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依赖,不是愚蠢是什么?!
“你把我在敛尘轩的遭遇都告诉白家了?”哑哑开口,趁着易宸暄背对而立不曾注意,白绮歌悄悄站起身,手中珠钗紧握。
易宸暄毕竟不是神,自鸣得意时根本未曾发觉背后逼近的危险,一字一句仍满含嘲讽:“我是好心告诉他们事实,至于一直处于被压榨状态的昭国百姓中会不会出现带头叛乱之人,这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
四肢酸软难以长久站立,白绮歌咬紧牙关高高举起珠钗,借着手臂下落去势猛地扎向易宸暄颈间。那是人体最致命的几处部位之一,珠钗又是白绮歌闲时特地打磨过极其锋利的,只要能一击得手,易宸暄必死无疑。
生死攸关哪还管得谁是什么身份?易宸暄不死,那么她和白家就得全族覆灭。
刺杀不过电光火石、弹指一念间的事,不料就在落手瞬间,易宸暄说完话忽地转过身。
“你——!”惊诧呼声被吞回肚里,眼看头顶寒光一闪,易宸暄出于求生本能向后退了半步,正是这半步救了他,没让他死在锋利珠钗之下。然而白绮歌也不是毫无收获,那一下没能要了易宸暄性命却也在颈侧留下两尺余长的伤口,一股热血洒落地面,远比她脖子上的伤要重得多。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易宸暄慌了手脚,有防备下与白绮歌交手尚有九分胜算,意外攻势则难以充分防御反击,尤其是娇生惯养的身子还受了伤,恼怒之余,一丝恐惧也随之爬上心头。
灌注全力的一击过后,白绮歌勉强积聚起来的力气已经不多,屏息凝神,赶在身子软倒前,又一道寒光向易宸暄狠狠刺去。
第061章 解开心结
冬天夜色来得早无处可去,外面又不时响起爆竹声声,易宸璟在书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怎么都静不下来。
这几天他刻意不去理会白绮歌,怒火虽降了下去,无法言喻的烦躁却随之而来,每每提笔想要写些关于出征的奏折,眼前总会浮现那抹素雅而瘦弱的身影。白绮歌在兵法上有许多令他十分感兴趣的见解,那些她亲手绘制的兵械图样也常吸引他注意,不知不觉中,这书房少了她便觉得索然无味。
“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回应,我还以为殿下不在呢。”素鄢跨进房内稍有些吃惊,关上门后摇摇头浅笑,“还好看屋里亮着烛灯想进来熄掉,这才没错过,不然素娆熬了整日的燕窝汤真要可惜了。”
“就知道你会来替她求情。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姐妹是不是一起长大的,性格脾气怎么会相差如此之大。”易宸璟指了指木榻示意素鄢坐下,自己则坐回椅中。
那天一怒之下说出要把素娆嫁到宫外的话,身为相依为命的姐姐,素鄢来找他是早晚的事。反正这功夫心情烦闷也做不了其他事,易宸璟索性留素鄢坐坐聊以解闷。
“素娆年纪小,做事总有些焦躁不懂事,若是触怒了殿下说她骂她都好,要把她嫁出去这种话还请殿下三思。”
易宸璟哼了一声:“她没告诉你犯了什么错?搬弄是非、工于心计,我最讨厌这样的女人,以前还不觉得怎样,最近她越来越没个分寸了。”
“想来那死丫头又在殿下耳边乱嚼舌根了,八·九不离十是关于绮歌妹妹的。”素鄢轻叹,笑容颇为无奈,“小孩子心性,我回去好好教育她就是,这次就饶了她吧。殿下若是把她送走,以后谁来给敬妃娘娘解闷?”
要赶走素娆是怒气冲冲下草率决定的,就算素鄢不来找也没可能真做出那种事。易宸璟烦躁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大年夜我不想听这些烦心事,让她管好自己,下次再犯绝不姑息。”
“对了,这几日都没见绮歌妹妹来书房,可是又和殿下闹别扭了?”
白绮歌经常出入易宸璟书房是敛尘轩众所周知的事,从前几天开始素鄢就发现这两个人一反常态极少见面,即便是吃饭时也两相沉默。素鄢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前日玉澈红着眼眶来找她求些补品,说是白绮歌因为体虚昏倒了,心软的素鄢最终还是耐不住干预进来。
易宸璟知道她心善,纵是心有火气也无处可发,只能沉下脸不言不语。
“殿下平日待我和素娆都极好,怎么一遇上绮歌妹妹就改了秉性?虽然人都道‘爱之深责之切’,可如今绮歌妹妹病着,殿下若还坚持与她斗气只怕会适得其反啊。”并非素鄢不知好歹直言不讳,她看得出来,易宸璟对白绮歌的关心与他对她们姐妹二人的关心有所不同,那才是发自心底的感情,所以才会因为白绮歌丁点错误就大发雷霆。
“她的事我自有考虑,你不必插手。”
素鄢长叹口气,目光幽幽看向易宸璟。
“殿下与绮歌妹妹究竟有什么过往我并不知道,可是我看得出,初入敛尘轩时殿下你是极厌恶她的。那时冷落她、欺辱她也就罢了,心里有恨难免行为过激些。但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殿下自己没有注意到吧,只有和绮歌妹妹在一起时你才会很放松,那样的殿下是我和素娆从未见过的。军国大事我不懂,不像绮歌妹妹能帮上殿下的忙,素鄢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看去听,这双眼里,我看见的是绮歌妹妹终日为谁忙碌操劳,殿下您看不到吗?”
“她做了什么我自然看得到。”面对温柔如水的素鄢,易宸璟丝毫燃不起怒火,反倒觉得许多话想要说出来给她听,一个人憋着实在难受,尤其是不知该如何处理的矛盾恩怨。提笔在纸上随手涂画,易宸璟神色复杂:“为她我负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然而她不但辜负了我的信任,还对我隐瞒下很重要的事实。的确,于我而言她是个十分难得的……说是心腹也好部属也罢,总之我很希望她能留在身边,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太令我失望。”
倒了碗燕窝汤放在案上,素鄢靠近易宸璟,柔软手心紧贴关节突出的大掌:“殿下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那么做?千里迢迢远嫁而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遥国皇宫里,殿下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如果殿下给了她想要的东西,绮歌妹妹又怎会隐瞒欺骗?”
提笔的手一震,微微泛黄的纸面留下一长道墨痕。
说什么不懂军国大事却一语道破关键,易宸璟对素鄢刮目相看。如果他没有以白家相威胁,白绮歌还会因为担心家人遭到牵连而瞒着他去找云钟缙吗?易宸璟终于找到自己烦躁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白绮歌的隐瞒欺骗,还有他无意中犯下的致命错误——想要相信她,想要她相信,却拿捏住她的命脉逼得她不得不另寻出路。
房外又一阵爆竹声惊破沉默,素鄢没再说话,而是静静站在旁边,温柔笑着看易宸璟发呆。
深吸口气,积压数日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清俊刚毅的面容上添了几许暖意,看向妾室的目光也恢复往日温柔:“想不开的时候应该多找你说说话才对,只要你不嫌烦。”
“殿下操劳江山社稷,气吞山河,这些儿女情长的琐事理应由我们女子来思量,能与殿下这般开诚布公彻谈是素鄢的福气,哪敢嫌烦?”见易宸璟心情大好,素鄢的笑容也跟着明媚三分,温婉有如纯洁白莲。把汤碗朝易宸璟手边推了推,素鄢柔声道:“汤要凉了,毕竟是素娆一番诚意,殿下赶紧喝了吧,不然那丫头今晚定然又要睡不好觉哭上一宿。”
淡淡点头,易宸璟接过碗,也不顾汤是凉是热,仰头一饮而下。
素鄢掩口轻笑,眸中风情不尽:“急个什么劲儿?又没人来抢。反正绮歌妹妹不在,多出来的汤殿下也一起喝了吧。”
“绮歌不在?”暖意正浓的目光忽地一紧,不安涌上心头,“确定她没在敛尘轩?”
“应该是不在,徽禧居只有下人守着,连玉澈都没瞧见;敬妃娘娘那边早就睡下,也不可能在那里。除了这两处外她常走动的地方就只有书房,既然不在此处那八成就是在宫外。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许是绮歌妹妹觉得敛尘轩太过冷清去了锦昭仪那里,见天色太晚不敢四处走动便留宿了。”
素鄢的安慰没能让易宸璟放心,不安感反而越来越强烈。
白绮歌很少随处走动,出去敛尘轩外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正值年夜各宫上下同乐时,她怎么可能跑到叠翠居当不速之客?沉吟良久,联想到投奔此处的戚夫人,易宸璟蓦地恍然大悟——白绮歌定是趁着人多混乱时送戚夫人去叠翠居了。
“不好,她有危险!”淡然表情突变,易宸璟站起身迈开大步奔到门前,还不等开口叫出战廷名字,一道踉跄人影出现在院中。
“戚夫人?!”素鄢赶忙跑上前与战廷一起扶住闯来的人,借着烛光月色看清那人面容时不禁吓了一跳,惊叫出声,“这、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去请太医过来!”
满身血污沾染灰土,脸色苍白无血色的戚夫人有如濒死者,双手死死抓住素鄢衣袖,眼神却是看向易宸璟的:“皇子、皇子妃……在遥阖……殿……”
只不过说了这一句话,易宸璟立刻浑身冰冷。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白绮歌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独自带着戚夫人出了敛尘轩。
相争多年,易宸璟对身为皇兄的易宸暄了解远胜白绮歌,他早料到易宸暄不会轻易放弃,一旦白绮歌踏出敛尘轩大门极有可能被他暗中掳走。他本想提醒白绮歌不要随意出门的,戚夫人的事他已经交给战廷着手安排,谁想那天争吵过后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直到她忽然消失才反应过来,易宸暄已经出手了。
“天亮前……救她……从后门、后门走……”戚夫人虚弱至极,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好在最重要几个字拼命说了出来,神经一放松,整个人向后躺倒昏死过去。
素鄢被吓得不轻,然而易宸璟没时间照顾两个软弱女人,她们的性命在敛尘轩足以得到保障,真正命悬一线的是白绮歌,不能及时赶到阻止易宸暄下杀手的话,那个让他想恨恨不起来、想保护又找不到理由的替嫁妻子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战廷!去遥阖殿!”低喝一声,语气里焦急愤怒难掩。
夜风擦过耳边哀嚎呼啸,这辈子易宸璟还从没体会过这般心急如焚的感觉,恨不得自己是那汗血宝马千里良驹,一跃便能冲到目的地,冲到白绮歌身旁。
脚步匆匆,咬牙切齿的低吼飘散风里。
“白绮歌,你给我坚持住,敢死的话我决不饶你!”
此刻没有任何杂念,易宸璟所想的十分简单——让她活着,不要死,继续陪在他身边。
第062章 婚夜真相
暗香浮动的房间里响起一声闷哼,血花溅落,凌乱脚步交错纠缠。
“贱人!”近乎咆哮的骂声大大有违俊美面容,狼狈不堪之状更是彻底毁了昔日温文尔雅形象,易宸暄表情狰狞扭曲,一手捂着颈间伤口不停后退,对面不过一步远的距离就是挥舞着锋利珠钗步步逼近、却越来越显出乏力之势的白绮歌。
珠钗毕竟不是趁手武器,白绮歌又受了那熏香影响提不起力气,一击未中后再一次刺杀落空。易宸暄匆忙躲闪间被刺伤手臂但护住了致命部位,虽然向后退的过程中接连撞翻桌案颇为落魄狼狈,可是保住性命就相当于胜利了——他知道白绮歌再不可能进行第三次有威胁的攻击,香炉被撞翻,令人筋骨酥软的涣神香气味空前浓郁,摇晃愈发明显的身形足以证明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果不其然,没走上几步白绮歌就踉跄跌倒,别说举起武器,就连自主站起都做不到。
“瑾琰!瑾琰!”来不及嘲讽或是惩治地上虚弱女子,颈部和手臂两处伤口让易宸暄惊慌更胜怒火,拉开房门接连喊了多声后,苏瑾琰匆匆踏入。
“怎么……”定睛一看,苏瑾琰倒吸口凉气。
眼前景象用难以置信四个字形容绝不为过,尽管早就发现白绮歌略通拳脚功夫,可是苏瑾琰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如此不利境地下攻击易宸暄并且造成伤害,那女人在敛尘轩被欺负得几近死地都没还过手,何以今日疯狂到这般地步?
“只是皮外伤,我这就去取创药过来。”简单查看下易宸暄伤口,苏瑾琰低道,“殿下且坐着不要乱动,小心伤口撕裂。”安抚好易宸暄狂躁情绪,苏瑾琰转身欲退出房外,离开前不动声色朝白绮歌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来。
白绮歌倒是想跟他一同离开,易宸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与他单独相处只有危险没有逃脱可能。然而一番拼斗后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即便想要离开也无法付诸行动。
“又想要救她吗?”易宸暄敏锐地发觉苏瑾琰意图,一声冷笑,按着伤口的手重重捶在榻上,“瑾琰,难不成你真的喜欢这贱人?别怪我没提醒你,违逆我的下场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才是。”
瘦长身躯一颤,苏瑾琰脸色瞬间惨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见苏瑾琰被吓住,易宸暄阴鸷目光扫过白绮歌,面容愈发扭曲狠厉:“你想要她也可以,反正我只需要她一两件信物获取白敬甫信任就好,等白家带兵反叛推翻易宸璟后她就没用了,那时连七七一起,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给我滚出去!”
苏瑾琰沉默退出房外再没看白绮歌半眼,后来取了创药给易宸暄涂抹包扎也是低头垂首,看不任何毫表情。
过于浓烈的熏香气味夺走大半知觉,白绮歌只能倚在墙边靠坐,发麻的手指想要握紧都做不到,能做的就只有趁着易宸暄包扎伤口期间整理思路。
按照易宸暄言语中意思可以推测,目前他还不打算杀死白绮歌,最大可能便是将她失踪一事推到易宸璟头上,然后拿能够证明白绮歌在他手上的信物去与白家接触,最终目的是鼓动白敬甫带领昭国受欺压的苦难百姓起来造反。作为臣国的昭国目前正处于易宸璟管辖之下,造反若是成了,昭国脱离大遥控制,易宸璟必定失去皇子地位,即便不成遥皇也会因此对易宸璟产生不满情绪,相比一直得宠的五皇子自然夺位实力大削。
包括白绮歌自己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想得这么深远,一个臣国替嫁的罪民竟然会影响到众皇子夺位,听起来实在荒唐。
金疮药很快就止住了伤口流血,看看包扎整齐的伤口,扭曲脸上惊慌渐渐散去,狠厉阴鸷比先前不知加重多少倍。一脚踢开掉落地面的珠钗,易宸暄站在白绮歌面前弯下腰,手指粗暴地捏住白绮歌脸颊:“胆敢伤我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七弟会慢慢对你产生兴趣,就连瑾琰也不惜为你拂逆我的命令。白绮歌,你确实不同于一般女人,留你活在世间不知还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要不是为了得到白敬甫和白灏城两员奇将,你早就沉在御花园湖底浑身腐烂了。”
“你现在不杀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白绮歌傲然相对,平静面容冷若冰霜。
“现在杀了你我才真的会后悔。”大概是牵扯到伤口引发疼痛,易宸暄顿了一下,片刻后才又开口,“不过也不会便宜你,反正骗取白敬甫信任不一定非要你完好无损活着,在你‘被七皇子残害失踪’的消息传到昭国之前,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玩一场。”
阴冷疯狂的目光有如毒蛇吐信,白绮歌避无可避,唯有鼓起勇气坦然直视。她并非“邪不压正”一词的忠实信徒,争夺皇位的两方与“正义”这个词也毫无关系,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