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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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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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笑,〃过几日,还要劳烦你去趟百草堂,帮我把这些香丸送给连慧主上。〃   

  〃她是……〃   

  〃她眼下是百草堂的主上,掌管含章宫所有药草。我想配天下第一香,还需此人的帮忙。〃她手里揉搓着树皮,边笑边说。   

  我明白小谢的意思,看来这些噙香丸,是给天下第一香打了头阵,拿去讨好百草堂的连慧。   

  不知道这位连慧主上,又是怎样的一位人物呢?   

  百草堂距离天香阁不远,从后院的一溜花障走出去,半个时辰就到了潞霖轩。许是提前收到信,我捧着锦盒刚踏进潞霖轩的大门,一位宫装女子已迎着我走过来。   

  她走到近前,我已认出她是和我同时进含章宫的黄衣少女,当日在娴月殿,她的眼泪斑驳地落在大殿的地砖上,盈盈下拜时的身影甚是动人。   

  醒月神桑,这曾是她的美称,不过现在在百草堂,我该唤她一声连心姑娘。   

  〃天香阁谢姑娘送噙香丸进献连慧主上,望主上福体安康。〃我将锦盒高捧过头,连心接过盒子对我恭谨俯身。   

  〃主上谨领谢姑娘赠药之惠,请不语姑娘进殿一叙。〃连心垂首为我引路,将我迎进潞霖轩中。   

  我随她走入百草堂,这里的布局迥然不同于天香阁。四壁临风,分外豁亮,整间厅堂无甚修饰,只是青竹草壁,连挂的帐子也极陈旧,远比不得天香阁的精巧别致,也没有娴月殿的森冷诡秘。   

  堂中到处弥漫着药草的气息,草香异于花香,让人闻之神清气爽,心胸舒畅。堂上正中两把木椅,一位龙钟老妪坐在右首,她的满头青丝已经尽数花白,面目沧桑,但是眼神极凌厉,不经意间投来两道凛冽目光。   

  〃天香阁的小谢丫头倒有良心,还记挂着我老太婆。〃她徐徐开口说道,声音冰冷。   

  和小谢这天真烂漫的少女相处久了,乍看到连慧这般冷硬刻板的人,我竟有些不适应,怔了怔,随即回道:〃小谢姑娘日日记挂着主上,只盼您福寿绵泽。姑娘因见这几日暑热,故此特备了噙香丸进献给主上养身。〃   

  候在旁边的连心待我说完,将锦盒捧到连慧面前。她浑不在意地挥手屏退了连心,仍是一双冷眼打量着我。   

  〃小谢丫头好时运,竟收了你这么个伶俐的小东西在身边,看来天香阁重振威风的时日不远了。〃   

  她的目光流连在我脚前的地砖上,我凛然醒悟,拜伏于地。   

  〃主上谬赞了,不语汗颜。〃   

  连慧任我跪着,也不说话。这地砖异常冷硬,跪在上面极不舒服,我在心底把老太婆骂了个透,只盼她赶紧让我走人。   

  〃前几日老婆子听连真提起,说是花家寨二郎的女儿极有趣。小丫头,你可知咱们含章宫为何满天下地寻访妙龄女子?〃我心里正骂不绝口,连慧一句不着边际的问语,让我一下子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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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五章平湖冷含烟(3)         

  〃听姑姑说,是公子兰要找到转世神女,才派人四处寻访……〃我按着连真的话回禀,生怕哪句说错了惹这位老人家不高兴。   

  连慧晦明莫测地盯着我,悠悠地喝下一碗茶,才开口道:〃只说对了一半,传说一事终属虚幻,寻找神女转世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这含章宫是公子兰的根本所在,早八百年里也不知给埋了多少眼线时时刻刻盯着咱们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来旁人臆测,更何况是在世人眼皮子底下做些偷天换日的事情呢。〃   

  我怔怔地看着连慧,完全没有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她看我一脸茫然,放下了手中茶碗,冷笑道:〃娴月殿我这几年是去不动了,也不知连汀是怎么当的差!我看你不是池中物,早晚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咱们公子将来终有一日要登天揽月,到那时你可莫坏了公子的大事。〃   

  冰冷的话语从头上传来,我浑身一颤,偷眼看上去,连慧的唇角向下耷拉着,眼中森寒淋漓。如果不是碍着我身在天香阁,只怕她这会子就要把我这条小命料理了。   

  冷汗刹那间在后背滋生,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应付连慧,只好将身子抖如落叶。   

  她睨着我,隔了很长时间才又哼了一声,〃你去吧,回去替我转告小谢,承蒙她还惦记着我老太婆。叫她放心,东西我还留着,至于给不给她,只看造化吧。〃   

  我扶着膝盖站起来,因为跪得久了,脚下打了个趔趄。慢慢走出百草堂的时候,我听到连慧在背后喃喃说了句话,仿佛是在说给我听,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天香阁畔的镜月湖,每逢月圆时还总不见太平吧……〃   

  回到天香阁,我把连慧的话一字不漏全说给小谢,除了连慧评价我那几句。小谢听过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告诉我对天香阁第二重里的书籍上记载的用点心,自己多学些东西。   

  得了小谢的话,我每天钻进天香阁努力看书,也不管外面的事。日子过得分外太平,只是偶尔在心底想起娴月殿和百草堂,浑身猛地不自在起来。   

  小谢整天把自己关在行香水阁里,研究些花花草草,我看她有时蹲在水边看看游鱼,有时蹲在树下拔拔青草,小脑袋瓜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半旬匆匆过去,月中时,小谢给了我一块木头疙瘩,吩咐我晚上去镜月湖边把这木头洗干净,她等着用来配香料。   

  我手里拿着半截烂木头,左瞧瞧右看看,只觉这木心已经烂透,嶙峋错结,颜色深浓,搞不清是用来做什么的。问她为什么非要半夜洗木头,她笑着说,子夜时分镜月湖的湖水返上寒气,可以让这东西更合用。   

  她吩咐,我照办。刚入夜我就拿着烂木头坐在镜月湖畔的山子石上,抬头看着月挂中天。夏夜长空上繁星密布,银白月光倾洒了整个湖面,草丛里几点蛙声虫鸣,借着水汽,数不清的萤火虫飞舞在湖面上。   

  月光,萤光,镜月湖畔一片辉光缭乱。   

  我看看时候差不多了,站起来蹲到湖岸的低洼处,将烂木头浸在水里轻轻洗涤。   

  夜风微拂,晚香暗浮,月上寒蝉,正是香梦沉酣的时刻。   

  天籁之间,一道凌空长影划破满天的寂静,逾水逐波而至。月影中,飘曳翩飞的衣袂浅淡似水,青丝如瀑随影轻扬,仿佛是从月宫中走出的凌波天人。   

  惊鸿剪影,绝胜风流。   

  我怔怔地看着那道凌水身影,忘记了手里还拿着块烂木头,直到突然惊觉手里没了分量,一低头,正好看到木块缓缓沉入水底。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为何,我不想惊扰了眼前的月中人,尽管那只是临水的一道剪影,却美好得仿若梦境,让人如痴如醉地沉迷。   

  这是仲夏夜的一则美梦,是含章宫中不灭的神话!   

  月荧皎皎,皓白华彩,是月在衬人,抑或人烘托了月,竟是难分。   

  烂木头终于沉得没了影,我忍不住叹口气,这下没法向小谢交代了,看来我等下只能下水捞木头。   

  月影横斜,那道身影蓦然转身。   

  一瞬间,我只觉视线中凝固了一双眼眸,眸中寒光数点,清冷光辉。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中只反复想着那双眼,和那眼神中悠远的神思,直到沧海桑田……   

  月轮中,那人辉月流曦般的脸庞,俊美无俦。   

  是月化作了人,在今夜来到这镜月湖上。那人分明站在我的面前,我却感觉不到半分的真实。   

  只一眨眼的工夫,平湖冷寂,没有了那个人、那双眼,长空中挂着一轮圆满的冷月。   

  叹气,再叹气,我收回视线,脱下鞋放到岸边,提起裙子跳进湖水里,泪眼婆娑地摸索着捞那根烂木头。   

  雾气弥散,一切归入了夜的寂静。   

  来若昙花,去若朝华,消于无形。   

  原来,是我做了一则关于月夜的迷梦。         

※虹※桥※书※吧※BOOK。  

第13节:第六章尝作揽月人(1)         

  第六章尝作揽月人   

  玉笙吹老碧桃花,彩笔初画紫金栏。   

  行香水阁中高挑的翠绿纱帐被风拂动,临水漫扬。   

  我屈膝跪在花瓣蓄心的香垫上,及膝高的方桌上供着锉金十方炉。炉顶铸就了蓬莱仙山,一条游龙透雕在炉身上,缠绕山峦而上,山间隐约可见百鸟走兽,炉底饰着卷云纹,飞浪腾蛟,做工极为考究。   

  十方炉旁,长形锦盒里盛放着数寸长的熏香。小谢说这叫聚烟香,点燃后烟气不散,腾袅婀娜,极适合用来调心养性,开灵启窍,于练功的人来说是极难得的修炼辅品。   

  数寸来长的聚烟香凝合了泽兰、蕙草、艾蒿、郁金、独活、丁香、伽南香几种香料,又添了冰片,小谢用指甲挑了些许白檀精油放进去,将玫瑰花瓣碾成汁液,十几味香材于每日正午按着五行生克天干地支的推算细心调制,直忙了半个月才做成。   

  快完工成型时,小谢嫌香品的样子不好看,又将之前收集的凤凰花也碾成末加进去。这一下可苦了我,整天拿着把刮刀剁红花,直剁得我看了凤凰花就想逃开。   

  小谢说这香燃烧的时候,会冉冉飘出一道凝而不化的红烟,再配上锉金十方炉,最是好看不过。她的纤纤十指摩挲着聚烟香,指端被凤凰花的残末染红。我连连点头称是,小谢这等调香圣手说好看,绝差不到哪儿去。   

  一切准备停当,小谢握住我的手,目光殷切地说,这香和香炉就烦劳小丫头送去娴月殿吧。我浑身顿时泛起寒意,语重心长地推辞,此等绝品好香还是姐姐亲自送去更妙。   

  小谢不容分说,丢下东西拔脚跑回了天香阁,动作干脆利落。敢情她同我一样,视娴月殿为恶鬼府,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站着进去,最后横着出来。   

  没奈何,她跑了,只好由我去做挨棒打的报香鸟。我手捧着香品站在天香阁的月洞外,两行热泪直往心中倒流去。   

  眨眼的工夫,小谢又一派悠闲地从后院里转了出来,手里拈着朵缀丝白兰,簪到我的鬓发里。我刚要开口,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闪身进了画楼。   

  事成定局,我满心不情愿一步三蹭地向娴月殿进发,每走一步就回头望一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含章宫中的亭台楼阁、画舫水榭数不胜数,晨光点点映照下,九重宫阙泛彩崇瑞。我凭着记忆摸索前进,浑浑噩噩也没心思欣赏如斯美景,一路僵直着步伐走到无字白石牌坊下,娴月殿就巍峨矗立在石坊之后。   

  前一日小谢翻箱倒柜找了套白衣出来,天蚕丝冰绡绫,裙裾和宽袖上工笔描绘了几枝荷花,白衣墨荷,极是清雅。   

  早起后她将这一袭白衣一股脑儿地套在我的身上,还特意从妆奁里翻出几支小巧雅致的发簪搭配。现在想来,她定是早就预谋好让我去为连汀献香,故而先将我打扮齐整了,端显郑重其事。   

  我抬手拂了一下裙摆,又低头审视周身,确定自己无一丝瑕疵可挑后,方敛眉垂首走到殿宇前。娴月殿门外早有宫装丽人端立,她一言不发地接过我手中的锦盒,引我走进殿去。   

  娴月殿内一如初见时的清冷空寂,深长走廊两侧的鲛人灯亘古不灭,殿中飞纱翩扬,流苏坠地。刚踏入大殿,熟悉的诡秘气息裹着阴寒迎面袭来,我的后背上刹那间冷汗淋漓,白衣紧贴住肌肤,寒气针扎般逼入骨髓。   

  莫名的恐惧如影随形地缠上心头,让人无端压抑,银盘中妖冶的冥蓝色鲛人飞迭扑跃在半空中,仿佛魍魉鬼火。   

  我尽力控制着步伐朝幽暗的长殿尽头走去,一路不敢稍抬眉眼。鲛人无声跪拜在身侧,一双双微睁的眼眸擦过视线。在前引路的女子莲步轻移,竟似毫不在意这满殿的凄清冷寂。   

  水晶帘后月纱低垂,连汀躺在雁翅榻上凛然不动。我上前几步,伏跪在木阶下。   

  〃天香阁进献聚烟香十方炉,以供娴月殿连汀主上赏玩。〃   

  第一次在娴月殿中开口说话,音尾流漾在穹隆下,渐渐地消失于身后深长的走廊中。月帘后一片沉寂,细若游丝的森冷透帘而出,我忍不住哆嗦,仗着胆抬起头看过去。   

  月纱轻摇,似乎随时都会泻出帘后人的面目。水晶流光魅影,木阶旁端立的佳人正是被赐名连浣的雪衣少女。   

  原来她被安置在娴月殿,整天面对连汀这冰山美人,不知道会不会严重影响她的身心健康。想来也挺可怜,正值青春韶华的少女们被送进含章宫,有幸获选的整天为奴为仆,不幸落选的还不晓得结局如何。   

  盯着连浣毫无喜乐的脸庞,我的脑中晃过一角绿衫。若我不是身在天香阁,会不会现在也变得如她这般冷凝刻板?   

  连浣将锦盒捧到月帘前,水晶影动,连汀从榻上坐起来,月纱蓦然飞展而开,娴月殿中的帷幕纷纷翩跹舞动,折光缭乱。   

  我终于看到了连汀的真面目,雁翅榻上正身端坐的宫装丽人,鸦墨长发盘拢于脑后,素淡白衣,素淡容颜,她的一切都素淡到极致,一张未施脂粉的素颜,美得不可方物。   

  直到膝盖上传来尖锐的痛感,我才从连汀的潋滟容颜上移开视线。在此之前,我见过不少美人,连真美艳高华,娘亲温婉柔美,花家寨里的飞雪、弄影娇俏动人,含章宫里十步一景可入笔墨的仙姿宫人们,还有天香阁的少女小谢,这些美人们各有风采,却都无法与连汀比拟。   

  她的黛眉浅蹙,眸光微微流转间似能摄取神魂,她是冬日里凝结的一枚冰凌花,精致剔透。   

  连汀略昂起额头,双眸凝霜散漫而过。我只觉霎时锋芒在背,鼻尖上缓缓渗出细密的汗珠。   

  〃天香阁今年的供品倒也别致,小谢越发会做人了。本宫这几日正在凝功聚神的关键时刻,难为她竟连天香阁的镇阁之宝十方炉也献了。〃连汀的嗓音沙哑,如被冰刃削过,我心头一震,她的声音和她的外貌极是相悖。   

  〃想来谢姐姐也知主上正需此物,故此尽心尽力地研调周全,才敢呈给主上取用。〃我小心翼翼地答道,边说边揣摩连汀的脸色。   

  她听我说到尽心尽力几个字时,唇边漫起笑意,点了点头,〃她有这份心意就好,当年连碧姑娘获罪贬入天香阁,算来与本宫已有十年未见。本宫自来十分想念她,她可好吗?〃   

  我一怔,随即明白她口中所说的连碧就是小谢。原来小谢曾经赐名连碧,且是被贬谪入天香阁,怪道她说我当日听差了连真的话,将罪人听作贵人。   

  〃谢姐姐一切安好,劳烦连汀主上记挂。谢姐姐在天香阁曾说改日定要亲来拜见主上,只是眼下还有其他宫里吩咐的香品待制,实在无法抽身。〃   

  连汀眸中冷光似不经意地在我脸上流过,凝声道:〃亲来拜见?她何时获准可以踏出天香阁了?花不语,看来你的谢姐姐什么也没告诉你啊。不过这样也好,少知道一分,便少一分挂心,少一分挂心还能活得更自在些。〃   

  她的每句话都如冰刀锉过我的心头,我呼吸微窒,隐约听出她话中的含义直指小谢有意隐瞒了戴罪之身,并未对我实言以告。我想起小谢站在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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