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满天星辰闪烁,高兴将目光投向远方,声音有些飘渺:“不弃,今日的命令,你怪我吗?”
尚不弃楞了一下,摇头答道:“属下知道,将军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危,也是为了整个大齐。”
高兴无声地笑笑,道:“无论是陈国人,周国人,还是齐国人,不管是汉人,突厥人,还是鲜卑人,他们都是人,爹生娘养的,都是生命,没有什么不同。自有人类起,战争就从未真正休止过,古往今来,战火造就了多少枯骨孤魂!”
尚不弃的心头也有些沉甸甸的,抛开心中的热血和英雄梦,战争便成了**裸的悲剧,只有浓浓的悲伤与无尽的凄然。
“陈*军大举进攻,周国也是虎视眈眈,怕是早就磨刀霍霍寻找机会了,北方还有突厥那个狼子野心的庞然大物。而咱们大齐,天子无愁,大臣无道。自上而下,整日里只知道吃喝作乐,勾心斗角,残害忠良,贪污**,鱼肉百姓。大齐的根基正在飞速奔溃,即便周边敌人不来,内部迟早都会祸乱四起啊!”
尚不弃听得心惊胆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生怕这些话被他人听了去,惹出祸害来。
高兴看着尚不弃的动作,不禁有些好笑道:“不必担心,这里没有外人。”尚不弃心头刚松了口气,下一刻放下去的心猛然悬了起来,差点没蹦出胸腔。
只听高兴突然预期郑重无比地说道:“不弃,我欲终结这个乱世,让天下所有的百姓不再免受战争的苦难,过上和平幸福的日子,你愿与我同行否?”
尚不弃豁然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高兴,见他一脸认真严肃,目光灼灼,绝不是玩笑之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看着高兴。高兴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就是要争霸天下,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又是何等惊人?
高兴没有再说话,将目光复又投向远方黑暗的天际。夜色愈发浓重,知了耐不住闷热的天气,不停地鸣叫着。高兴却不觉得聒噪,反而觉得这世界的真实。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统一中华便是他的理想与追求,高兴也认为这正是他来这个世界的使命之所在。
当他开始一点一点的谋算,向着那个方向努力之时,高兴才发现一切是那么的艰难。虽然高长恭与郑氏无微不至的关怀,给了他渴求已久的家庭的温暖,但他的灵魂毕竟来自未来,想要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并不容易,他的内心非常寂寞。
蝴蝶煽动一下翅膀,都能产生可怕的飓风;高兴这么大一个人,三个月时间,踹了历史那么多脚,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变数,他心里完全没底。
北方的那个巨头,那个对自己与儿子一样狠的杨坚,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高兴的面前。高兴的字典中没有怕字,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但如今,他不再是那个仗剑杀人的笑佛魔手,孤独地游走于黑夜中,他的理想实在是太过宏伟,不是单人只剑可以完成的,他需要小心翼翼,一步一步。
高兴总是竭尽所能地加快脚步,生怕历史的进程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不仅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也要把握住历史的脉搏。
良久,尚不弃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高兴那淡淡星光下沧桑深邃,严肃而认真的脸庞,看着他嘴角那一抹苦涩而又无奈,带着悲悯的笑容,尚不弃突然感觉高兴那初次见面就笔直如标枪的背脊竟然有些弯曲。
“唉,”高兴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现在说这些还早,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说着,高兴轻轻拍了拍尚不弃的肩膀。
尚不弃浑身一颤,三个月里高兴为盱眙城中百姓做的一切浮现在脑海中。无数流民得以在城外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城中在没有什么恶霸,贪官污吏,城中百姓安居乐业,世人皆道盱眙侯宽厚仁慈,却不知这一切大都是面前这少年的功劳。士卒们得以每日食肉,得以读书戏子,不再混吃等死,明白军人的荣耀与责任,这一切的皆是高兴一人所为。
想到此,尚不弃豁然站起身来,跪倒在地,一脸严肃地看着高兴大声道:“将军,不弃天资驽钝,自小便立志从军,守护家园。得遇您这样心系百姓,宽厚仁慈的将军,是我莫大的荣幸。没有您,也许今日的尚不弃还只是一个小校尉,您的恩情即便我一生都无法报答。从今往后,尚不弃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郑地有声,眼圈泛红,充满了深深的钦佩与感激之情。
看着尚不弃那充满坚毅的脸庞,高兴心中既是感动有是兴奋。忙站起身来,将尚不弃搀扶起来,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臂膀,大声道:“好,好啊!今后,我们便一起努力为这天下谋一片和平的天空!”
“是,将军。尚不弃愿做您手中最锋利的剑!”尚不弃大声道。
高兴笑着道:“好了,今日一战,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任务呢!”
尚不弃应了是便走下了土坡,高兴看了一眼安详酣睡的齐军士卒,笑着盘膝坐下,开始了每日雷打不动的修炼。
夜色愈发的深沉,徐徐微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知了许是叫得累了,也去休息,天地间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总觉得日子过得有一些极端……”如果黄法氍会唱这首歌,他一定会放声高歌一曲,以此抒发心情。
黄法氍最近确实比较烦,眼看着阳平城内士气低落,城池残破,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攻破。也不知王琳用了什么方法,阳平城内的守军如同吃了药般,士气突然高涨起来,一个个爆发出了悍不畏死的气势,给己方的进攻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只是三天,便有两千陈*军士卒倒在了阳平城下。
黄法氍爱惜士卒的性命,他很想停下进攻的步伐,但是,北伐统帅吴明彻也发来了命令,要求加速攻城,务必在冬季之前拿下淮水以南的土地。
让黄法灈大为头疼的是,军中储备的粮草不足,只够维持三天,昨日本该运抵营中的粮草却没有到来。联想到这些天阳平齐军抵抗的激烈程度,黄法氍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十三章 悲催的黄法氍
然而,督促粮草的官员黄法氍派了不下三批,但五天过去,莫说是有粮草运来,就连自己派出的兵士也是犹如石成大海,杳无音讯。
作为沙场宿将,后方粮草不至,自己第二次派去的兵卒又没有讯息传回,黄法氍就已然明白有敌人突破了己方的封锁,深入后方,破坏了粮道,捕杀了自己派去的人。
只是让黄法氍忧心与疑惑的是,自己最后派出的有一千五百人,分为两拨,同时前往南方的广陵与西南方的石梁城求援。但两天过去,却依然没有传回任何讯息。
黄法氍很自信,在他的眼皮底下,绝不可能有超过两千的敌军潜入后方而不被发现。能够如此迅速地劫杀自己派出的士卒,只有机动性非常高的骑兵才能做到。在他得到的讯息中,王琳手中并不具有骑兵,而齐国最精锐的骑兵,曾跟随神武皇帝高欢征战的精锐将士都在拱卫帝都邺城。
黄法氍第三次派出的一千五百人乃是他手中最为精锐的战士,无一不是久经战场,以一敌三的好手。这千人分向两个方向移动,明确知道暗处存在一股敌人,却依然全部被伏杀,没有一人生还。黄法氍派兵搜查了方圆四十里的范围,却未发现任何战斗的痕迹。
具黄法氍推测,敌人数量不多,当在千人左右。无论敌人是逐一灭杀自己派出的人手,还是分而伏杀,敌人的战斗力以及军事素养都是相当可怕的。
黄法氍不禁有些后悔,若是一开始就不计代价地猛攻阳平,怕是只消一个月自己就踏上了阳平城城头了吧。只是因为害怕己方攻势太快,太过纵深,新占之地缺乏强大的力量震慑,出现叛乱,所以三个月来自己的攻势并不强烈,更多的是给北齐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却不想,如今自己竟是陷入了如此的困境。
若是黄法氍手中有五万兵士,他绝不会如此苦恼,但如今他却是人手匮乏。三个月的消耗,虽然因为攻势缓慢,损失较少,但也有近万将士倒在了阳平城下。
再除去那些督粮求援而不知所踪的近两千人,如今黄法氍手中只有不足两万士卒。倘若军中粮草充沛,最多两天,他便能攻破阳平城,至于身后那一小股敌人不过是纤芥之疾,有了阳平城后,那不过是瓮中之鳖,取之易尔。
但是,这只能是黄法氍的期盼与意yin,如今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拼尽一切加紧攻城,在粮草耗尽前拿下阳平城,要么就此退军,然后再做他图。
按如今阳平城军民的士气,抵抗的激烈程度,只凭不足两万的士兵,想要在三天之内拿下,是极其困难的,一旦失败,这两万大军就将瞬间溃散。
若是退兵,那将极大地打击北伐陈*军的士气,更有可能影响其他战局的发展。
偌大的帅张中,黄法氍不停地踱着步子,他的眉头紧紧皱着,昏黄的灯光将黄法氍有些苍老的脸照耀得忽明忽暗。左手是两万条鲜活的生命,右手是国家的雄图霸业,孰轻孰重?他的内心不住挣扎着,脸色变换个不停。
“不成功,则成仁!王琳,本将军必那你项上人头祭奠我军将士的英灵!”突然,黄法氍停下了脚步,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杀气腾腾地自语道。他眼中释放出异常狠厉的光芒,双拳紧握,紧咬的牙关嘎吱作响。显然他选择了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强攻阳平城。
下定决心后的黄法氍不再苦恼,刚躺在榻上准备休息,凄厉地呼喊声响起:“敌袭!敌袭——”
黄法氍一惊,从榻上跳下来,飞快向帐外奔去。营中分外嘈杂,将官呼喝整理队伍的声音,喊啥声连成一片,场面虽有些混乱,但这些士卒平日里训练有素,此时倒不甚惊慌。
“将军,有人袭营。”黄法氍才出门,副将便跑上前来禀报。
“什么人?有多少?”黄法氍沉声问道。
“是骑兵,天太黑,无法看清有多少人!”副将大声道。
“不要慌乱,随我一同杀敌!”黄法氍暗骂一声,大声呼喝着发布命令,人也迅速向混乱处奔去。
当黄法氍赶到现场时,只能耳听着马蹄声目送敌军隐入黑暗之中,只留下三十多具尸身,却无有一具是敌人的。
这些士卒皆是死在弓箭之下,黄法氍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那些深深插入陈*军将士身体中的羽箭,脸色阴沉得似是要低下水来。
良久,黄法氍抬起头来,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笑容,朗声道:“大家不必心忧,反而应该高兴才是。王琳是黔驴技穷,竟然只派遣一百人来袭营,这不是笑话吗?这正说明阳平城如今空虚异常,破城之日不远矣。王将军,加派人手警戒,其他人回去好生休息,明日发动总攻,定要一鼓作气将阳平城拿下!”
副将领命,黄法氍再次看了眼那扎在地上以及死去陈*军身上,那近百只箭矢,便转身而去,只是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距离陈*军大营二十余里外,约莫百骑黑衣骑士静静地站在夜色中,如同一尊雕像般,没有丝毫的动作。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淡淡的星光下,分外吓人,不是高兴又有谁来。
“哒哒”的,有些急促的沉闷的马蹄声传来,与此同时高兴的视野中出现了近百飞速奔来的骑兵。
“将军。”百骑来到高兴身前五米处,整齐地停下脚步,就连坐骑都没有发出一丝异响。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所有骑士皆是人口衔竹,马衔枚,而所有马匹的四蹄无不是被棉布紧紧裹着。
“怎么样,有人受伤吗?”高兴问道。
“谨遵将军的吩咐,我等并未过于接近陈*军大营,只是放了一轮箭便都囫囵着撤了回来,可惜射杀的敌人只有三四十人!”尚不弃语气中带着丝丝惋惜。
“嘿,你倒是贪心!”高兴笑骂了一句后才道:“没人受伤就好,我们扰敌的目的达到,就是成功,杀死多少敌人都无干紧要。莫非你那天吐得不够?”后一句,高兴的语气有些揶揄。
“哄”其余所有士卒都善意地笑了起来,直让尚不弃感觉面皮臊热,不住将恼怒警告的目光投向笑着的士卒们。可惜也许是夜色的缘故,众人瞧不见尚不弃的眼神,笑声并未收歇。
七天前,他们都是第一次杀人,当心中的热血微凉后,残酷血腥而又恶心的战场,杀人后的恐惧涌,让所有人都倍感不适,疯狂地呕吐。
然而奇异地是,在高兴一曲《摇篮曲》后,第二天,所有人都神奇地生龙活虎,心中的阴影也淡化了许多,对于杀戮也未再有过多的排斥。
这一切不仅归功于《摇篮曲》温柔舒缓的曲调,更主要的是因为高兴这个演唱者。
前世,因为胸前那不知材质的佛像挂坠,高兴研究过不少佛学。佛家一些经文咒语他也甚是相熟,在那夜歌唱时,他便用真气模仿出了一些佛气,对于涤荡人心头的戾气恶障倒是有不小的帮助。
这几日,有张顺之准确的消息,高兴带着一千骑兵东奔西跑,将黄法氍派出的人统统吃了个干净,除了一百余人伤重,短日中无法作战外,竟无一人殒身,这就全赖高兴改良的弩箭和弓箭的犀利,曾今训练的严苛了。
“好了,都别笑了,小心回去后不弃给你们加餐,好好操练你们一番!”高兴笑着说道。
所有士卒的笑声攸的一收,都有些疑惧地看向尚不弃。尚不弃既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便驾驭着马站到了高兴的身后。
时间不长,又是百骑归来,与尚不弃一样,他们也是忠实了高兴的命令,只是放了一轮箭雨,杀了个把人便奔了回来。
阳平城的陈*军将士们都倍感痛苦,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这大半夜的,敌人一拨一拨的前来袭营,却是虎头蛇尾的,来了连个响屁都没放了,便又奔了回去。
他们真的很想哀求那些黑甲骑兵们,脚步放慢一点,不要走的那么迅速,那么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了百只羽箭。
眼看着天色朦胧,就要天明,但众陈*军将士却仍然是提心掉胆,不敢有丝毫放松。那些可恶的袭营者们,一夜间就没有消停,整整酒拨人马前来袭营。若是白日,这百人的骑兵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威胁,但晚上却不然。
陈*军不敢派军追击,生怕中了敌人的奸计,可是被动地防守也甚为艰难。
前三拨骑兵袭营,之间相隔不过半个时辰,对于警惕了许多的陈*军来说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就在他们以为摸到了敌人规律时,一个时辰过去,却不见敌人踪迹。一个半时辰后,就在陈*军欣喜敌人不来,内心松懈之时,敌人又来了。
这一回却是四面来犯,让刚松了口气的陈*军再次绷紧了神经。同样,敌人留给他们的依然是那华丽丽的背影。敌人来袭的时间间隔看似有规律可寻,当你按照它来防御时,敌人偏偏不来,当你松懈时,他就那么恰到好处地出现。整整一夜,陈*军将士们的神经就这么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
黎明前的黑夜,最危险的时刻,也是人最疲劳的时刻,敌人果然又来了。
白天攻城,这些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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