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身不由主,一路倒滑出去,好容易等了余势衰微,才爬得起来,一眼看那少年倚在洞口石壁前面发笑,不由得怒火又炽,喝一声:
“野小子!报个名来!”一个“逐浪飘萍”滑水上前,和余树奇相隔丈许,左掌护胸;右掌暗蓄真力待机而发。
她这么一喝,可就触动了余树奇的灵机,暗说一声:
“对啊,我为甚么傻,不教地报个姓名,将来也好再找?”
原来他已被老妪的脸型引发了兴趣,打算定要套问她的来历,好打听出这老妪是否与仇残子有关。当下心意一决,又嘻嘻笑道:
“老婆婆!我尊敬你老,你该先报个名儿来!”
老妪一听他说话口气,根本就不像江湖弟子,不禁暗叫一声:
“好一个嫩雏儿!”
虽然她暗底赞叹,但想到方才被对方推得她成为竞赛的龙舟,终不是什么好滋味,立又寒起脸来喝道:
“你婆婆外号叫做毒手麻姑,教你死后指名告状,快报出姓名宗派仔过来领死!”
余树奇听她自称为“毒手麻姑”,虽不知她姓甚名谁,但凭“毒手”两字,已够使人不—寒而懔。想到这老妪若非爪上颇见功夫,何以用上“麻姑”两字?
反正已经有了绰号,总算在江湖上有点名头,找起来却也方便,当即微泛笑容道:
“小爷名唤余树奇,说了你也不识……”他忽然为了该不该再说出仇残子的绰号,却又忧然停口。
可是,那老妪自有机心,“余树奇”三字果然不见经传,若不*他报出师门,不论打胜打败,于己终是不利。
她见余树奇忽然住口不说,知他心里犹豫不决,又冷笑一声道:
“难道你师父是见不得人的么?”
余树奇正在犹豫中被她一激,不禁怒道:
“小爷师父尊号仇残子,岂是你这婆子能够认得?”
毒手麻姑不觉喃喃道:
“仇残子?江湖上好像没有这一号人物?……”
余树奇听她自言自语,不禁冷笑一声道:
“我早说过你不配知道!”
毒手麻姑怒火顿起,喝一声:
“打也要打出你的门户来!”话声甫落,右掌一挥,先打出一股劲风,却身随掌走,向右滑出,接着左掌疾拍对方左肩。
余树奇一看毒手麻姑这一招,竟是他曾经练过的“盘龙绕柱”,当时仇残于对这一招的妙用还讲得十分详细。休看对方左掌疾拍眉头,其实是欺敌的手法;主要的,须防备对方左掌将达肩头的瞬间,忽然化掌为爪,向脸上抓到,如果对方学过“虎爪功”或“白骨爪”之类的硬软劲道,则五指发出的潜劲已足使人丧命。
但余树奇所惊的,并不在于这一招“盘龙绕柱”的妙用,而在于毒手麻姑为何也懂得用这一招的上头。
毒手麻姑出掌如电,不容余树奇有思索的余暇,看看左掌已临对方左肩,仍见他没甚动静,心下暗喜道:
“你这小子怎识我这一招绝学,能有何妙法化解得开?”
不料笑脸方展,余树奇忽喝一声:“慢来!”左掌一立,同时右脚滑出,右掌反击毒手麻姑肩后。
这一招大出毒手麻姑意料之外,急切间,脚下用力一滑,顺势冲往岸边,回身喝道:
“你这招‘龙卷风涛’由何处学来?”
余树奇心说:
“对啊!你也懂得这一招,当然不是外人了。”但是仇残子从来没有把身世告诉他,教他从何说起?
这时,他已知道这“毒手麻姑”与仇残子的关系非常,但仇残子恁般温顺,毒手麻姑偏要以“毒”字自许,而且毒手麻姑又恁般横狠,确令他无法索解。若要继续交手,生怕误会加深;会不继续交手。眼前这桩事怎生打发?
他沉吟半晌,终而抱拳一揖道:
“晚辈的艺业俱是师尊仇残子所教……”
毒手麻姑喝一声:
“且慢!”接着道:
“你师父是男的?还是女的?”
余树奇看那毒手麻姑一眼,只见地疏眉倒竖,脸寒如冰,原先还有几分像仇残子的脸型,这时看来却是半分也不像,只觉这毒手麻姑阴,鸷,险,狠,兼而有之,那能比得上慈祥的姑姑?
但他为了要知道姑姑的身世,若不抛砖,怎能引玉?于是,他略为思索,即道:
“是个女的!”
毒手麻姑喝道:
“是不是少了两条腿?”
余树奇被地喝得一惊,也就凛然道:
“是又怎的?”
毒手麻姑脸色大变,高呼道:
“老鬼快出来,那娼根居然不死,还教了好徒弟出来了!”
那毒手麻姑所骂的“娼根”,要不是仇残子还是谁来?余树奇心性纯厚,和仇残子情如母子,那受得了对方辱骂?休说这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纵使知道,也是按捺不下。
只见他剑眉一挑,喝一声:
“贼婆子!你敢骂我姑姑!”
毒手麻姑冷笑一声道:
“先收拾你这个,待娼根来找我了!”身形一晃,已扑到余树奇身前。
余树奇听她“娼根”长,“娼根”短,辱骂了师父,也就等于辱骂了徒弟,这时再也对她不客气;一见她扑了上来,也不待对方发招,喝一声:
“打!”掌劲同时发出。
毒手麻姑方才被余树奇一掌打倒在水面上,又一掌几乎打中她后心,已知这少年不可轻视。因而人在飞扑中,仍保留余势,见余树奇掌劲一发,立即弯折身躯,飘过一侧,立即一掌发出。
敢情地已立意若不将余树奇生擒,也得将余树奇打死,然后传播江湖,引那仇残子出面来清理一笔旧怨。
所以她这时发掌迅如电闪,掌劲雄猛,无复有加。
那知余树奇也抱定一个念头。——他由毒手麻姑一听说仇残子是女的并还少了两条腿,立即大变脸色一事看来,知其中定有莫大干连,仇残子自己既不肯说,问这毒手麻姑想她也同样不肯说。
对这种盛气凌人的老妪,若不给她几分颜色,那能向她问出话来?但他到底入世未深,不懂得如何套问人家,以为只要将人擒在手中,那怕对方不说?所以一步抢登滨岸,立即“呼呼呼”一连几掌打得毒手麻姑暗自惊心。
只听她边打边退,嘴里连喊着:
“老鬼!那东西不要了,先来收拾这个!”那知水洞里面也正是打得舍死忘生,掌风激荡,震得洞壁呼呼作响,而且洞口低及水面,由她喊破喉咙,声音那能传得进去。
余树奇虽恨毒手麻姑辱骂他的师父,到底因她两人脸型太像,而且远日无仇,生怕对方与自己的师父是母女或姊妹,不肯骤下煞手,只仗着“盈虚功”有此消彼长,久战不疲的长处,将对方缠到精疲力尽,然后将她擒下,问个明白。
毒手麻姑疾呼几声,不听到有声音由水洞传出,也就悟出其中道理。这时她除非将余树奇打败,否则要想和那老翁会合已是万难。只见她狠狠一咬牙龈,倒退两步,目光暴射,双臂向下一震,立即骨节响起一阵格格的声音。
余树奇知她要以某一种气功来和自己厮拚,心里暗自好笑道:
“我要不看在姑姑面上,早就把你打死,还待你装模作样哩!”
他艺高胆大,根本不把毒手麻姑放在心上,索性双臂交叉胸前,笑吟吟欣赏对方练筋练气。
这不过只是一刹那,毒手双臂向下一震,立即举平胸前,挥成一个大圆圈,寒脸喝道:
“快说你师父在什么地方,不然,你就休想活命!”
余树奇此时对毒手麻姑已十分厌恶,那还肯告诉她实话?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仇残子究竟何往,想说也不可能。
见这毒手麻姑语气咄咄迫人,不由冷“哼”一声道:
“小爷偏不告诉你,反正早就离开迷云谷,不日就要取害过她的人的狗命!”
毒手麻姑听说仇残子已离开迷云谷,初还将信将疑,旋想到对方既能说出“迷云谷”这地名,而且用的又是本门把式,那里还会有假?心想:
“这小子已经这般厉害,这娼根岂不更加了得?”
这时她恰是“怒得心里起,恶向胆边生。”那句俗话,喝一声:“小子!……”底下的话尚未出口,已一扑上前,左掌一拍,右边舒开五爪电闪而出,然后喝出“接招”两字。
余树奇见她此番扑来,右手的指甲泛着乌光,隐隐透着几寸黑气,虽不知对方练有何种看毒的爪功,但由此看来,定必十分厉害,否则,她何须留到最俊才拿出来用?
这一招,余树奇不敢硬接,腰肢一搬,闪过一边。那知毒手嘛姑已用的是另一套掌法,余树奇这一闪,巧巧遇上她进步推掌,一股潜劲直迫身侧。
余树奇不禁骇然,急立臂封掌,借劲急退。
毒手麻姑透出一口恶气,喋喋怪笑道:
“小杂种!你有命接我十招试试看!”轻步一跃,掌风又到。
余树奇先被她喝为“小子”,倒还不在乎,这时被骂为“小杂种”,即刻怒火冲顶,顾不得对方是何等人物,先使用“弛”字诀,化开对方掌劲,“张”字诀也电闪般反击过去。
毒手麻姑方才一掌已使用九成真力,那知才达对方身前,忽见他左臂一晃,掌劲全被消去,同时一股疾风迫面而到。
这时她已不敢再恃艺轻视对方,平地一拔,跃起丈余,一招“苍龙取水”凌空下击。招式尚未全展,立又化为横扫,直点,几缕劲风由指爪间射出。
余树奇见毒手麻姑招式诡异,也不敢轻敌,拗步递掌,立施十年苦学“太阴盈虚功”与她打成一团。
毒手麻姑的掌劲纯刚,与余树奇有刚有柔截不相同,但猛烈迅疾则一。
果然是“纯刚易折”,毒争麻姑百招过后,已觉中气飘浮,而余树奇因练有盈虚功,仍然若无其事。
这一种情状,毒手麻姑自己明白,然而越明白就越惊骇,最后竟忍不住连连厉啸,招呼那老人出洞。
余树奇见她情急起来,竟是乱叫乱嚷,明知她的心意,却忍不住笑道:
“老婆婆别叫了,敢情你们两人都要……”他猛觉得毒手麻姑虽说与师父有恨,对方到底是自己的长辈,那能尽情辱骂?
他本来想骂一声“回娘家去”也就忧然中止,改口道:
“你只要说出我师父的姓名,你和我师父是那样关系,我就放你走!”
毒手麻姑微微一怔,忽又目射凶光,喝一声:
“你不配问!”立又猱身进掌。
余树奇怒道:
“难道怕你不成?”掌势一吐,又打做一团。
这一度交手,毒手麻姑心浮气动,更显得不行,不及五十招,已是喘息可闻。
余树奇留意她右手的指甲,见它由乌黑变回原来颜色,心知对方的毒功不能持久,经了这一阵子,已经全部散去,当下嘻嘻笑道:
“老婆婆!你自命为毒手,怎地你指甲已经没毒了?”
毒手麻姑料不到这年轻人恁地精细,这时毒功已散,仅凭掌力决非对方敌手,可恨同来的人又被那少女在水洞里缠斗,不知吉凶如何,要是万不得已,只有最后一着。
当下勉力发出两掌,忽然倒跃丈余,登上一座人立的高石。“刷”地一声,由衣底抽出一根长约二丈的金色丝绦,迎着余树奇迫上来的身子横里扫去。
余树奇见对方在紧要关头忽然倒跃,生怕会逃跑,不假思索,立即跟着扑去。那知身影甫动,已见一条金蛇拦腰绕来,只好猛提一口真气,整个身子又拔起两尺,同时一曲膝盖,让过那根金绦,由腰间一抽,软晶剑立即出鞘,身形也同时坠落地面。笑说一声:
“用这个也好!”双脚一点,拔高三丈有余,一招“雁落平沙”挟着万道霞光罩向毒手麻姑头上。
毒手麻姑那根金色丝绦敢情也是一件异宝,而且长有两丈,此时迎向宝剑一卷,喝一声:
“去你的!”
那知金色丝绦一卷上宝剑,立即断成几截,骇得毒手麻姑大叫一声;“金精剑!”一纵下石,拨头飞奔。
余树奇收势不及,软晶剑向崖石直落,竟一劈两半。待拔剑离石,那毒手麻姑已逃出二三十丈之远。
余树奇好容易遇上这位毒手麻姑知道他姑姑的身世,这时话尚未问得明白,那肯让她逃走?喝一声:
“给我站住!”也就拔步急追。
毒手麻姑见余树奇艺业高强,手上又有一枝武林瑰宝——金精剑——已吓得亡魂直冒,任由余树奇如何喝骂,讥嘲,仍是飞奔不已。
余树奇的轻功绝伦,毒手麻姑也自不弱,顷刻已走了几里路程,两者之间,距离已缩到五丈左右。
但因在急奔的时候,余树奇也难以聚力发掌,纵使勉强发出一掌,掌劲也无法到达太远,不过徒费气力。
毒手麻姑自知轻功更不及对方,所以走的时候,不时转折回旋,害得余树奇一下子追过了前头。
这时眼见一座小树林相距不远,她反而笔直向树林奔跑。余树奇未经多次练历,不懂得“逢林莫入”的忌讳,但他知道若让对方跑进树林,就好比黑虱进了发丛,寻找定是费事。
心急之下,大喝一声,奋力向前一纵。
他学成了盈虚功,服食过凝气丹,已是身轻如叶,这一纵之势,那怕不超过毒手麻姑前头几十丈,挡在树林前面?
那知毒手麻姑狡猾无比,她一闻余树奇在身后大喝,知他已经跃起身形,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不由得笑出声来,收劲往侧方一闪,接连两纵,到达相距十几丈远的河岸,一跃下水,只闻“噗嗵”一声,已全身隐没。
敢情毒手麻姑还不知道余树奇水功精深,才想出藉水逃生这条绝计。不料正在得意洋洋在水底潜行,猛觉背上“蓬”一声响,一股水力往下疾压。
她惊得一个翻身,奋臂向上一推,恰见一条身影像鱼一般由她胸上滑过,水力又冲向她的脑门。
原来余树奇方才一纵,已经直达林缘,猛闻江中水响,回头一看,已不见毒手麻姑,情知她赴水逃生,急又纵往河岸,这道河水虽深,却是清澈见底。
余树奇居高临下,见毒手麻姑像一只大水蛙在水中潜泳,不由得心里暗笑道:
“真正是白面鸡(按:即是水鸡,常在水滨觅食,鸣声为“姑呀恶恶”。)顾头不顾尾,且看你往那里跑?”反而将软晶剑归鞘,袖手欣赏。
他知道毒手麻姑逃不脱他的视线,也就不必心急,那料毒手麻姑尽向河中央急流处泳去。
这一来,他若不急追,再过一会便难追上。水底不比陆上,一则视力受了限制,二则难仗掌劲伤人。因此,他急尽力一纵,一个“惊蛙入水”对正毒手麻站潜泳的水面直落。
本来他这时要捕捉毒手已是易于反掌,不料毒手麻姑倏地翻身向上,余树奇并不怕地袭击,而且面对面,胸对胸,这样贴着可不太雅,没奈何只好放弃这个良机,一滑而过,然后向她头顶发劲。
但那毒手麻姑委实不弱,一觉头顶的水力有异,急一侧身躯,余树奇打出的掌力,被江水一挡,已减弱几分,这时竟由毒手麻姑背一滑而过,不但没将人打中,反而因水力向外扩张之故,将毒手麻姑推开数尺。
毒手麻姑得此便宜,那还不走?双臂向后一划,身子已斜射两丈。因为她所去的方向,与余树奇的去向略呈斜交,以致余树奇回头向脚尾看时并无人影。
余树奇以为地像谭妒非一般,登上水面逃跑,急探头出水面一看,仍找不到毒手麻姑的影子,这才悟出毒手麻姑仍潜在水中。
偌大一条江水,若要水底寻人,谈何容易?余树奇只得再跃上江岸,俯瞰江底。
那知毒手麻姑潜身深处,已将余树奇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本可趁机给他一个冷不提防,却又恐画虎不成,只好暂时忍耐。待见他向水面长身,自己也向反面潜行,一闻身后“哗喇”水响,她这边也急忙冒出水面,接连两纵,已登上彼岸。
在这同一时间,余树奇也上了这边江岸,回头一看,认出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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