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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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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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她,加上之后有伪军冒充我们偷取砂炮,三小姐与我们的关系是洗不清了。如果现在我们出手帮忙,遥皇必然会认为这又是三小姐从中联络的结果,岂不是把她推进更深的火坑了么?现在明白了吧?”

    卢飞渡茫然想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点点头,忽然又改成摇头:“不,不对啊,我还是不明白,最开始是主君让我去渡口劫粮草的,而且还特地叮嘱不要伤到那女人、一定要放她回去,怎么现在又担心这、担心那的了?”飞快地瞄了眼兀思鹰,卢飞渡颇为抱怨嘟囔道:“想让遥国排挤她然后收归己用的是你们,现在要缓和那女人和遥国关系的也是你们……真是的,痛痛快快打一仗多好,非要弄这么复杂。”

    兀思鹰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七分愧疚,又有三分无可奈何。

    “卢将军,这种话千万不能对主君说,逼得白三小姐沦落至此,主君他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

    “后悔有什么用?”卢飞渡伸了个懒腰,明亮有神的目光望着遥国方向,“不是说好会不惜一切达到目的吗?正因如此我才会追随主君,其他人也是一样。现在只是让主君舍弃一个有价值但难以招降的人才而已,有什么难的?难不成主君——”

    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卢飞渡的抱怨戛然而止,瞪着眼睛一脸惊讶地看向兀思鹰,半张的嘴怎么也合不拢了。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屡屡破例,是不是说明了什么比较暧昧的问题?

    卢飞渡是个表情藏不住心事的人,兀思鹰看他眼神就知道这位率直的将军在想什么,脸一黑,笑容僵硬:“卢将军,你想多了,真的……”

    “哦,是我想多了啊……”卢飞渡纠结地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你们这些满脑子道道的人我是猜不透,随你和主君怎么折腾吧,反正我只要有仗打就行。”

    兀思鹰像是没听到卢飞渡的话,顺着天边残霞,思绪已经飞到卢飞渡一辈子都走不到的地方,岁月凶恶刻下皱纹的瘦削脸颊上,竟然奇妙地涌出一丝羡慕神情:“谁不知道三小姐和遥国太子之间的忠贞呢?那两个人心里除了彼此外再容不下旁人,只可惜……”

    可惜他们是天下这盘棋局中太重要的两颗棋子,自由,可掌握的命运,总不属于他们。

    白灏城对遥国兵力的估算十分准确,十万大军只是遥国放出的恫吓,实际上派到昭国来的只有四万人,且这四万人中有一半都是新役杂兵,战力可想而知。不知道是出于对战力的顾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易宸璟率军兵临梁施城下却不下令攻城,每天派人敲三遍战鼓做做样子,身为主将的自己则躲在将帐里一个人喝闷酒。

    刚开始副将还兴致冲冲,认定易宸璟的做法是在迷惑敌人耳目、使其放松警惕,几天过后,这种毫无来由的信任变成了怀疑,又从怀疑变成了彻底怀疑,恨不得一天八遍催易宸璟下攻城令。无奈一个小小副将算是什么呢?易宸璟只作不闻,酒照样喝,觉照样睡,梦照样做。

    “你若是觉得自己能与白将军一较高下就去吧,给你一万人,看你能带几个活着回来。”被催得紧了、烦了,易宸璟就掀翻桌子冷下脸,于是便无人敢吭声。

    日子就在拖沓中一天天过去,天晴了又阴,雨下了又走,对峙漫长而枯燥。

    打破这种枯燥的是来自遥国宫中的一道圣旨,得意了副将,却让易宸璟的拖延战术不得不终止,若不是有人拦着,手中长剑早刺透副将胸膛以泄怒火。

    副将私下去信给遥皇说明情况,声称易宸璟徇私情一直不肯攻城,得来的便是易宸璟被撤除主将之职,剿灭白家、占领昭国一事便交到了年轻而又激进的副将身上;进一步的发展则是,临时执掌战局的年轻副将送了战书去往昭国,约下第二日辰时开战。

    “爹爹,躲不掉了,就算结局是我们赢,昭国依旧会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冷冷清清的王宫里,白绮歌破天荒地主动找到父亲白敬甫,父女二人走在悠长的回廊间,脚步阵阵回响。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白敬甫长叹一声,负着手停下脚步,“绮歌,你二哥打算豁出一切保你,爹也劝不动,再说当年让你忍辱负重替嫁到遥国,爹心里一直觉得亏欠愧疚,如果现在能有机会补偿,爹愿意。”

    白绮歌寂然浅笑:“爹爹心里装着百姓安危,谁会看不出?战火一起,城中百姓势必受到牵连,那时我身上背负的罪名就真的洗不清也担不起了。”

    为一人,祸一国,终归不是道理。白敬甫哑口无言,眼中沉痛清晰可见。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我在其中的话,遥国就是出师无名,爹爹和二哥大可号召其他臣国一同对抗遥国统治。”白绮歌没有正面回答,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白。

    遥国下令围剿白家无外乎是借着白绮歌叛逃一事,假如她离开昭国、摆脱白家庇护,那么遥国就没理由继续围城攻击。届时遥军要么撤兵,要么继续滋事激怒其他臣国,最终导致不满遥国强权统治的臣国一同联手反抗,反正不管哪条路,昭国都可避免水粮断绝、不战而败,从此自中州历史长河消失的悲惨结局。

    牺牲的,也只是她一个人罢了。

    白敬甫半天没有说话,叱咤沙场从不犹豫的老将军却在此时摇摆不定,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女儿目光——是,他的确是忧心昭国百姓,那都是血肉之躯,都是有父母妻儿的活生生的人啊!谁死了都会有人伤心难过,凭什么要让无辜百姓遭受牵连呢?然而白敬甫也明白白灏城的心情,白绮歌为昭国、为白家付出的太多太多,几乎是把一生的幸福都搭在其中,现在她形单影只、无路可走,如果身为家人的他们不保护她,还有谁能来保护?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没有犯下错误的可怜孩子被无情处死吗?

    他是她的父亲啊!

    “爹爹,”白绮歌忽然开口,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若要成为他与二哥的软肋,我宁愿死。”

    想要活下去,想要继续陪在他们身边,想要怀抱更多更多温暖,想要走到时间尽头,完成一生一世的诺言……可是为了这世间最亲最爱的人们,她必须选择终结。

    “绮歌……”

    “小姐!”白敬甫正想说些什么,玉澈忽然闯入庭院,不由分说拉住白绮歌就往外拖,“小姐跟我来,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白绮歌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而后随着玉澈离开。她知道这种决定很难让白敬甫立刻接受,总要留些时间考虑才行,只要白敬甫点头同意,那么她就可以放手离开了——不需要白灏城知道,或者说,绝不能让他知道,他比易宸璟更冲动不计后果,只会让她好不容易做出的牺牲决定白白浪费。

    也许之后会难过痛苦吧,但总好过背负罪孽,一生囚锁心牢。

    怅然间白绮歌全然没有注意到玉澈把她拉往何处,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王宫后门,虚掩的朱红大门似乎在诱惑着她,悄悄怂恿她从此处逃走,远离白家,远离自己将要带给一个国家的可怕祸端。

    “玉澈?”困惑地侧头看着玉澈,白绮歌轻轻问了一声,“带我到这里干什么?你是想……”

    玉澈拼命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又哭又笑:“小姐,玉澈什么都不想,只想让你看看——”

    话音未落,玉澈猛地拉开大门,一道身影不待看清便闪进院中,紧接着便是令白绮歌愣怔呆住的拥抱,紧紧地,几欲窒息。

    他紧拥的温暖,一如往昔。

第298章 不诉离殇

    熟悉的鼻息近在耳畔,结实臂膀如以前一般有力,紧箍着,怕谁逃跑似的,恨不得把怀中瘦削身子揉进骨里,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白绮歌本该问上一句,可是她开不了口,唇瓣微启,喉咙便酸涩肿痛,好像有谁把世间的苦痛都塞到喉咙里一样死死堵住她的心和口,什么话都说不出,能做的只有用枯瘦手臂搂住结实肩背,回以不顾一切的拥抱。

    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以为他的温度将成为永远回忆,偏在这时,他又一次出现。

    “绮歌,绮歌……”刻印在骨子里的思念仿若遏制不住的猛兽,一旦被释放就再难收回,易宸璟甚至忘了旁边还有玉澈在,低头轻吻白绮歌眉心时,一遍又一遍无意义地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漫长到难以忍耐的黑夜里,他就是反复呢喃这名字才熬过来的。

    一寸相思一寸灰,唯有爱至深而别离的人才会懂得,这一刹那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温度,那是怎样令人生死不顾的贪恋。

    若是没有人打扰,这一刻的拥抱大概会化为天长地久,然而世间本就不存在绝对的永恒,玉澈悄悄关上后门时还是惊动了几近忘情的白绮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后,紧拥的两具身躯不得不分开。

    白绮歌仰着头,看那双深邃漆黑的眸里映出自己模样:“你又胡闹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待着么?”

    “再不来就没机会了。”易宸璟笑笑,笑容僵硬苦涩,“多亏乔二河帮忙我才能溜出来,加上有玉澈做内应,想见你一面没想象中那么难,不过明早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去。”

    大军主将偷偷跑到敌军中心私会爱人,这算哪门子荒唐戏码?白绮歌也想笑,动了动嘴角,却不能像他一样硬挤出笑容。

    “去里面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玉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白绮歌房间方向,“我在外面看着,殿下有什么话尽管和小姐说清楚,时间还富裕着呢。”

    易宸璟和白绮歌对视一眼,哑然神情中满是无奈。

    到明早天亮前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这样都算时间还富裕,他们相聚的时间到底少到什么地步?还是说在外人看来,能让他们再度见面已经是天大恩赐了呢?

    关上房门转过身子,白绮歌摇摇头,终于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万一被发现你跑来这里,皇上那边指不定还要加些什么罪名给我,你的太子之位也坐不消停。”

    “不见你就能消停了么?”像是双宿双飞的比翼鸟一样,易宸璟始终不离白绮歌身边,手臂自然而然地攀上柔软腰肢,“我总觉着父皇有什么不对,可又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让偶大将军多留意——算了,不说这些,说再多也没用。”

    兵临城下,即将开战,就算遥皇现在下一道圣旨大赦天下,传到遥远的昭国时也来不及阻止狼烟四起了。看看易宸璟青白脸色,白绮歌猜到他最近休息并不好,伸手心疼地揉了揉瘦下去的脸颊,说出来的话却与此毫无关系:“没有退路可选么?皇上就没有说放过昭国的条件?”

    易宸璟沉默片刻,而后淡淡摇头。

    原本遥皇有旨意,只要白家交出白绮歌即可网开一面、既往不咎,但这条件显然等同于无,别说白灏城不会答应,退一百步讲,就算白灏城脑子一热答应了,易宸璟也会想尽办法从中阻挠,决不让白绮歌成为他登临帝位的牺牲品。

    “所以说,除了交战别无选择?”白绮歌稍稍有些失望,尽管遥皇的决绝果断早在她预料之中。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易宸璟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依稀中还带着一丝决然。

    白绮歌的心微微一沉,感觉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没来由开始紧张,被易宸璟紧握的手也不着痕迹颤了一下:“你有什么打算?太离谱的就不用说了。”

    “说不上离谱荒唐,只是需要白将军配合着演一出戏——演好了可以推迟两军交战时间,甚至有可能逼父皇下撤兵令,虽然有些冒险,但比起结果而言那点儿危险实在微不足道。”

    “若是演不好呢?”白绮歌挑起眉梢,质疑神情毫不遮掩。

    易宸璟耸耸肩故作轻松:“总不会比现在状况更坏。”

    的确,如今景况可以说是无望绝境了,不止易宸璟失去遥皇信任,就连他们二人这段短暂的姻缘能不能持续下去都是问题。然而白绮歌不敢轻易接下易宸璟的要求,她太了解他,假如他钻牛角尖非要做成某件事,那么绝对会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全然不计后果。

    “详细说给我听。”

    命令语气丝毫不容易宸璟反驳,看着白绮歌戒备神色,易宸璟徒劳地做最后挣扎:“主要还得看白将军意愿,能让我们先见面么?”

    “易宸璟,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瞒我?”遮遮掩掩的回答让白绮歌忧心更重,担心太多便成了怒火,声音陡然拔高,“有什么事坦白对我说不行吗?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有资格知道你想做的一切!”

    “你想是你想,我自有我的决定。”面对白绮歌的质问,易宸璟不甘示弱。

    气氛忽而变冷,这是易宸璟和白绮歌都没有想到的结果,许是两个人都太倔强吧,一旦没有任何一方肯退步屈从,总要风风火火吵上一顿才能罢休,这几年来哪回不是如此呢?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眼看绝境中找不到一丝光明,两个人的心都难以抑制地急躁,满身竖起尖刺亦浑然不觉。

    除了不愿承认的绝望,只剩心疼。

    记不清死寂在二人之间流淌有多久,屋外天色渐渐暗去,玉澈也找各种理由避过了白灏羽和白老妇人两次探视,满世界都茫然无措时,倒是屋中两位安如泰山,一个比一个冷硬。

    “你不去,我自己去找。”最先耐不住的仍是易宸璟,沉着脸起身拉开门,刚想开口让玉澈去找白灏城过来就被白绮歌拽回房内。

    “不说明白别想出去。”白绮歌横身拦在门前,愠怒表情是易宸璟从未见过的,“事关两国关系、白家存亡,更会牵连到昭国数万百姓生死,你和二哥都是感情用事的人,谁知道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荒唐决定?”纤长指尖点在温热胸口,白绮歌稍稍用力,语气陡然弱下:“宸璟,我们不是约定过么?无论何时你都要谨记自己太子的身份,还有你的理想、你的抱负,那些你为之付出无数心血的目标,不该因一时冲动前功尽弃。”

    “我从没说过要放弃江山,只想尽可能寻一个方法能佑你平安无事。绮歌,你听听,仔细听听,城外士兵已经开始厉兵秣马,明天一早两军就会开战,哪里还有时间供你我争执?娘亲不在了,父皇也不再是我熟悉的父皇,如果连你都——”

    后面的话,易宸璟说不下去。

    相识三年,这样动情的话易宸璟说得不多,是将要响起的战鼓与厮杀声催动着他的神经,让他忽然恐慌。白绮歌又何尝不是?打开门见到他,被他拥在怀里那一瞬,所有决心似乎都被动摇了。

    这是生与死的界限,是再怎么痴情深重都无法跨越的永恒隔绝,而她,如他一般不想分离。

    争吵很快又化作沉默,再后不过片刻,白绮歌轻轻倚在易宸璟胸口,眼眸看着桌上静静陈放的萃凰剑,耳畔听着心跳声声。

    “为什么急着下战书?”

    易宸璟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惊讶:“你不知道么,主将已经替换成卫将军,是他下的战书,否则我何必这么急着来找你和白将军?”

    白绮歌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关注过外面的事,自从被白灏城软硬兼施困在宫里,原本清晰思维和灵巧心思都渐渐变得迟钝,以至于竟没有察觉如此明显的问题。

    出神好一会儿,混沌心绪渐渐平静,白绮歌揉了揉额角长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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