒是那群吱吱乱叫的老鼠要早日处理。”一抹精光闪过,遥皇语气陡然变冷,“胭胡国名为朝见实则从中挑拨,期望我大遥与突起新国开战好从中渔利,这点小伎俩以为能瞒得过朕耳目?呵,等到他们发现广戍军不过是个诱饵,遥军主力早从外围潜入漠南地域时,恐怕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吧?尽用些下三滥的招数辱了璟儿身份名誉,等大军彻底掌控漠南五国,朕第一个便要灭了胭胡!”

    偶遂良哑然失笑:“不愧是父子,陛下和太子的脾气都是一般无异的。只不过陛下是为太子所蒙耻辱,他却是为了白丫头,能早点让白丫头回来与他相聚,那孩子哪里还会误解呢?”

    “想误解就误解去好了,等朕百年之后留给他一个安定平稳的遥国,那时他就会明白朕的用心良苦。”

    无声无息轻叹,偶遂良默默摇头。

    假如英明一世的遥皇对人多几分信任,又或者有什么话能挑明坦言,也许和许多人的关系不至于今天这样僵化,只靠他这个和事老从中斡旋终不是解决之道啊……事到如今也只能如遥皇所说一步步走下去,待到尘埃落定、天下太平,许是这父子二人就能够坦诚相见了。

    当然,那也得白绮歌此番讨逆平安无事才行。

    南陲边境,数日阴雨连绵,久等不见宫里有消息传来,白绮歌只能借助宁惜醉弄来的少量粮草艰难度日。与帝都断联系已有十余天,面对诡计多端的新国游散势力白绮歌头痛不已——如今不再是广戍军讨逆平乱,而是对方主动骚扰滋事了。

    “启禀将军,粮草库遭了贼人,四千石粮食剩下不到一半了!”

    “将军!将军!咱们放出的信鸽都都被人射下来,消息没办法传回帝都啊!”

    “白将军,我军斥候营一夜间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书信……”

    糟糕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传来,手下彭、艾两位副将拿不出好建议,邓参军更是两眼一抹黑干等白绮歌提出解决之法,偌大的广戍军营竟无人能为她排忧解难,唯一一个能稍稍给她出些主意的却是个外人,一个专注于经商根本不懂用兵打仗的游商。

    “只剩这些粮草,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宁惜醉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手指紧紧绕着浅色发丝,和白绮歌一样愁眉不展,“信上说什么,表明对方身份了吗?”

    “偏僻荒凉之地,有能力悄无声息劫走斥候营的还会是谁?斥候营是广戍军中仅次于寒枪营的精锐士兵,彭将军和艾将军都快急哭了,说是这批人回不来皇上肯定会治他们死罪。”一声幽幽叹息,白绮歌疲惫地揉着额头,“那封信上说不会伤害斥候营分毫,但要求我独自去见他们的主将,不许任何人随行,只要我人一到他们就会放了斥候营所有士兵。”

    宁惜醉停住指上动作,惊讶地盯着白绮歌:“白姑娘不会是想去赴约吧?”

    “除此之外,宁公子有更好的主意么?”

    “那也得确定劫走斥候营的是谁才行,总不能因着一封信就孤身犯险,很容易中了第三方奸计。”

    宁惜醉的话让白绮歌不解,皱皱眉,一脸疑惑:“宁公子认为留下信引我赴约的人不是安陵国?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宁惜醉摇摇头,“如果真是他们要你过去,之前做那些事有什么意义?而且既然他们能深入粮草库盗取粮草,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劫走白姑娘你或者其他人作为要挟,非得大费周章劫走一个营的士兵呢?这两点我实在想不通,总感觉劫走斥候营留下书信的人与安陵国并非同一伙。”

    望着窗外阴霾,白绮歌长出口气,胸口仍是憋闷,脸上挂起落寞笑意。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宁公子,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第275章 雌雄命蛊

    “怎么会是无路可走?其实白姑娘有很多退路,只是你不肯去选择,一直在作茧自缚。”看着白绮歌寂然表情,宁惜醉忽地抛出不明所以的话。

    白绮歌略略惊讶:“宁公子的意思……”

    “不执着于太子妃之位就可以了吧?遥皇如此逼迫是为了让白姑娘放弃成为太子妃,不去违抗他的意愿不就行了吗?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从未有过的表情出现在宁惜醉脸上,略显急促的语气丝毫不给白绮歌反应时间,“白姑娘所走每一步都在为喜欢的人考虑,而今压力重重,也该放手为自己想一想才对——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付出过少,得到多少,这一切又是为了谁,白绮歌从没有仔细想过,宁惜醉一反常态的质问带着些许心疼,刺得她难受,却无从反驳。是啊,只要她放弃易宸璟,放弃为了成为他妻子所作的种种努力,现在所有困难都可迎刃而解。

    可是,她放得下吗?

    愁思烦絮化作点点沉默在帐中扩散蔓延,白绮歌失神不语,宁惜醉也不去吵她,一如既往地陪在她身边,只是被忽视的目光里多了几许厌恶——对他自己的。

    “这时不该对你说这种话,我只是不希望白姑娘以身犯险,临别时宁某答应过太子要照顾好你,这个约定无论如何要履行到底。”原本毫无关系的易宸璟被拉来做借口,宁惜醉总算能舒坦些,但仍不愿直接面对白绮歌毫无怀疑的双眼,平生第一次,他会如此不自然。

    “我一直认为,宁公子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到现在也是一样。”白绮歌掀开帘帐,晦暗光线没有让帐内更加明亮,倒是冷风呼呼吹进。迎着潮湿冷风,白绮歌微微闭上眼,埋在心里的话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在我踏上大遥土地时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会恨宸璟,会与他斗个你死我亡,可是慢慢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变成了他的妻子,看着他不为人知的温柔一面,听他说过去那些肝肠寸断的故事。宁公子大概不知道最初宸璟伤我有多狠,我曾经恨不得杀了他泄愤,无论是我的身子还是心都因为另一个女子被他伤得千疮百孔,那样的日子回想起来总让我觉得后怕。”

    缓缓睁开眼,天际依旧是阴云密布,白绮歌却露出淡淡笑容,明亮而干净。

    “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上了他。看到他对敬妃娘娘的孝顺、对红绡公主的思念以及对素鄢姐姐的温柔,我知道他并不是个坏人,因为爱得太痴所以恨得太深,仅此而已。什么叫廉耻、什么叫尊严我懂,我也明白爱上一个折磨过自己的人是件多么荒唐可笑的事,然而当他在风雪里默默陪了我一夜,当他用自己的身躯当作屏障为我抵挡刀光剑影时,我根本无力抗拒这种不该发生的感情。从宫闱争斗到北征沙场,我们一起走过的风雨坎坷不计其数,虽然期间也有过争执却都是为了彼此,他的雄才大略,他的天纵豪情,每一样都让我心动,千方百计帮他登上太子之位不只是因为我喜欢他,宁公子,你能理解么,宸璟他真的会成为一代明君,我不希望他被脏脏权术埋没,更不想遥国乃至中州百姓错失一位英明皇帝与一段盛世繁华。”

    那之后许久白绮歌都没有再开口,宁惜醉也沉默着,走到她身后静静站立。

    “所以,为他付出再多我也心甘情愿,永世不悔。”忽然侧过头,白绮歌微笑安谧。

    “嗯,明白了。”半晌无声,而后宁惜醉长出口气淡淡应道。拉过白绮歌的手将指甲大小的蜡丸塞到她掌心,碧色眼眸如水润泽:“你守护他,我保护你,这样可以吧?”

    白绮歌点了点头,而后又飞快摇头:“我更希望宁公子只是个商人。”

    有关宁惜醉的身份白绮歌不是不疑,只是不想妄加揣测,因此才会不闻不问一心一意将其当做至交好友,今日也是话说到这里才稍作提醒,不管宁惜醉是故意所有隐瞒也好或是有苦衷也罢,她只是想要他明白,在她心里,宁惜醉最适合的身份就是知己,哪怕帮不上什么忙,能懂她、理解她足矣。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白绮歌笑笑,摇了摇手里的蜡丸:“这是什么?”

    “蛊虫。”宁惜醉答得云淡风轻,好像那只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物事,却把白绮歌吓了一跳。

    “蛊虫?蛊不都是有毒的吗?”

    “白姑娘一定是在开玩笑……”宁惜醉挑了挑嘴角,见白绮歌一脸认真似乎真的不明白,无奈拍拍额头细心解释,“这是连命蛊,在我家乡很常见。白姑娘手里的是雌蛊,我这里还有另一只雄蛊,这两只蛊虫无论哪一只死掉另外一只都会立刻有反应。我还是担心约白姑娘见面的并非安陵国主将而是另有其人,安全起见,我和不弃会在约见地点附近等你,一旦有什么问题你就捏碎这只蜡丸,雄蛊一有反应我们会立刻去冲过去救你。”

    方法是不错,可是,凭借苏不弃和根本不懂功夫的宁惜醉两个人……倘若真有变故,他们面对为数众多的敌人岂不是送死么?

    似是看出白绮歌的担心,宁惜醉浅笑:“白姑娘何时见我做过赔本儿买卖?连命蛊好歹也值个几十两银子,宁某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的。”

    白白牺牲……

    如果不是情景不符,白绮歌真想流两滴冷汗为宁惜醉的冷笑话助威。

    仔仔细细收好连命蛊,还不等白绮歌开口道谢,忽地被宁惜醉拥住。这拥抱没有任何情·色味道,宁惜醉只是极其单纯地拍了拍她的背,半是担忧半是叮嘱:“一定一定要小心行事,别逞强,我和不弃就在不远处等你。”

    一抹柔情自心间流过,白绮歌又想说些什么,可老天爷好像故意欺负她,嘴还没张,帘帐就忽然被掀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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