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好吃呀!哥哥们真的不吃吗?”槿玺咬了一口末儿给她裹的由香椿苗、萝卜苗、皮酥肉嫩的片皮鸭、店家自制的甜酱汁儿等馅料构成的荷花面卷,朝暗吞口水看她吃的双胞胎兄弟问道。
没钱了还吃什么!齐恪齐琛暗下腹诽,面上却故作大方地摆手婉拒,“妹妹吃吧。既然好吃就多吃点。哥哥们还不饿!”
真的不饿吗?才怪!陪着她,从正阳门走到天桥口,其间还被她暗抢了一面价值二两纹银的玻璃手镜,早饿得有气无力了。说不饿,那是他们客气。谁让她唤他们为“哥哥”呢。
唉!两个傻瓜!明明一盘烤鸭也够他们四人填填饥饿的肚底,却因她的一句话,成了她专享的独食。
好了,补偿性试探到此结束。结论是这两个脑子没身手好用的便宜兄长,是真心对她好。哦,应该说,是真心想对他们这个同父异母的小胖妹妹好。
朝末儿勾勾手,低声嘱咐了她一番,就见小丫头喜滋滋地越过挤挤攘攘的人堆朝店堂点餐处跑去。
“来,先吃两个烤鸭卷垫垫肚子吧,待会儿还有很多好吃的哦。”槿玺站起身,小手利落地裹了两个烤鸭面卷,分别递给尚处于呆滞状态的兄弟俩,忍不住笑问:“怎么了?莫不是哥哥们不喜欢吃烤鸭?”
齐恪齐琛这才回过神,接过槿玺手里的烤鸭面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唔,这又挤又旧的巷口小店烤出来的片皮鸭,味道竟然不比大名鼎鼎的“悦隆居”烤鸭逊,甚至更觉美味。难道是因为他们饿过头了吗?所以才觉得吃什么都是香的?
三口两口下肚后,末儿也领着小二上菜来了。盐水鸭肝、酒烧鸭心、干烧鸭四宝,以及一大盘似点心又是主食的萝卜丝酥卷。
“来,大家努力吃吧。末儿,你也坐下吃。”槿玺扯了扯立在身侧替自己服务的小丫鬟。
“格格……”末儿一听慌忙摆手,她只是个丫鬟,怎么可以与主子同桌而食呢。
“这么挤的地方,站着碍人家的道儿。”齐琛见状缓缓地开口。意有劝她落坐,话却不怎么好听。
“是呀,今个儿就听你家主子的,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齐恪也赞同地点头。委实是这店里实在拥挤的不像话,杵在那里就是挡道的。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槿玺笑眯眯地朝吃得极其过瘾的双胞兄弟与末儿问道。
“唔……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鸭。老实说,妹妹,你是不是之前有来吃过?”否则,怎么手一指,就相中了这家毫不起眼却又如此美味的烤鸭店呢?
“没有。”槿玺乖巧地摇头。她只是不小心发掘了一家即使过去六百年,依然不被历史埋没的烤鸭店罢了。要知道,历史的筛选是最严酷却又极具真相的。
014 意外的“收获”
一顿超乎味蕾想象的美味午膳,吃得齐恪齐琛兄弟俩第一次认识到隐在市井小巷间的寻常食肆并非卖的都是大众化廉价口味的膳食,相反,有比宫廷御膳还美味的佳肴。
打了饱嗝,齐琛拍拍槿玺的头,“妹妹还有什么地方想逛的吗?”横竖他们两兄弟所带的银两都已被她花光光了。索性随她尽兴地逛吧。
“唔,下次再来吧。玺儿好累了呢。”这次是真的累了。五岁小女娃的体力,即使已经有过一个月的形体锻炼,能将近千米长的前门大街走完单程,也属不易了。
“要不要大哥背你?”齐恪揉揉槿玺的头顶,有些心疼地提议道。
一路上见她活力无穷地四下闲逛、又像个小大人似的与“琉璃轩”掌柜讨价还价,还在“便宜坊”主动替他们裹烤鸭,竟忽视了她其实也不过才五岁。
“不用……可是……哥哥,难道还要走回正阳门吗?”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街道,槿玺忍不住拍拍前额。再走上千米,她的小短腿可吃不消。
“就知道你个小丫头累坏了。”齐琛宠溺地捏了捏她肉鼓鼓的小圆鼻尖,抬起下巴指指街口天桥下候着的马车,“哥哥英明吧?早就吩咐马车等着了。”
“是。哥哥英明!”槿玺一见,双眸一亮,随即笑眯眯地奉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为了日后还有机会赖着这对双生子兄弟出府透气,她甘愿狗腿一把。
“哈哈!你这丫头最近活络不少,不错不错!”齐琛咧嘴大笑。同时不忘扯扯她头角绑着两个小发包的红色缎带。
槿玺一听,当场懵了。暗道一声”糟糕”!讹了两兄弟一面现下几难寻获的玻璃镜,得意忘形到忘记装回原版的乖巧寡言了。
“女娃儿就该有女娃儿的活力。大哥也觉得现在这样的你很好。”齐恪也伸手拍拍她的肩,点头认同齐琛的赞扬。
是吗?难道不会因为她前后差异太大而觉得怪异吗?
即便是她便宜娘,也不见得能接受得了她的真实性子吧。
毕竟,三百多年的时代差距摆在那里。
她本就不是柔弱纤细的菟丝花,需要依附他物才能生存,一如这个时代的女性,需要牢牢攀附为天、为地的夫君,将其视为生命中的全部与唯一,才能安然走完一生。
她是大气坚韧的木槿花,美丽绝伦却不失自由独立。
可让一树有着坚韧自由之心的木槿花,学那菟丝花缠绕攀附,她自忖学不来,也做不到。
“怎会?你看安亲王府那个小你一岁的野丫头,那才真的叫人头疼咧。”不知不觉,她将心底的话问出了口,且换来齐琛哈哈一笑,还拿了他好友家那个泼辣娇横的小表妹来作比较。
“……”槿玺一阵无语。关键是,她的灵魂不是小孩子了呀,熟女一个的她,竟然被便宜兄长拿去与一个真正四岁的女娃儿比较,岂不真将她划入了小丫头的行列嘛!
只不过,如此一来,倒显得她的变化并不怎么显眼就是了。好吧,为了不被家人怀疑,她忍了……
…………
回程时,马车改走了另一条道。
沿着天桥西侧的打马胡同,一路往西,直至宣武门外大街,方才转向往北。驶过宣武门前的石拱桥,进入内城。离费扬古府邸就不远了。槿玺一路上都趴在马车窗上,读着沿途而过的路标招牌,记着值得她下次前去探游一番的店铺。
进了宣武门,接下来就是大片的住宅、厂区了,不具任何观赏性。槿玺打了个哈欠,刚想缩回头搁下窗帘,眼角扫到一处几欲令她当场蹦跳的建筑。
倏地掀高帘子,探头出去细细辨认。
没错,真的没看错!确实是教堂,灰扑扑的十字架在高大茂密的大树丛中,隐约可见。高大的巴洛克风格建筑楼前,一块洁净的大理石碑,静静地立在那里。就像见证着一个又一个时代的更替变迁……
宣武门……天主教堂……南堂……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座隐在繁华深处的静谧教堂,正是令后世北京颇受游客瞩目的旅游景点之一——宣武门南堂。
只因后世那座极具欧洲巴洛克现代风的大型唯美建筑,是因眼前这座幽静的古建筑,在随后的三百年里经受了不止一次的地震、战乱、破坏……从而被当局政府推倒重建而成的。
如此说来,她有幸得以目睹这座在后世只存在于人文地理纪念志中描述的文字式南堂咯!
老天爷待她不薄。至少能时不时地让她得到些小惊喜。譬如那枚玻璃手镜,譬如眼前这座古色古香又蕴含西方文化的天主教堂。说不定日后还会有其他形式的各种礼物出现……
我会来看你的。槿玺抬手轻轻挥别那座无意间撞见的宣武门南堂,无声地承诺。
相信那里,有许多东西能让她更近距离地靠近现代……既然短时间回不去,睹物慰藉一番也是好的。
…………
“福晋……”齐恪齐琛送妹妹进了迎玺小楼,就见敏容沉着脸坐在桌案旁。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齐齐低下头。虽然并不是他们想方设法拐着妹妹出府的。不过,人是他们带出去的,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额娘——”槿玺甜甜地喊道,撒娇式地爬上敏容的大腿,这个时候她可不能没义气地掉头开溜。便宜兄长若是因此而凉了心,她就肯定没下回机会了。
“额娘……瞧瞧我们给您买的礼物……喜欢吗?”再不舍得,也只能拿那面玻璃镜出来讨好便宜娘了。谁让她第一次逛大街,只顾着观赏而不记得买些便宜娘喜欢的点心呢。
齐恪齐琛兄弟俩则面面相觑。这……原来是买来送福晋的……妹妹好懂事……什么都没要,唯一相中的玻璃镜,也是准备送额娘的……
他们真该好好向她学习。虽然他们生母已亡,可不还有阿玛吗!再不济,福晋也算是他们的嫡母……
双生子兄弟俩心底一阵嘀咕。
“玺儿……”敏容再板脸生气,一见女儿递上来的玻璃手镜,也全数消散了。“
这个玻璃镜……可是很珍贵的……”并且,即使买得起,也不见得买得到。
听说外蕃前来朝供时送上的玻璃镜,都被圣上以嘉奖或赏赐的方式,一一分赠给功勋突出的王公大臣或是宠爱的**妃嫔了。哪有可能出现在市集上嘛。
敏容之所以认识,也是大婚后第一次进宫叩拜谢恩时在宜妃那里见过。
“是呀,花了哥哥们二两银子呢。”槿玺将敏容的注意力成功地拉至了齐恪齐琛兄弟俩身上。
“你们……有心了……夏儿,将我的荷包取来。”敏容对着双生子兄弟俩微微一笑。这是阔别三年后,第一次正式面见他们。
如此亲切的微笑,令齐恪齐琛两人内心一震。
“福晋,这是我们……”齐恪一见敏容吩咐丫鬟取来了荷包,心知必是要返他们银两,本想解释说这是送给妹妹的礼物,却顾及到槿玺此前说的那番讨好话,又不好点破。
为难之际,敏容打断了他的话,分别递了二两给兄弟俩,“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不过,如今你们在宗学念书,不比其他学堂单纯,有时也需要打点……这几年……我自私了一把,没有尽到照顾你们兄弟俩的责任……日后,有什么为难事,尽管来找我……”
“福晋……我们……”齐恪齐琛双双摆手,执意不肯接敏容让夏儿递给他们的银两。府里大致的例钱,他们也是有数的。福晋每个月的例钱也就二两,如今一下子拿出四两……岂不折煞他们了!
“哥哥,既然是额娘送你们打点学堂事宜的,你们就安心收下吧。与自己额娘客气什么呢?!对不对?额娘?”槿玺适时地插话,顺势滑下敏容的大腿,来到齐恪齐琛兄弟俩身旁,故作大人似地拍拍齐恪的手说道。末了不忘朝敏容眨眼确认。
“调皮!”敏容被她人小鬼大的说话腔调逗笑了,笑嗔道。
齐恪齐琛闻言也都扬起了唇角。
“调皮不好吗?哥哥们说的,我这样比较可爱!难道额娘不觉得吗?”槿玺皱皱小圆鼻子,挪到敏容跟前,眨巴着眼睛故作为难地反问。
“好,额娘的玺儿最可爱。”敏容轻笑着刮刮女儿的鼻尖。心底十分认同兄弟俩的评价——这样的玺儿确实很活泼可爱。或许得空由兄弟俩带着出去长长见识也好。性子上才不会显得有些孤僻内向。
“恪儿、琛儿,今后得闲时,偶尔带妹妹出去玩玩也好,注意安全就是了。”
“哇喔……额娘万岁!”槿玺欢呼一声,一把抱住敏容的腰,兴奋不已。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日后出府的自由大大增多了呀!
“玺儿!万岁可由不得你乱喊!”敏容一听她的说辞,急忙捂住她的小嘴,严肃地纠正。
槿玺一听,暗暗吐了吐舌,好嘛!一得意就忘了自己还身处在大清朝,万岁只有一个,那就是紫禁城里龙椅上的那位。
015 生日
十月三十,是林槿玺的农历生日。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得归功于她的奶奶林许文君——一个缠过小脚的巧手女人。年过七十还眼不花耳不聋。走起路来足下生风,丝毫没有大多数七十老妪该有的毛病。
自她爷爷在七十三岁那年因肝癌过世后,奶奶就被老爸接来了南京。
其实林老太膝下子女不少,林槿玺她爸林树志只不过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一个大姐,一个大哥,下头则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孙子女、外孙子女更是不胜枚举,可长大后愿意坐下来陪着老太太晒晒冬日的太阳、赏赏秋季的院景、聊聊八卦谈谈新闻的,也就林槿玺一人。
故而,自林老太爷病故后,尽管林槿玺的大伯父、大姑母、大叔、小叔、小姑都急吼吼地想接林老太太搬去与他们同住,都被老太太拒绝了。最后,是老太太自己选择的,搬来南京近郊的老三家颐养天年。
林槿玺记得当时她那些叔伯姑母们的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回头向她老妈方宜梅求教,才得知是因为老太太手里握着的林家资产。
啧啧,这古往今来,那堪称如粪土的钱财,让多少人无休无止地折腰扑腾啊?!
也难怪他们,据说光是她爷爷手里的房契、地契,就够一大家子吃喝不愁了。谁让林家祖上是地主呢,且是没有被打倒的小地主。
当时是小,可过了这么多年,家族产业拓了又拓,家族成员减了又减,到林老太爷这一辈,只剩独苗一枝,手里握有的资产总额不下千万。
这对生活在苏北小城镇里的子女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呀。
不过,林老太爷临走前说了,资产全部划归林老太名下,她想给谁就给谁,子女无权过问。
爷爷那是被几个不肖子女气得哟!谁让大伯大姑母他们几个老缠着爷爷,提什么分家。都搬出去、嫁出去了,居然还提分家。这不明摆着要求分家产嘛。
老太爷心一横,没答应。末了还将家产全数划给了老太太。这下子,老太太成了香馍馍,争着抢着要赡养她。得,究竟谁赡养谁还不知道呢!
最后,让老太太自己选,老太太二话不说,指指林树志,去南京。她毫不犹豫地选择。
林树志自此成了兄弟姐妹的众矢之的,明里暗里猜他得了老太太多少多少好处。
只不过,林树志自家条件也不算差。
当年得知有机会上大学,愣是从小乡镇考到了大城市,大学毕业分到一家国营肉厂做副厂,并认识了林槿玺她老娘方宜梅。两人结婚时分到了一套摇摇欲坠的小公寓。不过那时工资低,有了孩子后更是没多少结余。好在那套小公寓很快就轮到拆迁重造。将他们一家四口安置到了郊区一幢二层的透天厝。
林树志夫妻俩共同努力了多年,在林槿玺上高中那年,将陈旧的二层透天厝,推倒重建成了一座前后都有开阔院子的四层透天厝,又买了部桑塔纳轿车,缓解了上下班需要转乘三路公交的艰难。而不像其他双职工父母,荒废郊区敞亮的住房,搬去市中心租房,只为离工作地近些。
林槿玺这点很崇拜她老爸:眼光独到。
这不,近几年来,政府不知投放了多少资金来开发林家所在的近郊一带。据说林家所在的住宅区这两年都要拆迁,像林家这样的四层透天厝,且又是经过豪华装修的,没五套上百坪的大公寓绝对拿不下来。
啧啧,发了……
只可惜,如今身在大清朝的她估计是凑不上谈判的热闹了。
借着她农历生日,思完两个月未见的家人,又想了一遍每逢她大小生日林老太太给她做的紫薯蜂蜜蛋糕。
嘶溜……口水都下来了……
只可惜,清朝没有紫薯,普通番薯她尝过,吃起来又干又粗,没法做成美味香甜的番薯蛋糕。再者这里的厨具也达不到要求,即使做出了蛋糕,没有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