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乖乖地躺著动不敢动,只伸长脖子盯著被子上的不明物体。不明物体全身覆盖著柔软的皮毛,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杨明的面前甩来甩去。“夫人,到这儿来。”那青年小心翼翼接近一步,那不明物体立刻警觉地半支起身子,灵活的尾巴也停止了摆动。一人一猫紧张对峙,局势一触即发。“喵”的一声,名为夫人的猫咪敏捷地逃到杨明的枕边,而他的主人则不幸重重地压在了杨明身上。连遭俩次重击的男人龇牙咧嘴地坐起身来,他好奇地看著那名罪魁祸首。那是一只猫咪,却与他平常见到的猫不太一样,首先是它的毛色,似白非白,似灰非灰,却像是蓝色,其次是它竟然长著一张大圆脸,脸是圆的,眼睛也又大又圆,俩只耳朵却很小巧,距离也近,对称地支愣在脑袋上,原本它的脑袋不算小巧,但看它那珠圆玉润的身体,整个看起来就十分有笑果。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手戳戳它粗壮的爪子,“好肥。”那猫似乎也对他十分好奇,瞪圆了橙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前爪伸出去按在男人的手指上。杨明也来了兴趣,把手指重新放在它的前爪上,那猫却灵活地躲开还将爪子压在他的手指上,如此反复,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从杨明身上狼狈爬起来的正牌猫主人看到这一幕,心里禁不住开始冒酸水。
“我家夫人只是丰满了一些。”
杨明这才反映过来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人。他最後一击成功地抓住猫咪的俩只肉爪,在它还处於吃惊中的时候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他赤裸著脚站在地板上,残留的药性让他头晕目眩,他踉跄著走了几步,从脚底传来的凉意让他稍稍镇静,“这是什麽地方,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有些震惊於男人的身高,沈文静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无良的大哥,他面上带著让人不易擦觉的嘲讽,“关於这一点,我正想问你呢。”
“诶?”杨明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仔细看来,眼前的这个青年其实十分出色,细长身材,五官精致却不女气,轮廓虽不如西方人一般深邃,却自有一份独特的东方韵味,只是那眉宇之间透著的淡淡疏离,让杨明十分难受,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却对自己怀有莫名敌意。
杨明没有再试著向他询问什麽,光著脚沿著大得不像话的房间视察了一圈,终於发现了一扇门,他试探著拧开把手,门发出一声脆响应声打开。男人满怀希望的心还是被打破了,门虽然没锁却有俩尊“门神”,他一出来便拦住了他的去路。“请问你有什麽需要的吗?”门神甲问道。男人摇了摇头,还不清楚怎麽回事就又被请了回去,他不死心地再次开门问道,“这里是哪里,我可以出去吗?”“这里是沈宅,没有老爷子的准许谁都不能离开房间。”门神乙一板一眼地答道。
男人十分灰心丧气,垂著脑袋回到了房间里。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完全当他是空气,他便默默地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隔著一层玻璃凝望外面的世界。雨後透明的玻璃上还残留著水迹,他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指尖传来玻璃上的凉意仿佛手指真的穿过玻璃触摸到那滴水珠,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莫名的悲哀。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这扇窗户可以照到太阳,他在小红那里住的房间虽然也不差却是背阴,想来他至少有小半个月没有好好地看过太阳。
那带著无限活力生机的红日正冉冉从东方升起,仿佛带著热度的光芒照耀人间,照进雨後宁静的沈宅的一草一木,也透过那扇足够大的落地窗照进男人的心里。他努力振奋心情,仰著头微笑地面向太阳。
落地窗前,男人一动不动地坐著,起先还失落地垂著头,随後便像是想起什麽好的事情一样振奋起来,略厚的唇微抿,迎著早晨的太阳整个人都像是发出温暖的光芒。生性大胆好奇的夫人最先受到吸引,它迈著优雅的步伐缓缓接近男人,在男人盘起的腿间打了个滚,枕著男人的大腿晒太阳。男人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它便打起了呼噜,扭扭分量不轻的身子继续求抚摸。男人的心情彻底晴朗起来,十分开心地逗弄著怀里的大猫咪。
“夫人似乎很喜欢你。”清澈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杨明一抬头就看见青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著自己。他不知道回什麽,便只支吾了一声,“唔。”
青年在他的身旁坐下,甚是怀念的说道,“夫人小的时候很黏人,老是跟在我的後面跟进跟出,睡觉的时候也要和我一起睡。”男人又嗯了一声。沈文静继续讲道,“可是後来我工作忙了,不太有时间照顾夫人,不知不觉夫人就不亲近我了。”
“哦。”男人低低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突然把夫人抱了起来放在对方的腿上。沈文静刚想摸摸夫人,无奈夫人似乎对杨明的大腿十分中意,几乎是立刻就从沈文静的腿上下来重新趴在杨明的大腿上。男人有些尴尬,沈文静却说道,“算了,就这样吧。”他侧过身子就著这样的位置伸手去摸夫人的大脑袋,这麽长时间再次摸到自家夫人柔软的皮毛,沈文静内心感动地泪流。
沈文静摸得起劲不知不觉整个身子就靠到了杨明身上,男人闻著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不知怎麽有些脸热,他掩饰地问道,“我叫杨明,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是沈文静。”
男人突然想到那个西装革履的斯文男人,他似乎也姓沈,刚刚那个人也说这里是沈宅,难道这里就是他需要工作的地方。
“额……沈文静,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很斯文的男人,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据说他也姓沈,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沈文静给夫人顺毛的手一顿,右眼皮不知怎麽跳了一下,“……那个人是我哥──沈文浩。”
“……就是他说要雇用我,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的吧。”
沈文静抬头,明亮的眼睛里带著许不怀好意,突然伸手压下男人的後脑勺,粉红的唇瓣对准男人的……脸颊。
“呵,你可要好好地满足我的需求。”
青年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沈,杨明下意识想向後躲开,沈文静几乎挂在他的身上,俩个人一下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男人只觉唇上一痛,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舔了舔唇瓣,沈文静猛地从他的身上爬起来,甩了甩微红的脸,一路跌跌撞撞冲进了卫生间。
☆、(九)无聊之治
对著镜子,沈文静看到自己的嘴唇发红却并没有伤口,上面沾著的血迹他舔进嘴里之後才发现是别人的,而这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他往脸上扑了点冷水,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就觉得惨不忍睹。原本只是想做戏亲一下男人的脸颊,却搭上了一个实打实的亲吻,俩人唇齿相依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对方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联想到对方的身份,沈文静十分郁闷,最近一个月他都努力让自己“沈迷”於声色犬马之中,却没想到一遇到“专业人士”就立马露陷了。现在的自己在对方的印象中一定就是个纯情少男,沈文静无力扶墙。
与沈文静不凡的IQ相比,他的情商其实低得吓人。为人处世方面没有什麽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在情感方面,尤其是爱情。小的时候忙於学业,长大之後专心於公司,等他有一天幡然醒悟的时候,自己的人生已经过去了26年。自己的兄长──沈文浩向来自诩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而自己却26岁高龄了却连喜欢的感觉都没有尝试过。这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没有喜欢的人=孤独终老,得出这个等式的沈文静浑身一寒,自此频繁出入於各大高消费场所,打算在满天乱飞的荷尔蒙中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几经周折,沈文静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感觉却全然不对。祸不单行,不知哪个世家的千金在例行的圈内人聚会上对他一见锺情,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他,那个时候的他喝得有点多,又因为找不到喜欢的人而烦躁,不知怎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他和圈内有名的一位作风豪放的千金订婚了,竟然连婚期都订好了。沈文静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偏偏对方还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家里人也十分看好这桩婚姻,只有他一个人不乐意,老爷子还以为他欲求不满特意送了一个专业人士到他房里,勒令他婚前不准出沈宅一步。
沈文静内心怎一个纠结了得。
相比於沈文静的纠结,另一个当事人却完全在状况外。杨明等了很久对方都不出来,忍不住站在卫生间门口敲门,“喂,沈文静,你没事吧,是不是我牙太硬磕坏你了?”
你以为我是个杯子麽,被你磕坏!沈文静无比帅气地开门,冷酷地看了嘴唇上结著血痂的杨明一眼,优雅地走到书柜旁的沙发前,躺倒,掏出手机,玩游戏。
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凝重了,杨明莫名其妙,只是他不甘心刚刚还在一起聊天互通姓名的俩个人突然又变得生分,况且这个房间里又只有沈文静可以说话,於是他腆著脸,主动跑到沈文静身边搭话,“……沈文静,你手里拿的是什麽呀?”
沈文静原来不想理他,奈何对方十分有耐心,又陪著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手机。”沈文静把手里的电子设备递给杨明,顺带翻了个白眼,“这麽白痴的问题就不要问了好不好,你真是太不专业了。”
“呵呵。”男人傻笑,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沈文静随手丢过来的东西,“你的手机怎麽跟我们那的不一样,我们那儿的手机都有很多按键,只有一小块屏幕。”
沈文静挑眉,“你们那儿是哪儿?”
杨明摸索了一会儿终於找到了锁屏键,他一边试探著滑动,一边理所当然地答道,“乡下啊。”
“你的家人知道你做这样的工作吗?”
“不知道。”杨明快速地抿了一下嘴,“我爸走了,大娘……大嫂不喜欢我,我就一个人出来了。”
沈文静了然地点头,觉得对方也挺不容易的,遂主动让出半边沙发,让杨明坐了下来,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用手机。
不能出门的时光实在无聊,沈文静半个上午的时间都在教杨明,剩下的半个上午则是杨明学得差不多了,俩个人一人一盘轮著玩手机游戏,不过大半的时间都是沈文静在玩,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大声嘲笑脸上贴满了纸条的男人,“这麽快又死了,你真笨,你笨死了,没见过比你更笨的,哈哈哈……”
杨明一脸委屈,不过被纸条遮住了看不出来,他看著眼前眉飞色舞的超龄男孩,觉得自己之前见到的气质清冷的男人完全是幻觉。
不一会儿手机就没电了,沈文静扫兴地去找出充电器插上插头继续玩,一旁的男人却没了心思,因为他肚子早就饿了。
万幸的是不一会儿就有人送饭来,菜色比杨明之前吃的丰盛多了,光是负责送饭菜的女佣人就有好几个,杨明把自己的目光从其中一个特长得水灵的妹子脸上拔下来,看著满桌子的菜流著口水叫道,“沈文静,快起来,吃饭了。”
“叫这麽大声干嘛,”沈文静从沙发上翻身下来,他挑剔地扫了一眼菜色,又嫌弃地看了看对面的男人,“把你的口水擦一擦,还有,你刷牙了麽?”
杨明尴尬地舔了舔嘴角,“哦”了一声之後,便飞速似跑进洗漱间。
有这麽著急麽,又一想到他刚刚和一个没刷牙的男人接吻了,沈文静已经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好在对方没有口气,又一想到洗漱台上貌似只有自己的一副牙刷,他连忙冲著洗漱间的方向喊道,“别用我的牙刷!”
“可是只有一副牙刷!”
“那也别用我的牙刷!!!”
“……可是我已经在刷了。”
……
刷完牙的杨明乖乖地跑到饭桌前,用和在饭桌前转悠的夫人一样热切的目光盯著饭菜,“我可以吃了吗?”
熟悉的薄荷的味道夹在饭菜的香味中飘在鼻尖,沈文静无奈地想,看来得尽快让人准备一份男人的生活用品,“开饭吧。”
沈文静一声令下,杨明立马操起筷子,一通胡吃海塞,等吃得八分饱才慢下速度,他抬头一看沈文静正坐在对面笑著看他,男人当即觉得自己的脸热得不像话,低下头就是一句,“对不起。”
“没想到你这麽能吃。”男人的头埋得更低了,他难得吃到这麽可口的夥食,一不小心就忘了形,他这麽没有礼貌,对方……一定很生气吧。
“对不起。”
沈文静看著对面一味道歉的男人为难地思索片刻,夹了一筷子自己最喜欢的竹笋到男人的碗里,“傻瓜,说你能吃是在夸你呢,快抬起头来,吃饭,吃饭,这麽多的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还不帮我分担一点。”
“嗯。”男人沈闷地应了一声。抬起的一双红了眼眶的眼睛却让沈文静措手不及,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害男人哭,又觉得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感动地哭泣的男人十分可爱,他头脑一热,伸手摸了摸男人硬硬的短发,“乖,不哭,当心呛著。”男人却似乎哭得更厉害了,亮晶晶的水珠一颗一颗掉进他的碗里,沈文静只得手忙脚乱地给男人夹菜,希望借此男人将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
小小的一方桌上,男人一边掉著眼泪一边默默扒饭,混著眼泪的饭菜具体是什麽味道他不知道,只知道那无疑是他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顿饭。这一刻,也许沈文静不知道,杨明确是记在心里记了一辈子,是这个人给了他离开家门之後的第一顿饱饭。
☆、(十)纸飞机
沈文静的房间在二楼,说是房间,其实远远超过了一般房间的面积,是沈文静成年後应他的要求打通了原来的墙壁,中间用一些装饰巧妙的隔挡营造出不同的氛围,但整体上它简洁舒适,最重要的是空间够大,於是沈文静才能在里面尽情地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佣人收走了碗筷,杨明目前还处在哭过的尴尬中,没有脸对沈文静跟前跟後,沈文静独自去逗了会儿夫人,奈何夫人和他依然不对盘,赏了他三道抓痕後自己一边玩去了。
盛夏,屋外蝉声阵阵,屋内死气沈沈。
百无聊赖的沈文静从书柜下掏出一叠白纸,一个接著一个开始折飞机,折出的飞机有大有小尺寸不一,仔细看来折叠的手法也不一样,那些纸飞机造型各异,却都精致工整,宛如艺术品。沈文静抱著他的飞机来到房间尽头,虚划了一道白线,举臂射出。
那些纸飞机看著好看,飞行的距离却不一而同,有得远有得近,有的急速坠落,有的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堪堪落在杨明的脚边,男人拾起一只沈文静的“艺术品”,讨好地送到他的面前。
“谁让你捡起来的,快放回去。”
杨明乖乖地把手里的“艺术品”放回原来的地上。
“沈文静,你折这麽多纸飞机干嘛?”
沈文静取出最後一只纸飞机,反复折叠而牢固的机鼻,三分之一处完美的重心位置,充分利用气流的宽阔翼展,他托住这只纸飞机,屏息用适当的力量将之推了出去。纤巧的白影笔直地飞了出去,在空中缓缓滑翔了许久,最终堪堪撞上另一端的落地窗停了下来。沈文静在心里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N年前的一次手工课上,自己造型古怪的纸飞机被沈文浩带著全班的男生狠狠嘲笑了一番,但事实证明那种机鼻尖尖长长造型华丽的纸飞机完全就是废物,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距离。
那飞机落到了地上,被吸引的注意力的夫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