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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够了没有”胡菲菲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严厉的指责了，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霍华却仍然不依不饶：“纪家少爷我也见过，的确是又有才又有貌。怨不得你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也动了心思。——你不要跟我说你们只是老同学关系的这种鬼话，当年我在工作室里看的清清楚楚，你接他电话时候的声音表情，根本就不是对普通老同学应该有的态度。你对纪泽不能说不用心，你识人于微时，一直给予投资方面的建言。正是因为有了你的建议，纪泽这些年来做生意一帆风顺，先做房地产，又搞实业开发，别提有多风光了。如果不是你的帮助，纪家那么看重实质效益的人会那么轻易地让他认祖归宗吗？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说是大功臣。但是，结果怎么样呢？人家和新加坡叶家联姻了。你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正在失恋。”
“不是的。”胡菲菲咬着嘴唇，为纪泽辩解道，“婚姻大事，这是他家族的决定。”
“家族决定？我应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幼稚？你以为现在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个年代吗？你以为纪家不愿和你有牵扯是因为你的钱不够多？长得不够漂亮？或者名声不好？不是，都不是。你的父母是教师出身，书香门第，家世清白，就算最挑剔的人家也无法说这样的出身有什么不好；就算你在娱乐圈里做，可这年头流行的就是商业界人士和娱乐圈中人联姻，既扩大知名度，太太又上得厅堂，出席宴会也不会出丑。你没能和纪泽修成正果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不够爱你。也许你们青春年少的时候曾经互相有过好感，但是你现在精明强硬的形象不断刷新覆盖着他的记忆，最终他感到厌烦了。然后刚好有个和叶家联姻的机会，他主动去争取了。他和家族一定连提都没提到你，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和你结婚，他觉得和这么强势的女人一起生活是件可怕的事情。”
“你——骗人”胡菲菲喃喃说道。
霍华仔细研究了她的表情：“其实你心里已经相信我的话了。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呢？这些事情是男人都看的很明白。李小白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他们不好意思告诉你。他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自从你出道后，你都没怎么接触到这个娱乐圈的丑陋。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面前，你简直就是一张白纸。这样子怎么行，你终究是会吃亏的。”
“好了，我知道了。请你出去，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胡菲菲叫道。
霍华胸有成竹：“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外面分分钟都有记者来探班。还有，你虽然拥有单独的化妆间，但是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如果你想大声吵闹招来记者的话，那么，尽管大声好了。”
“你——你这个恶魔”胡菲菲迷惑地抱住了脑袋。
霍华叹了口气：“看，不过是个幸运的女孩子。还以为你很有心计、很有城府呢。整天老气横秋，让所有人都叫你姐姐，弄得我也以为你很大年纪了。”
胡菲菲突然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公然讨论女人的年龄是很失礼的事情吗？”
霍华面色古怪地看着她的笑容：“对，就是这样的笑容。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如果我说，当年我之所以选择和你签约，并不是因为我无路可走或者你给出的条件优厚，仅仅是因为抵挡不了你的笑容，你会相信吗？”
“放弃吧，霍华。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样文艺的调调实在不适合你。”胡菲菲困惑地回答道。
霍华自失一笑：“很好。看来失恋并没有影响你的理智。今天的对戏就到这里吧，我先告辞了。我的大明星，希望你下场戏有点进步，不至于拖了全组人的后腿。”
胡菲菲望着霍华推门出走的身影沉思了很久，她的思绪更乱了。她直觉地抵触霍华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眼前这段剧情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这天她后来和导演请了假，直接回工作室发呆去了。在工作室租借的大练功房里，她抱着臂坐在镜子前，坐了很久。
刹那烟花 137 在人间（上）
137 在人间（上）
“不要打扰胡姐。她目前处于演技的瓶颈状态，她需要突破。”同和她在一个剧组里的胡珂听到水中雯的转述以后，悄悄地对工作室里的所有人如是说道。
胡菲菲也听到了这句话。然而她心烦意乱，听到了就当是没听到一样。
的确，用专业人士的话讲，她现在处于瓶颈状态。明明剧本是她写的，剧中人物的心理她应该再熟悉不过，然而经她演绎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点违和感，就好似戴着面具的木偶，她的演绎和真实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膜，看起来很近很近了，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
遇到瓶颈了应该怎么办呢？她以前在写书的时候，是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出去走走看看，有的时候坐着公交车听车里车外人的对话，看各种各样人的表情；她以前唱歌的时候，遇到瓶颈无非是因为对音乐本质的理解不够深刻，或者是本身的唱功有待提高，如果是前者的话她就努力学习，提高音乐素养；后者的话她就天天起来跑步、增加肺活量，吊嗓子……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在为了应付高考而进行的填鸭式教育中，有的时候也会遇到无论心中怎么想，却始终集中不了精神，学习不下去的情况，在这个时候她原本的班主任杨锐聪就告诉她要硬着头皮继续学下去，当学习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本能，就能真正地进入状态了。
“小白，我们工作室日常工作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一些比较棘手的情况？”胡菲菲问道。
李小白一时间闹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公司嘛，正常运营过程中肯定会发生些许意外。不过，都是些小问题。都有固定的解决模式。菲菲你这么忙，这种小事就不必让你操心了吧。”
“以后遇到情况和我讲讲。也许会对我的瓶颈有帮助。”胡菲菲如是说道。
“好的。没问题。”李小白说道，又关切地问：“菲菲你今天已经很累的，要不就早些休息吧。”
“也好。对了，明天帮我向剧组请假，就说我最近状态很不好，需要休息一天，调整一下状态。”胡菲菲吩咐道。作为投资方，过分的谦卑是要不得的，请假的权利总还是有的。何况胡菲菲本人作为投资人之一，平时十分体谅剧组的工作，加班加点也从无怨言，已经是很难得了。
李小白掏出手机，三言两语，请假的事情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第二天，胡菲菲开着车子，低调地出没于大街小巷。然后，她看到了真实的人间，她遗忘了很久的人间。
第一站。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六。她和水中雯有一个同班同学，毕业后考取了公务员，分到了税务局。按理说税务局是很让人羡慕的单位，收入高，工作稳定，是网络上谩骂和攻击的对象之一。每次同学聚会的时候这位同学都缺席，于是同学们纷纷大骂他没有义气，披着一层皮就忘记了自己的来历。然而后来水中雯和他偶尔邂逅，听这名叫做李中的同学大吐口水，无非是工作忙、压力大、领导要求高、应酬多、没有自由、随时听候加班、加班也不给加班费、有公休没时间用等抱怨，而且，水中雯和他交流过工资后，发现他一个月不过拿五千多元，根本没有坊间流传的灰色收入，年底也不发年终奖。水中雯诧异之余偷偷将这事情告诉胡菲菲，于是两人一起感叹。
一个月能拿五千元钱，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这份收入已经相当不错了。然而这里是上海，是生活成本很高的上海。胡菲菲他们的大学专业是通信工程，这个专业非常好找工作，就业率高达百分之百。很多工作的起薪就是四五千元，而且几乎每年都以百分之二十三十的速度激增。李中同学去税务局的第一年，是试用期，每个月不过三千元，单位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分配房子或者宿舍，三千元刚好够的上衣食住行，当然，是和同事合租的房间。一年以后，李中同学顺利地转正，工资涨到五千元。而这个时候，很多运气好的同学已经税前一万了。而且，这些选择在企业工作的同学们，工资和地位的涨幅往往都非常快，一不小心就成为业务骨干，一不小心就加薪了，然而我们的李中同学呢，每个月仍然是雷打不动的五千元，当着小科员每天跑前跑后忙东忙西，经常领导拍脑袋决定的事情，需要他们忙活很久，然后，领导再拍脑袋说这个决定改了，随后再昏头昏脑地忙活新的决定。
胡菲菲致电李中的时候，他正在房地产交易中心加班。原来，上海的税务局不分国税和地税，房产交易过程中的所有税收都由该区县的税务局负责征收。于是，每个税务局都派出所谓的得力干将实则的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人物，去房地产交易中心开一个小小的窗口，专门负责征收这些税。房地产交易中心是便民服务窗口，因此李中的作息时间显然和大众不大一样，周末上班那是家常便饭。胡菲菲在电话中还能听到有纳税人不住口地咨询税收政策，新人李中中断电话，和颜悦色地回答。
“算了吧，我去实地看看。”胡菲菲不堪其扰，终于说道。
李中哀嚎起来，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明星，你千万不要来。这两天房地产又火起来了，来来往往交易的人很多。你若来了，这里不都乱了套了。”
胡菲菲越发好奇了。她摘下了自己的墨镜，老老实实地驱车来到了李中的工作所在地。只见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在众人眼里不过就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根本没有人过多的去关注她。
她无聊地坐在等候区的椅子前，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李中抽出时间来招呼她。李中带她去对面吃饭，和别的同事介绍说这人就是胡菲菲。那名同事看了她一眼，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中赶紧介绍说：“我们这里的人都是经过大场面的。什么范冰冰啊韩函啊来买卖房屋，还不是要自己来这个窗口。”
刹那烟花 138 在人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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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顺利吗？”胡菲菲微笑着寒暄。
想不到这简单的一句问候却引来李中诸多抱怨。胡菲菲随即得出结论：原来世界上大家都对自己的工作很不满意啊，干一行怨一行，不外如是。相比起来，自己尚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那已经是上天的恩惠。
“如果不是已经失去了竞争力，辞职出来不好找工作，我早辞了。“李中最后做结论道。
于是胡菲菲听李中详细描述了在交易中心税务窗口遭受的一切。他是名牌大学生，个人能力也很强，按照常规理应受到领导器重，不至于在窗口从事一些初中生都可以完成的工种。然而税务局安逸的职位再多也毕竟是有限的，需要照顾的内部子弟和各种各样的关系户又很多，税务局也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展示个人能力的岗位，所以没有后台背景的李中同学就被发配到这个所谓的税务窗口。领导看他是年轻人，对他报以很高的期待，星期六星期天是不用想了，一定要上班的，平时的公休一年到头是肯定烂掉的——然而这个地方，属于做多错多的地方，环境嘈杂，业务量大，一个人的精神毕竟有限，一时半会儿计税错误，可全是窗口工作人员一个人的责任。曾经有名同事计算税款出错，交税的人拿着税单看也没看就交了钱，当天钱入了国库，过两天拿着申报表发现了错误，来到窗口大吵大闹，逼着窗口服务人员下跪认错。
“收税多收了钱，就算入了国库，应该也是有相应的手续办理退税的吧？”来体验生活的胡菲菲很是不解地问道。
“话这样讲没错。可是从国库里退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严格的流程，需要提供大量的资料。我们窗口人员自知理亏，已经提供了能够提供的所有便利了，可是退税的帐户总需要纳税人自己提供吧？而且，根据规定，营业税和个人所得税是交易过程中上家支付的税款，帐户需要上家拿着身份证开具；然而现在由于房地产的卖方市场，上家强势无比，只愿意收倒手价，这部分税款实际上是下家给付的。退税需要一定的时间，下家担心上家收到退税以后不给钱，于是，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了。”
“那后来怎么办了？众目睽睽，这是工作失误，并非原则性的问题，总不至于当众下跪认错这么惨吧？”
“那倒是没有。那样的话我们的同事以后也不要再见人了。经过局里办公室来的专人调解，这个下家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道歉归道歉，不过没有下跪这种过分的要求了。毕竟，就算我们下跪了，那税款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退税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啊不过，我的这个同事私下里受到了部门的点名批评，以后的政治前途就算完了，无论参加什么活动，领导们看见他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起他曾经办过的挫事，怎么还会重用他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跳槽不干了。”李中叹了口气说道。
“好啊，如果你不嫌我的工作室小的话，我倒是很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反正你网络什么的也是精通的，我们最近刚好需要这方面的人才。”胡菲菲半开玩笑的说道。
李中却是一脸郑重的样子：“你这么说，我可会是当真的啊我当真了啊”
胡菲菲以为李中是说笑，每年公务员考试被成为国考，千军万马争抢过独木桥，众人所逐，无非利字当头。胡菲菲可不以为自己的小庙能容的下大神。想不到不久以后，某区税务局公务员被工作所逼自杀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网络，随即这段音频被彻底删除。然而，李中却带着这段音频来到了胡菲菲的工作室。连同水中雯三个人一起将这段音频听了又听。
那段音频极短，只有几句话：“我是XX大学的研究生，我的母校是一所985名校。我的本科专业是国际经济贸易，研究生专业是宏观经济学。我哪次考试不是凭真本事考来的？我十八年寒窗苦读换来了什么？你们要我在这小学生都能胜任的岗位上奉献奉献奉献每天无休止的加班没有年假这么整整工作了五年国家培养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我也以为我必定会为国家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做国家的栋梁之才。可是现在，在这里，我能学到什么？我能奉献些什么？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的热情……你们在招聘要求里面写明了要经济专业的研究生，而经济专业的研究生就是为了来给你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税单的吗？那么我那么多年的苦读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家属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抚慰。全系统内挂上了通报批评，他的罪名是：恃才傲物，不顾大局。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活动，要求我们这些大学毕业之后考进去的公务员引以为戒。”李中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