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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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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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是年轻韶华,她刚入风韵年岁,便是相差多岁也看不出痕迹。

    沈君放不由得坠入茫然翩想,想自己与她并肩而立时,是否能够如他效忠的帝王一样般配?若是论情投意合,他应该比那位帝王更加适合司马荼兰吧?

    因为他懂她的辛酸苦楚,懂她的沉默隐忍,更懂她深爱却求不得的凄凉心境。

    更因为,他与易怀宇不同,若有可能,他愿意用性命去呵护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那样炽热的目光灼伤了司马荼兰,扭头避开肆意大胆的视线,心里怦怦跳个不停,语气上仍要竭力保持镇定:“听玉枝说你最近虚弱得很,早些回去休息吧,这边有事我会派人——”

    话音未落,随着手腕一抹轻柔温热戛然而止。

    “我可以保护你的,就在门外,没有人会发现。”沈君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抓住了司马荼兰的手,近乎哀求的目光清明透彻,“你不同意,就算回去我也睡不安稳,一想到你可能有危险我就彻夜难眠,这些年一直是这样……总是……没办法安睡……”

    说到最后已是慌张不已,语无伦次。

    那一刻,时光若止。

    如果放在四年前司马荼兰定会毫不犹豫甩开沈君放的手厉声斥责,可她的心是肉做的,并非无情顽石,纵是对眼前青年生不出恋慕之情,那份感动早在日日夜夜的凝望守护中悄然萌芽,要她像从前一样冷硬回绝……

    她真的做不到。

    “沈国师,你该回去了。”用冷漠麻木心底的痛,司马荼兰刻意把“国师”二字咬得很重。

    他是国师,是皇帝的心腹,而她是皇后,皇帝的女人。

    这样的暗示司马荼兰说过无数次,每一次沈君放都是黯然失落,而后苦涩笑着退却,唯独这次例外。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也明白不该这样做……只是……只是我真的放不开,夜里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你……”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声令得沈君放说话断断续续,蔓延全身的无力感如影随形,想要紧紧抓住司马荼兰的手都做不到。沈君放艰难地喘息着,越来越微弱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少年惊慌哭腔:“明知……对不起皇上,我却……却做不到、做不到忘记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年少初见,一眼失心,从此执迷不悟,亦是万劫不复。

    从一开始就是错,又要如何求个圆满?

    司马荼兰心如刀绞,她不爱沈君放,可他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是这冷漠后宫唯一一个愿意不惜一切保护她的人,她做不到铁石心肠冷眼看他因情而伤。

    却也明白,这份感情绝对不可接受。

    踟蹰的司马荼兰还未想出要如何处理眼前状况,沈君放温热手掌已然放开,以为他清醒了、明白了,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冷不防青年病弱身躯向她压来。慌张之余司马荼兰一手拦住沈君放的身子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被沉沉重量吓了一跳,抬眼看去,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脸颊上双目紧闭,而毫无血色的唇角,一缕暗红触目惊心。

    “国师……君放?君放!来人,快来人——”

    冰冷坚硬的灰色石砖上,一身素衣雪白的年轻国师安静躺着,俊秀安宁的眉眼间刻着某种满足——也许是因为在昏迷之前他已经感受到身侧温暖,有谁拉住他的手,有谁将他圈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唤着他的名字。

    如此微末却巨大的幸福,原以为只在梦中。

江山故曲Part。74

    “太子刚才吓坏了吧?我还没见过刺客呢,也不知道功夫厉不厉害。”

    “我没看到刺客,只听玉枝姑姑大喊就跑过去了。啊,以后不要叫我太子,不好听,还是叫皇兄好。”

    “哦,那就叫皇兄。皇兄为什么会去找国师叔叔?国师叔叔不会打架,就算叫他去也没用吧?万一连国师叔叔也被刺客伤到怎么办?”

    “国师叔叔在母后——我才能放心啊,其他人都不可靠,我只相信国师叔叔。”

    通往敛尘轩的寂静小路上,大遥太子和七皇子手拉手走着,身后不远出是被勒令不许靠太近的侍卫们。聊着聊着易宸璟忽然停下脚步,后面紧跟着的侍卫也跟着停下,再往后么能及时刹住脚步的侍卫一个撞一个,转眼间一片狼藉。

    “笨死了,这样的人怎么能保护皇宫?”易宸璟叉着腰煞有介事地瞪了一眼,回头撇撇嘴对易宸煜抱怨,“等我长大了要做父皇和偶将军那样厉害的人,找武功最好的高手保护娘亲和皇后娘娘,那样就不会有刺客出现了。”

    易宸煜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弟弟,鼓着腮想了想,而后咧嘴笑道:“那我就做个好皇帝,也像父皇一样,天天带你出去打仗。”

    “打仗可不好玩,父皇也不是什么好皇帝,他都不理我。”

    “是啊是啊,父皇也不疼母后,每次只有母后生病他才来看一看,不等母后睡醒就走了,还不许我对母后说。”

    到底是年幼无知,童言无忌,易宸璟的小小抱怨引来易宸煜连声附和,两个半大的孩子你一句我一句,身后还跟着一堆“笨蛋”侍卫的事都忘到脑后。

    跟在后面的侍卫见两个皇子正在兴头上,悄悄凑到侍卫长身边小声道:“头儿,咱们是不是还得在敛尘轩外面守着?”

    “废话,敛尘轩只有敬妃娘娘时都比其他宫守卫森严,现在不只多了七皇子,连太子都要暂时住进去,你说用不用加派人手看着?”侍卫长白了一眼,继而压低声音,“告诉弟兄们仔细着些,行刺皇后娘娘的刺客多半是哪个宫派去的,谁都难保那刺客不会转头来行刺太子,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一队人的脑袋都不够赔!”

    侍卫用力点头,转身小声向后边的人传达嘱咐,一队人互相提醒着打起精神,与易宸璟和易宸煜的距离悄悄拉近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仍是没人发现敛尘轩外不远处潜藏的人影。

    夜幕降临时,刚刚启程一天的征军在帝都郊外扎营,和将士们一起简单吃些干粮后易怀宇就紧锁眉头站在营帐外,目光遥遥望着帝都方向。

    “陛下在担心什么?”偶遂良递上一杯温水,自然而然地站到易怀宇身边。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是不安。”易怀宇接过杯子,愁眉稍解,“可能是年纪大了的关系吧,心里想的事情越来越多,夜里往往要辗转许久才能睡着,白天也难以集中精神。”

    偶遂良哑然失笑:“陛下正当盛年,哪里算年纪大了?我看多半是被后宫那些烦心事累的。”

    易怀宇倒吸口气,瞪了偶遂良一眼,片刻后又禁不住自嘲苦笑。

    “你这张嘴,非得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来让朕发窘么?后宫的烂摊子闹得朕心烦意乱,本以为借亲征机会静静心,想不到还是放不下。”

    自从易怀宇执意派司马原出征起,司马荼兰就不那么尽心处理六宫事宜了,诸如皇贵妃三天两头去御书房纠缠献媚,又如某些嫔妃没事就闹些可笑的小动静吸引易怀宇注意力等等,这些琐事令得易怀宇很长一段时间吃不香睡不好,动不动就暴跳如雷。

    其实偶遂良多少猜得到司马荼兰用意,因为一直悄悄关注,所以他很早就发觉司马荼兰的精力渐渐从后宫转向前朝,一半是为了让易怀宇了解没有她尽力辅佐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另一半也是为了稳固势力,使摇摇欲坠的司马家重树威信。

    为了保护司马家,保护哥哥司马原,司马荼兰终于开始反抗了。

    偶遂良的短暂沉默似乎让易怀宇想到什么,回身搭上老友肩膀,易怀宇亲密举动如多年前他们还不是君臣关系时一样:“遂良,从以前起你就比朕更了解荼儿,依你看来,她有没有可能……”说到一半易怀宇又有些犹豫:“怎么说呢,就是在和其他人的关系上,你觉得荼儿会一时糊涂犯错么?”

    “陛下是想问皇后娘娘和沈国师的关系吧?”偶遂良不愿拐弯抹角兜圈子,一针见血直接指出。

    直白的提问难免让易怀宇有些不痛快,但因为对方是偶遂良,他并不感到恼怒愤恨,反而为找到可以畅快谈这件事的人松了口气。

    “既然你懂朕的意思,那接下来的话就方便说了。”易怀宇定了定心神,十指绞在一起不停微动,“几年前我就发觉君放对荼儿抱存倾慕之心,但荼儿似乎并不愿与他过多接触,朕想着也许那只是君放年少冲动便没有过多理会。司马原出征后荼儿开始频繁与前朝大臣间接接触,朕试着查过,却始终查不出为她和大臣们联系的人究竟是谁,直到某天夜里朕突然想到,也许查不出的原因在于,朕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隐藏的人列入怀疑范围。”

    “于是陛下就瞒着所有人把我从边陲召回,以亲征为名远离皇宫冷静头脑么?”

    易怀宇毫不隐瞒地重重点头。

    宫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偶遂良已经悄然返回帝都并随他出征,在有想不通的问题或者难以解决的麻烦时找偶遂良商量的习惯多年未改,所以他需要一个空隙,一个司马荼兰和朝中大臣都不会注意到的机会,把自己所有猜疑和烦恼统统告诉心腹至交,希望能得来一个答案。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揉碎夜风里,偶遂良沉默半晌,看向易怀宇的目光令人捉摸不透。

    “在皇后为陛下付出这么多之后,陛下还要怀疑她对您的感情,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江山故曲Part。75

    “朕再残忍也比不上他们司马家犯下的罪孽。”易怀宇的语气忽而变冷,夜色中两只眼眸映出篝火炽烈光泽。

    偶遂良黯然。

    易宸思的死成为易怀宇心底抹不掉的伤痛,纵是苏诗韵忘了曾有一个孩子存在于世又早早离开,易怀宇却不会忘记,他不是说过吗?易宸思的仇,他一定会报。

    “陛下认为皇后娘娘与当年思儿的死有关?”偶遂良深知易怀宇的执拗一面,迫于无奈只好从侧面入手。

    易怀宇沉吟少顷,轻轻摇头:“应该不知道,她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女人。”许是猜到偶遂良这么问是为了替司马荼兰开脱,易怀宇立刻又沉下脸色:“就算不知道又如何?司马原和姚俊贤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让她当上皇后永保地位,她虽然没有参与谋害韵儿和思儿一事,究其根源却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朕对她已经算是格外宽宏,否则绝不会留她到现在。”

    “也就是说陛下为了敬妃娘娘可以毫不犹豫伤害皇后,是么?”

    “朕……”偶遂良尖锐质问让易怀宇哑口无言。

    他的软肋唯有偶遂良清楚,也只有偶遂良才能用三言两语将他这个向来说一不二的皇帝制住,尽管有些不甘,易怀宇还是得承认,这一次偶遂良又轻而易举地击在他的痛处。

    偶遂良看着易怀宇矛盾神情叹了口气:“我不是有意想让陛下为难,可是许多事情陛下总也理不清楚,尤其是与皇后的关系,若长此以往必然落得互伤结果。当年陛下娶皇后时表现得不情不愿,究其原因无非因为她是司马家的人,而司马家和姚家又是对陛下威胁最大的存在,可陛下有没有仔细想过,这对皇后娘娘是否公平?毕竟,当初给她希望的人正是陛下。”

    如果没有那一夜纵情寻欢,没有一场不为人知的珠胎暗结,司马原和姚俊贤根本不会生出让司马荼兰做皇后的念头,娶司马荼兰为妻的也不会是易怀宇而是偶遂良,大遥皇后毫无疑问是温婉善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诗韵。由此推而远之,自然也就不存在易宸思被害死等等悲剧,更不可能出现易怀宇对司马荼兰与沈君放关系的怀疑。

    可悲的是,如果二字从来只存在于虚幻而易碎的梦境里。

    从源头如洪流般袭来的因果关系让易怀宇茫然呆立,他好像从没有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情,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愿去想。

    许久,不远处副将的吆喝声打破了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我眼中所见的皇后一直是许多年前大胆追求陛下的司马小姐,一如既往,从未改变;至于陛下要怎么看她与沈国师的关系,又是否愿意相信他们二人的清白,那是陛下才能决定的事了。”偶遂良拿过易怀宇手中水杯仰头一饮而尽,抬抬手,仿若昨日的笑容如故,“我相信陛下会做出正确判断,这才是我们愿意誓死追随的原因。”

    易怀宇笑笑,有些生硬。

    即使他相信司马荼兰与沈君放没有私情,唯一亲人与杀子仇人这两个极端的身份碰撞仍旧是横在他与司马荼兰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有司马原在,他永远不可能与司马荼兰毫无隔阂。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与谁走,渐近而立之年的大遥皇帝越来越感到迷茫。

    没有易怀宇安睡身侧的夜晚,苏诗韵总是在漫长绣工中捱过,不是不想睡,而是担心得无法入眠。

    都说沙场无情,苏诗韵是没看过两军交战的情形有多惨烈,但她听过战死沙场的将士妻子痛哭,见过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地上祈求孩子归来,于是理所当然地把沙场想象成最可怕的地方,夺走人们所爱之人的修罗场。

    她深爱着易怀宇,所以担忧愈胜。

    “娘亲,我和皇兄去休息了,娘亲也早点睡。”易宸璟揉着干涩眼睛来道晚安,见苏诗韵还在烛灯下绣着绢帕,不动神色顺手抽走,“这帕子好漂亮,我去拿给皇兄看看,明天再给娘亲送来。”

    “哎……”

    苏诗韵想要拿回绢帕,敏捷机灵的易宸璟哪里肯让她?小巧身子转了几圈就躲开苏诗韵跳到门口,露出洁白牙齿笑了笑,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没了打发时间的活计,困意很快汹涌袭来,苏诗韵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走到床边,从妆奁中取出一捆干草悬挂在床头——易怀宇的睡眠越来越不好,她听太医说这种叫做“香巍”的草挂在床头有助安睡,于是便要来一大捆备着,易怀宇睡前就挂上。不料时间久了竟成为习惯,有是易怀宇不来,苏诗韵仍下意识挂好香巍草,闻着淡淡微香孤单入梦。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细响闯入苏诗韵耳中,睁开朦胧睡眼,也不知烛灯什么时候熄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谁在外面?璟儿吗?”苏诗韵硬着头皮轻喊一声,外面并无人回应。

    联想起白日里司马荼兰遇袭,本就胆小的苏诗韵一阵战栗,一股凉气由脊背上蹿到头顶,刹那间睡意全无,只剩惊慌恐惧。

    窸窸窣窣的声音仍时断时续,苏诗韵喊不敢喊、叫不敢叫,生怕惊了外面的歹人引来袭击,可是藏在房间里干等也不是办法,假如真是有人想要行刺她,躲能躲到何时呢?再说易宸璟和易宸煜就住在旁边几步远的房间,如果他们两个出了事怎么办?

    苏诗韵越想越焦急,忍不住几滴眼泪落在颤抖不止的手上,恐惧卡在喉咙里,化作几声微弱呜咽。

    时间一点点流逝,躲在房里的苏诗韵与看不见的危险对峙着,耳边听得沙漏细响,却不是人间是何时辰。躲着躲着,苏诗韵忽然想起易宸璟有起夜的习惯,每到丑时末天微亮时必须由宫女服侍着去趟外间解决,若是那宫女一来岂不是要惊动外面的歹人?

    纵是有多深的畏惧、多大的恐慌,想起自己亲生骨肉时,做母亲的都会生出无穷勇气。

    苏诗韵忽然不再颤抖,咬咬牙从地上站起,悄无声息披上外衣,蹑手蹑脚走到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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