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自己动手斟了杯酒,慢慢啜了一口,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邪魅之色,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思和凝重。“再过几月,刑森他们若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我打算亲自去探百花。”
“亲探百花?皇叔,我怕…”少年面色有些犹豫不舍,眼眸深处潜藏了一抹惊慌。
男子怒目瞪了他一眼,就要开口斥责。少年连忙转了话题,嬉笑说道,“皇叔,你这屋里就是暖和,不像我那正德宫,冷得像冰窖一样。明明都是一个师傅搭的地热,怎么差别就这般大?”
“傻话,师傅手艺都是好的。只是按照祖制,宫里不能烧得太热,身为皇者应时刻把百姓的寒苦记在心里,感同身受,才不至于娇奢yin靡,忘记皇者的责任。”男子知道少年是在岔开话题,但还是顺了他的意思不再斥责,自己当年这般大时,还跟在师傅后面到处惹祸招灾,可是他已经坐在那皇位之上,肩上压了一国兴衰的重任了,突然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心者,有些惊惧,也是难免的。
少年甩了鞋子,盘腿坐在软榻上,说道,“皇叔,我们黑水如果也有这样灵巧的工匠,早些想出这样的好办法,每年岂不是能少冻死好多百姓?今日张之历上奏,只咱们黑冰一城周围两县,今年只冻死十几人,比起往年动辄数百,可要好上太多了。以后,我们黑水百姓不必再怕老父幼子死于寒夜,这真是我黑水的一件幸事”少年越说声音越高,脸上也没了刚才乍听皇叔要离开的那抹惊慌,稍显稚嫩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威严之意。
男子低下头,心间闪过一丝安慰,肃声说道,“对,就是这样,你是夏侯家族这一代的,是这这黑水的皇者,普天之下都是你的臣民,他们献于你忠诚,你就要担负起为他们解除寒冷饥渴之责。”
少年本来还一脸威严,听这话,却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的说道,“哎呀,麻烦事一堆,解决了寒冷不算,还要继续犯愁填饱百姓的肚子。父皇怎么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小皇叔,你来坐这皇位可好?我代替你去畅游天下”
男子立刻叱责道,“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你可是忘了你父皇临终之言了”
少年也觉失言,连忙讨好的亲手执了酒壶,给男子斟了一杯酒,笑道,“小皇叔,旭儿只是说笑,这是当着您,当着外人我可不敢这般。”
男子缓了脸色,说道,“夏侯旭,你现在是皇帝了,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你要跟着东方大学士,好好修习帝王心术,轻易不可相信任何人,不可让人猜到你心中所思所想。时刻都不能松懈,你别忘了,你父皇是怎么含恨驾崩的?”
夏侯旭立刻收了脸上的嬉笑,起身坐好,微微低头一礼,“皇叔,旭儿受教了。”
“罢了,”男子挥挥手,“若不是皇兄突然离世,你也不必如此艰辛。百花那边半点有用消息都送不回来,你婉姑姑…”提起这个名字,男子脑海里就浮现出当年那个穿着妃色衣裙的***,总是偷偷用帕子包了点心,爬过墙洞,为他送来,大眼睛里满是喜悦和期盼,总是喊着,“哥哥,婉儿给你拿好吃的了。”嫩嫩的童音,那么温暖,后来她长大了,爬不过墙洞,就会把做好的衣衫塞进来,然后趴在洞口,甜甜笑着看他。他离宫跟师傅学艺走的那一日,还曾答应她,会回来看她,结果再回来时,她已经生死不知…
夏侯烈狠狠压下心里的遗恨,一口喝干了手里的酒,说道,“最多等到秋收之时,百花那边再没有消息,我一定要亲去探看。我隐隐总有一种感觉,那边一定会有大事发生。旭儿,你到时必将一人独面朝野,还有你母妃那些外戚世家,你…万不可大意轻视,凡事一定要三思后行。”
“朕一定不负皇叔厚望。”夏侯旭挺直脊背,郑重应下…
当然,来自天堑那方的觊觎,木艾还是毫无所知。此时,天气渐暖,泥水也和了,医馆改建顺利开始,木六领着木七木九两人,每日都泡在工地上。因为不需要动地基,所以,只雇了十几个泥水师傅,剩下的雇工,刚一开出每日一百文的工钱,就被四周的邻人们挤破了门框。
当初木六赶了马车送春分冬至探家,知道她一家就是住在这附近,她的爹爹又是长期打短工的,于是找上门去,请了他出面,挑那体格好、又不偷懒耍滑的,留了三十人,由他分派做活。然后又招了几个手艺好,衣着干净的女人,由吴二嫂负责领着张罗每日饭食。
动工第一日,早起空着肚子来做活的男人们,看着一担担细面、一块块骨头肥肉、成板的豆腐、成桶的素油从车上搬下来,送进厨房,都开始咽着口水。
随后听说,这些都是为了他们中午时垫补肚子准备的。所有人都喜得要发疯,要知道他们这些没有田地,整日里靠打些短工维持一家生计的人,日子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别说平日里就是过年时也不曾见到一点肉腥啊,今日不但又高工钱拿,还有肉可吃,这份活计简直是天下难找的好事啊。
春分爹爹平日里话不多,但是为人实在憨厚,在邻里中口碑不错,大伙儿都叫他孙叔。此时蹲了门口朝阳处憨笑,就有那平日关系好的,跑过去问他,“孙叔,这主家是什么人啊,居然给我们这些雇工吃肉,那可是肉啊,我都快一年没吃到了。”
旁人也附和,“对啊,对啊,孙叔,那六掌柜不就说,你家大丫就在这主家里吗?”
春分爹爹搓搓手,心里有些为难,女儿曾嘱咐过他,不能在外面说太多主家的事,可是乡亲们问道,又不能不说,于是想了想,含糊说道,“嗯,大丫说主家心善,在城里也有铺子。”
“哎呀,那这主家一定是个大户人家了?”
木七在门后听了半晌,此时走出来笑道,“大伙都到齐了?”
春分爹爹连忙起身行礼道,“七管事,人都到齐了,马上就可以做事了。”
木七还了一礼,笑道,“孙叔,我可不敢当您的礼,我比春分姑娘进府还晚,平日里多蒙她照料呢,您叫我一声小七就好。”
春分爹爹点点头,也不多话。可是旁边却又人又问了,“七管事,我们大伙还不知道主家是哪府呢?您不忙,就给我们说说。”
木七就等他们这句话呢,当下也不推辞,笑道,“这可是我对不住大伙了,只顾了忙着备吃食,都忘了和大伙交代了。我们主家是住在花王城北神山脚下的木仙府,可能这么说大伙儿都不熟悉,那我说个铺子的名字大伙一定都听过。城里卖点心的食为天,就是我们府上开的。”
“啥,食为天就是那个点心贵得吓死人的食为天”一个青衣年轻人惊叫出声。
“啊呀,我也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开业时刺史大人都去送贺礼的食为天?”旁边一个中年人也喊了起来。
这下子底下人哄得一声都议论开了,食为天的名字在花王城里简直就是妇孺皆知,每日清晨点心出炉时,那飘了半条街的香味,引得多少孩子吸着鼻子努力多嗅两口啊。更何况关于那食为天老板的传闻就一直没断过,有说是仙客楼肖老板义妹的,有说是个寡居女子的,有说是个种菜的,总之五花八门,谁都听过一两句的。
木七咳了两声,等大伙都闭了嘴,这才说道,“对,那食为天就是我们木仙府开的。我们主母心地仁善,但凡为我们府上出过力的人,不管是奴仆还是雇工都不曾亏待半点儿,刚刚拉进去的那些面肉,就是夫人亲自嘱咐的,说是大伙儿为我们府上改建院子,就不能让大伙饿肚子,一定要吃好吃饱了,而且还不是一顿,是三顿大伙儿做工期间除了各回各家睡觉,一日里三顿吃食都在这里吃。”
“三顿?那些肉和面都是给我们吃的,而且是三顿?”孙叔带头问出了众人的疑惑,他虽然知道大丫儿的主家仁善,但是也没想到会这般出手大方。
“是,孙叔,是一日三顿。夫人说只要大伙儿用心做事儿,我们木仙府就不会让大家饿肚子。而且大伙儿把活计做好了,以后对大伙儿也都是件好事。这院子,我们夫人是打算开医馆的,大伙儿到时有个头疼脑热的,来诊病不需要付诊费,抓药也只需要很少的银钱,没有银钱还可以用(又鸟)蛋、木柴等物顶替。你们说这对大伙儿不是好事吗?”
一个站在门外看热闹的老爷子听见木七这么说,就挤了进来,急声问道,“医馆?这位管事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蝌蚪找妈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蝌蚪找妈妈
木七见是一位老人家,连忙施礼,答道,“老爷子,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这医馆开在这里就是为了大伙儿,如果是为了赚银子,那开在城里多好啊。我们夫人说,大伙儿日子过的苦,手头都不宽裕,不能因为一时没有银钱就耽误了治病。”
老爷子激动的手都哆嗦了,“这,你们夫人当真这么说,这可是我们这些穷苦人的一件大喜事啊。”
孙叔也点头,说道,“对,夫人这般仁善,大伙儿可要用心干活啊。”
“对,对。”不只门里众人答应,就连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乡亲也都大声应和着。
“那好,大伙开工吧,中午大馒头、骨头汤管饱”随着木七一声吆喝,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忙开了…
近午时分,吴二嫂扎着青布围裙,带着袖套,在大厨房里手脚不停的忙碌着,一会儿指挥几个女人把蒸屉里的馒头捡出来,重新放进新的面剂子再烧火开蒸。然后又走去另一口大锅边,掀开大木锅盖,立刻就有浓郁的肉香味传出来,她抄起大勺子进去搅了搅,捞了半勺到碗里,尝了尝味道,对旁边的一个微胖的小媳妇儿说道,“福嫂,这味道有些淡,记得再加把盐,然后改小火熬两刻钟,最后再把盆里那些豆腐放进去。”
“我的手可大,二嫂让我加一把,咸了可不能怪我。”被叫做福嫂的女子笑呵呵应了,吴二嫂没走之前,常和她一起做针线挣口饼吃,所以两人几熟,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吴二嫂假装唾了她一口,笑骂道,“你这婆娘可真是疯了,这一大锅肉汤,你也舍得祸害。反正外面等着吃的,还有你家男人,你不怕他咸,你就放。”
这话惹得屋里的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等最后一锅馒头出了郭,木九进来问道,“吴家嫂子,吃食可都做好了,大伙儿卖了一上午力气都饿了。”
“都好了,让大伙帮着安放桌凳吧。”吴二嫂喊了一声,就领着女人们把馒头装进筐子,肉汤盛进大盆里。两个女人一起合力抬到外面院子。男人们早坐在桌边等着了,每人一大碗豆腐骨头汤,外加三个白胖的两合面儿大馒头,硬是让他们看了半晌没敢动手。
木六笑着喊了一声,“大伙还等什么呢,开吃吧,馒头肉汤管饱,不过可别吃撑了耽误下午做活。晚上咱还有更好的吃食呢。”
众人听了,这才端起碗来大口咬着馒头,大口喝汤,吃得那叫一个香甜。直到两个馒头进肚,肚子里有了底儿,才放慢了速度。这个说,“肉汤真香啊,”那个说“这叫馒头的真好吃,嚼起来真带劲”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甚至掉起了眼泪,呜咽着说,他打记事起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吴二嫂上前又给他添了一碗汤,笑道,“哭什么,真是没出息的后生。咱们这不是托夫人的福,吃到了吗?以后好好干活儿,好吃食在后头呢。”
小伙子被她说得脸红了,低了头大口喝汤。等锅里汤水喝没了一半,吴二嫂又把骨头都捞了出来,每人分了一块,喜得众人眼睛都在发光,啃光了肉,恨不得连手指头都舔上两遍。
男人们吃过了,都倚在墙边向阳处晒着太阳消食,女人们收拾了碗筷,然后才拿了两个馒头一碗汤,聚在厨房里吃了起来。
吴二嫂眼角瞟到几个小媳妇儿只吃了一个馒头,剩下的那个偷偷拿帕子包了塞到怀里,就知道她们是想省下来拿回去给孩子吃。想起自己当初给人家帮工,发张干饼也是这样偷拿回去给虎子吃,如今虎子跟在小少爷身边,每日里吃的都是小厨房的菜色,还能读书识字,这简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好日子。当下,心里更加感激夫人,越发大口吃喝起来,一会儿还要继续忙晚上那顿吃食呢,除了馒头,还要炒豆芽,炖一锅菘菜豆腐呢…
孩子们都吃饱了饭,各自回房午睡,木艾打发了丫头们,从空间里翻了本摄影杂志出来,一边看一边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医馆这边开工四五日来,木六几人张罗的很是周到,她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只等着过上一月,开张时来露个面儿就行了。
诚儿和辛巴经过她那日的戒尺教育,明显懂事许多,诚儿和辛巴两个淘小子再也不敢在她出门时,贪玩不做功课,大禹也慢慢开始带着弟弟妹妹们读书描红,温习功课。两个淘小子挑食,或者礼数不全,他也都会开口指正,俨然已经有了兄长的样子。
不过,仔细算算,明日就是与王书生约定的日子了,晚上要派人去卫府通知涛儿,还要多雇辆马车,明日一起回村里去。这一走五六日,她还是真有些惦记。
午后孩子们午睡起了,辛巴缠磨着妈妈不肯继续描红,诚儿也在旁边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姑姑,好似再无声抗议她虐待小孩子。
木艾好笑,也知道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不能太拘束他们,于是开恩放了他们去随便玩耍,明日回了府里,就要开始继续早起习武读书了。
两个胖小子欢呼一声,拉着哥哥和妹妹就要往外跑,外面太阳正暖,照得墙角里极少的一点儿残雪都在发着莹莹的光。大禹也动了玩耍的心思,跟着两个弟弟去了后花园。幸儿却不肯去,说要陪着妈妈。
木艾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你个小丫头心眼儿太多了,什么要陪妈妈,还不是监督妈妈给你画图册啊。”
小丫头被妈妈猜穿了小心思,不依的在妈妈怀里扭着,木艾笑呵呵帮她理好衣裙,“好了,好了,衣裙都弄皱了,没个女孩子的样子。还差一页就画好了,现在左右也无事,你陪着妈妈一起画完吧。”
小丫头笑嘻嘻的在妈妈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妈妈最好了,幸儿最喜欢妈妈!”
“你们啊,每次哄妈妈都是这句话,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啊。”木艾牵着小女儿走到桌边,眼角眉梢都是笑,嘴里还如此抱怨,惹得小丫头咯咯笑着。
夏至一边和小安帮忙收拾桌子上的茶盏,一边笑着说道,“夫人要求太高了,谁家的孩子能比我们家的小姐少爷贴心乖巧啊。”
木艾一边把空间里的完成了大半的画册和纸笔拿出来,“老话说,孩子是自己的好。这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这几个孩子再淘气,都是当时气一会儿,过后就又喜欢的不行,恨不得把天底下好东西都拿来给他们才好。你们现在还不懂,等你们以后成亲生了孩子就都知道了。”
夏至被夫人说的红了脸,嗔了一句,“夫人就是爱拿我们打趣。”说完一扭身拿了茶壶就出去了。
木艾眨眨眼睛,笑道,“这丫头是怎么了,不会是有了心仪之人了吧。”小安笑嘻嘻的接口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啊,夏至姐姐一碰到木五哥就脸红,像得了风寒发热那么红。”
“哦。原来是好事近了。”木艾会意一笑,拿起笔来,开始继续画图,这次给她给幸儿选的故事是小蝌蚪找妈妈,图案比较简单,还包涵了简单的自然生物知识,而且上了颜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