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大将军早就知道殿下去见白姐姐了么……”傅楚尴尬笑笑,表情转而黯然,“白姐姐很固执,也很清楚现在状况,说什么都不肯跟殿下回来,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白丫头做的没错,这时皇上那边还没理清情况,现在让她回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反而徒增麻烦。”
“只是不知道这一别,殿下和白姐姐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看着傅楚少年老成的模样,偶遂良低低笑了一声:“没有长久的怨恨,也没有永恒的敌人。皇上知道白丫头是冤枉的定然会为她做主,昭国百姓受的苦也能得到补偿,到那时还怕太子哄不回白丫头吗?小伙子,你可别小瞧了你效忠的人,他那股倔劲儿……不把白丫头再娶回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听偶遂良语气好似对易宸璟十分了解,傅楚没有多说什么,心里暗暗祈祷事情真能如偶遂良所说那般发展,也不枉他特地把叶花晚送去陪白绮歌了。
在遥皇真正的圣旨下达后,对昭国出征变成了不义之战,因此这次回帝都不像以往那样喜庆热闹,长长的队部一直走到皇宫门前也无人前来迎接。易宸璟和偶遂良要直接去紫云宫向遥皇报告军情,四千士兵由副将直接领回帝都军营,而涉嫌与易宸暄勾结的四位老将军不管是不是被蒙骗的都要先被送往军中囚禁,是而做好安排四散后,皇宫门前就只剩傅楚和并不算熟稔的乔二河孤零零站在原地。
“我到军中时间较晚,许多事情并不知晓,乔大哥暂且随我去东宫休息休息好了,若是素鄢姐姐她们问起殿下情况也好有人能说明白。”
“那、那就去东宫吧,我还没进过皇宫呢!”收到傅楚的邀约,乔二河显得十分欣喜,激动之余又有几分腼腆羞赧,“我是乡下来的,宫中规矩礼节什么都不懂,待会儿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傅大人可得多提醒我才好。”
傅楚轻笑:“别叫我大人,我和乔大哥一样都为殿下效命,并没有什么官职,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一会儿见了素鄢姐姐她们你就知道了,都是些和气的人,乔大哥平时怎么说话做事照常即可,不需提心吊胆的。”
乔二河仍是小心翼翼,傅楚只好边走边和他聊天以缓解紧张情绪,快到东宫时乔二河才想起还没细问东宫都有谁,傅楚少不得细心与他说明。
“除了殿下和白姐姐之外还有位侧室夫人,也就是素鄢姐姐,另外还有侍卫战大哥,战大哥的妹妹荔儿,此外就是我和师妹——你见过的,就是留在白姐姐那里的小叶子。哦对了,白姐姐在时还有玉澈姑娘,偌大的东宫就这么几个人,其他都是些寻常宫女、太监,我也记不太清楚名字身份。”
“啊……人也不少嘛,以前我家里就爹娘还有我和大哥,总共才四口子。”
“有个兄弟多好,我倒是羡慕得紧。”
尽管体格身材上差距甚大,年龄相近的两个少年还是很快就热络起来,傅楚聊得开心,踏入东宫时竟没发觉大院里安静得有些异样。
易宸璟去了紫云宫,叶花晚留在昭国,素鄢身子不好一直在静养,傅楚自然而然选择先去见战廷,然而在房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战廷好像不在。
“许是有什么事出去了,搬入东宫后战大哥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一天到晚都在忙来忙去。”傅楚想了想,而后引着乔二河往后院继续走去,“晚些再来找战大哥吧,我先带你去看看荔儿,这会儿也该是她换药的时候了。”
傅楚嘴上说着不用在意,心里却止不住奇怪,战廷不在宫内会去哪里了呢?带着满腹疑惑走到后院,傅楚心猛地一沉。
易宸璟喜静,只留一些必须的下人使唤,平日里极少见到东宫有宫女或者太监走动,但荔儿居住的这处除外,当初易宸璟特地选了三个做事细致认真的宫女专门照顾荔儿,白日里这三人是轮流守在门口不许离开的,而现在,荔儿的门前见不到半个人影。
乔二河很快发觉傅楚的不对头,顺着他目光看向大门紧闭的房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傅楚,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你在这里等我,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赶紧跑。”傅楚低声叮嘱道,而后脚步匆匆独自往荔儿房间走去。
朱漆木门只是紧闭而没有上门闩,稍稍用力便被吱嘎推开,傅楚没敢出声询问,一双眼警惕地逡巡四周,蹑手蹑脚靠近内间荔儿卧房。荔儿失明多年,听力要比普通人更加灵敏,平时有人走到院中她就能听见脚步声并且分出是谁,每每傅楚来时她都会在他踏进屋子前高高兴兴叫他,像这般安静是从没有过的。
傅楚站在内间门前咽了口口水,深深吸口气,猛地推开房门——
“荔儿!”惊呼变了调自傅楚口中发出,眼神陡然一凛,飞快冲到房内。
荔儿小小身躯就躺在房中央,轮椅倾倒一旁,扶手上还挂着缝了一半的绣帕,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如今更是血色全无,任凭傅楚怎么呼唤,那双看不见东西却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干净清澈的眼眸就是不肯睁开。
慌乱中傅楚险些忘了自己就算半个大夫,惊慌失措喊了半天才想起去摸荔儿脉门,发现荔儿只是昏倒后松了口气,却又在转瞬间脊背发寒,汗毛耸立。
身后,有人!
“谁——”还不等问出口,一阵破风之声携着巨大力道重重撞击在背部,硬生生将傅楚踢飞到墙角,嗓子眼儿一甜,大口鲜血呕在地上。
从来都是受人保护的傅楚还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纤细胳膊颤抖着,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撑起沉重身躯,只能看见一双脚无声走近,紧接着耳畔又是一阵风动,胸口如雷击一般剧痛无比。疼痛让傅楚的意识逐渐模糊,然而文弱少年还是拼命支撑着不肯昏死过去,凭借残存的意识爬向荔儿,直到把荔儿完全包裹在自己怀里,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壁垒为她庇佑,这才沉沉闭上眼。
一支雕着古怪花纹的笛子高高竖起,与普通竹笛不同,这支笛子的末端多了一抹寒光,短而锋利的雪刃透着森森寒气。不知为什么,瞄准傅楚后背心的利刃没有果断刺下,紧握笛子的男人似是惊讶于少年的举动,半面铁面具后,深邃眉眼露出一许复杂神情。
就在犹犹豫豫的档口,屋外院子里忽然传来凌乱脚步声,好像是有人慌慌张张逃走了。粗长手指扶了扶精铁面具,褐色眼眸又恢复冷酷无情,重伤傅楚的人撇下屋中昏死的一对儿,提着笛子直奔院外身影追去。
偌大的皇宫墙高巷深,每一条甬道都仿佛迷宫一样曲曲折折,乔二河慌不择路,只要见到拐角岔路就会凭第一反应做出选择,根本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地。
这皇宫他本就人生不熟,能跑去哪里?
总之不要被身后的人抓到就好,如果可以,想办法找到太子告诉他东宫发生的事,让太子小心,让所有人都远离危险,那么,就算跑断这双腿也值了。
乔二河胡乱想着,不知不觉,眼泪又羞人地滚了出来。
他知道傅楚一定是出事了,刚才分明听到那个和和气气、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惨叫,可他没有勇气闯进去打探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逃跑都跌跌撞撞。这样的自己让乔二河感到羞愧,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当初和大哥手握砍刀拼死保护太子妃的胆量哪里去了呢?那个被太子妃赞扬,得到太子亲口感谢的自己为什么消失了?
脚步慢慢放缓,过度紧张使得双腿发软扑通跪倒,当乔二河清醒些想起此时应该去找易宸璟才对时,四周已经是完全陌生的景色。
“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呢?”娇媚近乎妖冶的声音突兀响起,乔二河吓了一跳,呆呆抬头望去,一抹艳丽的红色自眼前闪过,带起一股惑人心弦的迷离香味。
是宫里的女人吗?那一定知道太子在哪里吧?乔二河满心欢喜,抹了把泪水高声恳求:“能告诉我皇上住在哪里吗?我要去找太子,有很急的事——”
话未说完,询问戛然而止。
不是被那红衣女子颠倒众生的容貌倾倒了,而是乔二河无意中看见那女子脚下,一滩黑红血迹,一把长剑静躺。
乔二河认识那把剑,它的主人早几个时辰还在跟他说话,告诉他等风波平息后再过几个月,会带着他一起去昭国,去接回他心目中唯一也是最美的妻子。
那剑,属于大遥太子,易宸璟。
第320章 昔年秘史
天牢的阴冷从不因外面明媚阳光而改变,常年无处消散的湿气一丝一缕钻进骨头缝里,冷得人从头到脚一片森寒。
精铁镣铐多年不用蒙上一层灰尘,不过比起被扣住的人,那些灰尘显然更干净一些,至少没有血污也没有吓人的伤口,更没有满地渗人血泊。狱卒本想清理掉那些让人看着就浑身发冷的血迹,只是那牢狱中除了被镣铐束缚的人外还有其他东西,使他根本不敢凑近。
“这堆蛇是不是都有毒啊?”年纪较小的狱卒吞了口口水,脸色吓得发青。
老狱卒提心吊胆看了一眼牢房里或长或短、各色各样的蛇,表情也不怎么轻松:“有没有毒不知道,反正别去惹乎它们,都说蛇有灵性能成精,万一让这东西咬上一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小狱卒有些犹豫,目光投向牢中低着头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昏睡的男子。那场景确是有些吓人,满地的蛇缠绕蠕动,不停吐着血红信子,被围在中央的男子迫于束缚想要避开都无处可躲,站在蛇群中的滋味肯定极不好受。小狱卒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天牢门口,回过头朝男子小声唤道:“殿下,太子殿下,能听见我说话吗?”
老狱卒倒吸口气,一脚踩在小狱卒脚面上:“你疯了还是傻了?把蛇引过来怎么办?!”
“那、那总不能眼看着太子……你看啊,太子半天都没动一下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小狱卒的语无伦次换来老狱卒更用力踩踏:“闪失个屁!真有闪失能怎么着?你替他去喂蛇?”偷偷看了看仍然低着头毫无动静的易宸璟,老狱卒稍稍压低声音:“太子都被关进这里了,你觉得外面还能太平?谁知道宫里现在怎么乱着呢,说不定皇上都已经……总之你我看好天牢就行,什么宫变啊、叛乱啊都和咱们无关,想保住脑袋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不然就跟其他人一样。”
想起天牢深处堆积的十多个狱卒尸体,小狱卒打了个寒战,脸色迅速灰白下去。
谁会想到没什么人气儿的皇宫天牢也会有这么一天呢?不认识的人突然闯进,狱卒被残杀,只留下他们一老一小盯着太子,哦对,还有那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蛇。小狱卒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隐隐预感,遥国皇宫的天,好像要塌了。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妖媚而漫不经心的声音忽然传来,两个狱卒同时一僵,赶忙低头下跪,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红纱衣袂拖在地面从眼前划过,婀娜身影满不在乎地走近关押易宸璟的牢房,一声怪异的笛音后,懒洋洋的蛇群顿时来了精神,齐齐伸长蛇身立起。
“别怕,这些孩子温顺着呢,轻易不会伤人——当然了,这要在没人惹它们的前提下。”阮烟罗一声娇笑,收起手指长短的骨制短笛,目光望向垂吊在牢房里的易宸璟,“太子殿下,看你这样可怜我真是于心不忍,怎么说我们也有过一夜缠绵,假如你死了我会伤心的。”见易宸璟一动不动没有回应,阮烟罗耸耸肩,惋惜轻叹:“还没醒么?无趣,无趣死了,还以为能看你们兄弟两个唇枪舌战或者干脆来一场搏杀呢。不过想想也是,那位嗜血的王爷怎么会冒险放你出来?光是看着皇帝就够他劳神了。啧,不说了,说了你也听不见。哎,你们两个,把人给我看好。这些孩子可是很久没吃东西了,不想代替里面那些尸体成为它们的餐食就老老实实听话。”
“是是是,一定听话,一定听话……”老狱卒拼命磕头,浑身筛糠一般。
脚步渐远,娇笑声回荡在阴冷天牢里,直至再听不见时两个狱卒才长出口气,捡回条命似的瘫软在地。
许是紧绷神经忽而放松使得他们有些迟钝,两人都没有发现牢房里易宸璟微微动了动。闭着的眼慢慢睁开,漆黑双眸盯着缠在腿脚上的蛇群,冷峻面庞没有半点表情。
与易宸暄的对决,他从没有赢过,这次也是一样。
之前派出追击易宸暄的队伍被路上陷阱拦住,易宸暄逃脱,易宸璟和偶遂良都认为易宸暄不可能再度回到帝都,往后的日子必然会在逃亡中度过,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所有人都小瞧了易宸暄的胆量和狠毒。
依偶遂良所说,离开帝都时是战廷在保护遥皇和皇后,凭战廷的功夫,即便姬三千出现亦不可能得手。可是当易宸璟和偶遂良放心走进紫云宫时,等待他们的不是遥皇或者陶公公,而是铺天盖地的蛇群,以及蛇群之后负手站立,看着他们阴鸷冷笑、根本不该出现于此的易宸暄。
黑暗中露出无声的自嘲笑容,易宸璟动动手指,依旧麻木没有知觉,身体也是一样。
对付敌人,他和偶遂良完全可以应对自如,哪怕被十个人围攻仍能全身而退,这点他是有自信的,不过当面对的是非人之物时情势就不同了——说阮烟罗是蛇蝎毒妇毫不为过,一支短笛,几声怪异笛音,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蛇竟然受她操控,让他和偶遂良猝不及防又不知该如何抵挡。很快,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蛇毒也顺着伤口融进血液,只半柱香的功夫就令得遥国最骁勇的两代将军无力败阵。
然后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事情发生在紫云宫,那么也就是说紫云宫里的遥皇和皇后也已经遇袭,战廷是否还在不得而知,又或者,连他也遭遇了不测。
易宸暄这招回马枪让人始料未及,足见其手段老辣,易宸璟虽不情愿也只得甘拜下风,论阴谋诡计,只怕遥国皇宫中无人是易宸暄对手。趁着头脑还算清明,易宸璟翻来覆去推想有什么办法能脱困解围,每当看到地面爬满的蛇时又会被绝望吞没——连走出牢狱都做不到,他还能救得了谁?
“偶大将军呢?”无计可施终于放弃时,易宸璟低低问道。
小狱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易宸璟在说话,瞅瞅外面无人,不顾老狱卒一个劲儿拉扯,压着嗓子回答:“偶大将军不在这里,天牢现在只关着太子您一个人。”
也就是说,指望不上别人了么?易宸璟又陷入沉默。
他并不知道,偶遂良比他伤得更重,此时被丢在某处角落生死未卜,而唯一能指望的战廷正在数百例外骑马疾驰,怀揣着一封并不真实的求救信赶往乔家寨。皇宫里里外外不是易宸暄的手下就是被胁迫控制的禁军,但凡能救他、于绝境中力挽狂澜的人,全部都被隔绝在可触及范围之外,眼下状况是真真正正的孤立无援了。
依照先前阮烟罗的吩咐,老狱卒在易宸璟恢复意识后立刻去通报,阮烟罗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往紫云宫见易宸暄。
“醒了好,我还怕老七没挺住一命呜呼了呢,那样的话这盘棋终局可就不怎么有趣了。”紫云宫内殿,易宸暄坐在龙榻之上,悠然自得地独自下棋。
“发动宫变,囚禁皇上,易宸暄,你这是谋权篡位。”
冰冷声音源自皇后司马荼兰,前不久才从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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