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可以,她会守他一世,永不背叛——当然,要等一切风波平息之后。
浅浅一声叹息,白绮歌把头埋在他胸口,温柔如普通女子。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远远离开你,老天不允,偏要把我和你的宿命连在一起。我不知道之后是不是还会有无数坎坷波折,但只要你肯信我、不再怀疑我,那么我绝对不会有负于你。”
“这话……应该男人说才对。”
微微挑起黛色长眉,白绮歌仰头:“你也算个男人?男人有像你这样折磨女人的吗?”
“嗯,我不是男人。”本以为易宸璟会以同样玩笑语气反驳,白绮歌却没想到他回答的那样认真,“对你犯下的过错我会补偿,只要你愿意,这世上任何东西只要你想要我都会给你,唯一条件就是不许再瞒我骗我,否则……”
否则什么,后面没有说出。
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要有些保留,哪怕最近亲的人也不例外,白绮歌懂得这道理,她不会也不愿逼迫易宸璟将所有都毫无保留展现她面前,她需要的只是一颗真心而已,他给了,那便足够。
“绮歌……”
“嗯?”抱在一起说话倍感别扭,白绮歌试着推了推,无奈易宸璟说什么也不肯放松丝毫,苦笑摇头,只好由他高兴。
易宸璟微微皱眉,唇角却还挂着柔和弧度,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真的该好好洗洗了,一身酸臭。”
一身酸臭拜谁所赐?还不是身为皇子妃不得不随军出征的结果?
哗啦一声轻响,易宸璟目瞪口呆,眼看着白绮歌笑吟吟捧起湖水对他灌顶而下。这女人的野性简直是个传奇,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做出让所有人都为止震惊的举动,更糟糕不过的是,他迷恋的正是她的特别,独一无二。
对白绮歌任何报复都无效,唯独一种。
身子一僵,白绮歌连倒吸口气躲开的机会都没有,唇上尚未彻底消散的温度再次袭来,比刚才更激烈,更深沉。
大概,他笨拙得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吧。
闭上眼安心体会被心爱之人珍视的感觉,白绮歌抬起手勾在易宸璟颈后,微微红着脸踮起脚,似乎这样就会抹消两人之间的距离隔阂,魂魄相连。
“大将军,萧将军说——哎,这、这……哎呦喂!”
不合时宜出现的梁宫鲁莽闯入,一边说着话一边搜寻易宸璟身影,谁料入眼的不只有大将军,还有雪白双臂交错的皇子妃白绮歌,最可怕的是……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这就走,这就走!大将军和皇子妃继续,继续啊!”梁宫又愧又羞,从头顶红到脖子根,风风火火来的又风风火火转身往回跑,笨拙憨厚惹得白绮歌哭笑不得,抬脚狠狠踩在易宸璟脚上。
“踩我干什么?我都说了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梁将军冒冒失失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郁闷地瞥了一眼梁宫离去背影,易宸璟回头捏住白绮歌下颌,“谁敢不怀好意看你半眼,我一定会剜了他双眼一脚踩碎。”
“你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白绮歌讶然,她竟看不出此刻易宸璟所说是真是假。
易宸璟淡笑,不置可否:“你说呢?”
敢于觊觎他所有物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死是便宜的,若是对白绮歌有所不轨,那人必定生不如死——譬如易宸暄、宁惜醉之流。
一声响亮的喷嚏回荡半空,碧色眼眸的青年懒散地靠在大堆货物上,黯然目光居然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伸手拉了拉身旁老者,宁惜醉声音略显低沉:“义父,你说会不会是大将军在咒我?据说有人在背后说坏话就会打喷嚏。”
封无疆冷冷瞟了养子一眼:“什么时候你能把闲心放在正事上,老夫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义父还没看够世间佳人美景,怎么可能撒手人寰呢?这神镜买的还真是值得,五百两就能把远处景致看个清清楚楚又不怕被人发现,义父就是为了偷看才买的不是吗?值,太值了!”
拿着神镜的手一僵,封无疆脸色瞬间铁青,脖子上青筋闪现:“老夫看什么佳人美景了?!这神镜是你说能看见远处东西觉得稀罕才买来的,又怪到老夫头上——”
“义父急什么,”宁惜醉依旧一幅慵懒模样,浅淡笑意让封无疆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却又不舍,只能瞪着眼听他继续说,“神镜的事就不提了,您说您一大把年纪还躲在远处偷看女子沐浴,这种事说出去让人怎么看?啧,身为品行正直的义子,有时候我也很无奈啊!”
铁青脸色变成赤红,恼羞成怒的封无疆终于忍不住摔下神镜狠狠丢进宁惜醉怀里,沧桑声音里透着滚滚怒气:“你自己看!老夫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这种不堪入目的场面老夫躲都躲不及,你个孽障居然、居然……自己看!”
似乎是把义父气得发毛这种事宁惜醉已经很习惯,漫不经心接过铁皮卷成桶的神镜向远处看去,翘起的唇角与笑容均没有半点改变。
“哎呀呀,旖旎无限,难怪义父脸红。咦,好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封无疆竖起耳朵,立刻恢复严肃神色,“发现什么了?”
宁惜醉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继续道:“很奇怪,难道是因为姓氏的原因?白姑娘的肌肤真的很白啊!”
嘭地一声闷响。
“年纪大了脾气都会变差么?”宁惜醉龇牙咧嘴捂着后腰,苦笑着看向满面怒容的封无疆,“说实话也会被打,多亏了义父,从小到大孩儿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身铜皮铁骨了。”
封无疆几欲被他活生生气死,一脚踢上车中货物,一袋风干肉脯洒了满地。
“义父生气也别拿我的货物出气啊,这些可都是高价买来的,卖出去至少能赚两翻。”宁惜醉心疼地弯腰去捡那些肉脯,小心翼翼如同是在拾取珍珠宝石。
看着挺拔俊朗的年轻人沉迷在宝贝货物中,封无疆忽地感到身心疲惫,幽幽一声长叹。
“惜醉,什么时候你才能做些正事?老夫花了近二十年养育你、教导你,怎料你却沉迷此道,难道老夫这半辈子的心血都要白费,毕生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吗?”
拾取东西的手放慢速度,一抹沉静闪过碧色眼眸。
“义父不觉得经商也算正事吗?自食其力,不偷不抢,有什么不好?不用考虑王侯将相的勾心头角,也不用像寻常百姓那般为生计愁苦忙碌,动动脑子让自己过得更充裕、开心,孩儿认为世上没有比这更值得投入一辈子的事了。”
如此回答让封无疆面上倦色更重,揉着皱纹丛生的额头许久无话,片刻后,苍老声音才又响起,浑浊眼眸中漫出继续漠然。
“惜醉,别怪义父,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大业,你不去做,还有谁能来完成?倘若你真的喜欢那个女人……义父许你娶她,只要你肯按义父的要求去做。”
说来说去,还是要做那些极其讨厌的事才行吗?
宁惜醉摇摇头,笑容不知不觉染上苦涩味道,收起神镜再不去看湖中沉溺情海的二人。
第123章 异常身份
时近傍晚,洗去灰尘晦气的将士们都开始饥肠辘辘,萧百善安排大军沿河扎营生火做饭,几位将军围坐在篝火边谈天说地。
“我不是没想那么多吗,萧将军说要问问今晚是不是赶回正路,我想着大将军那会儿应该没什么事就跑了过去,谁想得到……唉!算我倒霉,这回不知道大将军要瞪我多少日子。”一脸愁苦的梁宫倒碗酒仰头灌下,旁边萧百善、陈安等人笑得东倒西歪。
“大将军也算是年轻有为的奇才了,皇子妃更胜一筹,一介女子竟然有这般胆识智慧,若是生为男儿身,想来又是白家一代豪杰。”笑过之后,陈安长叹感慨,“不过这样也好,我大遥一直缺少年富力强的出色将领,大将军熟读兵法擅用战术,加上皇子妃奇谋迭出从旁辅佐,为皇上一统中州指日可待。”
萧百善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满怀憧憬,语气脸色里似乎都有一些隐忧,说起话来也是语焉不详。
“那也要她能一直坐稳皇子妃之位才行啊……”
平缓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易宸璟拉着白绮歌凑到篝火边,平和面色下隐有一丝笑意:“聊什么这么开心?几位将军难得齐聚,是打算好好喝一场吗?”
“大将军不在,我们怎么喝的好?来来来,快坐,这河里有鱼,等会儿抓住就送来了,烤着下酒正合适!”
一路行军到现在,众人对易宸璟也算有了许多了解,战事之外的平易近人使一众将士对他少了分敬畏多了分亲近,交谈时也很少客套,更像是朋友之间闲聊。
“饿了吧?先坐下休息休息。”拉过白绮歌坐在篝火边,易宸璟温柔不尽,这让几位副将、参军面面相觑,彼此相望的目光意味深长——年轻就是年轻,纵是带兵打仗老练如神,夫妻关系上遥国著名的皇子将军依旧青涩,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忽而一幅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忽而又如胶似漆难以分割,与所有年轻夫妻别无二样。
被梁宫搅乱情调从湖中出来后,白绮歌和易宸璟坐在湖畔晒了小半个时辰的太阳,烈日炎炎使得衣衫很快就彻底干透,松软轻飘,也没了讨厌的酸臭之味。心情大好的易宸璟早把梁宫鲁莽行为抛到脑后,现在只感觉肚子里万鼓齐鸣,单是听到“鱼”字就快要流出口水。
行军打仗风餐露宿,能有足够的干粮吃已经很好,那些鱼肉瓜果只是梦里才有的东西,眼看不远处河中一堆士兵弯着腰四处摸鱼,不止易宸璟,就连白绮歌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目光频频向河边瞄去。
二人如出一辙的行为动作表情引得萧百善等人忍俊不禁,憋着好半天终是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笑得白绮歌脸上两团绯红。
“笑什么,饿了要吃,渴了要喝,人之常情。”易宸璟没有丝毫羞愧,反而当着众人的面揽在白绮歌纤腰之上,似是在宣布她的归属权。
白绮歌飞快瞥了一眼,不动声色伸手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拧。
这人……脸皮太厚。
“对了,怎么不见宁公子?”四周打量一圈,白绮歌忽地问道。早上行军时还和宁惜醉打过招呼,到了大河附近就再没见过,难道他不需要清洗沐浴么?
对白绮歌的问题易宸璟颇为不屑,背着她眼一瞪,方欲开口的陈安和梁宫立刻老老实实憋了回去。
不过,有些人总是不请自来的,不管有没有人提到,也不管是不是有人不太欢迎。
“白姑娘是在找我吗?”清亮嗓音由远及近,白绮歌抬头,萧百善身后,正是宁惜醉抱着一坛酒缓步而来,白皙面容上笑容温和淡然,“我族风俗是不能在河中沐浴的,所以车上早有准备木桶,平时都是烧些水在帐中清洗,白姑娘不介意可以把木桶拿去用,我和义父共用一个——”
“脏兮兮的东西,拿它做什么?”易宸璟不咸不淡打断,搂在白绮歌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着篝火而不看宁惜醉。
这两个人碰到一起,军中必然会弥漫极大醋味。
白绮歌暗暗捅了易宸璟一下,挪出身边一片空地向宁惜醉笑道:“宁公子一起坐吧,这些日子辛苦了。”
“不苦不苦。”宁惜醉摇摇头,“苦的是义父,所有货物都是义父负责置办的,我只管收银子。”转身让开一步,站在宁惜醉身后的封无疆出现在众人眼前,宁惜醉仍是一副散漫表情给众人介绍:“这位就是在下的义父,祖姓封。不只是军中贸易物资,就连在下的生活起居也都是义父一手照料的。”
众人一一与封无疆打过招呼后客气让座,封无疆木着脸也不知推脱或是感谢,直愣愣坐在宁惜醉与白绮歌中间,惹得易宸璟又是一阵冷眼横飞。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是因为难得放松的原因么?为什么感觉每个人都暴露出鲜为人知的本性并且都不知觉呢?易宸璟的率直,宁惜醉的玩世不恭,萧百善等人的不着调……总之,一切都与往日不同。
“绮歌代大将军多谢封老先生援手,有了这两车军资的确为我遥军增添不少方便,可谓助力极大。”
封无疆似是没有听见白绮歌的道谢,头一扭,低声与身边宁惜醉交谈起来。白绮歌尴尬笑笑,她不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这张脸让老人家食欲不振,不然干嘛一副欠他钱的样子?换做别人白绮歌早就直白询问了,然而封无疆毕竟是宁惜醉的义父,于情于理都不宜冒犯,自嘲轻笑,白绮歌打消追问念头,转换话题问向宁惜醉:“早上我听萧将军说,宁公子打算这几天就要离开,可是事实?”
“嗯,是事实。”宁惜醉点点头,碧色双眸淡淡盯在白绮歌面容上,“我和义父商量过,再走几天就是霍洛河族边境了,我们曾与霍洛河族有过往来贸易,此番作为敌军商人出现不是太好,再说运来的军资也基本用完,多留无益。我们打算明天收拾好东西就往回走,在灵芸城逗留些时日后再赶往周边小邦小国,看看是不是能淘得些稀罕货物。”
白绮歌颇有些失落,却还是支起笑容:“也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日宁公子再到遥国,希望还能相见。”
“那是自然,有如此红颜知己,就算没有买卖也要常去才对。”
瞬间,一片寂静。
敢把皇子妃称为红颜知己的男人有几个?除了皇子外还有吗?真的可以有吗?萧百善眉头拧得快要烂了,拼命向宁惜醉使眼色也得不到半点回应,翠玉之色的美妙双眼只盯着白绮歌,其他一切皆不见。
这是找死!众人眼神交流,一致认定。
正尴尬着,士兵送上一篮活蹦乱跳的新鲜河鱼,白绮歌急忙抱着篮子离开篝火堆,借口去收拾鱼躲得老远——再不躲,不知道口无遮拦的宁惜醉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言论,她可不想今晚面对易宸璟听一整夜酸气十足的抱怨。
白绮歌落魄逃跑,宁惜醉没了说话的人,看起来也有些失落,易宸璟打量封无疆片刻,忽地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风老先生和宁老板是哪国人?碧目白肤在中州大地并不多见,我记得十多年前灭亡的夏安国就是碧目族人为主。”
一语发出,萧百善等人都是气息一滞,目光齐刷刷看向封无疆。
夏安国,中州拥有碧目臣民最多的小国,也是十多年前被遥国大军踏破的异邦,因国王拒不臣服,遥皇一怒之下下令屠城三日,斩首数万,之后,碧目之人于中州再难见到。假如宁惜醉和封无疆真是夏安国遗民,那么他们接近遥国大军的目的就十分可疑了。
少顷,浑厚笑声打破沉默,封无疆抚着长须指了指宁惜醉:“大将军,你可曾听说夏安国有这等发色之人?夏安族,碧目白肤,发直而乌,若说老朽是夏安族尚有人相信,但要说惜醉是夏安族,呵,孤陋寡闻一词老朽是真不想加在大将军身上。”
“孤陋寡闻么?我的确有这缺点。”面对封无疆直白且毫无敬意的嘲讽,易宸璟不怒反笑,淡淡语气有若平静流水,“宁老板或许与夏安国无关,那么封老先生呢?您可是标准的夏安族特征,难不成……封老先生真是夏安遗民?”
躁动与怀疑气氛弥散开来,陈安收到萧百善眼色,悄悄将手放到身边长剑上,只要宁惜醉或者封无疆有所异动,必会在第一时间遭到诸人格杀。
仿若凝滞的时空下,长而干净的手端起酒碗,澄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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