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不过受了些轻伤,不妨事,弟兄们护着他向疏勒的方向退去了。”荆烈的脸色惨淡,浑身上下血迹斑驳,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我们得来的讯息有误,中朝官兵借着秦默之死织了张大网,就等我们钻进来,就连吐蕃和弓月人想必也是遭到了重大的折损……”他狠狠的咬住了嘴唇,说不下去了。
“上马吧,去找顾南风,”我把马的缰绳递给他,“如果还能活着脱身回到迷月渡,替我好好照顾可意。”
“夫人,荆烈贱命一条,你大可不必这么做……”他的虎目中浮起了泪雾,那一分男儿的愧疚看起来那样的让人揪心。
“事已至此,你必须活着离开……”我把缰绳硬是塞在他的手中,“无论是否放你离开,展若寒都不会放过我,”我伸出手臂抱了他一下,身后却骤然传来展若寒坐骑的一身嘶鸣。
借着那个瞬间,我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告诉顾南风,迷月渡有中朝官兵的细作,那两个回迷月渡报讯的人也有问题……”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注视我良久,忽然翻身上马,“夫人,我和顾大哥一定会回来救你!”不待他说完,我在马的臀部上狠狠抽了一记,神骏的黑马追风带着他朝着南边疏勒军镇的绝尘而去。
但愿他可以顺利见到顾南风,怔怔看着他的背景良久,我默默回过身来,他就那般静默的看着我,忽然一抖马的缰绳,白马施施然踱着步子来到我的面前。
我不会忘记那日清冷的晨光,他的人影就在圆圆的日晕中央,看不清面庞,犹如高高在上的神坻,主宰着人间的生死。
城头之上是黑压压的中朝官兵,有安西军,也有龙武军,不同的服色,大家好奇的向城下张望,却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他穿的是秦默战衣战甲,让突袭的马帮弟兄认为西域战神还活着,那么秦默的人呢,是在龟兹和疏勒作战,还是根本就……
想到着这种可能,我的喉咙中好像梗了一团异物,气息都不流畅起来,喘息了片刻,强自稳定心神,抬头望向他,“将军信守承诺放了他,我便也凭将军处置,要打要杀都由你。”
他依旧是微微一笑,只是神情有些古怪,这几个月不见,他虽然已经没有了玉蔻刚死时那种冷戾的神色,但是这款款的笑意仍旧看得人通体冰冷。
“夫人?”他的战马围着我踱着步伐,绕着圈子,银色的长长马鞭细蛇一般缠着他的手指上绕来绕去,“云笙不过是中朝将军府中一个小小的逃妾,什么时候成了夫人?又是谁的夫人?”
他语声冷冷传来,听起来平静无奇,却不夹杂一丝的温度,像是烈日都融化不了的冰川。
“将军的耳目遍布天下,即便是躲在迷月渡,将军只怕也是对赫连云笙一举一动洞若观火,如何能不知道所谓的夫人不过是帮中的兄弟的一个称谓而已。”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毫无惧色。
“幸好如此,不然我中朝官兵的铁蹄也早就踏破了迷月渡的城门!”他的马停止了在我身边兜圈子,“先是勾结匪首顾南风,再是杀死我心爱的女人,后是伤了我兄弟秦默,赫连云笙,我真的是小瞧了你,不过,这一回,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也不会再轻易放过你,我们之间的糊涂账我会一笔一笔的和你清算!”
他冷冷切齿,忽然举起了那条长蛇一般的银色马鞭对着我就搂头抽了下来!
我没有戒备他突然发动的袭击,只是本能的偏了头躲避,马鞭避过了我的面颊,却一下子打散了鬓发,鬓角一热,钻心的剧痛蔓延开来,一道血线顺着鬓发流过了脸颊。
城墙上围观的人发出轰地一阵响声,有起哄声,有喝彩声,有叫好声,也有喟叹唏嘘的声音。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脸有些微微发白,双眸中却是星光灼灼,“疼吗?赫连云笙……”他再度甩起了长长的皮鞭,银光一闪又是迎头而落。
空旷的城前,避无可避,我唯有一手抬起护住脸庞,另一只手紧紧护住了肥大棉袍中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可怜的孩儿。
这一鞭子让□□的手腕一下子就皮开肉绽,泛起红红的鞭痕,痛不可抑制,我不想哭,但是锥心的痛让泪花儿一下子就应激的冲进了眼眶,阳光清冷的反射如眼帘,闪着盈盈的光彩。
我的眼泪让他的动作缓了一缓,“你离开的每一天,我的心中都这么痛,不是痛惜你的离去,而是后悔为什么没有在长安城门一剑刺死你!”
“我封锁了所有的消息,长安的人只知道是马帮匪徒袭击了云麾将军府,杀了一个婢女掳走一个姬妾,只是再想不到你居然有本事降服了秦默,那日匡明玥跑来说起你和秦默的种种,我至今都无法相信……”
他冷酷的咬了咬牙,“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幼时的功夫根基还是当日我一点一点传授的,你让展家和秦家都蒙了羞,这几个月来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亲手结果你的性命。”
他卷起了那条让人不寒而栗的长长马鞭,向我走来,一探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掠上马背,我的面颊朝向地面伏在马鞍之上,坚硬的马鞍咯疼了我的胸腹,俯身向下一口酸水忍不住溢了出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不适,只是沉浸在捕获猎物的快感之中,“按照大唐律法,妾本下流,尤其是处置犯了过错的逃妾,有上百中的死法,赫连云笙,你会选哪一种?”
冷冷的笑声传来,他的笑声像是冬日里最冷冽的风,可以冻僵每一缕阳光,带走所有世间的温度。
……
那时中朝的将军封常清任安西四镇的副节度使,马帮的探子传来的消息有真有假,这一点确实详实的,副节度使就坐镇在焉耆镇。
因为封常清和展若寒在我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封常清听得云麾将军展若寒因为一个女子放走了马帮的头领荆烈,勃然大怒,匆匆赶来的时候,荆烈已经不见踪影,只见得展若寒带着我进入城门。
这个脾气暴躁的西域将军火冒三丈,竟不顾风度在众将面前吵吵嚷嚷,手指指着我,指尖气得都在颤抖。
“我们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布了这么久的局,好容易才捉到一个荆烈,顾南风奸狡得像只狐狸,嗅到气味不对就会瞬间无影无踪,原本希望他能顾念兄弟义气回来偷我们的饵,如今全落空了,只为了逮住这个黄毛丫头!”
他大呼小叫,众将领官兵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和他对话,唯有展若寒轻轻斜睇着他,神色中一分傲然,封常清虽是中朝的封疆大吏,但是展若寒毕竟是戍守长安的云麾将军,皇帝身边的可信赖的红人,亦不敢对展若寒太过指责。
“她不是个黄毛丫头,”他从马背上抓过我,掷在地上,“即便是迷月渡马帮四大头领我们都捉齐了,只怕在顾南风心目中也不及她的分量!”他瞥着满面黑云的副节度使,清浅如莲的气韵变得冷凝起来。
封常清的脸上出现了犹疑的神色,上上下下审视着我,试探着“云麾将军的意思是……”
“她是流沙坳的女匪赫连云笙,原本是迷月渡马帮顾南风的未婚妻子,现在就住在迷月渡,马帮的人现在都称呼她为夫人,如果顾南风是狡猾的沙狐,那么赫连云笙就是最致命的诱饵!”
展若寒的双瞳黑洞洞的盯着我的身上,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两侧太阳上的青筋剧烈的一跳一跳,显然是在拼命压制着蓬勃的怒意,让那张绝美的面庞看上去像玉面的修罗。
封常清思忖了半日,仿佛才如梦初醒,一拍脑门儿,“原来如此!看我着脾气,老封戎马生涯半辈子,一介粗人,性子急躁,发起火来就口无遮拦,到底是天子脚下的护城将军,胆识谋略就是高人一处,展将军为了秦默的将军伤情特来驰援,是老封唐突了,道过!道过!”
他哈哈一笑,向展若寒拱了拱手,周边的将领和官兵们仿佛也都松了一口气,人群之中安西军和龙武军分立两边,见他们泯然一笑,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才松弛了下来。
封常清走近我,又细细端详了片刻,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西域军人,四十几岁的年纪,黑红的国字脸,脸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疤,短短的胡须,神情粗鲁。
“顾南风这个马贼还真是艳福不浅,小女子生得颇有几分颜色,顾南风在疏勒一带游弋,听得那里西突厥旧部的人在照护他,身边仍旧余孽不少,若是要顾南风自投罗网,就须得狠狠让这小娘吃些苦头!否则怎会激得他冲冠一怒呢?”
说着,他大手一挥,猛地抓起了我,向身边他的亲兵狠狠一推,“大家连日辛苦作战,身边也没个暖床的女人,赏给你们,只是留口气儿,顾南风这只馋猫不吃死老鼠,弄死了就不好玩了!”
☆、第40章 刀光剑影
大家轰然一笑,几个亲兵上来抓住我推推搡搡就向曾经关押我的焉耆的牢房走去,我意识到为了引顾南风入网,他们会怎样折辱于我,用尽全身气力拼命地挣扎。
怎奈何他们人数众多,老鹰捉小鸡般轻松地撕掳着我的肢体,我在人群之中回过头来,目光死死盯住展若寒。
那个当日许诺做我男人的中朝将军,那个在我的眼中曾经如天山雪莲般清雅飘逸的白衣男子,那个曾经做了我的夫君的枕边人,此刻,正伫立在高高的马背上看着郭凯的亲兵们一路拖曳着我步步接近那个曾经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的脸色死人一般的难看,苍白之中带着几分颓废的灰败,黑眼睛中似乎燃烧着灼灼的烈焰,额边跳动的青筋划过面庞,让那绝美如谪仙的面庞看起来有几分的狰狞。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刚刚抽打过我的长长马鞭,根根手指骨节突兀,毫无血色,他的身体绷得如强弓一般,胯/下的马儿都感受到了他的张力,紧张的来回踱着细小的步伐。
除了拼尽全力地挣扎,我没有呼号哭泣,任牙齿咬破嘴唇,滴落淋漓的血迹也没有向他求救,我知道我将面对着什么,而此刻心中除却毁天灭地的恨意,我和他之间竟再也剩不下什么。
我爱过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让我怦然心动,他是那般神似沙丘之上银衣银甲让我心神俱醉的将军。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爱永不中庸,要么对,要么错,这份爱在幽深的将军府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他不是秦默,他不是灭我族人的凶手,但是我的族人却因玉蔻而死,我救过他,他也从秦默的手中救下了我,他不顾我沙匪的身份给了我妾侍的名分,我也间接杀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又惊天动地的逃离了将军府……
说起来,我和他之间的恩怨纠缠理也理不清,可是此刻这些过往的种种都不重要了,我的胸臆之中仅存了这刻骨的恨,如同来自地狱的烈焰一样,恨不得将自己连骨带渣的焚毁。
一时气促,我的手足冰冷,四肢无力,身子有些瘫软,连挣扎都没有了力气。
亲兵们得意的大笑,轻松的将我拖到了焉耆的囚室之中,这里有一排的房屋关押人犯,命运使然,我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睛,他们无意挑选的竟然又是当日关押我的那一间。
小小的囚室中仅容几个人进入,十几个亲兵不得全部进来,留下六七个在囚室外守候,另外五六个人嬉笑着将我拖进了狭小的房间。
囚室中一如那日的阴暗,眼前的人晃来晃去看不大清楚模样,状如昏暗中游荡的鬼魅。
鬼魅并不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性,当没有了规矩约束,一个人可以恣意掌握他人生死的时候,即便是身着官服的执法者,依然可能恣意释放出心中暗藏的戾气,在幽暗的空间中化身为衣冠禽兽。
一向以来,顾南风就是他们的噩梦,而我被他们认为是顾南风的女人,所以这些年在顾南风手中遭到的挫败均被他们以这样的形式发泄到我的身上。
此刻我不是一介弱小的女流,而是他们多年紧张如弦的戎马生涯的宣泄出口,人和兽有时候的分别真的就在一念之差。
我被他们扑倒在湿冷的稻草垫子之上,他们几个人分头按住我的手脚,有人开始喘着粗气,说着难听的粗话撕扯我的棉衣,剧烈的挣扎和厮打耗尽了我的力气,我仰躺在冰冷的垫子上,停止了挣扎,泪水在我的双鬓泉涌般的滑落。
离开焉耆之前的那夜,就在这间斗室,那个有着雪花般清澈味道的男子一遍又一遍要着我,不知足靥,那夜的迷醉与疼痛已经深入骨髓,再无可替代。
“赫连云笙,为何是你……”他包含痛意的一声声呻唤仿佛还在耳畔,在这间小小斗室中缓缓缭绕,袅袅不散。
秦默……
闭着双眸,我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泪水打湿了我两侧的鬓发,衣襟已经被大大的扯开,仅剩了件薄如蝉翼的小衣,纤毫毕现,一览无余。
借着微弱的光线,眼前的景致让那几个人微微停顿一下,喘息的声音更加沉重起来,而那一声秦默,更是让几个人面面相觑,微微一怔。
“她刚刚说什么?”有人懵懵懂懂的问道,看似一头雾水。
“她好像在叫咱家秦默将军的名字。”另一个声音有几分犹疑的回答。
“秦将军现下并不在焉耆,别说是秦将军,就是天王老子此刻也救不得她!送上门来的美人儿若不歆享是会折寿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老子几年未尝过女人的滋味了,这女人花朵一般,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一个粗鲁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说。
然后就是这个沉重的身躯扑到了我的身上,一手揉搓着我的身体,一手拽过我的头发,热烘烘的嘴就来吻我的唇,我猛地偏过头去,他肮脏的嘴吻上了我的脖颈……
我忍着烦恶欲呕的酸水,恶心的感觉让皮肤都激起了粟粒儿,半天没有挣扎,看我似乎已经放弃抵抗,变得驯服,他们慢慢放开了按着我的手脚,贪婪的在我的身上上下其手。
借着这个机会,我深深吸了口气,轻轻蜷起了腿,手指够到了羊皮小靴,闪电般从那皮靴的暗格中抽出了藏着锋利匕首,幽暗的空间,寒光一闪,*辣的血雾已经喷洒开来!
我的匕首割破了他的咽喉,那沉重的头颅垂在我的颈间,粗粝的胡须扎得我细嫩的脖颈肌肤生疼,我狠狠推开他庞大的身躯,轻轻说了一句,“那你就去死吧。”
几个衣衫不整的亲兵已经惊叫起来,他们进得囚室来没有带着武器,半褪的衣衫又绊手绊脚,他们惊叫呼号着在狭小的空间内翻滚跌爬,淋漓尽致地演绎着人生的乐极生悲,大起大落。
削铁如泥的利刃在手,满心的刻骨仇恨和憎恶,我的下手丝毫不容情,脖颈,心房,胸腹……刀刀致命,血雨在那一方囚室中尽情淋漓泼洒,厮打中,既杀伤了仇敌,也弄伤了自己,一时间囚室中的呼喝惨呼声音频频不绝。
开始的时候,守候在外面的亲兵还在哄堂大笑,淫/声浪语的调侃着。
“怎么,朱三儿,那小娘很难缠啊!也不用那么大声音吵嚷,魂儿都飞到天外去了吧?”
“快点儿啊,你们几个今儿可是走了狗屎运,弄那么大的声响,想让我们哥儿几个急死不是?”
“怎样,小美人的脾气真是暴烈如火,真不愧是顾南风的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你们到底能不能行,驯不服的话还是换人好了!”
说着说着,他们也感觉到了声音不对,听得出一声声致命的惨叫之后,这几个人才仿佛如梦初醒,意识到出了状况,拔出兵刃,破门而入。
我狠狠咬着唇,任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