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还未到港口呢,路上又遇那壮汉和女子,正被一群人围堵着。看情形应是敌家寻仇,槿玺猜踱着。
想到适才祈五的描述,正欲问胤禛是否顺手搭救他们一把,却见其中一人率先朝自己几人叫骂了起来:“喂!你们几个家伙!若是长眼睛的,就给小爷赶紧绕道!别妨碍咱们青帮办事!听到没有??绕道!绕道!别让小爷再说第三遍!绕……”
“嘭!!”
“啊!!!哪个……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竟敢暗算小爷!有种就报上名来!小爷可是宁波青帮的……啊——”
一阵长呼之后,那个先前还极为嚣张的白目青年早已被祈五一记轻描淡写的挥掌给扇飞了。直至飞落十来米外方才自由落地。
留下正团团围堵壮汉和女子的二十来个打手,见自己的头儿跌得如此惨不忍睹,均抽了抽唇角,边防备着祈五,边往头儿跌地的地方围拢。
“三少……您看咱们还……”
“还什么还!还不赶紧拉小爷起来!哎哟喂!悠着点悠着点!小爷的腰……”白目青年哀嚎着被手下扶起,瞪了瞪周边一群没用的手下,既怕又羡地看向祈五:“咳……那个……你小子身手倒是不错,有没有兴趣来青帮替小爷做事啊?赏银自是多多的……”
“还不快滚!少污咱主子的耳!”祈五冷冰冰的语调霎时消了白目青年的音,偏头看了看祈五身后那两辆不算豪华的马车,心里有些打鼓,莫不是哪家的大人物来宁波了?可没道理大哥不知道啊……不行,今日的事,是瞒着大哥进行的,还是别搞大了为妙……
这样想着。白目青年讨好一笑,朝祈五拱拱手,“哦呵呵呵……原来是有主之人了……倒是小爷莽撞了。幸会幸会……既是不愿随小爷回青帮做事,那就不打扰诸位了。我等先行一步。”说完,朝壮汉和女子扫去诡异的一眼,抬抬手,率着二十几名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娉婷女子感激地朝祈五施了个礼,随后忙不迭扶起有些撑不住身子的壮汉。担忧地问道:“舒大哥,要不我还是送您回去吧!您这个样子……”
“不妨事!”壮汉摇摇头,转头看往祈五,点头示意道:“再次多谢英雄。”
祈五摇摇头。正欲说什么,耳边传来胤禛的吩咐:“祈五,扶他上马车,顺路去趟医馆。”
“不!”不等祈五点头,壮汉率先拒绝了,“我乃宁波青帮四护卫之一的舒毅,因私事触犯帮规,自愿服食五行毒,没熬过五日绝不解毒。”
“呆子!”槿玺闻言。忍不住心下暗叹。
“既然是贵帮内部事务,我等还是不插手了。祈五,走吧。”胤禛听壮汉自我介绍说是宁波青帮的成员,心知与方才那伙围堵之众乃同门兄弟,便不再多说什么,唤祈五上了马车便准备离去。
“可是舒大哥,您这样继续耗下去。不是个事儿啊!您自愿服毒不是为了救三娘吗?如今三娘又在那狗官手上,我们不清楚那里的状况不说,若是熬不过这五日,三娘她……你早就知道那个狗官,他早觊觎三娘多时了呀!”
女子迫切的劝解之言,让胤禛顿了顿,“狗官”……这个颇有些刺耳的词,让他当下改变了主意。
“祈五。扶他上车,先去医馆,然后走趟衙门。既然来了宁波,也该拜访下当地的知府大人。否则岂不失了礼数!”胤禛隐怒地吩咐道。
…………………………
”你不必过于担心,方才大夫也说了,毒素尚未遍布全身。相信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在宁波颇有名望的“回春堂”内,祈五压着壮汉在内室接受大夫诊治,胤禛则一言不发地坐在外室饮茶,槿玺则陪着那娉婷女子坐在内室门口,安慰地劝着。
“那不是普通的毒。何况……已经整整三日了……我劝他来医馆,他怎么都不肯……”女子小声轻啜着,似是回答槿玺的问题,又似在自责。忽而想到什么,腾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直直跪在槿玺跟前,哀求道:“夫人,思绣不才,却也能看出夫人来历不凡。万望夫人能救救舒大哥,别让他再去青帮了,他欠的人情,早就还清了,那种地方,继续待下去,只会……只会……”
槿玺见她神情哀伤,忙扶着她起来坐在椅子上,“有什么话你好好说便是。若是能帮,咱们自然是会出手的。你也瞧见了,我夫君不是架着你那舒大哥来医馆解毒了吗?难不成他不愿去,对方还会逼着他去不成?”
“不是的……那青帮帮主之前救了舒大哥的妹妹,也就是三娘,以此要挟他替他们做事,如今三娘被和鄞知县相中,逼着她做他第七房妾室,三娘宁死不屈,于是舒大哥决定带三娘离开宁波,青帮帮主就罚他喝下了五行毒,说是若能熬过这五日,就放他们兄妹俩离开,若是……夫人,那青帮帮主与县太爷素来交好,岂会得罪县太爷而帮舒大哥他们,明显就是个圈套啊……可是我的话,舒大哥不肯听……我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名唤思绣的女子说完,忧虑地垂着首不再言语。
槿玺这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轻叹了声,拍拍思绣的手背,安慰道:“别急,总会有转机的。你说那舒三娘还在县太爷手上?”
“嗯!”思绣用力地点点头,“舒大哥服毒那日,三娘被那狗官掳了去,还叫嚣着说……说舒大哥绝对撑不过这五日,三娘注定是他的七姨娘了……真真是气死人!”
槿玺听后,朝胤禛方向看了看,扬声说道:“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强抢民女,这种官吏不如没有的好!”
胤禛闻言,无奈地朝她摇摇头,心下苦笑:他又不是皇阿玛,可以直接下令处置这些光领晌不做事的贪官污吏,也没有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找那宁波知府,透过他去处置那个该被革职的和鄞知县。
正想着,祈五从内室走了出来,朝槿玺点点头,迅步走至胤禛身边,低声禀报:“他说和鄞知县是三年前捐的官,保人正是宁波知府,三姨太是青帮帮主的姐姐……”
胤禛闻言,心头一凛,严肃地点点头,“如此看来,咱们不能打草惊蛇。你速递讯息给祈九,让他遣人搜集宁波知府及下属各知县的所有罪证,待我返京处理……至于他们兄妹俩,你问问他,可有离开宁波的意愿?若是愿意,就随我们走吧。”
舒毅听祈五转达了胤禛的提议,垂首思索了良久,方才点点头:”舒家,只我与三娘相依为命,除了思绣和青帮,便再无牵挂。如今,青帮于我之恩也还的差不多了,是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待大夫叮嘱完注意事项,并配足药量后,舒毅强撑着起身,随祈五出了内室,跪在胤禛跟前,眼神坚定地看着胤禛说道:“英雄救我与舍妹之命,舒毅无以回报,但有需要舒某效劳的,英雄尽管开口。舒某绝无二话!”
胤禛与槿玺无奈地对望了一眼,这个傻大个啊……总是在卖命……青帮救了他妹妹的命,他为之卖命三年有余,如今胤禛出手救他们兄妹,他又转而要替胤禛卖命……何时才会想到为自己而活呢……
“愿不愿跟随我们,待你们生活稳定后再说。这是一百两,你拿去做生意也好,找处僻静的地方隐居也罢。祈五会于今夜救出舒三娘,护送你们离开宁波地界。”胤禛从袖袋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舒毅。
舒毅坚决不接,“英雄救我与舍妹,就已经是我们兄妹的大造化了,这钱,舒某绝不能收。听说英雄要去港口,可是要出海?能否允许舒某与舍妹一同出海?”
“舒大哥,我与你们一起走……”思绣扯扯舒毅的衣摆,急急说道。
舒毅眼神复杂,“思绣,我如今这个样子,根本没法给你幸福……我……”
“我不介意……舒大哥,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和三娘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思绣咬咬唇,不顾脸颊浮起的红晕鼓足勇气说出心底的誓言,”除非……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跟定你了……”
槿玺见状,朝胤禛提议道:“这里既是不容他们,何不让他们先去船上住着,出去也好,日后上京也罢,总比流离失所的好。”
胤禛点点头,朝舒毅正色道:”我们不是要出海,不过,我们倒是有艘远洋航船,许是过阵子要出海进货,你们若真愿意,就帮我上船理货吧。薪资方面绝不亏待你们。干满一年,再按你们自己的意愿选择去留,如何?”
“我愿意!”胤禛话音一落,舒毅就坚定地点头应允了。就算没有薪资,要他在船上报一年恩也绝对愿意。
事实上,一年之后,胤禛想让他下船他都不舍得离开“纪念号”了。当然,那是后话。
138 纪念号
在和鄞县住了一夜,待祈五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回被和鄞知县囚禁的舒三娘,一行人就趁着未明晨色往港口驶去。
胤禛与槿玺依旧两人独坐一辆,舒毅、舒三娘、思绣三人与喜竹和笼翠一辆。由于是临时决定,三人也没什么随身行李。故而,傍晚前,槿玺让喜竹去成衣铺为三人选了几身当季的换洗衣物,免得三人路上换洗不便。
舒毅三人自是感激不已,红着脸连连道谢后,均暗自决定日后必报答胤禛和槿玺这两位新主子。
寅时三刻,宁波港一带已经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了。渔船卸货、货船启程,渔人往返、客商讨价,一片繁忙景致。
唯独靠近内港,一艘崭新又明亮的大船无帆停驻。正是胤禛托洛克万里迢迢从法国买来的“纪念号”。
一行人抵达内港附近,下了马车后,祈五和另一个名唤山岳的小厮将马车存到了附近一处渔棚,付了几个碎银裸,让一对渔民夫妇给马儿们喂些干草和水,就护着胤禛和槿玺几人往大船方向走去。
“主子,我先上去探探。”一行人走至距大船二三十丈处时,祈五朝胤禛拱拱手,率先跃上大船,不一会儿,就见祈五从船上下来,紧随而至的,还有两对中年夫妻。
“草民夫妇拜见四阿哥!”中年夫妻见到胤禛,立即跪身请安,被胤禛抬手请起,“免礼。爷还道你们夫妻已先行离去了呢。”
“四阿哥对草民犬子提携之恩,草民莫敢轻忘。只要有草民夫妇能效劳的,必定永远追随四阿哥。”年龄稍大的中年男子领头说道。
他叫柳清,与另一个名唤伍强的中年男子,同是因为造船技术出色而被胤禛赏识重用,派驻法国学习造船新技术的。至于他们两家的儿子,在他们出船赴法时,就被胤禛允诺收在身边。两个跟着骆安学商贸,两个作为国子监旁听生读书备考,只要他们有志气,迟早有一天会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也全靠他们自己用功。爷并没做什么。”胤禛摇摇头,丝毫不觉得自己为他们两家做了什么好事。于他看来,这些都是互惠互利的事。只有让他们毫无后顾之忧地出海,他们才会全心全意地替自己做事。
如今,两对夫妻返回大清半年。留在船上不曾擅自离开不说,也没有凭借他们现下拥有的新技术在港口谋取更高身价的活计,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和回报吗?
“主子,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上船说吧。”祈五见四周忙碌的渔民客商都纷纷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有心人的瞩目,遂提议道。
“对对对!上船!上船!大伙儿都上船再说!洛克船长说您会带着夫人前来,咱们几个啊,可是日日都盼着您们呢。没差望穿秋水了!”柳清的妻子,一名身形较为丰满的妇人热情地说道,同时带着慈祥又和蔼的目光朝槿玺笑了笑。
“你这婆娘羞也不羞!文邹邹的词句不会用就不要乱用!呵呵……主子!夫人!让您们见笑了!她呀,在法国这两年学了几个大字,整天就献宝似地瞎说。别理她别理她……”高壮的柳清憨笑着打趣道。
胤禛与槿玺对视一笑后。随两对夫妻往“纪念号”上走去。
祈五、山岳、喜竹、笼翠紧跟左右,舒毅兄妹俩和思绣见状也赶紧跟上。面上虽然不显,心下却因中年夫妻对胤禛的称呼而大为惊诧——“四阿哥”——这不是来自京城里的皇子之谓吗?莫非,他们随便遇上个仗义相助的好人,竟是大清的皇子不成?
“纪念号”是艘典型的十七世纪远洋大帆船。船长约莫七八十米,宽近二十米,吃重可超百吨。外头不觉得有多大。内部走起来却极为宽敞。
船头部位三个房间:凸出的船头是驾驶舱、后面两间分别是船员休憩舱和工具器材舱。
船身有两层,二层是贵宾舱,大约五六十方,舱内功用齐全,有陈设齐备的卧室、洗漱室、起居室、就餐室,还有一个十来方的观景平台,摆着一张木桌、四把木椅,一把宽大的遮阳伞架在木桌上方。起居室外甚至还隔了一间七八平米的简易下人房。里面放了一张高低铺。和一组实木桌椅。
整座二层贵宾舱就像一套装修豪华、大气的单身公寓。
胤禛定制的全套乌木家具齐整地摆置在里头。宽敞的双人大床和两边各一组床头柜,精致的玻璃镜梳妆台,带穿衣镜的四门衣柜,玻璃做门的雕花书柜、宽大的带屉书桌、精巧结实的西餐柜、修长漂亮的西餐桌配四把餐椅,桌上和椅子上铺设着欧式风格的酒红色桌巾,桌上搁着一盏铜雕的三头烛台。一只色泽剔透的琉璃大果盘……细节方面布置地令槿玺好一阵惊叹。
一层的船身设计成左右各四间房间,居中一条两人宽的走道,左侧四间是货舱,右侧四间是客房。中年夫妻住其中两间,余下两间,胤禛让刚上船的舒毅兄妹和思绣住。祈五和山岳住船员休憩舱,喜竹和笼翠则住二层的下人房。
船尾部分的三间房,分别是厨房、储藏室和员工餐厅。一层船舱底下,还有个面积达五六十方的仓库,存放各类粮食、水,以及一些琐碎的不成箱的袋装货品,可用防水罩保护之后齐整码在角落。
巡查了一番之后,柳清和伍强两对夫妇带着胤禛和槿玺上了二层贵宾舱休憩,顺便向他们汇报近况。
“这次首航,是洛克船长掌的舵,顺利地没话说。我与老伍坐了那么多船,还从未坐过如此舒适的……主子,咱这大船,可比洛克他们国家的任意一艘远洋航船都好着呢,莫说材料都是一等一的,连技术也都是最先进的,有咱们五人盯着,他们想用次等材料都没门……咱们也总算没辜负主子的期望,学来了洋人的造船技术,若是在顺天或福建开座船厂,我老柳没二话,铁定支持!相信咱造出的船一定能让京里的那些贵族们大吃一惊!”柳清拍着胸脯保证,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成!老柳!就冲着你这句话,咱们洋务商贸的船厂也无论如何要搞起来。”胤禛扬唇笑道。
见他真有这个打算,槿玺也摇头失笑:“你还嫌自己的压力不够重吗?船厂,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搞定的……”
“慢慢来吧……又不是急于一时的事。”胤禛含笑地扫了她一眼,安抚那两个被槿玺一句话堵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得力技术船员道:“先跟着洛克船长跑几趟欧洲,买进卖出,囤积些货币吧。等资金允许,咱们就开家属于自己的船厂。到时,还要靠你们从法国多挖几个造船师回来。”
虽然还有三名技术人员目前留在法国船厂,接受进一步的船体制造技术培训,可真要开船厂、建大船,光有这几个技术人员还远远不够。
“这个主子尽管放心,咱俩早与林子他们几个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