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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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侯的故事- 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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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精打采地凭窗远眺,但见铜钱大的雨点儿,从高高的天空中重重地投下来,落在石头上摔碎了,落在泥土上钻进去了,并且渐渐地越落越密,最后结成一串串拧成多股的绳子,抽破了树叶,打倒了青草,泼湿了人的衣服,挡住了人的视线。西山坡上千万条水注汇成了激流,涌到阴沟里和街道上,卷着泥沙、落叶、粪便,翻着污浊的白色泡沫奔腾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瓦屋檐挂着急奔的瀑布,像天河开了闸似的,把全河的水直倒了下来,彻底模糊了他的视野,把一切声响全吞在雨声、水声、风声、雷声的合奏中了。于是沙莫雄“啪!”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窗户,心情更加郁闷地坐到太师椅上,转而瞅着身前桌面上摆放的三样东西继续发呆。
  那是两封信和一块腰牌。它们被分成了两组,左边是宫廷御用的明黄丝帛,右边是普普通通的白纸及那块闪耀着流光异彩的七色圣骑士腰牌。没人能比他更清楚,这些东西背后蕴涵的势力有多庞大,一边是朝廷,另一边是足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诸侯,不论得罪哪方沙莫雄都知道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妻儿老小都不得善终。可是现在他又必须选择一方,并且把身家性命全部压到上面去,进行前所未有的豪赌,这就是三天三夜来沙莫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原因了。
  正思忖间,他忽听得楼梯口传来一阵蹑手蹑脚的足音,既而一把谦恭有礼的声音道:“将军,晚膳准备好了,您要进餐吗?”
  沙莫雄颇不耐烦,本待立刻严词拒绝,可转念一想,他又改变了主意,沉声道:“沙展,你上来,我有话问你。”
  “是!”随着话音楼梯口闪出一名穿着侍卫服饰的精壮男子,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沙莫雄身前五尺处,恭恭敬敬地垂手肃立。
  沙莫雄斟酌片刻,缓缓地问道:“沙展,如果有人要你造反,你敢是不敢?”
  沙展身躯剧震,隔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道:“属下不敢!”
  沙莫雄点点头,遂又问道:“但若你不造反的话,马上就要人头落地呢?”
  沙展毫不犹豫地道:“那只好先造反再说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早死不如晚死,何况造反也有成功的机会嘛,不一定非死不可哩!”
  沙莫雄听到这种实实在在的回答不禁哑然失笑,旋又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
  片刻后,他摆摆手道:“好啦,我问完了,你去请范将军到这儿来,我有要事相商!”
  “是,属下遵命!”沙展躬身施礼后迅速离去。
  沙莫雄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呢喃道:“这小子说的不错,早死不如晚死,若我不答应柳轻侯的招安,恐怕顷刻间凌云城就会灰飞烟灭吧!穷则变,变则通,眼下属于非常时期,我只能变通一下啦!”
  说到这儿,他轻轻拿起桌上的腰牌,对着它摇头苦笑道:“大帅啊大帅,你休怪我投降敌军啊!试想您整整十一万大军都在葫芦谷全军覆没了,我麾下第三九四军区区五万人马,又怎能挡得住天下无敌的常胜军呢!更何况挡住了也没用,我能率部队逃到哪里去?南疆在整个高唐府驻军超过五十万人,换做是夏侯一贯也不见得能突围而出呢!另外众将士的家眷都在内高唐府,人家的管辖区域内,万一遭遇不测,岂非追悔莫及啊?”
  此时,“腾腾腾……”楼梯间蓦然传来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把沙莫雄从虚幻中拉回现实。稍后楼梯口闪现一名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汉,那张冷漠镇定的方脸上,此刻正荡漾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情绪,他百感交集地看着沙莫雄,久久不能言语。
  沙莫雄也早就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揽住对方的臂膀,激动地道:“永胜,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啦!唉,战斗怎会打到那步田地的呢?”
  范永胜也把住沙莫雄的臂膀,失神地摇了摇头,苦涩地道:“唉,一言难尽啊!大帅死于葫芦谷一役,其他重要将领除我外,亦所剩无几。整个过程就像做梦似的,我迄今都不敢相信,咱们第三十九集团军就那么垮了,被人连锅端了,可是不信又能如何,事实就是事实。”
  沙莫雄拉着范永胜分宾主落座,又亲自倒上一杯热茶后,斟词酌句地问道:“你见过常胜王阁下了吗?他如何看待这次第三十九集团军开进外高唐府的军事行动?”
  范永胜未立刻作答,而是郑重地道:“咱俩都是天翔学院指挥系毕业的同窗,又一起加入第三十九集团军服役,慢慢地从小队长一直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算起来前后也有十多年的交情啦!所以我不想瞒你,临来前我已宣誓效忠常胜王阁下了,此来亦是劝你弃暗投明,勿要自取灭亡。”
  他顿了顿,继续道:“相信那道秘旨的副本你也看到了,本来以为大帅是真心想给郝连老帅复仇,教训教训那帮第三十一集团军临阵脱逃的孬种们,没想到那只是个幌子,皇太后使用的不过是一招引虎驱狼之计。在她指使下,你看看我们都干了些什么?把那些无辜的家属,全部屠戮殆尽,这岂是骑士守则和国法所允许的行为?”
  沙莫雄默默地点点头,眸中精芒乍现,幽幽地道:“你毋庸自责,下手者主要是张钜的第一骑兵师,其他人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嘿,那小子一贯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呢!这回恐怕尝到苦头了吧?”
  范永胜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不但是张钜,还包括不少第一骑兵师的官兵,但凡参予屠杀百姓的人,全部被处以极刑了。”
  沙莫雄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冷冷地道:“杀得好,不然怎能平息民愤呢?据我所知,宿城乃是池家老巢,池鳌焉肯放过任何一名不共戴天的仇家?哪管常胜王阁下再强横,也要照顾到一班部将的情绪哩!”
  范永胜嗯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扫兴话了,反正从大帅遗体上找到的这封秘旨,已经足以证明一切,现在凌云城四面楚歌,沙兄究竟何去何从,恐怕早有决断了吧?”
  沙莫雄哈哈一笑道:“知我者永胜也!常胜王阁下来信说,只要我率部起义,所有官兵一概不究其罪且职务官阶不变,我其实老早就打算同意了,不过就是考虑到要忤逆皇太后的懿旨,才有些犹豫不决。当然现在已经下定决心啦,既然大帅做错了事,我们就不能一错再错嘛!”
  范永胜欣慰地道:“这么想就最好了!嗯,莫雄,你打算什么时候献城归降?”
  沙莫雄微笑道:“即刻欢迎常胜军进城,不过之前我要献给常胜王阁下一份见面礼!”
  范永胜奇道:“什么礼物啊?”
  沙莫雄幽凉地道:“高唐府吏部司副司长陆睿及其一干党羽的项上人头,这帮家伙曾经秘密跟大帅接触过,卡雅纪和图瓦麦哲伦弃城而逃的时候,也只有他们老神在在的按兵不动,若说跟此事无任何干系鬼才相信。就在今日,陆睿那老小子还神神秘秘地跑来,说什么再坚持两天,朝廷就会派钦差前来解救大家,靠,当老子是白痴吗?帝都东南被南疆百万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钦差难道是神仙,他娘的能插上翅膀飞到凌云城来吗?”
  范永胜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沙莫雄已霍然起身,虎步腾腾地走到楼梯口,大喝道:“沙展,拿我腰牌调近卫团展开全城大搜捕,对象是陆睿及其一干党羽,见到就给我格杀勿论!人头在验明正身后,统统带回来,准备给常胜王阁下献礼!”
  “是!”沙展杀气腾腾的脸孔在楼梯口闪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随即整座兵营内人欢马炸,暴雨中不知多少士卒泼刺刺地冲了出去。
  帝国历八百一十一年六月二十日,这一天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驻守在凌云城的五万叛军终于不战而降,使整个高唐府最后一个敌占区也沦陷了。这标志着我完全彻底地掌握了风云帝国东南部的所有城市,我就是名副其实的东南王,一名瓜分半座风云帝国领土的最大诸侯。
  昨日傍晚,我率部进驻凌云城后,就一直待在禹启宫文华殿内,忙着处理各项公务,以及会见各城各家各派系的军政要人。等到我把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凌云城各部门也开始逐渐上了轨道,能够自行运转起来的时候,时间已是次日清晨了。
  我如释重负地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大懒腰,再甩了甩签字签得发麻的右手,真有一种脱离苦海的感觉。
  我心中暗忖道:“他奶奶的熊,昨天的工作总算做完了,不过今天的还没着落呢!嗯,看来得尽快找个苦力替我管理内政才行啊!不然要不了多久,俺老人家就得一命呜呼。嘿,这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啊!”
  第廿五卷 东南 第二章 权谋
  “启禀主公,约见各位长老的时间到了。”海妍璧尽职尽责地提醒着,言语中又隐隐带着一种促狭的意味,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我手抚额头做晕倒状,重重地躺回宽阔的圈椅里,呻吟道:“你没记错?”
  海妍璧笑吟吟地道:“这是您昨夜乍进文华殿时吩咐的事情,属下岂敢怠慢啊?本来您还打算即刻接见他们呢,只不过因为其中几位路途遥远,凌晨时分才抵达城内,所以才拖延到现在。”说着递过记事本,在我眼前晃动了两下,果不其然最上面一行写的正是六月二十一日晨约见长老。
  我长叹一声道:“好吧,先请他们到天骄阁品茗,我梳洗一番后即刻前往。”
  海妍璧躬身施礼道:“是!”说完她稍微踟躇了片刻,眨着秋波盈盈勾魂夺魄的星眸,俏生生地问道:“需要属下伺候您洗漱更衣吗?”
  我赶紧摇了摇头,暗道:“这个小妖精每次都勾引我,然后又总在关键时刻溜掉,老子可再也不上你的恶当了。”
  海妍璧瞥来一抹无辜的眼神,扭转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袅袅婷婷地走出文华殿去通知夜叉卫执行命令了。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我周身上下清理妥当,整个人容光焕发地在海妍璧和数十名夜叉卫簇拥下,走向禹启宫西南角的天骄阁。
  直到此刻,我才有缘目睹禹启宫的全景。
  它号称是高唐府最大的名园,始建于风云帝国初期,迄今已有八百年历史了。整座宫城以文华殿为界,分为东西两院。东院对着它的正门,是一座足以容纳万人的校军场,供夜叉卫平时操练使用,门前不远处竖着一堵高大的影壁,钟楼、鼓楼左右分立。它们的背后是碑亭两座,亭内各有龙首龟蚨海兽驮着一座石碑。在广场的四面各有雕着虎豹熊狼图案的大牌楼,在阳光映照下色彩斑斓,极有气魄。
  再往西就是高唐府的最高权力中枢文华殿,一对张牙瞪目的铜狮据守于殿门两侧,附近走廊和过道上常年有不下千名夜叉卫站岗巡逻。
  从文华殿背后开始就属于西院范畴了,整座庭院都被隔在一圈朱色宫墙之内。
  我迈步走近西院正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带屏障的蔷薇架,蔷薇正盛开,吐出清冽芬芳的香气。入门以后,夹道是婆娑的修竹,是亭亭直立的雪松,是含苞待放的玉兰。一堵湖石山遮住去路,沿鹅卵石的曲径而上,可见一古朴的敞亭,周围景致如诗如画。下了假山,步过绿毡一般的草坪,在几行垂柳边,就是曲折的石桥和鱼池,其中有几万条金色的鲤鱼欢快地畅游。
  海妍璧童心未泯,轻轻地拍了拍手,结果它们就成群结队而来,围绕着曲桥久久不去,仿佛在张口跟人寒暄讨赏一般。她不禁微微嘟起樱桃小嘴有些闷闷不乐,显是非常遗憾没带食物前来喂养它们,我见状忍不住莞尔一笑,遂想到了办完公事后,可以和佳人谈情说爱的最佳地点。
  更向前走,沿着曲折的石栏,绕过两幢画楼,进入一座幽静的竹院,再走出花墙,即见一片绿涟涟的小湖浮现面前,这正是碧荫婆娑的希娅湖。而在不远处的湖对岸,就是整座禹启宫风景最秀丽的天骄阁了,它亭亭玉立地伫立枫山上显得如此傲然不群。
  我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好美丽的景色啊!简直堪称是人间仙境了。”
  海妍璧轻垂螓首道:“不错,我也很喜欢这里呢!”
  其实整座禹启宫西院面积并不是很大,也只有大小建筑二十多座,但却毫无拥挤和重复的感觉。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令身临其境者目不暇接,其间浓缩着堪称是江东园林艺术的全部精华了,更多亏麦哲伦家族经营数百年才具此规模,不过现在却要划归我的名下,世事无常由此可见一斑。
  我怀着复杂无比的心情步入天骄阁,夜叉卫们照例留在外面警戒,唯有海妍璧跟了进来。
  会客厅的布局颇为别致,两壁是顶天立地的书橱,间隔着横七竖八、长短不一、有方有圆的小格子,陈列着大陆各地的手工艺品。窗前摆满了盆景:月季、海棠、珠兰、八角金盘……宛如一个小小的花展。客厅中间,一方白色黄花的地毯上,摆着一张用树根雕琢,配以大理石台面的长方茶几,并有几个软座垫。
  此时,茶几边上正襟危坐着三男两女,五名形态各异的人物。他们毫无例外地衣着华贵,举止雍容,神态间流露出强大的自信和镇定的表情,我知道唯有常年发号施令的大人物们才会具备那种气质。我匆匆扫了一眼,只见其中唯有池鳌是熟识外,余者皆是陌生人。
  我微笑着自然而然地坐到首席,正琢磨着要如何开口,冷不丁地却发现斜对面端坐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居然特别眼熟,那除了蒙恬还能有谁?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居然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眼神非常陌生而含蓄。
  我心中大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在下柳轻侯,跟大家是初次相见,可否都做下自我介绍,互相熟悉熟悉呢?”
  众人闻言皆哑然失笑,显是觉得特别新鲜有趣,当即依次报出名号宇文德光、谈叔敖、冼凌无宇、池鳌、蒙薇。
  “她叫蒙薇?难道是蒙恬的亲戚吗?”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只记得蒙恬是个独生女,起码在碎星渊要塞从未有孪生姊妹出现过,倒是蒙岩似乎有个哥哥住在高唐府,如此推理应该是堂姐妹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向诸人微笑点头致意,嘴里说着久仰久仰之类的客套话,脸上表情也诚挚到了极点。末了等介绍完毕,我脸容回复止水般的平静,肃穆地道:“今天请诸位在百忙中抽空赶来,实是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必须与大家一起协商解决。”说着我朝海妍璧施了个眼色,她立即将那道从乾良田尸体上找到的秘旨放到了茶几上,供大家传阅。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当五人全部仔仔细细地看完一遍后,他们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了,一个个勃然变色,尤其是惨遭灭门的池鳌更是睚眦欲裂,恨不能待人而噬。
  我知道那是秘旨最后部分写的黑名单起到了强烈的刺激作用,宇文、谈、冼、池、艾、蒙六家全部记录在案一个不少,上面加盖的玉玺更证明如假包换地出自皇太后之手,代表着整个秦皇室的最终决定。
  “啪!”宇文德光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几上,怒喝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池鳌双眸血红,厉声咆哮道:“我跟他们誓不两立!”
  谈叔敖和蒙薇皆露出义愤填膺之色,而鸡皮鹤发的冼老夫人,眼中更闪过绵绵哀思,凄然道:“唉,一鸣啊一鸣,想不到去年我们还把盏言欢,现在却已人鬼殊途,今后谁还懂得欣赏我弹奏的‘夜阑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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