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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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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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撤大皇子太子之位,只怕一时间皇后娘娘接受不了吧?还是缓着些好。”

    “煜儿什么样她这个当母后的比谁都清楚,虽然朕的一些决定是急了些,但她应当能理解,毕竟国事非同儿戏,朕相信,她还是有足够胸怀接纳现实的。”

    太子易宸煜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又常传出与宫女嫔妃之间各色流言,恶劣影响比之前朝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偶遂良才回帝都不长时间,听了些旁人评价却不敢轻易相信,直到上次下棋听易怀宇透露打算更换太子才确定,这些传言非虚。

    不过,易宸煜是司马荼兰的亲子,就这样撤了他的太子之位合适吗?

    那些过往恩怨已经太深太深,偶遂良不愿再有什么事令得易怀宇和司马荼兰间矛盾更加尖锐,若是任由发展下去,必定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易怀宇看出偶遂良凝重面色下的担忧,朗笑一声,弹指把棋子丢进篓中:“你啊,就是操心太多,如果皇后有闹事的意向,朕怎会做出这般草率糊涂的决定?前朝朕可以事必躬亲,后宫却不得不依赖皇后打理,虽说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但她明事理、知大义,不会因为这件事向朕发难的。”

    “如此最好。”易怀宇能够安心,偶遂良却不能,回想每次见到五皇子易宸暄时的阴冷感觉,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遥国大将军不禁拧紧眉头,“五皇子睿智博学,口碑也不错,可他的心思似乎有些不正,舍弃七皇子而选择五皇子承继大统……陛下不再考虑考虑了?”

    “没必要考虑,天下本就该是他的。再说璟儿那孩子勇武有余、阅历不足,为了女人屡次犯错,朕不想看他重蹈覆辙,也不愿韵儿再被推上风口浪尖。”

    易怀宇态度坚决,偶遂良作为臣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沉默少顷,忽又想到其他事情:“再过几天就是沈国师的祭日,今年还要去拜祭么?”

    “年年去,今年也不该少,朕确实有不少话想对君放说……”正说着,易怀宇咳了两声,长出口气苦笑,“也不知道还能再拜祭几次,或许再过上三五年,朕也就能到九泉之下去见他了。”

    偶遂良沉默着收好棋盘棋子放到架上,看了看旁侧摆放的许多药罐,不禁黯然。

    易怀宇身体越来越差是不争事实,太医说他是操劳过度、积劳成疾,竟与当年的国师沈君放一样,只不过症状来得缓些、轻些,尚有调养可能。可是心系天下的帝王,有放下一切休息的打算吗?如果有,许多年来就不必如此劳累了。

    偶遂良越来越习惯于在心里想而不说出口,即便如此,他仍然是易怀宇身边唯一一个敢直言进谏的朝臣,是而有些话,易怀宇也只肯对他说。

    “璟儿回来后曾问过朕君放的事,朕发了火,不许他再提那个名字,他似乎也很生气。”

    “陛下早下旨任何人不得提起沈国师,就连史官也不能记录有关沈国师的任何事情,七皇子是最得沈国师疼爱的,自然想问那些他不知道的细节。”偶遂良表现得并不意外,反倒露出会意笑容,“陛下不是说过么,只想让沈国师在九泉之下安睡,不管别人说些什么都没关系,绝不会让任何历史或者好奇之人再扰他好梦。我想有一天,七皇子会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

    奔波一世,操劳一生,死前片刻宁静也在为大遥着想,当沈君放死讯和一厚摞意义重大的奏章传到易怀宇手中时,易怀宇就已经明白,世上又少了一个忠于他的人。

    生时不能给沈君放想要的,那么至少在死后,给他一片安宁清静。

    咳声惊起窗外觅食的鸟儿,易怀宇看着手中茶杯有些出神,许久,才淡淡地将目光投向远处。

    “遂良,你相信因果报应吗?朕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是朕害死了君放,所以,朕这辈子注定不得善终。”

江山故曲part。94

    遥国的江山似乎注定不得平静,在易怀宇年迈停止征战后,曾被沈君放称作最酷似易怀宇的七皇子易宸璟接过战马长枪,又一次掀起中州大陆狼烟烽火,喧嚣无数。

    除了被誉为皇子将军的易宸璟外,五皇子易宸暄也是万众瞩目的一颗亮星,温文儒雅,人脉广大,又有满腹经纶韬略,以至于包括易怀宇在内的许多人都对易宸暄寄以极高期望,好像不这么热络的人就只有几个。

    司马荼兰算是其中之一。

    “五皇子自幼圆滑精明,颇得皇上喜爱,岂是璟儿能比的?想要与五皇子争夺皇位,璟儿差的还太多。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本宫手中仍有不少势力,若要帮璟儿一把,结局未必就是败。”

    冷冷清清的浣清宫内,司马荼兰几次与皇子妃白绮歌秘密交谈,其中不乏以上那样惊世骇俗的言论。每每谈及这些,司马荼兰眼中都会有抹异样光泽,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期盼又或是狂乱,但宫中从嫔妃到皇子再到下人,几乎没人看不出来——被冷落多年的皇后,好像打算重新干涉政事了。

    “以前你就是以干涉朝政为名被打入冷宫的,如今还想重蹈覆辙么?天下是朕的天下,你只需管好后宫方寸之地足矣,其他的,用不着你来过问。”

    苏诗韵被易宸暄刺伤调养那段时间,易怀宇曾黑着脸踏入浣清宫警告司马荼兰,而司马荼兰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仍旧到处探查,试图找出易宸暄大逆不道的证据。

    “白绮歌聪慧识大体,璟儿又胸怀天下,一个太子、一个太子妃,不是极好的人选吗?本宫就是不愿看皇上越老越糊涂,竟做一些错误决定。”面对偶遂良的询问,司马荼兰表现得十分坦然,“煜儿不是当皇帝的料,撤了他本宫毫无怨言,但皇位事关重大,绝不能让皇上感情用事,因着一步之错,满盘皆输。”

    偶遂良一脸苦笑:“皇后的意思是说五皇子没资格做太子,全凭陛下一心偏袒么?这说法未免……”

    “是不是,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司马原死后,偶遂良很久没再见过司马荼兰,听人说她消沉了好长时间,而今看去,她却是与年轻时没什么分别,依旧是那种我行我素、敢说敢干的率直性格。

    “五皇子的确有治国之能,当然,我不是说七皇子没有,只不过这两位皇子都是十分出色且各有所长,陛下选择哪一个都说得通,皇后娘娘又何必去惹皇上不快?”偶遂良动了动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无奈神情尽收司马荼兰凤眸内。

    易宸暄的身世始终是个谜团,其他嫔妃怎么想不得而知,但司马荼兰腹中怀疑日益增加,因此才对易怀宇的许多做法大为不满——出征时易宸暄派杀手追杀易宸璟和白绮歌,待他们回宫后又伤害苏诗韵,尽管如此,易怀宇还是一心包庇,无度偏袒,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理智过度的王者这般不辨好歹?遥远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司马荼兰明白,她从偶遂良那里得不到任何答案,索性不去问,顶着再度被易怀宇责罚入冷宫的危险暗中调查。

    同样地,易怀宇也知道司马荼兰更倾向于苏诗韵的孩子易宸璟,但他没有阻止,甚至在看到司马荼兰渐渐恢复昔年神采时莫名高兴。

    那才是他想看到的,他所爱、所伤,仍然没有失去风华的妻子。

    变化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老一代与新一代的交替、矛盾不停上演,刺杀、陷阱、阴谋、诡计,当真相慢慢浮出水面,结局沉默逼近时,一件无法挽回的惨烈悲剧发生了。

    司马荼兰怎么也没想到,苏诗韵竟会先她与易怀宇而去。

    那个温婉娇羞,总是显出水乡女子柔美一面的可怜嫔妃,怀着遗憾闭眼,也带走了属于落寞帝王的一份承诺,以及永生思念。

    消息传到浣清宫时,司马荼兰猛然愣住,大滴眼泪无声滑落。

    “她怎么可以死……”

    那是易怀宇一生仅爱的女人,是她羡慕一辈子也无法望其项背的遥远存在,苏诗韵一死,易怀宇的心岂不是被挖空了么?

    他的身体已经腐朽破损,倘若精神再遭打击,人,便是要毁了。

    擦去眼泪后,司马荼兰一刻也没有耽搁,步履匆匆赶往敛尘轩,而在她踏入敛尘轩时,苏诗韵的尸首已经发冷,易怀宇咳血昏倒被送回寝殿,就只剩失魂落魄的易宸璟与疲惫的白绮歌二人。

    司马荼兰谁也没有惊动,在玉枝的陪伴下悄悄来到紫云殿,简单询问过太医后屏退众人,独自走到昏睡的易怀宇榻前。

    这里,她多少年没有来过了?

    最后几次来每次都以剧烈争执收尾,她和易怀宇的关系就在一次次矛盾争执中僵化破裂,那之后她便把自己的心敲碎了、淹死了,即便听闻他生病受伤也不肯来看上一眼,狠心让自己成为毫不相干的路人。

    多少年华寂然走过,当他不再年轻,她渐渐苍老时,蓦然回首,那些恩怨爱恨,忽而褪色减淡。

    “怀宇?”颤抖指尖抚过消瘦枯槁的面颊,司马荼兰低哑轻唤。

    易怀宇没有醒来,手掌却紧紧攥住司马荼兰衣袖,攥到骨节青白,突兀支出。

    他老了,瘦了,变憔悴了,一点儿也不像记忆里冷漠残酷的冷血帝王,也不像年少清俊,曾让她一眼错付春心的那个高傲皇子。

    时光流逝,人都会变的,不是吗?

    所以她才能割舍无数怨恨来到他身边,因着舍不得,因着无法自欺欺人的深爱。

    “娘娘。”不知何时,陶世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加了件罩衫给司马荼兰,而后垂手低头,“娘娘多陪陪皇上吧,皇上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敬妃娘娘新丧,皇上更是忧伤入骨,没个贴心的人照顾怎么能行?”

    司马荼兰叹口气:“他哪里需要我照顾?怕是巴不得永不见我,落个清静。”

    “娘娘莫怪奴才多嘴,可有些事奴才若是不说,也许娘娘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陶世海听得出淡淡语气里的抱怨,摇头一笑,目光里竟有几许哀伤,“当年娘娘刚被打入冷宫,一连数月风寒不起,皇上他每夜就是像这样陪在娘娘身边的,只是皇上不许任何人提起,娘娘不知道而已。”

江山故曲Part。95

    偶遂良总觉得时间走得太快,快到他还来不及铭记什么,周围的人事物就变了,就好比司马荼兰的模样,记忆里还是那年她洒脱无拘、一身傲然风华,再抬头,她却已是沉稳内敛的中年妇人。

    算一算,自与她相识那日起,二十余年都过去了。

    “我在与你说话,想什么呢?”

    微带嗔怪的语气挽回偶遂良神思,歉意地摇了摇头,偶遂良叹气苦笑:“娘娘这些年没什么变化,陛下和末将却都是老头子了,再怎么想要集中精力,坐着坐着就会发倦犯困,实在捱不过啊。”

    “有时候照镜子自己都认不出自己,这还叫没变化?”司马荼兰嗤笑一声,一双微挑凤目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是这宫里第一老实人,没想到成过家后也变得油嘴滑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渐长,也越来越讨人嫌了。”

    早就过而立之年的人,明白了哪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圆滑不落人后,的确是越来越讨人嫌。偶遂良明白司马荼兰只是开玩笑才这么说,可他心里总有另一般思虑,始终认为自己这些年在退步,退到没有知己也没有可信之人的凄冷境地。

    人都是会变的,如他曾经那般耿直坦率,换得的结果怎可能会是如今的安稳?

    司马荼兰没料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话令得偶遂良突然沉默,尴尬少顷,收起笑容幽幽叹息:“我总想着还能像从前那样,你,我,怀宇,三个人能抛开身份地位说些亲近的话,看来那真的只是做梦罢了。事到如今还能笑着与你说话,我本该知足。”

    “娘娘生气了?末将只是一时失神,并没有不愿理会娘娘的意思。”偶遂良慌忙解释,五十来岁的人了,竟然如少年一般手足无措。

    “遂良。”司马荼兰低低唤了一声,摇摇头示意偶遂良不必解释,“我今天找你来不想听冠冕堂皇的话。你是知道的,唯有对你和怀宇,我不喜欢用那些死板的称呼,什么时候你能不做大将军、怀宇他不当皇帝,我也不用顶着皇后名声,像从前一样和和气气说些心里话呢?这样一个人撑着,我真的很累。”

    偶遂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事实上玉枝突然出现在将军府说司马荼兰召见他时,他就有些不知所措——司马荼兰关闭心扉已有多年,别说是易怀宇,就连他也许多次被拒之浣清宫门外。偶遂良很想知道,在易怀宇最危难时,司马荼兰主动找他且又说了那样的话,究竟为了什么?

    “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就好像我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害你似的。”司马荼兰剪着花枝,斜眼觑向偶遂良。

    玉枝等人都被屏退在外面,房门也关得紧,显然司马荼兰有什么重要私密的话要对偶遂良说。偶遂良向来不是个急性子的人,看出司马荼兰是在用闲话掩饰紧张,笑了笑,静静坐在椅中等她发话。

    面对偶遂良时,司马荼兰那些小心思总无处遁形,摆弄了一会儿花枝,心底的话便开始藏不住往外涌。

    “昨天我去看过怀宇,今早又去了趟敛尘轩,突然少了个人,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就好像这宫中丢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慢慢放下手垂在案上,司马荼兰的声音清淡略低,“看璟儿和白绮歌那丫头神色有些不对,问过陶世海才知道,怀宇又为难他们了。我真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那两个孩子一起出生入死、情比金坚,谁离了谁都活不下去,怀宇怎么就忍心拆散他们?他倒是好,三妻四妾、朝秦暮楚,自己风流快活大半辈子,到老了却要去为难小辈,当真混蛋一个。”

    司马荼兰的琐碎抱怨让偶遂良哑然失笑:“娘娘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陛下的事了?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如今终于忍不住了么?”

    “谁忍不住了?我有什么忍不住的?还不是看他太辛苦——”司马荼兰急于反驳,说了两句才惊觉自己漏了底,脸色迅速颓败下去。僵着身子坐了半天,见偶遂良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司马荼兰这才舔舔嘴唇,不情不愿再度开口:“是,我是怪怀宇做过的那些事,也曾想要恨他一辈子,可我不是傻子,想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终归是要想通的。怀宇的脾气你我都了解,有些话他死拗着就是不肯说,倘若不是陶世海,可能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哦?陶公公与娘娘说什么了吗?”偶遂良端起茶杯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看司马荼兰的反应似乎对易怀宇的冷漠态度有所动摇,这是偶遂良最希望见到的,然而在未了解内情前,偶遂良决定不动声色继续打探下去,以免冒冒失失哪句话说错误了这难得的机会。

    不过他也知道,司马荼兰找他来,绝对不止阐述心情这么简单。

    “遂良,我问你,你对当年君放的事了解多少?”

    果不其然,司马荼兰紧接着就把问题抛出,且是让偶遂良大感意外的问题。

    “沈国师么?有些了解,但不多,看娘娘想问什么了。”

    司马荼兰深吸口气,似是有些烦恼该从何问起:“我恨怀宇,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负了我又对不起君放,明明是帮他最多的人,他怎么就忍心那样伤害?尤其是君放,倘若不是怀宇那样逼他,也许他就不会早早离世……”

    “娘娘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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