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确定卢嬷嬷到底干了什么,她心里也难安。
高琳华退回去坐在椅子上,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室内静谧,只能听见那敲击声和偶尔冒出来的炭火声。
直到芙蕖办完事回来,依旧是这样的状态,芙蕖见卢嬷嬷跪在地上,惊得脸色大变,被菡萏拉了过去,静静的站在一边。
“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想请嬷嬷的人家很多,在其他府上,嬷嬷回过的更自在的。”
高琳华的话吐出来,满屋落针可闻,菡萏和芙蕖此刻恨不得自己不在这里才好呢。
卢嬷嬷惊讶的抬起头,似是不相信高琳华刚刚说了什么。
“是嬷嬷刚刚教我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对嬷嬷起了疑心,又不能消了这疑心,便不再适合用嬷嬷了。”
卢嬷嬷是个人才,在身边是很大的助力,所以高琳华也是想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卢嬷嬷突然笑了,“小姐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老奴很高兴,说明老奴之前几个月的心血没有白费。”
高琳华抿着唇,卢嬷嬷确实教了她很多。
“老奴本以为自己用不上这东西的,看来如今还是要用了。”说着,卢嬷嬷递了一个荷包给高琳华。
高琳华疑惑的接过去,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来,不由得皱眉,这上面会写了什么?
“宣泰二年,五月十八,卒。”
高琳华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过仓促,要不是扶住了桌子,必然已经摔倒在地。
她死死的盯住卢嬷嬷,好似一条毒蛇一般,“你是怎么知道的!”
宣泰二年,五月十八!
这个日子,高琳华绝对不会忘记!这是她孩子的忌日!也是她的忌日!
但这是前世的!
如今是宏化十七年末,宣泰是下一任皇帝的年号!
谁,到底是谁?谁知道这一切,谁知道她是重生的?谁把卢嬷嬷派到了她的身边?那个暗中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恐惧在高琳华的心中蔓延,让她像是被人剥光了一般,被晾晒在太阳底下。
“小姐。”卢嬷嬷站起来拉住高琳华的手,“老奴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有人让我交给你的。不过,没有人对你有恶意,若是他想要对付你,何必做这么多?”
高琳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晓得,卢嬷嬷什么都不会说的,可是她还是想要知道,窥探到她的秘密的人,到底是谁。
若是不知道那人是谁,她必然无法安生。
“你的粥,是送给那个人的?”高琳华的声音在瑟瑟发抖,看的芙蕖和菡萏心惊不已,她们两个一左一右上前,挤开卢嬷嬷,扶住了高琳华。
“小姐,您先冷静一下。”
卢嬷嬷点点头,“是的,不过他是谁,老奴是不会告诉您的。您只需要知道,他对您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好而已。”
希望我好?我现在很不好!高琳华整个人想要咆哮,只是被她生生忍住了,要是动静太大,必然会引来府里其他人的。
高琳华瞪着卢嬷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很久才平复下来,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吧,不过,我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她就不相信,卢嬷嬷能一直不露出马脚?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她都接着就是了。
不过,她更加好奇的是,对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也是重生的?
不可能,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两个人身上?
“小姐请放心,老奴一定会守好秘密的,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其中的任何人,包括她!高琳华握紧了拳头。
不过,或许是因为卢嬷嬷知道那些事情的原因,高琳华身体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芙蕖,小乞丐送来的纸条呢?”
高琳华不再去理会卢嬷嬷,转而对着芙蕖说道。
芙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乍听到高琳华唤她,有些呆呆的,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连忙将收到的纸条递了过去。
高琳华打开,熟悉的字迹,气的她直咬牙,因为她刚刚才看过这字迹!
是那个人!他想要干什么?
“明年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高琳华陷入了沉思,那个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若不知道那人晓得她是重生的,高琳华或许就认为这只是个玩笑了,可是如今。
高琳华知道,对方必有深意。
明年春,距离现在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前世的时候,她还在常州府的深宅大院里,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此刻,饶是她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见高琳华抓耳挠腮的样子,都默然的低着头,这个事儿,她们可帮不了高琳华。
甚至,菡萏、芙蕖,包括卢嬷嬷,都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秦嬷嬷进来请高琳华用晚膳的时候,见高琳华的发髻都乱了,不由得埋怨,“小姐这是怎么了?衣服发髻都乱了,姑娘家可不能这样。”
高琳华却不好对秦嬷嬷说,只好道,“今年冬天真冷,真希望春天早点到,那时候就暖和了。”
秦嬷嬷帮高琳华理着发髻,“难,今天冬天地都冻成了冰,明年春耕,地里的麦子,怕是全死了,到时候估计要死不少人。”
高琳华皱着眉头,她低头看着纸上的三个字,“明年春”,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虽然是在常州府的宅子里,却也知道,那一年的粮食价格外高,王氏还念叨了好多回,该储备点粮食的。
粮价高就意味着粮不够,粮不够……必然有灾情。
不对!高琳华猛地站了起来,秦嬷嬷还抓着她的发,扯掉了好几缕,她却没感觉似得!
第三十四章 考量
秦嬷嬷低下头看着手里抓着的一小撮乌黑秀发,眉头蹙了起来,自从小姐跟卢嬷嬷学规矩之后,很少这么冲动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高琳华完全没意识到痛,转身看向秦嬷嬷,“嬷嬷,你是说,来年可能会有灾情?”
秦嬷嬷闻言,顿时面色羞红且惊恐,“这都是老奴瞎说,小姐可别在意。”
这种话,要是让人传了出去,那可是铁板钉钉的妖言惑众,逃都逃不了。
“不,嬷嬷,你说的对,今天冬天太冷,地里的麦苗都冻死了,来年长不出粮食来,可是大事。”
秦嬷嬷却并不这么想,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怎么就这么胡乱的开口了?看来卢嬷嬷说得对,她们这个位置,尤其要谨言慎行。
高琳华想起来了,来年,不仅会因为误了春耕导致大量百姓受灾,还会因为官员克扣赈灾粮和河道徭役过重,使得百姓揭竿起义,整个陕西大乱,朝廷花了好长时间才镇压下去。
陕西大乱的事情影响很大,传遍整个朝廷,她应该是偶然听府里的仆妇嚼过舌根子的,只是事不关已,所以才没什么印象。
高琳华起身,将那两张写字的小纸条,放到烛火上,看着它们一点点化为灰烬,心却并不安稳。
这件事情很大,可是能让她利用的地方却并不大,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只能在内院行走,根本影响不到外面。
她不明白,对方提醒她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到底想要让我干什么?”高琳华喃喃,她相信,对方必然有所图。
过了腊八,小年大年也就都快要到了,大年得回承德和高家族人一起过,小年却还在京师,让王氏着实高兴了一把。
她领着府里上上下下忙活着,这是来京师后的第一个年,她自然是要弄得热热闹闹的。
王氏点了高琳华去剪窗花,高琳茏则是跟着仆妇们一起扎灯笼,至于府里最重要的对联,则是由高靖生亲自提笔。
高靖生写对联的时候,高琳华匆匆忙忙跑了去,“爹,我要看你写对联,爹爹写字好看。”
有女儿捧场,高靖生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华姐儿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爹爹瞎说什么呢!”高琳华娇羞的低下了头,见着桌上的大字,心里却有心发酸,好多年没看过父亲写的对联了。
“爹爹说的当然是真的,你爹我今年的考核不错,来年有可能参与修理河道呢!”
高靖生说着,满脸的笑容,修理河道,可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只要做的好,升官有望!
高琳华的脸却一下子惨白惨白的,哪怕衣服再厚,也无法温暖她透心凉的心。
修理河道?
黄河河道,是那么好修理的?更何况还是来年开春!
此时,高琳华总算是明白了那张纸条上的意思,来年春。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个人,应该是知道她父亲有可能被调去修理河道,所以才会提醒她的吧?
高靖生也发现了高琳华的异样,脸上立马浮起一抹急色,“华姐儿,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爹立马去唤人去请大夫。”
高琳华伸手抓住高靖生的衣袖,阻止了他的动作,“爹,我没事。”
我没病,只是被吓着了。
“爹爹,修理河道岂不是要去陕西?我不想你去,那里好远的,我不想没有爹爹。”
高琳华抱住高靖生,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高靖生为难的看着高琳华,这是上级分派的任务,不是想不去就不去的,而且,高靖生自己也是愿意去修理河道的。
他在常州府已经蹉跎了那么些年了,好不容易调到京师来,如今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如何能不抓住机会?
高靖生没有回答高琳华,他知道这个孩子很聪明,所以不愿意欺骗她。
“华姐儿,你越来越大了,爹要是再不往上升升,你以后的婚事,可怎么办?”
高琳华是丧母长女,在五不娶之列,自己的官位又低,好人家哪里看得上她?到时候,难不成真的要为高琳华找个寒门子弟?
高靖生想想便觉得心痛,这可是他从小放在心尖尖的女儿,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罪过?
高琳华的哭声更高了,前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所以面对王氏跟着长房倒向三皇子时,高靖生才没有反对?
她从来不知道,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考量!
高靖生轻轻的拍着高琳华的背,小声的哄着,“快别哭了,都这么大的丫头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如果爹去了陕西,你住在京师不舒服,可以去承德陪你祖母,你祖母人还是很好的。”
高琳华止住了哭声,瘪着嘴,回去陪祖母?她可是打算将高琳茏送回去陪高老夫人的!她怎么可能留在那里!
“茏姐儿还从来没有见过祖母,倒不如让她在祖母跟前养两年,祖母到底年长,懂得也比母亲多。”
这个时候,高琳华自然不会吝惜给王氏上眼药,要不然,父亲真的将她留在承德了,到时候有的她哭的。
至于修理河道的事情……
看高靖生的样子,是不可能说服他放弃这差事了,但高琳华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要是任由高靖生这么去了陕西,高琳华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还能见到他。
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让父亲比前世更早的离去,那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是说茏姐儿么?”高靖生望着高琳华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以前,高琳华对茏姐儿还是比较和善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高琳华的态度愈发冷漠了。
高靖生也是偶然发现的,这让他很头疼,却无法狠下心来教训高琳华。
高琳华似没有察觉到高靖生的异样,点了点头,“我和妹妹一直随父亲在任上,我小时候祖母好歹还抱过,可是妹妹……祖母都还没见过呢!我们家也该有人在祖母身边尽孝了,只是我娘……我不想留在那里。”
第三十五章 无后
高琳华还是了解自己父亲的,只要提起她娘,父亲对她便会格外的宽容。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想想的。”
高琳华闻言,退了出去,只是面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她找到卢嬷嬷,直接问,
“我想见他!”
卢嬷嬷摇头,“小姐,老奴也没法见到他,若是他想见你了,自然会联系你的。”
高琳华气的只想摔东西!那可是关系到她的父亲!
但她也清楚,摔东西根本没有意义,距离父亲去陕西治理河道,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应该可以想到办法的。
不管高琳华心里多么的着急,这个年还是要过的。
小年夜,高家便收整的张灯结彩的,府里的众人都得了赏钱,一个个喜笑颜开,还买了小炮竹,时不时能听到一声轰鸣。
只是第二日,他们就要启程去承德了,本打算和长房一起走,可是高康生还有公事没处理完,高靖生便领着家人先行一步。
承德离京师并不远,早上出发,晚上就到了高家老宅。
高家在承德府,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从上往下数,也有百多年的历史了。
早在他们的马车刚进城,便派了人通知高府,到了高府门前,等了一会儿,三夫人钱氏才姗姗来迟,
“二哥,真是担待不住,只是这马上过年了,府里的事情太多,上上下下都要我打理呢!”
高琳华瞧着钱氏,此时钱氏身上披了一件纯色貂毛的大氅,头上一丝不苟的梳着流云髻,簪着赤金镶红翡的牡丹花簪,鞋面绣的垂丝海棠,看起来活灵活现的。
只是,刚下过雪,可钱氏连鞋面都没有湿一点。
“母亲可还好?我多年没回来,最对不住的便是母亲。”
高靖生一边说着,一边才往里面走,显然是要先去拜见高老夫人的,也不知道注意到钱氏的装扮没。
不过王氏肯定是注意到了的,一张脸垮了下来,这个钱氏,真以为自己管着高府的中馈,就是高府的宗妇了?
只要大哥高康生还在,这宗妇的位置,就只能是大嫂的,谁也得不到。
王氏从未想过要争宗妇的位置,可是钱氏那做派,让她像是吞了苍蝇般恶心,不禁刺了钱氏一句,
“弟妹愁什么,过两天大嫂便回来了,到时候重要的事情,让大嫂烦去,你就轻松了。”
高靖生看了王氏一眼,没有说话,钱氏却是气的满脸通红。
大嫂二嫂都不在府里,老夫人年龄大了,也不愿意再操持这些,所以中馈大权才落到她手里的。
没有接手前,完全没有想过,可是接手中馈后,她才体会到其中的美好,被众人捧着的感觉,太好了。
如此一来,钱氏怎么还愿意放手?
“大嫂在京师那边已经够累了,回到府里,怎么还好让她操心?这些事情虽然杂乱,我还是能处理的好的。”
王氏还想说话,高靖生却先开了口,“母亲应该还等着我们吧?先过去再说,别让母亲等久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高老夫人总是要见到高靖生,才会安心的。
“我的儿啊,娘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刚走进厅里,高琳华便听到一声真挚的高呼,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高老夫人结结实实的抱住大步上前的高靖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情绪十分激动。
“娘,是我,孩儿回来了。”
算起来,高靖生和高老夫人已经有五年多没有见面了。自从高靖生去了常州府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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