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你个没自觉的傻孩子不要在这里碍人眼目。少女听不出来,白绮歌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确,那丫头实在是有些碍事,倘若被易宸璟知道自己睡着时两个女人把他扒个精光看了个遍,大概寻死的心都有了。
“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绮歌就好,白绮歌。”无奈笑笑,白绮歌向那少年微微鞠躬,“多谢二位相救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必当涌泉相报。”
“还以后干什么,你愿意报现在报好了。喏,帮我剥葵花籽,我怎么剥都不够吃的。”少女伸出手,掌中一把葵花籽递向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白绮歌,糟糕的是,脸上表情十分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继续这么闹下去,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少年叹口气认命地抓过那把瓜子,一手拍着少女头顶,歉意地看了白绮歌一眼:“我叫傅楚,这是我师妹叶花晚,我们都叫她叶子。等下我们回来再给白姐姐你换药,这期间就请白姐姐辛苦辛苦给那位公子擦身吧。”
白绮歌点头道谢,送离二人后摇头苦笑。
这兄妹二人差距真大,当师兄的为人谦和又通情达理,那位师妹……说不上不懂人情,只是孩子气些,倒也可以说是天真无邪,率直性情。
耳边清静些后,心思立刻又回到易宸璟身上。解去衣衫后白绮歌心惊不已,大大小小的伤痕淤青密布,仿佛刚从修罗场试炼归来一般,忽地想起逃亡以来他没少受伤,但并不见中毒症状。许是那毒也有发作限期吧,又或者易宸璟根本就没中毒,谁知道呢?
拿着湿布一点点擦拭滚烫身体,扑鼻药味闻惯也就不觉得讨厌了,只是擦到下身时白绮歌仍不由自主面红耳赤。尽管与易宸璟的关系……反正,她还没开放到足以坦然接受男人**横陈眼前。
也不知那药是什么来头,擦过身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易宸璟身上就不再那么烫了,白绮歌伤病未愈容易疲惫,索性隔着棉被躺在他身侧,静静看着棱角分明的隽秀侧脸,脑海里回想叶花晚说的每一句话。
他的伤本没有多重,只因落雪天、严寒气,他无力带她去温暖地方躲避,于是便脱了衣衫都盖在她身上才导致风寒侵体、一病不起。那是大雪纷飞万物冻结的至死寒冷啊,他怎么就不知死活做出这么缺乏理智的举动?被人救走是意外,假如没有这意外,他是想活活冻死么?越是想下去越是觉得心乱如麻,易宸璟给她的爱太深太多,多到她无法偿还的地步,更胜过江山社稷,皇袍帝位。
一声感慨轻叹,白绮歌把头靠在易宸璟肩上,熟悉的气息紧贴面颊,闭上眼自言自语:“我以为你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想不到竟也有犯傻的时候。”
“你才傻。”
“……”远山眉下两眼猛地圆睁,白绮歌盯着侧过头淡笑的那张脸孔,半晌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别压着肩膀,你太沉了。”伸手拨开已经呆傻的脑袋,易宸璟侧过身一手撑腮,漫不经心的眼神好似病着的人是白绮歌而不是他,唇角那抹笑意清淡,“伤势怎么样了?看你脸色不错,还学会背后骂人了。”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白绮歌茫然发问。
“水那么凉,擦在身上当然会被刺激醒,你就不能打些热水来么?”
白绮歌咕噜咽下口水。
也就是说,他早就醒了,在她给他擦身子的时候,在她一脸绯红咬着嘴唇硬着头皮擦下身之前……那他还装睡!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易宸璟胳膊上,眨眼间便泛出红红手印,易宸璟也不生气,仍旧笑得泰然自若,咳声也盖不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温柔。论脸皮厚度,白绮歌远不如易宸璟,被他这么古里古怪地笑着盯看浑身发麻,说话都是牙缝里狠狠挤出的:“笑什么?我真该一盆水都泼在你身——”
“绮歌,”易宸璟打断她说话,拉过纤长素手包在温热掌心里,眼里柔情浓得化不开,“我听见你叫我了。”
这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叫他不是很平常的事么,有什么值得特别提出的?白绮歌板着脸:“你又不是没名没姓,我少叫过你么?是你耳朵和脑子不顶用记不住吧?”
“不,不是往常那样。”易宸璟摇头,伸手勾住白绮歌下颌贴近自己脸侧,低声轻道,“忘了么,在船上你昏倒前是怎么称呼我的?那是你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
白绮歌一口气险些噎住。
她想起来了,终于明白易宸璟所指是什么意思。
易宸璟总是叫她“绮歌”,而她大部分时间根本不去唤他,即便是迫不得已也是连名带姓生硬地说出口,那天在船上两人都处在生死一线间,什么顾忌思虑都抛到九霄云后,自然而然便叫了那一声。
“宸璟……”
“嗯。”安心地把人揽到怀里,易宸璟常年紧锁的眉宇间难得一线晴朗,得意而满足。
白绮歌的心,却是酸酸涩涩,有如刀割。
只这一声微不足道的称呼,他也看得那般重要吗?
原来她自诩付出多少都是空话,他最想要的,她从未真正在意过。
第162章 救命条件
时隔三天后,白绮歌和易宸璟再次见到那名艄公,不过初见时那种胆小怕事又很愚昧的感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机灵狡猾之感,看上去更像一个商人,还是奸商那种。
“陆老头是西楚一道门,进入西楚的人九成九他都知道,就是他跑来告诉师兄你们两个昏倒在船上的。”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大厅里,叶花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向易宸璟和白绮歌介绍道,“遇到了他算你们幸运,不然谁稀得管你们死活?更幸运的是遇到了我家师兄,要不这会儿你们两个光是流血就要流死了。”
幸运?被黑心艄公摸了钱袋丢在船上挨冻,这也叫幸运?易宸璟瞥了白绮歌一眼,后者以无奈目光回应。
陆老头对叶花晚的称赞似乎颇为受用,猴子似的挠挠头嘿嘿一笑:“都是叶庄主你平日教导的好啊,叶庄主不是说过吗,黑钱可以,但不要弄出人命,虽然不怕官府那些差人喽啰来找麻烦,听他们唠唠叨叨也会觉得心烦。”
黑钱可以,但不要弄出人命……白绮歌憋口气在肚子里,担忧地看向一旁坐着捣药的傅楚。
这是掉进贼窝里了?可是傅楚的气质风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贼人匪患,倒像是儒雅书生,如果贼窝里能生长出这么知书达理的秀才那还真是奇了。还有那陆老头管叶花晚叫庄主,年纪轻轻的丫头到底什么来头?
与易宸璟面面相觑,两人同样满脸疑惑。
见白绮歌欲问又止的表情,傅楚摇摇头轻道:“叶子,早告诉过你说话别这么粗鲁,你吓到白姐姐他们了。”
“我是有什么说什么,被吓到是他们胆子小,怪我干嘛?”叶花晚翻了个白眼,心里虽然不平,有傅楚在还是收敛许多,低头狠狠地嗑着瓜子,看得出来对这位性格截然相反的师兄还是很依赖的。
“陆伯先回吧,这几天多注意渡口那边,有什么事随时联络。”笑着送走陆老头,傅楚倒了两杯茶推倒白绮歌和易宸璟面前,一举一动十分客气,“二位勿怪,叶子性子太直,有些话说得不太好听,但我们绝非恶人,陆老头拿走二位的钱袋是他不对,如果二位需要的话我替他补上就是。”
白绮歌连连摆手:“不过是些碎银罢了,艄公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那些钱权当是谢恩吧。”停顿片刻,白绮歌试探问道,“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初来乍到对西楚很是陌生,有些事情还想请傅公子帮忙。”
“别、别叫我公子,”傅楚一刹满面通红,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白姐姐就叫我名字好了,我们这里不比其他州郡,多的都是些粗人俗人,没有那么多礼节规矩,白姐姐和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不嫌弃就好。”
易宸璟假模假样咳了一声,换来白绮歌狠狠一脚踩在脚背上。
礼节规矩,白绮歌懂那些东西么?论起野蛮,许是这些所谓的粗鄙之人还不如她。易宸璟暗中腹诽,看向白绮歌的眼神似笑非笑,憋得伤口都跟着疼。
一直闷头吃瓜子的叶花晚忽然抬头,直直看向易宸璟:“对了,大个子,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不说的话以后我就叫你大个子了啊!”
显然易宸璟对这个称呼不怎么喜欢,臭惯了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个字都不爱多说:“宸璟。”
易是皇姓,说出全名无异于坦白告诉对方自己是皇家子嗣,疑心极重如易宸璟,绝对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信息透露给陌生人。白绮歌神色复杂地扫了他一眼,再看向傅楚时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好在傅楚并没有注意,又把心思都用在了捣药上。
“这里是一叶山庄,庄主就是叶子,因为常有行商往来住宿,这里的各式物件还满全的,二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咚咚的捣药声稍微轻了些,傅楚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满眼不解,“白姐姐,你和宸大哥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要下这样狠的毒手?”
西楚是个蛇龙混杂的地方,但是像明火执杖大批人马追杀的事极其罕见,是而傅楚有此一问。
白绮歌与易宸璟对视一眼,摇摇头语焉不详:“是些势力很大的仇家,已经追杀我们一路了。”
“管他们是谁,你们到了一叶山庄就安全了。”不待傅楚回应,叶花晚骄傲地哼了一声。
再大的山庄又怎能与一国皇子相比?易宸暄私下豢养一批穷凶极恶的杀手,这些日子追杀他们的除了霍洛河那些士兵外都是易宸暄手下,总共百十来人的霍洛河小部队硬生生被他们两个设计拖垮,可那些杀手对付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想起易宸璟被箭射中一事白绮歌还心有余悸,那箭再偏一点就正中他心脏,届时别说是什么毒医,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力。
端起茶杯淡淡咽口茶,易宸璟接过话头转到其他事上:“傅兄弟似乎于医术一道十分精通,绮歌的伤看过许多大夫都无能为力,最好的也不过是靠奇药短暂止血,结果到你这里才片刻功夫就好了大半,果然少年奇才。”
“宸大哥过誉。其他大夫束手无策是因为他们没有走对路子,白姐姐的伤由毒而来,解毒方能根治,普通金疮药自是不见效果。”
“那现在呢?已经没事了?”易宸璟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急切。
先前他和白绮歌被抬到一叶山庄时是傅楚帮他疗的伤,那时他失血过多又风寒侵体,头脑混沌一片,除了记得死命抱着白绮歌不肯让人碰她时被谁打了一闷棍外再记不得其他,之后醒来没多久就和白绮歌一起被带到了这间大厅,根本没有时间询问白绮歌是否已经痊愈。
傅楚执着药杵的手一顿,表情有些尴尬。
“白姐姐的毒……抱歉,我也解不了。”
一刹心如巨石重压,瞬息冰冷。
白绮歌对此并不意外,她的伤口只是止住了血但并没有愈合,那毒还在作祟,倘若傅楚有能力救她早就救了,何必费好大力气不断给她换药却不根治呢?苏瑾琰既然说易宸暄是制毒用毒的高手,那么他所施毒药自然不会轻易被人解开,那江湖郎中也说过,能救她的人只有毒医沈御秋——
毒医沈御秋!
深吸口气,白绮歌满眼期望看向傅楚:“傅楚,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傅楚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一时微愣,犹豫片刻却没有直接回答,“白姐姐怎么想起问这个了?莫不是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是不是毒医沈御秋?”易宸璟听到白绮歌的问题立刻明白她意思,求解心情竟比白绮歌更加急迫。
从遥国北方走到东面,一路上易宸璟数不清究竟请过多少位大夫给白绮歌诊治,除了那个江湖郎中明确指出是中毒外,其他人都支支吾吾说不太清楚,足见这毒有多神秘,这病有多难治。西楚算是蛮荒之地,按理说各方面都不如繁荣地域发达,众多大夫都看不出的症状只让傅楚看上几眼便说出根源,这难道不是在示意着什么吗?
同样在西楚之地,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精通医术的少年,对毒药了解出人意料地透彻,说傅楚与毒医沈御秋无关,只怕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不其然——
“你们该不会是想找我师父解毒吧?”傅楚面露难色,虽未回答却已给出答案。
皇天不负苦心人。易宸璟仰头一声轻笑,满眼的喜色竟是止不住了:“是,我就是要找你师父,绮歌的毒只有他能解。”
扑通一声闷响,几人的目光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叶花晚狼狈地坐在地上,姿势极其不雅,旁边椅子倾倒狼藉,满地的瓜子皮屑。揉揉屁股哼哼两声,叶花晚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水灵灵的两只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大个子你在说笑吧?凭你们两个想找师父解毒?哎我问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确实不知。”易宸璟毫不避讳老实回答,“不过,我只知道他能救绮歌就够了。”
“你也太狂妄了。”叶花晚翻翻白眼,鄙夷地冷哼。
但凡能人异士都有些古怪脾气,看来这毒医解毒救人也不是谁都肯帮的,必定有选择条件。白绮歌拉了拉易宸璟衣袖示意他暂不要说话,满眼诚挚向傅楚躬了躬身:“我和宸璟极少外出,对这些名人高士并不了解,还请傅兄弟说说我们请不来毒医是何意?如果有什么条件也请详细告知,我们定当遵守。”
傅楚急忙扶起白绮歌,脸上表情愈发苦楚:“白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师父有言在先,帮穷不帮富,帮毒不帮医,帮死不帮活。若是因中毒而命悬一线穷人百姓,便是不求,师父也会慷慨施以援手;若是富贵人家、患病而非中毒者,又或是可以行走不至濒死者,纵是金山银山搬到面前他老人家也不会有一丝心软。”
“这算什么条件?富贵之人就是不是人?为医者理应救死扶伤,哪有挑剔身份状况之理?”易宸璟勃然大怒,全不顾身上重伤未愈,猛地从椅中站起。
“你吼什么吼?来求人的还是来杀人的?”傅楚被他怒喝吓到一时缓不过神,倒是身后叶花晚叉腰跳出,“我师父救谁不救谁是他老人家的自由,关你什么事?别以为读过几本破书有点儿烂金银就目中无人,你再敢吼我师兄,我、我……我不但不让师父救她,还会下一百种、一千种毒毒死她!”
少女纤细手指指向白绮歌,眼眸里满是厌恶。
“你再说一遍试试。”易宸璟声音低沉,浑身气息陡然冰冷,漆黑瞳仁映出叶花晚煞白小脸,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谁都不可以拿白绮歌开玩笑,尤其是她的性命,一句、一个字都不可以!
好好的气氛转眼陷入僵局,白绮歌呼吸一滞,急忙把易宸璟拉到身后。她明白易宸璟怒从何来,可叶花晚并无过错,一个小孩子的气话而已,他何必当真动怒?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
“叶子,别乱说话。”缓过神的傅楚也是脸色苍白,拉过叶花晚护在身后,连连向白绮歌道歉。
白绮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两个直肠子,两个收拾烂摊子,这搭配……简直无话可说。回头捅捅易宸璟,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还在气头上,起伏胸膛宣告他火气尚未结束,扭过头谁也不理。
罢了,由着他去,还不如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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