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行事还算正派,其余包括苗三的师傅在内都称不上一个“正”字,所以,那范飞才那般贪色,手段狠辣,好在苗三从小受母亲教诲极深,不赞同师傅师弟的某些作为,不好明言师傅错处,对范飞看管却严厉很多。
一月前他下山去替师傅处理些琐事,正巧听说家里被人抄家,家人发配,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他师傅到底喜爱这大徒弟稳重知礼,担忧他沿途有事无人相帮,所以又派了范飞跟随。
到得清河县,巧遇辛巴和诚儿之后,他留下范飞就独自一人回了蓉城,府衙里早换了新的府尹,原本住了一家人的大院子也被贴了封条,他到处打探消息,但是无论邻里还是府衙小吏,都一口咬定其父罪有应得,他虽然也记得原本在家中时,父兄的种种跋扈之处,却还是不愿相信。后来,有一夜里他找到了原本自家名下铺子里最忠心的老掌柜,在那老掌柜吞吞吐吐的答话里,也听到了同样的话,他才不得不接受,他的父亲贪渎官粮,致使受灾百姓饿死无数的事实。
这般认真算起来,父兄没有被杀头,只是发配石头堡做苦役,已经是从轻判罚了,再听说母亲和姐妹们都回了明月城的外祖家,并不曾受半点儿苦楚,他心里对仙夫人的仇恨也就淡了。
他一心惦记去见母亲与父兄,就快马赶回了清河县去与范飞汇合,可惜却四处也找不到师门的独有暗记,焦急之下,他就奔去了花街,果然在一家花楼的后院找到了因为银子散光,而被老鸨纠缠的范飞。
气怒之下,他扔给老鸨二十两银子,就拎了范飞出来,范飞自知违背了师兄的嘱咐,连忙行礼认错,连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苗三也知师弟这好色的秉性不好改,骂了两句也就算了,然后简单说了家人的下落。
范飞立刻讨好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咱们立刻就赶去明月城,先见见伯母,然后再去石头堡为伯父兄长打点一二。”
苗三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回来找你。不过,那两个孩子的底细,你打探出来了吗?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都不要动他们了,毕竟那仙夫人对我家已经手下留情,我再挟持了她的子侄,就有些不讲道义了。”
范飞想起自己师兄如果知道自己为图省事把辛巴两人扔到了曲丰园吃苦,必定会发怒,于是心里嘀咕着,谁让那两个小子倒霉碰见他了,说不得要撒个慌了,脸上却笑着说道,“师兄,那不过就是两个普通富户家的小子,现在也在花街里住着呢,若不然我也不会流连在那里,这也是为了完成师兄的嘱托。”
苗三想起辛巴和诚儿年纪不大,就皱了眉,“才多大点儿的年纪,就沉迷女色,想来也不是好人家的孩子,随他们去吧,咱们还是快些赶路。明早到了蓉城买些干粮马匹,就去明月城。”
两人议定,就展开身形,消失在深夜清冷的街头,瘦猴和憨牛随后就从旁边一棵树上跳了下来,瘦猴破口大骂,“杀千刀的狗贼,小公子还在那院子里受苦,他居然还出口抹黑,对两个小孩子这般牵累,太过不讲道义。”
憨牛抽出了背上的大刀,“侯兄,不如,咱们去拿下他们,剥了他们的皮。”
瘦猴拦住他道,“不行,咱们出来两个时辰了,小公子那里再有一个多时辰,那戏班子就该出发去涯城了,不知小公子们何时出逃,咱们要时刻跟在身边,到时候好搭把手。”
“那这两个狗贼的命就不取了?”憨牛气恨咬牙,瘦猴却拍拍手,“明日找人送封信回去,家里那么多兄弟闲得没事做,正巧让他们松松筋骨,这两个人连同那林阎王都跑不了。”
两人重新返回曲丰园,躲在倒座房屋顶上,果然寅时末,院子里就响起了二阎王的尖利嗓音,“小兔崽子们,赶紧给我滚起来,装车出发!”
立刻倒座房的门就开了,一群孩子跑了出来,辛巴和诚儿也夹杂在中间,开始麻利的从西耳房里往外搬箱子等物,东西厢房里的男子女子们也都走了出来,套车装车,足足忙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就放了亮儿。
二阎王检查一切齐全,就把十几个孩童统统塞进一辆青布小马车里,然后同那林阎王告了辞,就出门赶路了。
诚儿、辛巴和小狗子,挤在一处,从窗缝里看着院门渐渐向后退去,心里激动得恨不得大喊两声,可是又不想惹的二阎王警惕,于是互相掐着彼此的胳膊,表示着欢喜之意。
车队很快出了清河县的南城门,快速行驶在砂石路上,路旁就是忙碌补种着冬小麦的农人,还有提着菜刀砍下菘菜的小媳妇儿,一派繁忙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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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出逃(二)
第四百五十四章 出逃(二)
就这样,眼见着涯城近了,三人还是没有找到半点机会。
小狗子见他们有些泄气,忍不住低声在他们耳边劝道,“别灰心,到时候戏台下必定围着很多人,你们跳下去,钻到人群里,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二阎王肯定抓不到你们。”
“我们?”辛巴听出他话音儿有异,连忙问道,“小狗子,你不跟着我们一起逃走吗?”
诚儿也问道,“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难道你还想在这里挨饿挨打?”
小狗子低了头,好半晌才说道,“我是杂耍的,几出戏中间串场子,和你们不能同时在台上,如果我先跑了,二阎王必定看管极严,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辛巴和诚儿同时皱了眉头,心里急躁起来,本来三人一起约好逃跑,这时候突然听说要把小狗子留下,他们怎么会愿意,可是真如小狗子所说,他们确实又没机会一起上台,这问题实在棘手。
小狗子笑着各抓了他们的手,劝慰道,“我身子不好,没什么力气,跟你们一起逃跑,会拖累你们,而且我也没有家,出去也无处可去,不像你们有家人惦记。再说,我先留下来,也不是没机会出去,等你们找到家人了,再拿着银子来赎我也行啊。”
辛巴和诚儿对视一眼,都觉这是个好主意,只要他们能跑出去,找到食为天,叫掌柜出面把小狗子买回去,真是比一起逃跑要稳妥的多,于是,他们的眉头就松了开来。
就在三人说话间,马车就进了城,拐上一条宽敞的大街,停在街心处的一家布庄前面,二阎王进去与那掌柜寒暄几句,就由一个小伙计引着又走了一炷香时候,终于到达一座小小的院落。
二阎王送走那小伙计,就开了车门,把十几个孩子放了出来,喝骂着他们赶紧搬箱子行礼,辛巴和诚儿一边挪动酸麻的腿脚做活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这小院子院墙倒是比曲丰园矮的多,翻起来定然容易,说不定今晚他们就能翻墙跑出去,不必等到明日上台。
可惜,他们想到了这点,二阎王也不是傻的,等他们一搬完东西,立刻又把他们关进了一间小屋子,一把大铜锁咣当一声锁了门,气得辛巴把牙根咬得咯吱直响。说不得,只有明日上台时逃跑这一条路可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二阎王不知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怕孩子们翻跟头时,饿得昏倒,总之特别开恩,每人赏了两碗很稠的米粥,可把辛巴和诚儿欢喜坏了,吃得饱有力气,当然逃跑也容易一些。
店铺门前的街心处已经搭起了两米高,两丈见方的台子,铺了红色的油毡,台下四周用青色粗布围得严严实实,靠近店铺的一侧则开了一方两米宽的门,所有等待上台的人,都在下面换戏服,画脸谱。
原定午时开戏,可是还没到巳时,戏台外面就聚了许多闻讯赶来的百姓,要知道这样的大戏,通常都是各个高门大户庆贺寿辰或者办宴席的时候,才会请进府里去演上几场。
像今日这般摆在街边,人人都可听可看的,绝对不多。所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夸赞上几句这布庄真是仁义大方,想来做起买卖来,也定然不会藏奸,以后如果买料子,一定来这里看看等语。
那布庄老板在人群里走了两趟,脸上就放了光,前日瘦猴来找他,他以为不过是借个地方罢了,就算没有好处,对自家铺子也没坏处,今日一见才知,这地方真不白借,自家真是赚了大名气了,看样子以后隔上几月就要请戏班子来演上一场,生意必定兴隆啊。
辛巴和诚儿两人套上了一身染成了土黄色的毛皮衣裤,裤子后面还拖了一截布条当尾巴,脸上画了个简单的红白脸谱,头上包了土黄色的布巾,被二阎王撵着与众孩童挤在戏台下的角落里。
小狗子则梳了个冲天小辫子,画了红脸蛋,白鼻梁,换了套大红的衣裤,扮得又喜庆又逗趣。
巳时末,小狗子连同那个蹬缸的孩子被先赶上了台,一个折了身子在细木桶里钻来钻去,一个就蹬着足有几十斤的陶缸上下纷飞,惹得台下百姓叫好声不断。
等他们下了台,布庄老板又上去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戏就开场了,麻姑献寿,金靴奇缘,经典的戏段子,一场接一场,台上女角扮相娇媚,小生风流倜傥,或唱或笑,台下众人也看得如痴如醉,频频叫好,二阎王得意的站在台子旁边,想起今日的赏银,必定少不了,乐得嘴角差点咧到耳朵边上。
申时末,太阳西移,大戏也终于接近了尾声,大闹天宫这重头戏开了场,扮演孙悟空的年轻男子在台上与两个穿着盔甲的武将打得不亦乐乎,最后伸手在脑袋后面假装拔了一撮毫毛下来,噗得吹到半空,二阎王立刻赶了一众孩子们上台,小狗子抓了辛巴和诚儿的手,眼睛里满是不舍,低声说道,“你们一定要跑出去。”
辛巴和诚儿心里发酸,齐声应道,“你等着我们。”
二阎王在前面喝骂着催促,辛巴和诚儿迅速跑上了舞台,跟着一众孩子们一起翻着跟头乱窜,瞅着一个落在台子边缘的空挡,互相一使眼色齐齐跳下台子,就双双往人群里钻去。
百姓们看的正欢喜,还以为这是戏班子特意安排好的呢,有的甚至嬉闹着摸上一把辛巴和诚儿身上的毛皮。
二阎王根本没料到会有孩子逃跑,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冲着舞台下正卸妆的几个男子喊道,“有两个小兔崽子逃了,快跟我去追。”
那几个男子连忙扔下手里的物件儿,抬腿就往外跑,跟着二阎王追进人群。台上的大小猴子和那俩武将也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去帮忙捉人好,还是继续演下去。
辛巴和诚儿仗着身形小巧灵活,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半点儿不受阻碍,二阎王等人却被挤得东倒西歪,举步维艰,趁着这机会,两个小子很顺利的就逃了出去,拼命向着街尾跑,想要找个隐蔽之处藏起来。
二阎王一边赶开看热闹的百姓,一边高声喝骂着,待他们终于挤了出去,辛巴和诚儿已经跑得不见人影儿了。
他们顺着街道追了过去,在附近四处搜寻。
诚儿和辛巴慌不择路间跑进了一条死巷子,待想要重新绕出去,却已经隐隐听见二阎王的叫骂声了,两人急的一头是汗,想找个什么遮挡之物暂时躲躲,可惜四周连棵树都没有。
正在焦急之时,旁边一扇乌木小门儿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蓝色碎花棉布衣裙的小女孩挎着篮子走了出来,猛然见到自家门前站了两个画着花脸,穿了毛皮衣服的假猴子,吓得她哎呀一声就要转身关门,辛巴上前一把捂了她的嘴,拖进院子,诚儿随后跟进去,关了院门,闩好。
那小女孩惊恐的拼命挣扎着,辛巴低声在她耳朵边上说道,“小妹妹你别怕,有坏人追我们,你让我们躲一会儿,我们就走。”
诚儿也连忙说道,“对,我们不是坏人,我们被拐卖进戏班子,我们是刚逃出来的。”
那小女孩盯着诚儿的花脸看了好半晌,见他眼里有哀求有慌张,就是没有恶意,于是也就渐渐停了挣扎,伸出手指了指辛巴捂在她嘴上的手,诚儿会意,立刻说道,“辛巴,放开她吧。”
辛巴随即放了手,那小女儿一步跳离两人身边,大喘了几口气,狠狠瞪了辛巴一眼,说道,“你想捂死我啊。”
辛巴尴尬的挠挠后脑勺,行礼道歉,说道,“对不住了,小妹妹,刚才一时情急。”
那小姑娘开口刚要说话,就听不远处的正房里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温和声音,“翠儿,你跟谁说话呢,不是要去买菜吗?”
那叫翠儿的小姑娘吐吐舌头,连忙高声回答,“娘,咱家院子有些乱,我正说一会儿回来拾掇呢,您在屋里坐着啊,我这就去买菜,一会儿就回。”
“哎,早去早回。”那中年女子嘱咐了一句,就没了声息。
翠儿回身见辛巴和诚儿脸上有些慌张,就笑着低声道,“放心,我家就我和娘亲两人住,我娘亲眼睛也不好,看不到你们。”说着指了院子角落的一间小屋子,又说道,“那里是我家的仓房,里面有两只大陶缸,你们进去躲一下,我去买菜,顺便帮你们看看,那些追你们的人走没走。”
诚儿和辛巴一听,就放了心,再次道谢之后,当真躲进了大陶缸,翠儿帮忙盖上木盖子,拎着篮子重新出了门,刚走到巷口,正遇到要往巷子里面进的二阎王等人,二阎王气得眼珠子都红了,周围两三条街,他们都翻找过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想着回去清河县之后,无法跟林阎王交代,定是要受打骂,心里越发的气恨,心里一遍遍的发狠,如果抓住这两个小兔崽子一定要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
他正发着狠,一见翠儿拎着篮子从巷子里走出来,就上前拦了她问道,“小姑娘,你刚才看见两只扮成猴子的小孩子跑过去吗?”
“猴子?”翠儿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大叔你们找猴子干什么啊?”
“不是猴子,是扮成猴子的小孩子。”二阎王耐心的解释着,翠儿又问,“为啥要扮成小猴子啊?难道是唱戏吗?在哪,在哪,我也要去看!”
二阎王气恼的瞪了眼睛,也知道在这小丫头嘴里问不出什么了,抬脚就往巷子里走,不到片刻他就转了出来,一见翠儿还站在巷子口,就怒声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这是个死胡同?”
翠儿装作生气摸样,也撅嘴说道,“你也不告诉我哪里唱戏,我凭啥告诉你啊。”说完,扭头就走,气得二阎王直跳脚。
一个男子劝道,“二管事,咱还是快些去找那两个崽子吧,他们穿的那般显眼,一定跑不远。”
二阎王一巴掌扇在说话之人的脸上,怒道,“那还不去找,在这杵着干什么!”
那人挨了打,心里咒骂着,却也不敢表露出来,继续向下一条街翻找。
诚儿和辛巴在大缸里藏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听见翠儿的声音,“你们出来吧,那些坏人走了。”
诚儿和辛巴爬出大缸,揉着蹲麻的腿脚,问道,“那些人都走了吗,戏台子收了吗?”
翠儿放下手里的菜篮子,笑道,“都收了,我特意绕路去看了,布庄门前早没人了,正在拆台子呢。”
辛巴两人长长出了口气,翠儿引了他们出来坐在院子里,然后转身进了灶间,不到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粥,一盘炒青菜进了正房。
诚儿闻到香味,肚子就咕咕响了起来,他侧耳听着正房里翠儿母女的对话,低声说道,“过一会儿,天色彻底黑下来,咱们就去食为天。”
辛巴眼里闪过一抹沮丧,垂了头说道,“咱们当初出来时,还跟妈妈保证说,绝对不去食为天求助。没想到这才半月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