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恒推辞不过,端起碗来喝了两口,顾不得多做解释,重又拉起她的手:“叶儿,我们去见娘,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哦,哦……”柳叶儿察觉到他有很重要的心事,没有多问,顺从地跟他走了。
玉顺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中的翠菊双手灵巧地为她梳发髻,满意地笑着夸奖道:“小菊啊,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你梳的发髻整个许府无人能比,做的衣裳也不次于京城的绣坊。看哪,这个彩云髻梳得真好看,不过我年纪这么大了,梳这种头发不合适吧!”
“哪有,夫人您还年轻,怎么梳都合适!”翠菊扬起嘴角,看着镜中的玉顺,甜丝丝的笑道,“自打翠菊跟随夫人,您就是这幅模样,十几年来没变化呢!”
“咳咳……你这丫头睁眼说瞎话哪,十几年过去了,我的模样怎么可能没变?!好啦,以后你可别这么说,人家听见要笑话的……”
“夫人,你处处忍让实在太小心了,在意这个在意那个的,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得罪人。您这么多年不争不闹,人家都以为咱们三房好欺负,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样下去可不行的。好在少爷争气继承了家业,从今往后三房终于要扬眉吐气了,您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啦!”
玉顺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就算家恒做了大当家,三房还是以前的三房,我们不跟人争不跟人抢,只要家人和睦就行了,其他的,我真的没想过。小菊,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许家人多嘴杂,别去招惹那些是非,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家恒和叶儿没事就好!”
翠菊梳好发髻,将手里的牛角梳子放在梳妆台上,接着打开首饰盒取出一件头饰给玉顺过目:“夫人,戴这件好吗?!”
玉顺看了眼,无奈地点点头:“好,戴哪件都一样,反正都是老爷给的,我没得选。”
翠菊没有吭声,插好那支钗淡淡地笑道:“夫人,您放心,我和您一样不会计较什么,您和少爷就是我的全部,你们过得好我就别无所求了。至于那些功名利禄,谁爱争就争去,但谁要敢跟你们过不去,我拼到底也不会罢休!”
玉顺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来,动容道:“孩子,当初我救你,不是要你用一辈子来报答。你有你的生活,怎能为了我们母子蹉跎岁月,你聪明能干心灵手巧,人长得美又懂事,其实,我正为你寻觅婆家,有合适的就去请人说媒。小菊,你不要一门心思只想着我们,也要为自己打算哪,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我和家恒、叶儿都是你的亲人……”
“夫人,我不走,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要永远陪着您,照顾少爷和少夫人……”翠菊说到感伤处,不禁有些哽咽,“没有您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您让我走,我能走到哪儿去……”
“好孩子,我怎么舍得你走,只是……唉,我不说了,小菊,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不勉强你了,你可别多想啊……”
玉顺和翠菊正在说话,许家恒拉着柳叶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柳叶儿连忙欠身,歉然道:“娘,翠菊姐,不好意思打扰了,家恒说有点事,所以……”
“娘,大娘没来找过你吗?!”许家恒一见面就忙不迭地追问,“爹呢?!爹有没有来过?!”
玉顺怔怔地看着他,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她扶着梳妆台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轻声问道:“家恒,发生什么事了?!你爹和大娘没来找过我啊!”
翠菊警惕地打量着心神不宁的许家恒,走到柳叶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
许家恒转身去关门,神情已经镇静了许多,他抬起手,说:“你们坐吧,我有话要说!”
玉顺、柳叶儿和翠菊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都晓得此事非同小可,惴惴不安地围坐在一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许家恒深吸口气,坐在柳叶儿身边,握住她的手,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许家恒将昨晚与阮若诗见面的经过叙述了遍,他们两人的谈话简短了些,迷药那段也是一语带过,他只希望她们相信事实,免得日后有人故意挑唆。
玉顺听着听着,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尽管许家恒没说阮氏从中作梗,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谁所为。阮氏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利用她讨好许老夫人,利用她对付她的儿子。阮氏啊阮氏,枉她叫她这么多年的“大姐”,到头来没有半点儿感情不说,她只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
柳叶儿心里百感交集,她没想到阮氏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来,她相信她的爱人没有说谎,一想到昨晚那场劫难就不由后怕,万一阮氏得逞,后果不堪设想。阮氏表面上放弃了阮许两家结亲的想法,背地里却从没消停过,甚至下药毒害许家的子孙。
翠菊恨得牙痒痒,罗帕攥在手里都快揉碎了,阮氏仗着她大哥在,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怂恿阮若诗大闹寿宴不说,现今连害人的招数都用上了。她为了达到目的六亲不认,简直没有人性!
“娘,叶儿,翠菊姐,昨晚大致就是这种情况,我之所以说出来,只是不想你们担心。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的事生气,也不想你们与人争论,答应我别放在心上好吗?!”
玉顺心疼地点点头:“家恒,你别担心,娘做事有分寸……”
话音未落,翠菊两眼一瞪,气道:“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哪能这么容易息事宁人?!就算碍于老夫人的面子,我也不能容忍大房继续胡作非为!”
柳叶儿心里比谁都气,但她不想许家恒难做,只好故作动容道:“翠菊姐,既然对方还没动静,咱们不妨冷静下来想想对策,一时冲动只会误事。娘常说事事以和为贵,我们不去招惹别人,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受人欺负。家恒跟我们好好谈,也是不想事情闹大,我们应该体谅他的用心良苦才是!”
“话虽如此,不过这要忍耐到什么时候啊……”翠菊唉声叹气连连摇头,摊开双手皱眉道,“刚才我还和夫人说来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处处忍让未必就有好结果。阮氏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凭什么摆布家恒的人生?!她就见不得咱们过几天好日子,她非要插进来一脚不可!好吧,我的话太多了,这会儿也不冷静,咱们就照叶儿说得办,想好对策再说。夫人,您意下如何?!”
许家恒遭受这种侮辱,玉顺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其实,她已经盘算好了,如果许老爷或阮氏找上门来该怎么应付。只是她不方便在许家恒面前多说什么,她不想让孩子们担忧,她只想一力承担。
“这样也好,家恒、叶儿、翠菊,你们先商量商量再说。我有点头疼,就不过去用早饭了,老夫人若是问起,你们知道怎么说吧!”
许家恒和柳叶儿连忙点头,翠菊起身去扶玉顺,玉顺摆摆手:“我想自个儿安静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三人只得告退,翠菊忽然想起什么匆匆离去,许家恒自责不该讲出事实让母亲烦心,柳叶儿劝他想开点,该来的总要面对,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翠菊托人打听,没打听到阮氏的下落,反而得知阮尚书与许老爷密谈的消息。心下一急,顾不得玉顺的劝告,直奔许老夫人的住处而去。事到如今,只有许老夫人出面才能彻底解决,若是等许老爷和阮尚书谈妥的话,只怕后悔都来不及了。
走到院外,翠菊看见王妈手托托盘从老夫人房中退出来,神情凝重似有难言之隐无处诉说。王妈满怀心事,翠菊就在眼前也没留意,险些撞个正着才恍然惊醒。
“哦,翠菊啊,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王妈语无伦次,眼神闪烁掩饰不住惊慌之色,尴尬地岔开话题,“我们去饭厅吧,大家都到齐了吗,嗯,老夫人就不去用早饭了,我们走吧……”
翠菊恭敬地欠身道:“翠菊前来有事相求老夫人,事情紧急,烦请王妈通报一声!“
王妈为难地皱着眉头,轻声道:“与三房有关的吧,早上听管家说阮尚书来了,难道又说阮小姐和家恒的事?!这样吧,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小心旁人听见,你跟我来!”
翠菊跟随王妈走到院子角落,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将昨晚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王妈脸色大变,长吁口气,哀声道:“没想到,真没想到啊……翠菊呀,你听我一言好吗,此事暂时不要惊动老夫人,她老人家最近不太舒服……”
“王妈,我明白的,若非情况紧急,我也不想让老夫人烦神!”
“翠菊,你先回去,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现在就去见老爷!”
“劳烦王妈,翠菊感激不尽……”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不宜迟,话不多说,回头等我消息!”
翠菊目送王妈走远,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她没法装没事人,想了想还是追上去了。
第九十四章 歇斯底里
许府内外弥漫着不寻常的气息,像是看似平静的海面隐藏着惊涛骇浪,稍有风吹过,就能掀起一个浪头。
翠菊焦急不安,只能向许老夫人求援,虽说没能见到她老人家,但有王妈帮忙也能放心了。不仅是翠菊,玉顺也是坐如针毡,打发走许家恒和柳叶儿,她捂着绞痛的心房难过地几乎不能呼吸。玉顺不怕许老爷和阮氏,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他们反反复复偷偷摸摸的卑鄙行径实在能气死人。
此刻,玉顺心里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越来越剧烈的痛楚使她彻底麻木。为了儿子,这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她连死都不在乎了,还怕见那两个贱人么!玉顺拔下头顶的发簪,用力地扎进自己的手臂,钻心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点知觉,用罗帕擦去手臂上的血迹,懒得包扎夺门而出。
玉顺找来管家打听,总算知道了许老爷现在身在何处,随即掉转过头直奔阁楼。她是许家恒的亲娘,许万山和阮氏有什么资格要把她的儿子“卖掉”。看人家阮尚书有权有势,就不管儿子的意愿,强迫他接受一个不爱的女人,这不是“卖”是什么?!
有道是冤家路窄,玉顺刚走到阁楼门口,就碰见了光鲜亮丽的阮氏,看她春风得意的样子玉顺更是火大。阮氏用她的儿子做筹码得到自己想要的地位,这种无耻之徒真该千刀万剐。
阮氏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见许老爷,以她对许老爷的了解,她笃定大哥的那番话打动了他。只要阮若诗过门,她就是许家真正的主母了,到时候看她们二房和三房还能怎么争!至于许家恒,别说她这个做大娘的没照顾他,她的外甥女配他绰绰有余,搭上阮家的势力,保准“瑞祥”在京城的发展如火如荼。
正寻思着,阮氏忽觉后背冷飕飕的,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玉顺怨恨的目光令她不寒而栗。但很快地,她就佯作没事发生一样,笑吟吟地打声招呼:“妹妹,你到这儿做什么啊,去饭厅要走那条路……”
阮氏“好心”地为她指路,不忘叮嘱道:“我刚回来,还没去见过老夫人呢,待会儿你见了她老人家,先别告诉她我在这儿……”
“你当然不想老夫人知道你在这儿!”玉顺怒视着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白皙的脸庞蒙上红通通的怒气,一向温柔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做得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还怕别人知道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教训下人们的时候可是经常这样说啊,怎么轮到你自己,就不记得了……”
阮氏愣了下,直觉地后退几步,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容:“妹妹,你说什么哪,我是你大姐啊,你知道自己在干吗么……”
“大姐?!哈哈……”玉顺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姐,枉我这么多年真心把你当成大姐……你呢?!你当我是什么?!任你欺骗利用的工具,还是由你出气戏弄的傻瓜?!”
阮氏皱了皱眉,故作关切地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叹道:“你是不是听人胡说了什么,你以为大姐对你都是虚情假意?!妹妹,你我姐妹二十年的交情,还比不上别有用心之人几句闲话?!我待你如何你自己想想,你刚进门的时候,是谁帮你在老夫人面前说好话?!你和老爷闹矛盾彼此不搭理,是谁劝老爷不要跟你生气?!你怀胎生子身边没人照顾,是谁不分昼夜陪你说话?!玉顺,家恒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你想想看,我这个做大娘的少操心了吗?!你放心,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家恒着想,我视他为亲生骨肉,又怎么会害他呢……”
玉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她猛地拍开阮氏的手,指着那张错愕的脸,尖声怒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自己!我刚进门的时候,你看老爷宠爱我,所以拉拢我讨好老爷!我和老爷闹矛盾互不搭理,你怕我从此被冷落,没人跟你一起对付二姐!我生孩子难产,你成天陪着我,是想看我生男生女!阮氏,你扪心自问,如果我当初生下的是女儿,你还会跟我姐妹相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爷冷落我的那段日子,你就当许家没我这个人一样,要不是我怀了许家的骨肉,只怕你早就对我呼来喝去当个下人使唤了!做人要凭良心,你一心想让家恒继承家业,不就是怕二房比你威风么!”
“大姐……”玉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求求你放过家恒好不好,我没有跟你争的心哪,家恒也不会怠慢你这位大娘,你为什么三番四次跟我们过不去……大姐,要是我得罪你的话,你打我骂我都行,我只求你不要为难家恒……他现在过得很好,他和叶儿过得很好,他不想再回到过去,他也不想跟阮小姐扯上关系,你放过他好不好?!当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阮氏冷眼打量着她,玉顺一会儿气得要死要活,一会儿哭得昏天暗地,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她挑挑眉,淡道:“家恒都告诉你了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他和若诗在一起了,还来求我做什么呢!妹妹,不是谁都有福分娶到尚书千金,只要若诗进了门,从今往后荣华富贵随你享用!我就不明白了,若诗做你的媳妇儿怎就不合适,这是家恒的造化,你该为他高兴才是,你看看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家要办丧事哪!”
“你,你……”玉顺又气又急,猛烈地咳了几声,抬起头来瞪着她,“我好说歹说你还是无动于衷,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啊,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是吧?!”
“不错,我就是铁了心了!”阮氏轻蔑一笑,挺胸抬头道,“我不像你,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懂得把握!家恒仪表堂堂,那个卖豆腐的女儿根本就配不上他,那个女人只会拖累家恒,不管他多么努力,辛辛苦苦做一辈子还是离不开小小的云雀镇!而若诗就不同了,她做家恒的贤内助,不仅对他的事业有帮助,还能带给他真正的幸福!若诗轻而易举就能给家恒在京城开家银楼,那个卖豆腐的可以吗?!妹妹,人要往前看,以前家恒有病,稀里糊涂找一个过日子无关紧要,但他现在可全好了,怎能让他甘做平庸之辈?!”
“你怎么知道家恒现在不幸福?!你问过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吗?!幸福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云雀镇,衣食无忧快快乐乐就是最好的活法!嗬,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幸福,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不知足贪心无度,你这种女人,注定一辈子都不快乐!”
“你知道什么,无知愚妇!”阮氏冷哼了声,不打算跟她浪费口舌,转身走向阁楼,“家恒是你儿子又怎么样,不要忘了,他是许家的子孙,有权支配他人生的除了你还有老爷。老爷才是一家之主,他决定的事情你能改变得了吗?!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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