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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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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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白绮歌活下来吗?为了她,遥国和昭国都将掀起狂风骤雨,数不清的人会受到牵连。

    “玉澈,你和雷叔去药铺抓药,回来路上到西街买些绮歌爱吃的糕点,尽量早些回来。”支走同样疲惫不堪的玉澈后,白灏城把白绮歌反锁在卧房内,自己则像个卫兵一样立在门前一动不动。他现在最怕的不是白绮歌伤心,而是怕她冲动之下偷偷跑回遥国,身负死罪逃狱,如今的她已经是背负重罪不可饶恕了。

    白夫人打点好家丁后匆匆来到卧房前,看着白灏城站在那里,眼泪又哗哗流下:“你这孩子……都累成这样了就不能去歇一歇?去吧,去睡会儿,绮歌有娘守着呢,谁也不会带走她。”

    白灏城固执摇头:“爹爹不是去了宫里还没回来么?我知道爹爹反对救绮歌,在他老人家同意保护绮歌之前,我不会离开绮歌半步。”

    人的忠诚是一种正气,然而过于忠诚未必是好事,就如一生都在为昭国拼杀的老将白敬甫,倘若家中有谁触犯了昭国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大义灭亲,就连唯一的女儿也不例外。白灏城正是了解父亲这样近乎愚昧的忠诚,所以才坚守白绮歌门前不肯离开,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回来,若是在家中出事……

    “二哥,你去休息吧。”身后房门忽然打开,平淡如水的白绮歌站在门口,语气索然无味。

    白绮歌已经许多天没有说过话,突然开口相劝令得白灏城受宠若惊,忙不迭露出笑容:“我不累,真的。绮歌,心情好些了么?”

    心情好些,那是多遥远的感觉了?远在数日之前,远在异国帝都,远在一个看不见的人眼中,心里。白绮歌低下头,开口仍是清淡索然:“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回去送死。等爹爹回来商量下之后如何吧,逃狱这等重罪皇上不会善罢甘休。”

    “你能想开就好。我让玉澈去给你抓药了,你先休息,晚饭时我再叫你。”白灏城仍和颜悦色近乎哄劝,白绮歌对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也懒得多说话,转身回到房中躺下,因着迷香药效未过,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听说白绮歌已经回来,白灏羽欢天喜地跑来想要看看,结果被守在门前的白灏城拦下,嘘声摇摇头,把一脸不解的弟弟拉到一旁。

    “小羽,我走之后爹爹什么反应?现在还在生气吗?”

    “二哥忒小看了爹爹,其实爹爹也不愿看姐受苦。那日二哥离开后爹爹还哭了,娘亲也跟着哭,再后来宫里传唤爹爹就走了,临走前说会想办法向闵王解释。二哥,姐是被放回来的还是……”白灏羽顿了一下,扬着眉毛小心翼翼压低声音,“二哥劫了天牢?”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安心回去看你的书。”白灏城拉下脸假意呵斥,却引来白灏羽不满嘟囔。

    “我还小啊?过九月就满十九了!二哥你总把我当小孩子,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个男子汉,可以保护姐和白家了!”

    白灏城一时哑然,看着白灏羽稚气未脱的脸感慨不已。

    时光一晃过去,记忆里只会惹是生非的弟弟已经长成大人,而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保护的妹妹也出阁嫁为人妇,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停留在最不愿打破的回忆之中。该醒醒了,岁月流逝,物是人非,固守着可笑的回忆有什么用?再怎么珍惜,她终究已是别人的妻子。

    抬手正了正弟弟衣襟,白灏城试探问道:“小羽,如果让你为了绮歌脱离现在的平静生活,从此不再是人人仰慕的名门子弟,甚至可能招人厌恨,你可愿意?”

    “怎么不愿意?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总是欺负姐,可她还那么护着我,现在我长大了、有力量了,谁要是敢欺负姐我才不会袖手旁观。”白灏羽回答得毫不犹豫,攥起拳头敲了敲胸口,“只要能帮上姐,做什么我都愿意!”

    “真长大了,越来越像个男子汉。”白灏城笑笑,目光却似不经意地飞去卧房方向。

    也许为了一个人令山河染血是错误的选择,但他不会后悔,哪怕要押上白家世代清名,堵上他正值风华的性命。

    情痴如此,天亦难改。

    白敬甫第二日晌午就回到了白府,看了眼垂手站立的白灏城冷哼一声,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一副撒手不管的态度。然而那晚白夫人午夜梦回却发现夫君不见踪影,披上衣服往外寻去,竟在白绮歌卧房前见到熟悉的魁梧背影,年过半百的老将军那时正在门前徘徊,月光下牵挂之色看得清清楚楚,如每个做父亲的一模一样。

    大爱无声,他是将军,是君主信赖、百姓仰慕的铜墙铁壁,纵是如何心疼子女,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注视。

    在遥国那些风风雨雨、轰轰烈烈的日子像旧黄历一般被翻过,突如其来的安逸令白绮歌感到陌生,却又贪恋。

    白敬甫早已辞去军职,在白绮歌回家后更是足不出户,刚开始还冷着脸故作气怒,而后便暴露了本性——堂堂一家之主亲自下厨,早晚哼着小曲煮粥烹肉,无论哪一样都是白绮歌小时候喜欢吃的,几天下来顿顿不重样,味道更是让白灏羽等人竖起拇指拍案叫绝。白灏城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丢下银铠后便不再去军营,整日不是教弟弟兵法拳脚就是站在白绮歌门前,雷打不动。

    一家人心里都清楚,恐怕这是他们最后的天伦之乐了,所以格外珍惜。

    白绮歌悄无声息回到昭国第九日夜晚,昭闵王亲自率领勤王军二百余人乘船渡河,大批人马携着刀枪将白府团团围住,该来的,不被期盼的,终于到来。

    “遥皇陛下降旨,令我昭国半月内押送罪民白绮歌入帝都受刑,白家只要交出罪民,先前劫狱一事便当白将军一时糊涂既往不咎。”昭闵王骑在马上,额头一片细密汗珠,挺着胸膛满面倨傲,“白敬甫,上次你入宫跪求本王,本王看在白家世代功臣的面子上许你们父女团聚几日,现在遥皇陛下已经有旨意过来,希望你也不要为难本王。”

    白灏城身子一颤,强忍住侧头看向父亲的冲动。

    以白敬甫的身份地位,跪礼早在二十年前就免了,耿直骄傲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父亲却为了白绮歌跪在昭闵王面前,谁还能说他不爱自己的女儿,还能说他心里只有家国大业没有儿女情长?他只是不说而已,把所有感情都深埋心底。

    见白敬甫和白灏城没有任何动作,昭闵王有些沉不住气,声音拔高三分:“你们是聋了还是傻了?听不见本王说的话吗?遥军已经集结十万兵力蓄势待发,半个月内遥皇陛下见不到白绮歌就会下令发兵啊!到时候昭国烽烟四起、生灵涂炭,你们白家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遥国主要兵力都已经派往南陲,剩下部分除了镇守帝都外还要分散到边疆区域以防突变,十万兵马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陛下怎么会轻易相信?”白灏城克制住冲动低道,“绮歌怎么说也是作为昭国公主联姻到遥国的,如今遥皇不分青红皂白降下死罪,这对我昭国而言是耻辱更是侮辱,王上应该做的不是拿着遥皇圣旨来要人,而是积极为绮歌洗脱罪名挽回昭国声誉才对。”

    白灏城的话虽然属实但句句是刺,打得昭闵王脸面生疼,昭闵王自然气急败坏:“白灏城!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王指手划脚?当初被人偷走布防图的不就是你吗,现在跑来装什么精明?你们白家早该一起处斩,要不是本王可怜你们,你们能活到现在?”

    已经毫无道理可谈的昭闵王面目扭曲,声嘶力竭咆哮着,根本看不出曾是一国之君。白敬甫拉了拉白灏城示意他让开挡住的去路,然而白灏城一动不动,固执得如同顽石。

    “小羽,去叫你姐出来。”使唤不动白灏城,白敬甫只得命令白灏羽,无奈就连最小的儿子都不再听他的话,甚至比白灏城更加冲动,直接起身拦在门前。

    “要造反吗?白敬甫,白灏城,你们是不是想要造反?!”只一个白灏羽就把昭闵王吓出一身冷汗,惊呼的声音也变了调,“来人!把白家这些叛党给我拿下!白家要造反,白家要造反了!”

    刺耳的惊叫穿透墙壁房门落入白绮歌耳中,平淡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静地穿戴整齐,萃凰剑别在腰际,白绮歌肩背挺直从容地走到门前,拉开门,玉澈惊慌表情被院外火光照映得明灭不定。

    “小姐……”

    “玉澈,总有一天你也要学会担当,这是我们生而为人不能逃避的责任。”

第293章 忠义两难

    白敬甫和白灏城父子叱咤昭**界四十余年,几乎所有士兵都是在他们训教下成为昭国铁军一员的,二人威望无人能及,即便是昭闵王亲口下令,敢上前动白家人的依旧没有半个。

    “都看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本王押下?你们也想跟着造反不成?!”眼看带来的勤王军犹犹豫豫不敢妄动,昭闵王脸色一沉,扬起马鞭就向身前最近的士兵抽去。

    “身为君王只会挥动鞭子施以暴刑,即便坐上王位也得不到民心。”清淡女声幽幽传来,昭闵王扬起的手臂一僵,抬头朝白府大门方向望去。

    站在门前的女子一身素白如雪,乌黑长发未盘松散披在肩上,只末端随意扎起,看似朴素的衣衫偏显得雍容雅致;脸上一道伤疤横陈,丑陋却被浑然天成的傲气掩盖,眉眼与白灏城三分相像,气息更有七分酷似。

    白绮歌的出现让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略显瘦削的身躯上,就连怒气冲冲昭闵王也一时间忘记说话。

    “我并没有与安陵国暗中勾结,更不曾对遥国反戈相向,所有事情都是有人蓄意谋害。皇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听我解释,王上也要如此吗?昭国虽然是遥国臣国,但昭国百姓仍旧是王上的臣民,如果王上不肯为自己的臣民洗刷冤屈,如何能得百姓信服拥戴?”

    清晰质问直达每个人心底,部分勤王军转移视线朝昭闵王看去,眼神里带着迷惑不解,以及渴望与期待。

    国破了,家亡了,他们守着这样一个不为臣民百姓着想的君王,为的是什么?

    被无数道目光紧锁的昭闵王很快面色发白,冷汗顺着脸庞滴滴滚落,握着马鞭的手抖得厉害。事实上在来之前昭闵王就很担心白家生变,要知道如今昭国三军统率权都在白灏城手中,而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君王,假如白灏城要反,他连用于护驾的亲卫兵都没有。前番召白敬甫入宫正为了探其口风,因着白敬甫的谦卑姿态一如往昔,所以昭闵王认定白家是不敢反、不能反,否则今晚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名动中州的宿将说话?

    狗仗人势,昭闵王仗着的不过是白敬甫对昭国的耿耿忠心罢了。

    “白、白老将军,你应该知道昭国如今情形,咱们惹不起遥国啊!再说白绮歌通敌卖国是有确凿证据的,就算我说她冤枉遥皇陛下也不信呀,闹到最后跟着倒霉的不还是白家和百姓?您就听一句劝吧,把白绮歌交出来,本王保证,只要她乖乖回遥国领罪,本王会极尽全力为她说情,这样可好?”

    昭闵王被白绮歌的气势一震,语气态度顿时萎靡许多,想来想去又转向最容易劝服的忠臣白敬甫。

    白敬甫本就在臣子忠心与亲情之间摇摆不定,听昭闵王语气近乎哀求愈发矛盾,保护白绮歌的心意也渐渐动摇,探寻目光缓缓向白绮歌移去。父亲的决断如何白灏城无暇多想,见白敬甫似是有交出白绮歌的打算,立刻后退两步站定,把白绮歌紧紧护在身后。

    眼看父亲没了主见,兄长又下定决心顽抗到底,白灏羽想起前几日向白灏城许下要不惜一切保护白绮歌的诺言,一股热血冲上心头,冷哼一声挺身上前:“王上说的简单,谁能保证我姐姐去了遥国还能完好无损再回来?既然王上都说了愿意为姐姐求情,那么就请现在去向遥皇说明吧,就说姐姐是冤枉的,请他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别冤枉了好人!”

    白灏羽的语气极冲,言语间也没有尊敬之意,昭闵王倒吸口凉气,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本王已经好说好商量与你们交涉,还不知足吗?遥皇陛下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岂是平民可以质疑的?好,既然你们不义,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骑在马上的肥硕身子稍稍后倾,昭闵王从怀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纸诏书,狠狠丢在白敬甫面前:“白家包庇要犯违逆圣意,即日起取消白敬甫、白灏城过往所有军职封号贬为庶民!现在没顾忌了吧?还不把人抓起来!”

    昭闵王以为士兵们是畏惧白灏城身份才不敢动手,只要撤销军职的旨意一下他们就再无顾忌,没想到的是,即便虚张声势高喊出所谓的王命,手下士兵仍旧无人动弹半分,更别提上前抓人。

    等了许久,两方的僵持变得几近可笑,白灏城等人静静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而那些士兵也一动不动,目光在昭闵王与白家人之间徘徊不定。

    “陛下,白家世代忠臣良将,绝无背叛之理,请陛下网开一面为白小姐讨回公道!”也不只是谁先喊了一声,而后这句话便成了口号一般从百余人的勤王军口中纷纷喊出,一时间讨回公道四个字回荡夜空,混乱而响亮。

    几十年来,白敬甫和白灏城不知道训练出多少精兵良将,除了教会他们上阵杀敌的身手外也教会他们何为忠、何为义,并且以身作则将忠义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反观在其位却亡了国的昭闵王,自即位以来毫无建树,成为臣国君王后更是奴颜屈膝时时谄媚地将遥皇挂在嘴边,为讨好遥皇不惜劳民伤财、委屈昭国百姓,纵是将士们都饱含对昭国的誓死忠诚,一路走到现在,再热的心也凉了。

    形势变化让昭闵王始料未及,心头一紧双腿一软,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狼狈地坐在地上。

    毕竟是昭国君王,自幼受着忠义教育的白敬甫于心不忍,走上前伸手将昭闵王扶了起来,叹口气轻轻摇头:“王上,遥皇这番不问事实胡乱降罪实难服众,请恕末将无法从命。末将是昭国臣民亦是一个父亲,深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出那等卖国求荣之事,要让末将把自己无辜的亲生骨肉送去赴死……末将做不到。至于军职,王上想撤就撤吧,遥国已经不需要白家了。”

    家主白敬甫拒绝交出白绮歌,又有大队士兵起哄求情,昭闵王再自己为是也不敢违逆众意,茫然想了半天,而后笨拙狼狈地爬回马背上,手一挥,语气半是狠厉半是狼狈:“收兵!回宫!”

    白敬甫目送昭闵王和勤王军离去,魁梧却难逃苍老的身躯立在白府门前,久久没有挪动。

    “爹爹,回去吧。”白灏羽小声唤了一句,见父亲仍是一动不动,神色担忧地望向白灏城。

    白灏城迟疑片刻,走到白敬甫身边搀住父亲手臂,这才发觉白敬甫竟然在细微颤抖,他明白这并非害怕或者畏惧,而是推翻多年来信仰与忠诚导致的无所适从——对一生贯彻精忠报国之道的白老将军而言,他这一辈子的付出都在今日烟消云散。

    “绮歌,扶爹爹回屋。”白灏城不动声色叫来白绮歌,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身体僵硬的白敬甫走回府中,白老夫人由白灏羽搀着,再之后是沉默的下人们。无须谁吩咐,下人们锁好大门各归各位,面上却显出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忠诚的表情,仿佛这一夜,有什么巨变已然发生。

    看似平静却更加混乱的异国帝都,被迷茫、阴暗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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