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宿。荔儿很善良也很单纯,在皇宫里她是难得的一片净土,我不愿见她被任何肮脏的东西污染。我想过,与其时时担心倒不如永远陪在她身边,既能让她开心,又可以用我的力量保护她一世安好。”
“这算是自我牺牲?荔儿若是知道你的想法恐怕不会那么幸福。”
对于白绮歌有些怒意的质问,傅楚回答得很简单:“不是自我牺牲——其实我和战大哥一样,心里都念着青絮姑姑,因此我们最需要的是迈出第一步,找一个能够在一起的人一步步走下去,总有一天,这份感情会胜过旧日思念,成为最纯粹的眷恋。”
坚定地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所爱之人。
嘹亮呼声惊断回忆,傅楚回过神,身边荔儿正面向自己恬美微笑:“是哥哥,哥哥来了。”
于是傅楚忽然想起,今天是战廷说好要来接他们的日子。
“这种时候真不想让战大哥出现呢,看见你这么辛苦,战大哥一定又会怒气冲冲说要踢我出门——”发觉荔儿的眼里有一丝难过闪现,傅楚忙温柔解释:“开玩笑的,战大哥不是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么?这可是陛下钦点的婚事,就算是战大哥也不能反驳,不然会被小叶子拳打脚踢啊!”
“背地里说我坏话也会被叶子拳打脚踢吧?”笑吟吟的战廷露头,平和表情全然看不出他是个曾激烈反对这门婚事的人。
事实上战廷当初反对荔儿嫁给傅楚并非出于恶意,荔儿有残疾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当初傅楚宣布要娶她时才会有许多想要借婚姻关系巴结的王公大臣反对,战廷始终觉得荔儿该由自己照顾,让傅楚接手是给他增加负担。
不过,当然了,最后还是傅楚的坚持大获全胜。
任谁都不能否认,若要做荔儿的夫君,这样一个心甘情愿付出、总是温柔浅笑的善良少年再适合不过,他也将会是最专一痴情的好丈夫。
辞别毒医离开青冥山这座大药库往一叶山庄行去,战廷推着轮椅,傅楚跟在一旁,三个人在林间小路悠悠前行,有山风刮过吹落荔儿腿上盖着的薄毯,傅楚弯腰去捡时,忽而一阵头晕目眩,勉强直起身,眼前一黑,踉跄向后倒去。
“小心——”
“傅楚哥哥——”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猝不及防,傅楚下意识靠在小树上没有摔倒,倒是轮椅倾倒在地,木制的轱辘兀自转动。
周围忽然悄无声息。
伸出的手未能拉住傅楚,另一种新奇感觉取代了紧张焦急,荔儿慢慢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踩在地面的双脚,感受着脚踏实地的那份真实,泪水夺眶而出。
他给了她机会,她为他创造了奇迹。
为了在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去吧,荔儿。”耳畔细语如风,是温柔的哥哥低声鼓励,荔儿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向前方,永远宁和温润的少年就在那里,浅笑伸手。
用尽力气抬起脚,一步,两步,三步……
幸福,咫尺怀中。
锦簇·宸煜【天上人间】
“荀儿,快来,快看父王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湖风清爽的水榭小亭内,婉约秀丽的女子手里拿着许多小玩意,引得小男孩儿欢呼跳跃,才说几句话,忽地被悄悄走来的男子从后面抱住。
“一天没见到我就不想吗?拿到东西转身就跑,果然你心里就只有荀儿啊!”佯装生气的西灵王收紧手臂惹得女子一声娇呼,这才笑嘻嘻松手后退,摸了摸男孩儿头顶,“荀儿,去找奶娘玩,记得睡午觉,午后还要和皇上一起用膳。”
“荀儿越来越像你,整日就知道玩耍,一点儿诗书都不肯读。”不无埋怨地唠叨两句,已是西灵王妃的姜锦簇面上带着一丝娇羞,低头轻捶易宸煜胸口,“难得皇上和皇后来一趟,你就打算让他们看荀儿不学无术的样子?真是……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易宸煜不气不恼,仍旧笑嘻嘻揽住妻子坐到石凳上,悠闲地望向一片山清水秀:“老七早知我性格如此,定然不会期待我能把荀儿教成个贤良圣人,再说了,你看他和皇后不也一样吗?狠心的爹娘才会把自家孩子扔到书堆里活受罪。”
想想这些年易宸煜的散漫性子已经被众人习惯接受,姜锦簇倒也无话可说,毕竟当初看上的便是他淡泊名利只爱风雅这点,若是易宸煜与其他皇子一样终日研究如何讨太上皇欢心,那就没有今日神仙眷侣般的西灵王夫妻了。
水榭虽属于王府一部分但临着湖没有围墙,姜锦簇担心被湖对岸看到,推开易宸煜坐到一旁:“对了,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灵溪郡?听说东边受了蝗灾,这一段应该够他忙的才对。”
“啊,来这里有一半原因就是为了蝗灾的事。”一提到正事,易宸煜的兴致显然没有刚才那么高,“老七身边跟随多年的那个侍卫不是要成亲了嘛,听说是与乔家寨有些渊源的人,所以来这边看望乔老寨主,顺路来府上问我有没有治蝗灾的好法子。”
姜锦簇愣了愣,似乎不太相信:“皇上是哪里不对了,竟然想到找你询问解决之法?”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曾经的太子、如今的西灵王易宸煜是个吟风弄月却不谙政事的纨绔子?说易宸璟特地跑来问他如何解决蝗灾,怎么听都是奇谈吧?除非当今皇帝转了性子,以询问政事之名来打探些摆不到明面上的私密问题。
“……我就这么不可靠吗?”见姜锦簇万分怀疑的表情,易宸暄一脸受伤,“当年我和老五、老七他们可是一起跟太师学习的,虽然后来没能与他们走上同一条路,那些学问却不会烂在肚子里,有些时候相信我才是正确的选择啊!”
回想某人在皇子聚会时针对舞女的舞技各种高谈阔论,在太上皇宴请异国使者的酒席上沉睡打鼾,还有在离开皇宫时从卧房里翻出一大堆荷包等等令人发指的行为,经过反复思考后,姜锦簇把半信半疑的眼神变成彻底不信。
“回去吧,下午皇上不是还要过来么?总该准备准备。”
“完全是不相信我的眼神啊……”
“谁要信你?也不知当年曾与多少女子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偏就我一个信了你的邪,这么大教训还吃不够么?”姜锦簇嗔怒,扭过身低头窃笑。
在易宸璟还不是皇帝、易宸煜仍为太子时,大皇子风流成性这句话无数次被印证,刚刚入宫的她只远远看他一眼就立刻断定,这男人注定少不了桃花绯事——只那双轻狂而不失神采的眼便可教许多女子沉沦吧?又何况他时时吟风弄月,把一身风流多情体现得淋漓尽致,更有太子身份惹人心动。
这样的人她本该躲着,不争宠不抢风头是她明哲保身的根本,岂料有些事注定躲不开,一如御花园雨中巧遇,他钻进她伞下,拉着她的手明眸浅笑。
缘是天定,那一眼就让她万劫不复,身为皇帝的女人却入了他锦衾。
“我才不想当太子,琐事多又不能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呢?人生得意须尽欢,坐拥奇珍异宝、山水佳人才能不枉人间走上一回。”
第一次与他翻云覆雨后,被多少人羡慕着的太子竟如此抱怨,她茫然地看着他,忽而感觉寂寥冷清的日子有了几许温暖真实,也因着他这种散漫性子再放不开、舍不得,直至这段违背伦理的孽情曝光于遥皇眼目之下。
平心而论,遥皇待她远胜其他嫔妃,只因她会唱敬妃家乡的小曲便拔擢为昭仪,她的身子却是从未碰过。一个当做宠物般珍藏的女人竟被自己儿子染指,遥皇的愤怒可想而知,然而当时情况紧急,为了为白绮歌洗脱嫌疑她绞尽脑汁,走投无路时,是易宸煜出人意料地拉着她冲进御书房,噗通一声跪在遥皇面前,目光坚定率直。
“儿臣与锦昭仪早有夫妻之实且只恋她一人,和其他女子并无沾染,请父皇成全。如果父皇不肯原谅儿臣,那就下道圣旨让儿臣和她一道葬于荒野吧,这江山,儿臣并不稀罕。”
为一人弃江山皇位,听来荒唐可笑,可那时她笑不出,鬼迷了心窍似的,只紧紧抓着他的手并肩长跪。
若能与他一起,不惧生死。
为这事遥皇大发雷霆,闹到最后除了易宸煜挨了一打耳光外倒也没其他惩罚——别人都为他失去太子之位赐封西灵王感到可惜,他却当成是遥皇的赏赐,乐呵呵去看她时高兴得像个孩子,只因遥皇无可奈何下除了她锦昭仪之封号。
从今往后,她便是他的妻,随他海角天涯。
“怎么偏偏遇上你这个孽主呢?”姜锦簇自言自语轻叹,指尖抵在顽劣夫君作势欲吻的唇瓣上,转身让易宸煜狼狈地扑了个空。
“又躲,看我怎么抓你!”无意之举引得易宸煜玩性大发,两个老大不小的人居然在水榭小亭里蝴蝶似的你追我躲,笑声在湖面如涟漪圈圈扩散。闹得狠了,一张折好的纸自易宸煜袖间甩出,翩翩落入湖水中。
“可是什么重要东西?”见那张纸飘远,姜锦簇有些着急。
“没什么,就是一张破纸几个烂字,不值钱也没得观赏用。”易宸煜先是一愣,随后轻笑着把妻子揽到怀里,眼眸微眯,挑起唇角三分坏笑,“这回跑不掉了吧?乖乖跟我回去,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
红着脸用力踩了易宸煜一脚,姜锦簇趁着他吃痛怪叫的瞬息笑着跑开,一路笑声在追逐中洒落山清水秀间,湖面上,浸湿的纸继续飘向远方,等待沉入水中的最终命运。
那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信笺,至少对易宸煜而言不是,只不过一封回信罢了,几个月前为应付事所写有关推行廉政、任人唯贤的简短建议得到更简短回复。
潦草字迹下,少年国师一个惊叹的“妙”字。
玉澈·宁王【情起无声】
纪和四年春,大遥皇后诞下昭月公主易清幽,同年五月,宁王易宸泽率兵击退进犯异族,凯旋归都,直入皇宫。
“怎么没先回王府?和玉澈有小半年没见了吧?没必要忙着往宫里跑。”紫云殿内,宁王毕恭毕敬垂手站立,对面是逗弄着女儿的白绮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等待易宸璟下朝归来。
“回来前接到玉澈书信,特地叮嘱先来宫里把这几株仙药交给皇后娘娘。”看了眼矮桌上堆放的珍罕草药,宁王露出温和笑容,“娘娘是知道的,玉澈无论什么事都先想到娘娘,臣若敢耽搁片刻她定然要发怒。”
白绮歌笑笑,似是有些怅然:“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脾气又急又躁总也改不掉,亏了宁王肯担待,实在是她的福气。”
“娘娘过奖,照顾内子是臣分内之事,何况臣是真心喜欢玉澈,自然要对她好。”
说话间,短短三年便成为继易宸璟之后大遥出色将领的宁王一直满眼温柔。
等到晌午还不见易宸璟下朝,宁王便先告辞返回王府,谁料宁王才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玉澈就从太后那边过来了。
“太后娘娘派人去询问怎么养兰花才好我就先去了那边,只这一会儿工夫便走岔了,果然是缘分浅薄。”玉澈不以为意,半是玩笑口吻叹道,“罢了,那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娘娘快让我看看小公主才是正理。”
把灵秀可人的小女儿交到玉澈怀中,白绮歌摇了摇头:“宸泽待你不错,多少你也该回应一些……”
“娘娘应该明白,有些事强扭不得。”
话被玉澈打断并没有让白绮歌不悦,只是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她知道,玉澈心里仍忘不掉白灏城。
五年了,白家一老一少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昭国,白灏羽也从纨绔子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骁勇悍将,可是昭国高耸城楼再看不见那道挺拔身影,白府再找不到温和宽厚的二少爷,白绮歌失去二哥的同时,玉澈失去了一生挚爱的男人。
她的心,也一起奔赴黄泉。
“本来我想进宫给娘娘打个下手、照顾照顾两位皇子,皇上非让我等王爷回来小聚几天再说,其实说到底有什么可聚的呢?面对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见面就尴尬,还不如不见。”玉澈抱着清幽哄来哄去,语气淡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他尴尬是因为你不理不睬,就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你看你也不屑一顾。”伸手轻轻弹了下玉澈腰间颜色发旧的荷包,不出意料,玉澈慌忙捂住。白绮歌垂下眉眼,笑容渐消:“战廷和傅楚也是痛失所爱,他们都能放下过去,为什么就你不能?一个荷包你当宝贝似的珍藏,没想过宸泽看到你这般模样心里会有多难受吗?好歹他是你的夫君,别说柔情蜜意,便是好脸色你可曾给过他?堂堂王爷,却要在你这里跟个受气包似的。”
玉澈动了动嘴角,抬头轻笑:“可是王爷来找娘娘抱怨了?又不是小孩子,真是的。”
“不需他抱怨,他也不会抱怨,要是他能开口抱怨倒好了,至少我还有个借口说说你。”
昔年的九皇子,如今的宁王,宫里谁不知道易宸泽是出了名的孤傲脾气?唯有面对玉澈他才如此有耐心。偏偏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从小小宫女飞上枝头变为王妃的玉澈总不肯把心意分给易宸泽一星半点,哪怕赐婚生子变得成熟许多后仍是如此。
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
易宸璟下朝回来时正巧玉澈带着清念、清远去御花园玩耍,紫云殿里只剩下白绮歌呆呆坐着,目光透过窗子不知望向哪里。
“宸泽自己肯忍,你又何必替他着急?”似是看破白绮歌心思,易宸璟一语中的,“玉澈的偏执都是受你影响,她是打算一辈子都为白将军封心锁情,想要让她放下过去重新动情,看来宸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也明白不该插手他们二人的事,可是看着宸泽那样痴心却得不到回应,总觉不忍。”
时至今日能让白绮歌牵肠挂肚的琐事不多,玉澈算是其中一件。易宸璟见她心情不好,索性放下手中正事坐到身侧,揽着瘦削肩头让白绮歌靠进自己怀中:“能在一起就是缘分,谁也拆不开斩不断。你还记得当初宸泽是怎么和玉澈相识的么?那时他本是仰慕你的酒量和飒爽英姿才常往宫里跑,结果与玉澈没说上几次话就被勾走了三魂七魄,说什么非要把她娶进门。我这个弟弟最是傲气,多少王公大臣的千金都被他拒之门外,唯独玉澈的俏皮大胆入了他的眼,甚至愿为她一句玩笑似的约定奔赴沙场。宸泽用情至深,玉澈必然已经体会,只是她还没有解开心结罢了,等日子久了体味到宸泽的用心良苦,玉澈自然会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感情。”
白绮歌被易宸璟的长篇大论弄得哭笑不得,推开凑过来的脸颊,斜起眉梢瞪眼:“就你知道的多。”
“我知道的当然多。”易宸璟淡笑,指尖刮过白绮歌耳垂,而后轻轻逗弄清幽小手,“除了刚才说的那些,宸泽还有很多令人感慨的所作所为,譬如白将军的事,作为夫君能够容忍妻子心怀他人,这点换做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论小气你当属第一。”
“谢皇后夸奖——”
“房门都不关就如此,皇上和娘娘是诚心惹人嫉恨么?清念,清远,快嘲笑你们父皇母后,看他们多不知羞!”玉澈和两个小皇子的闯入打断了白绮歌与易宸璟对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收起话题,二人各自抱起清念、清远又与玉澈聊了半天,谁都不再提易晨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