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的嘴角露出一点自嘲的笑。
终于要来了啊,数年的忍气吞声,数年的屈意承欢,数年如履薄冰的深宫生涯,终于是没有白费,一国最尊贵的封号,即将唾手可得,她,终是得偿所愿。
她只愿,当她身披皇后的凤冠霞披,在万民俯首朝拜的时候,亦要那人也卑躬屈膝俯于脚下,顶礼跪拜,她要他知道,她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无比的女子,她才是最身份显赫的女子,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她更高贵尊荣,无人能再鄙睨低视她!
所有一切,所有手段,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让那人悔恨当初的负情,这才是她委身入宫为争荣宠不择手段的唯一目的。
瞬时,只觉心情舒畅,什么在心中欢跃,看着那有着“皇后花”之名的碧簪海棠,越觉花朵娇媚不凡,华彩流霓。
轻笑出声:“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名花,美丽无双,只有皇后花之名,才能媲配它的美丽啊。”秋水妙目闪动着稳操胜券的笃定,格外的明亮耀眼,俨然是这巍巍皇宫中最自信骄傲的光。
身旁女官们解意的全附和她的话,此时的栖兰殿,无人怀疑主子即将得到的荣耀,最尊贵的封号的颁赐,只是时间问题,大概,主子腹中新皇子的诞生日,便是栖兰殿主人登上后位的时候。
入夜,身怀六甲的檀贵妃突然腹痛如绞,传了御医,可是还未等御医入宫,就下体鲜血如注,情况极其危险,栖兰殿主管太监刘同谦不敢有误,急忙遣了人报正德帝,瞒着内宫私出的正德帝却不在镇乾宫中,消息是由镇乾宫暗卫十万火急的送至国师府正德帝手上。
听闻消息的正德帝,神情复杂,只是挥挥手摒退送消息来的宫中侍卫,坐于上座,不发一言。
此时,陪同正德帝守候的琛阳公楚竞傲,却是脊背僵硬,攀升起一层冷汗。暗暗掐指一算,果然是宫城集结暗云,有贵气损守和失之相。难道说,是檀贵妃?
暗暗窥望,上位的正德帝面色深隐似渊,却不见半分因檀妃孕相危兆的慌乱,连站在一旁的庆玄这等八面玲珑的圆滑人物,也不置一词的垂头随立,这样的表现,太异常,太诡异,再思及玉儿。。。。。。心中的揣测更加让他心跳加速,难道是。。。。。。?若真如此,那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从位上起身,向前微趋一步,躬身行礼道:“皇上,宫中突生急变,事情紧急,请皇上还是先行回宫,若是有何耽搁累及事情再多生变端,叫臣如何能担当,微臣实在是惶恐难安。”
“可是,国师。。。。。。”语不尽其中思及,弯长的眼流淌着淡淡倦意的看向掩在夜色中的国师府内院,那挑破沉重天际的飞檐角梁,隐显檐上就兽的轮廓,肃穆又庄严。
“玉儿目前正在由天下第一神医莫谨施救,皇上厚爱,为他亲驾探望,必能以龙气为他驱去凶相,引瑞化吉,玉儿定能平安无事,所以请皇上放心,一有消息,微臣即刻回禀皇上,宫中事情紧急,贵妃孕身突有变,还请皇上返宫,回宫坐阵,为贵妃娘娘安心。”楚竞傲跪下苦苦相劝。
沉吟片刻,正德帝终开口下旨:“摆驾,回宫。”
“起驾!”庆玄宣。
玉佩金绶相击“叮铃”脆响,复杂缀结的玉珩謦饰,随着步伐的前进而晃动,染着天下间最尊贵的禁色的龙袍,在他跪伏垂首的眼前走过,倏地止步,复又回身,停在他面前,绣着卷云腾龙纹的明黄锦缎靿靴由袍角露出,靴上的金龙似乎也由掩藏处探身瞠目怒视外面的浮生变。
“有何消息,立刻禀。”清冷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
“是。”他垂头恭敬的应。
目送帝辇绝尘而去,渐渐消失在深沉夜色中,楚竞傲神色凝重的沉声吩咐:“立即把府门关上,任何人等不得踏出府邸半步,登门拜访者亦一律回拒。”
府中仆役都是训练有素,皆沉声应答,立刻有条不紊的按主人的吩咐行动起来。
楚竞傲锁眉凛色,匆匆往内府走去,背影带着几许不安的东西在其中。
疾步走到楚玉居住的“天启阁”,只见内院里站满了躬身垂手随候的家仆,全噤若寒蝉的等待着随时为主子的需要而行动,在满园灯火通明中,显得异常的诡异而充满紧张感,令楚竞傲本已不安的心更加窒闷。
“全都下去,没有召唤,任何人不许踏进‘天启阁’内园一步!”他烦躁的挥手命令满园子的仆人退下。
众人心中纳闷,平素一向淡定从容的家主,怎么这样的失去沉稳?怎么在小侯爷此时生死未卜的时候,在这最需要人随时听候调遣的时候驱散众人?难道是因为小侯爷伤势实在令人忧患不安,才导致家主的一反常态?
国师府主子虽然亲待下人,但历来府规森严,赏罚分明,最是要紧家仆下人的服从性。内心虽猜疑百般,却是不敢有何拖延违背,一众仆从应声行礼恭敬的退下,行动迅速利落,瞬间,刚还乌鸦鸦满园子的人,就像潮水似的退了个干净。
深锁眉头注视着紧闭的房门,异色眼瞳闪动又怒又焦的神色,大步向前,推门而入,径直走进寝房。掀起隔着内房的羊脂玉串成的珠帘,果不其然,只见那无视所有规矩的人,正披散着发半倚在床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与他一模一样的异色眼中,全是无所顾忌的恣性和肆意,没有任何惊惧慌张之色。
心头火腾的呼哮烧起,他一个箭步向前,举手就要用力掴下,可是看见那张带着倨傲的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绝美面庞,他的手又止在半空,心痛和愤怒交杂,终是又恼又怜的忿忿放下了手。
“父亲,你若要打就打吧,都是孩儿不孝,莫要因为孩儿气坏了身子。”楚玉勉力支撑起身体,想要起身谢罪。
才支起身,却牵扯到肩上的伤口,引起剧烈的疼痛,脸霎时更加苍白,皱眉忍痛的“咝”一声又倒回枕上,靠在那里直咬紧唇隐忍住伤口的巨痛,才包扎好的肩膀上,又从白色的棉布里浸出血来,在那片白色中,触目惊心的浸开;盛怒中的楚竞傲看得心疼不已,怒气也降了几分。
“伤口虽然不致命,但颇深,小侯爷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养伤期间还是不要任意乱动,以免加深伤口,使伤情恶化。”一旁飘来个淡淡的声音,声线清润干净,却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轻描淡写。
楚竞傲转头,只见靠窗的小几边,坐着个的年轻人,年约二十三、四,淡蓝衫袍宛然浮云轻染,容貌清俊无比,流线如修的眉,温润清亮的眼,却是漠漠不染尘的寡淡疏离,高鼻似山,正挺隽立,唇宛描绘的精致旖美,丰姿不凡,仿佛远山深林里一涓涓清流独濯俗的出尘,尤其是他额间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越衬得他的俊美逸姿。
他正端杯品茶,动作优雅得无懈可击,浅抿一口,然后将杯放回小几,复将手置于膝上,指尖白璧无瑕,如玉如葱,举手投足间,皆和宜得体,真是形容端正的谦谦公子。
叹息一声,楚竞傲道:“莫公子,虽然你行事特立不羁,但一向做事有自己的规矩,从不涉足朝廷纷争,这次怎么会陪着小儿一起胡闹?”言语中带着克制的怒气,隐隐有责问之意。
面对琛阳公的责问,莫谨神情不动半分,眼角却看到那头倚在床头的小妖魔带着幸灾乐祸的狭笑,不由眉头微跳,这可恶的小妖魔,若不是当初欠了他人情,自己何须这样为他在人前演戏?现在被人责怪也就算了,还要被他看戏似的看笑话,真是白白辱了他不理俗世礼法、行事乖张独立的名声。早知道如此,当初就是心心念念思虑死,他也绝不接受这小妖魔的恩惠,怪只怪自己把持不住,被他诱惑,傻呼呼的当了那吃饵的笨鱼,咬了他的钩,中了他的招,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一失足,千古恨啊,想到还欠他两个愿,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撞墙的念头,天知道这小妖魔下次会有什么更惊天动地的要求?清清出世无求无欲的离尘公子莫谨,眉上出现了不协调的懊悔之色。
莫谨起身,优雅的略揖:“在下只是还人情,至于什么朝廷纷争,又与我有何关系?今天已经还了小侯爷一个情,欠的两个愿,小候爷什么时候要我兑现了,只须传书,我必尽力而为,请小侯爷按时服药静养,我先回去了,告辞。”说罢,揖一礼,也不等楚家父子答话,就转身离开,全然不把什么等级礼制放在眼中。
望着莫谨的身影消逝在帘外,楚竞傲皱眉回身看着半躺在床头的儿子,凛色沉声的道:“玉儿,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实在太胆大妄为了!”
楚玉不以为然的笑笑:“父亲言重了吧?何来欺君之说,孩儿的确是遇刺受伤了啊,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一时语塞,竟找不到他可以指责的地方,只能恼怒的另提话:“可是你让你母亲受惊不小,她真当你遇到了什么性命危险身负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话尾声色俱厉,气极于颜表无掩。
楚玉面上露出愧疚,低声告罪:“是,是孩儿不孝,累及母亲受惊伤心,实在是有失孝道,孩儿愿长跪母亲面前接受任何家罚,以求母亲的原谅,这是孩儿的错。。。。。。只是。。。。。。确实是有人要取孩儿的性命。。。。。。”
因失血微显惨白干燥的唇,浮上抹嘲弄的笑,低垂的浓长眼睫,仿若蝶扑翅微颤,深深阴影下,异色的眼睛,镀上一层冷霜,像那氲氤七彩霓色琉璃,含着最靡醉的颜色,却带着最透心彻凉的温度。
他的话让楚竞傲一直隐忍克制的怒火又仿佛被浇了油似的高涨,担忧、焦急、失望和愤怒等多种情绪在他心中翻腾,他怒极。
“你还知道自己不孝!你说你,沈家与檀家的明争暗斗,你去掺合什么?现在好了,累及自己身负重伤险失性命不算,连带我们楚门也卷入这场争斗再难脱身,天早有兆,轩辕氏必有此一劫,居国此时渐有异姓盖主,国有祸星起,亦是天下大变的初征,你。。。。。。你为何要参与其中,要知道,我们楚门只要顺天而行就可,只给世人神谶,绝不可逆天为之!”
“孩儿并无逆天意!”楚玉倏地抬头分辩:“迄今为止,孩儿都是遵循天意去做,不曾有半分逾过行为。”
“包括你救那相府的小丫头吗?”楚竞傲冷声反问。
楚玉一滞,脸上神情复杂,似乎在犹疑什么,又似乎在迷惑什么,有着他自己也捉摸不定的情绪在翻涌叠移。
楚竞傲严厉的盯着他:“你该知道,从你救了那相府丫头起,整个星相的变化骤然加剧,或许你并无改变天兆的意思,但不得不说,你的一插手,令所有变化提前,时机不到,局却先动,天道未成,势却突发,动局者,必有折损,你的遇刺,是你故意为之,也可以说是天罚!此时宫中檀贵妃龙胎忽起变,你想要做什么?你谋策的是什么?你在冒险碰触什么?玉儿,对此,你该比为父的更清楚吧!”
“。。。。。。天罚吗?或许真是孩儿妄为的代价,可是。。。。。。我怎可看着她死。。。。。。”近似自言自语的低喃,眼中闪过无奈和淡淡的哀凉:“说是救她,怎又。。。。。。不是将她从一个苦难推入。。。。。。另一个更可怕的炼狱里。。。。。。毕竟以后她要面对的是更残酷的。。。。。。可是我不愿她死。。。。。。选择救她,也是害她,令她现在。。。。。。”
楚竞傲没有听清他低低呢喃的是什么,只是爱子脸上从没有出现过的哀凉表情,让他动容,那个相府的小丫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居然可以令他这出尘离世不拘俗规的儿子这样的为她出人意料的行事,这样的甘愿承受劫难,这样的无所适从的茫然怅惘。
细细审看,那无双绝世的面容,在逐渐的脱褪去青嫩稚气,舒展开的五官,越显遗世出尘卓绝难喻,他在悄悄的成长,连带他的心,也在悄无声息的踏入懵懂历情吗?这就是他为了个身份卑微的丫头倾力而为的原因吗?
正自感慨中,楚玉坦然抬头:“果然瞒不过父亲,是,孩儿承认,这次遇刺的确有孩儿故意布局在其中,可是,父亲,既然檀相已经开局,孩儿怎能不应对?以变应变,正是孩儿竭力保全所有的必需。”
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脸自信笃定的儿子,看着他那大放异彩的脸庞,他突然觉得心倦难抵,自己或许真的老了,才会在种种变化面前变得谨小慎微,变得瞻前顾后,变得惶惶难定。儿子却不同,他更优秀,他更出色,正是他他人难企及的卓越,给了他更多的自信和胜券在握的无畏,让他敢于行人不敢行,为人不敢为,得以另辟蹊跷决胜负。
长喟一声:“唉——,玉儿,你大了,有自己行事的分寸和方式,父亲知道很多东西不用我说你亦能领会,只是父亲还是要劝你一句,行事切记尺度,莫要太过随性。”
楚玉不答,只是抓着披在身上的纭裥绣雪菱纹衫的边襟若有所思,鎏金鲤形勾勾起的绫罗纱帐,垂下的一弧阴影在他白璧般的面孔上遮下一处暖黄,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朦胧又透明,绝美得宛如脆弱易碎的花瓣。
“安心养伤,记得明天要向你母亲好好道歉。”楚竞傲留下一句,转身慢慢离开,此时,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夜幽静,室阁一角的衔芝灵鹤铜灯,燃着微亮又单薄的一点光泽,饰有龙子嘲风的珠光宝色香鼎上缥缥缈缈着琥珀香,凛透清凉,香醒心霭,驱去秋乏闷热,载着满室夏晚的凌凌碎灼。那灯火洒不到的幽暗屋角,月斜移窗棂,泻进一地清霜色,萧萧幽冷,从顶流瀑般悬于屋内的羊脂白玉珠长帘,在墙上投下带着点点微弱折光的朦胧阴影,丝丝缕缕,靡靡霏霏霓淡影,轻摇,微晃,浅淡朦胧,竟是一墙如幕旖丽。
在静谧中,突有几不可闻的微弱声响在窗外响起,楚玉披衫忍痛趿鞋下床,来到窗棂前,扶栏倚轩望去,原来是园内几株木槿开零的花在往地下调落,或粉或白,落了一地的哀悼颜色,在朦胧如纱月光下,格外的凄凉残淡。
澹澹穆穆氤华的眼眸,恬静宁远,仿若盛着残冬初春冷雪一杯的琉璃盏,流光溢彩,却是留人一心难以融去的疏远冷寂。
“云抹疏枝夜微寒,勾月独看繁华落,谁人知晓朝色盛,暮晚却是剩香残。”沾染了如霜月华的唇瓣带着漠然的轻笑,眼底攀起几不可见的冷:“盛极必衰,繁华过后的凄凉,檀贵妃不曾想过吧,蒙君恩宠一门荣,君恩罔矣再不顾,此后,檀贵妃,你说会如何呢?”
月光下绝美无双的面容上,笑轻浅,却愈加疏冷,隐带残忍之色,他人试图以他所顾念利用他,谋算他,他亦谋算他人,是他布局,他亦不过是顺他人谋划的局而变棋路,种种牵绊,丝丝相扣,一局一局,环环相套,再难脱清撇个干净。只愿,她不要怨他,他只是不想看她死,才会有今天的局面,迄今想来,当初的出手,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纵他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通天能力,也难逆转天变生劫为她解去即将面对的残酷局面,将来历尽更多苦劫后,回忆今,她还愿他那天出现在畅爽阁吗?空气中,弥花凋零残香,重重沉沉,月萧冷,勾勒出他怅惘独立的单薄身影,夜幽寂渺渺,不可解他心中惘然,惟有叹息在心头,起愁,化不去,又生茫茫惘然,还度索,难计。。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二十七 赐婚
天色朦朦趋亮,昨日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