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皓脸色惨白,脑袋里嗡嗡的响,喃喃的喊道:“五弟……”唐氏点着头,“是,是五爷!”
“我知道了。”齐皓推开唐氏,艰难的滚动着轮椅,吱吱的声音,单调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
蓉卿托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齐宵皱着眉头,用穿着菱袜的脚勾了勾他,嘟着嘴道:“您说句话嘛,在想什么。”
“四哥他……”齐宵担忧的看着蓉卿,“我们会不会心急了点。”
蓉卿拧着眉头,叹道:“他有四嫂,有你,有祖母,可他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不管是失母的伤还是伤腿的痛抑或是丢失心上人的失落,总要有痊愈的一天吧!如果他一直这样,让你担心在你心中成为负担吗。”
齐宵无话可说,蓉卿又道:“咱们报仇也好,还是泄愤也罢,总之一切都源于那个名正言顺的位子吧,大家一直遮遮掩掩的要闹到什么时候,不如捅破了窗户纸,索性弄清楚了,以后黑是黑白是白,大家都轻松。”另外几房想分家,各自找着阵营,就像朝堂夺嫡一样,站好队等着自己捧的那个人上位,押对了宝一荣俱荣,押错了……自然也不会丢了性命,至多分家时少得一些财产罢了。
“忘记问你了。”蓉卿道,“你查当年四哥坠马的事,有没有眉目了?”
齐宵摇了摇头,回道:“事情过去太久,那日四哥又是一个人,无从查起。”一顿又道,“不过,只要是他做的,就一定会有线索。”
蓉卿点点头,正要说话,外头青竹回道:“五爷,奶奶,国公爷去隔壁了。”
蓉卿眼睛一亮,就轻轻笑了起来,朝着齐宵眨眨眼,道:“四哥到底怎么想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要真的一点意愿都没有,那他大可告诉齐瑞信真相,若是他不说,那他还有救!
齐宵看着她,没有说话。
青竹听里面说话声,知道奶奶听到了,便退了下去,和红梅一起坐在隔壁做针线,青竹低声道:“你说奶奶为什么要帮四爷和四奶奶呢。”凉国公的世子之位,放眼看府里,只有五爷最合适了。
“有什么稀罕的。”红梅笑着道,“咱们姑爷有本事,将来分了家说不定还能分一个爵位呢,何必去争这个位子。”一顿又道,“还有,五爷对四爷的爱护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是亲兄弟,只要四爷一天不振作,咱们五爷心里就像是坠了块石头,沉沉的,把四爷的问题解决了,咱们五爷不也轻松了嘛。”
青竹点点头,觉得红梅说的有道理,四爷和五爷是亲兄弟,自小在府里相依为命,感情深厚自是不用提,四爷双腿废了又整日困在房中,五爷心里当然不会轻松。
“咱们就等着吧。”红梅笑着道,“以咱们奶奶的聪明劲儿,说不定明年咱们就能去隔壁单独过日子了。”
朱妈妈给齐老太君续茶,笑着道:“……国公爷去四爷那边了。”太夫人微微一愣,问道,“春生过去了?”
“刚刚去的。”朱妈妈显得很高兴,“家里的喜事真是一桩连接一桩,您要又要添重孙了,眼见着就要五世同堂了。”
齐老太君却显得有些犹豫,问道:“大夫那边,你细细问过了?”朱妈妈颔首,回道,“大夫说才上身没有十拿九稳,不过瞧着四奶奶那样子应该是**不离十。”一顿又道,“再说,四奶奶素来老实,在这样的大事上她总不能和大家开玩笑吧。”
“你说的在理。”齐老太君微微颔首,“等再过几日,胎像稳定些再请太医来瞧瞧,这一胎不管男女,都是喜事!”只要齐皓那边有动静,他们又正年纪轻,即便这胎是个女儿,后面也总会生出儿子来。
齐老太君心里头高兴,齐宵和卿丫头感情好,要不了多少日子说不定又能添人进口,
“我记得房里还有些上好的燕窝。”齐老太君笑着道,“都拿出去来给那边送过去。”一顿又道,“李妈妈还在府里吧?”
往年府里几位奶奶有身子,都是李妈妈伺候的,她在这事儿的经验是顶顶好的。
“是!”朱妈妈回道,“李妈妈前段时间请了假说回家住半年再回来,算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该回来了。”
齐老太君却是等不及的道:“让王茂明天就去把她请回来,头三个月最重要,她又是头胎,定要照顾周全了。”
朱妈妈高兴的俯身应是。
蓉卿刚梳洗好准备上床休息,外面就听到青竹喊道:“奶奶,侯爷身边的平洲小哥来了。”蓉卿惊的一愣,和齐宵对视一眼,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平洲这么晚来,不会是苏珉出了什么事吧?
或者是太夫人?
“我去看看。”齐宵安抚的拍了拍她的箭头,低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蓉卿却是不放心,依旧是抓了衣服穿上:“我和你一起去。”跟着齐宵出了门,在正厅里见到敷着霜露的平洲,蓉卿亟不可待的问道,“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姑爷,姑奶奶放心,家里没有事。”平洲抱拳行礼,朝门口看了眼,见是明兰和明期守在外面,蕉娘也立在院子里,他才放心的低声道,“是侯爷让小人来告诉姑爷,姑奶奶一声,府上成大爷的伤……是……是咱们三爷找人动手的。”
“啊?”蓉卿愣了一刻,才问道,“你是说,成大爷的伤是三哥找人打的?”平洲点着头,齐宵接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平洲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三爷这事儿做的不光彩,方才侯爷发了一通的火,说姑爷的家事姑爷心里有数,哪里用得上他们用这种阴招,打一顿又能怎么样,说不定还给姑爷和姑奶奶惹麻烦。
可是三爷根本不听,悠悠的喝着茶道:“我若不和你说,这事儿你会知道的?”
侯爷被他噎的没话说,可心里却是不放心姑奶奶这边,让他拿了名帖连夜赶过来告诉姑奶奶一声,怕齐家成大爷知道了什么,对姑爷和姑奶奶不利。
“是这样的。”平洲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三爷找了一班江湖人,出了每人二十两银子,让他们稍稍的教训一顿,没想到那些人下手也没个轻重,齐成大爷只怕是伤的有些重!”
还稍稍的教训一顿?蓉卿根本不信苏峪会说这种话,那些人常在江湖上做这种事,下手最是有分寸的,是打的里外都伤还是只上皮肉不伤筋骨,拿捏的最是到位,怎么可能失手,分明是平洲怕她怪苏峪,替苏峪说好话!
蓉卿哭笑不得,去看齐宵。
齐宵面色平静,颔首道:“你回去告诉侯爷,就说我们知道了。”
平洲松了一口气,又偷偷看了眼蓉卿,见蓉卿也没有生气的迹象,才点着头道:“那小人回去了。”
齐宵点头送平洲到院门口,等他回来时就看见蓉卿捧着肚子在房里闷着被子大笑,他忍不住掀开被子看着她道:“小心着凉了。”
蓉卿止不住,笑着齐宵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人像我三哥这么有趣了吧。”
齐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蕉娘。”蓉卿跪在床上探头朝外喊着蕉娘,房门应声而开,蓉卿就道,“我记得我有块蜜结迦南明儿让青青给三哥送去,正好给他做扇坠。”
蕉娘见她高兴,也跟着笑着点头道:“我这就去找出来。”退了出去。
蓉卿就抱着齐宵,笑道:“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幸福,有你还有他们护着我,纵容我……就是让我再死一次,我也觉得没有白来这一趟。”
“说什么傻话。”齐宵敲着她的脑袋,“明天我去找见见三哥!”
蓉卿笑着应是。
热闹了一晚上的凉国公府终于安静下来,齐宵躺了两个时辰便起床去早朝,蓉卿翻了身接着睡,天际缓缓放亮,蓉卿被蕉娘推醒,语声紧张的道:“奶奶不好了。”
蓉卿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着蕉娘。
蕉娘脸色发白,紧张的看着蓉卿,就道:“昨天晚上,成大奶奶在家庙里悬梁自缢了。”
“自缢了?”蓉卿坐了起来,问道,“死了?”她对自缢这个词有着非同寻常的抵触,一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梦……
蕉娘就点了点头,道:“下半夜没的!”
蓉卿听着就微微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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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反应
蓉卿由明兰和明期服侍着梳洗,蕉娘找了件豆灰色菱袄给蓉卿,又翻了一件半旧的鼻烟色素面褙子,帮蓉卿挽了圆髻,褪了所有首饰只留了一支桃木簪子,蓉卿指着簪子摇头道:“不用这支。”她到床头翻出齐宵让她保管的那支白玉发簪,“用这支!”
蕉娘嗯了一声,帮蓉卿别上。
房间里,丫头们走路说话都放低了声音,蓉卿见收拾好了,便告诉蕉娘道:“让明兰几个都换上素色的衣裳。”成大奶奶是因为和她的纠纷才进的家庙,不管当初是她错还是自己得理不饶人,总之,人死为大,这个时候她不都不能出头。
人心都是很奇怪的,无论那个人生前做过什么,即便是再令人发指憎恶的,可一旦那人没了,所有的罪过也就随着那人的死,烟消云散了,而与他生前对立的人,反而成了那个让人非议质疑的人。
她是学法律出身,看待问题上更多是中立客观的角度,可她却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也这样,人都有私情和情绪,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更能左右心中所想。
“知道了。”蕉娘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成大奶奶一死,因着四奶奶怀孕而带来的高兴劲儿,一瞬间就被冲没了,这个时候蓉卿更加要小心翼翼,“我陪您一起去吧。”
蓉卿略沉吟了片刻,回道:“你去四奶奶那边,她身边没有得力的妈妈。”唐氏既是“怀孕”了,那她就肯定是不能过去的。
蓉卿在大事上向来思路清晰,蕉娘没有反对,送蓉卿出门。
“奶奶。”明兰跟着蓉卿想到成大奶奶的死,心里有些害怕,前两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说就没了,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他们不会觉得是咱们……”
蓉卿皱眉,边走边道:“这是别人的事,咱们左右不了。”
明兰和明期对视一眼,明期咕哝道:“怎么就突然自缢了呢?!”
蓉卿也觉得意外,或者说觉得蹊跷,成大奶奶那日还口口声声念着司哥儿的婚事,放不下两个孩子,她是母亲,蓉卿相信无论一个心胸多么狭隘的人,在母亲的角色上,心情都是一样的,她怎么会舍得自杀了呢。
而且还是在齐成回来之后,齐瑞信松口的情况之下。
“五弟妹。”蓉卿拐过一条夹道,在角门口碰见了桦大奶奶,她正和玉二奶奶站在一边的槐树下说话,见蓉卿来桦大奶奶迎了过来,低声道,“还以为你不知道,正要派人去告诉你一声。”
“桦嫂嫂。”蓉卿福了福又和玉二奶奶互相见了礼,“玉嫂嫂。”
桦大奶奶点了头,轻声道:“祖母已经到了,刚刚把人抬放在床上,两个孩子正哭闹着呢。”一顿她担忧的看着蓉卿,“你一会儿进去可千万不要激动。”
“谢谢嫂嫂提醒。”蓉卿应是,桦大奶奶见她面色平静,就和她一起往里面走,又过了一道角门就看见一条打了围墙的甬道,约莫三四米长,尽头连着一个灰墙的小院,一个正方朝南坐北的四合院,院子里光秃秃的显得有些清冷,丫头婆子踮着脚尖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哭声从里面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蓉卿听出来,是司哥儿兄弟的声音。
“两个孩子都大了。”桦大奶奶叹了口气,“知道娘没了,怎么能不伤心。”
玉二奶奶也道:“成大嫂子怎么就……”一顿又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在家庙也好,回娘家也好,总比寻死强吧,也能给两个孩子留个念想,如今到好,人一走孩子可怎么办!”说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蓉卿也跟着叹气,拿帕子压着眼睛,视线就落在站在厢房门口的洵大奶奶身上,只见她面色惨白,恍惚的站在原地看着一处发呆,旁边的彦二奶奶喊了她几声,她也没有反应。
连洵大奶奶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更何况别人呢。
蓉卿垂着头很伤心难过的样子,和桦大奶奶两人走了过来,彦二奶奶看见她们垂头福了福,又拉了拉洵大奶奶的衣裳,洵大奶奶回神过来,扯着嘴角干干的朝她们笑笑,算作打了招呼。
“嫂嫂你没事吧?”彦二奶奶担忧的看着她,蓉卿几人也俱都看着她,洵大奶奶摆着手道,“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人生无常罢了……”她和成大奶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许多年,明着夹枪带棒,暗中诋毁嘲讽,可她再不喜欢成大奶奶,也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说没了就没了。
“你们进去看看吧。”洵大奶奶指了指里面,自己退在了一边,蓉卿就跟着桦大奶奶一起进了厢房里面。
一张床,一顶柜子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红着眼睛的齐老太君,柜子边靠着抹着眼泪的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床边上则跪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司哥儿兄弟两和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愧疚自责目光呆滞的齐成,角落里还有几个丫头垂头哭着。
蓉卿将众人一一打量了一遍,视线就落在床上,成大奶奶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夹袄,衣服很旧,袖口和衣领上缝补了几次,皱巴巴的堆在身上,下身的一条综裙到是上好的湖绸,勾着澜边绣着碎花,她暗暗皱眉,觉得这个打扮有些奇怪。
再去看成大奶奶的脸,脸色和她身上那件夹袄几乎同色,暗灰的毫无生气,头发凌乱的搭在枕头上,舌头应该被人塞了进去,嘴角奇怪的歪在一边,脖颈处若隐若现出现一条浅紫的淤青。
那应该就是自缢勒出来的痕迹,随着死亡的时间越长,颜色越深。
成大奶奶死的很狼狈,似乎也很匆忙,无论是头脸抑或是穿着,都不似她平日里显着身份的珠光宝气。
是为什么?
“祖母!”桦大奶奶走去齐老太君身边,“你要注意身体啊。”
齐老太君看了她们一眼,微微颔首道:“嗯。”又问桦大奶奶,“你娘呢。”
“去……”桦大奶奶看了眼成大奶奶,“安排后世了。”也红了眼睛。
齐老太君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蓉卿跟着玉二奶奶也上去行了礼,玉二奶奶道:“大哥,您节哀顺变,大嫂没了,您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啊,千万保重身体!”
齐成落着泪也不说话,形容悲怆。
蓉卿安静立在那边,屋里屋外人忙碌着,四夫人带着人去查成大奶奶的陪嫁,在里面把她的寿衣寻了出来,捧在手里问齐老太君:“娘,时辰不早了,先让人给她梳洗吧,一会儿就要出去报丧了。”
“去吧。”齐老太君疲累的应了一声,由朱妈妈扶着起来,见着蓉卿似是想起来什么来,问道,“你四嫂没有过来吧?”
蓉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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