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一下子从温顺善解人意的天使变成十恶不赦的恶魔了,或许,他本身就是,只不过带了伪善的面具安安分分生活了十五年,这会是他一生中最纯净的十五年吧。容仁有时会从这样的恶梦中醒来,却自嘲地:瞧,我可不就是恶魔。
因为是针对外国学生的课程,而且是基础的语言课程,学校管得比其他学科要紧些,旷课很严重,站在办公室里的叶骁这才意识到。
负责的老师告诉她,若是出具相关法语水平证书,再在学校进行听读写的测试,即可不修这门课。叶骁当时是一路绿灯,一免到底进来的,让她到哪儿变张证书来。
没辙。
外公好像打机场那天起就生气了,谭逸辰认定了这对她有益处,两人都指望不上。
没辙。
至此,叶骁唯有一天比一天怨念地去听络腮胡子的课。好在有安安的中国菜,还有西蒙的米其林。
西蒙给人很轻松地感觉,直来直往,没有让人头疼的弯弯道道。这个高大风趣的法国帅小伙,带她吃遍了几乎全法所有的三星级米其林,不得不提使西蒙不知该懊丧还是欢心的一点,叶骁大多是带着美女级别的辛安安和伊然的。
五月的一天,西蒙提出郊游,并说明定好了机票,食宿什么的都已安排妥当。伊然心里最近有些乱,为了让她散散心,也让刚译完人生第一个项目的自己放松放松,叶骁应了他。
出了机场,叶骁她们在后面不疾不徐,西蒙好像是前去联系车了。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开阔,叠起的山头,车子在半山停了下来,西蒙绅士地邀她们下车,一栋欧式古堡赫然矗立。中世纪的传统风格与意大利式的古典美妙结合,仿若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旷世杰作,卢瓦尔河谷大森林中部的尚博尔城堡。
主楼周围有四个角堡围着,对称分布。城堡上部突兀挺立的哥特式圆锥形塔尖以及周遭的墙饰华美绝伦。仆人装扮夹道恭迎,叶骁、辛安安还有伊然,仨儿傻帽赖在车里不下来。
“西蒙,你花多少钱租的?”辛安安愣愣地问他。
西蒙但笑不语,再度发出邀请。
不真实的感觉让人头脑犯晕,腿飘飘的如踩在棉花上。繁复的天花板图纹,取代了装饰性嵌板天花板。壁炉多是隐藏的,雕以意大利式图案,涡纹装饰或是徽章之类。
西蒙领着她们挑房间,到了二楼叶骁已然跑不动了,辛安安亢奋地拽了伊然继续向上。单单二楼就有五十六个房间,而且,更惊奇的是每个房间不带重样的,绝对独一无二。
奢华的未灭灯的烛光晚餐之后,西蒙很有礼貌地留了她们休息的空间。三个女生叽叽喳喳到很晚,导致第二日他派了女仆来叫起床。
她们接受了这座古堡在西蒙家族名下的事实,下楼,他正端坐在超大SIZE的长桌前翻阅报纸,见她们来了,起立欠身问候女士们,朝仆人们吩咐上早点。
广袤的森林,安安与伊然享用了早餐便由神奇的楼梯而上,在城堡的屋顶内俯瞰。叶骁随西蒙去了花园。
空气很好,远甚于巴黎的浑浊。叶骁不禁沉醉,眼睛盍上,深吸,长呼。触觉惊到了她,睁开眼,欧洲中世纪骑马而来的王子西蒙深情款款轻握她的手,
“叶骁,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见她不说话,西蒙着急忙慌蹦了法语:“哪怕一丁点的意愿?”
算盘(五)
“叶骁,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见她不说话,西蒙着急忙慌蹦了法语:“哪怕一丁点的意愿?”
原来所谓的郊游是为了这个。叶骁很喜欢这座古堡,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有做过王子公主的童话梦。不可否认,有一瞬她动心了。
一瞬间,沉默不语;一瞬间,茫然失措;一瞬间,回忆被倾泻而出。那一瞬间,既清晰又模糊。
可是,这是西蒙。
西蒙待她好,很好。她知道。
但是,爱情不是这样衡量的吧。能得到他的如斯庇佑她感到自己很幸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也许是他和容仁的亲密无间,先入为主的知觉定势,她好像一开始就把他放在一个与自己不同等的位置,他是容仁那一挂的。
叶骁知道自己这是在找理由,她一开始何尝不是把谭逸辰归为叶驰那一挂。
她也知道她爱谭逸辰,她喜欢西蒙,然而,喜欢终究是比爱来得宽泛。
二百多个房间,她方向感不强,必须用GPS定位导航。她无法想象在说到家时自己用这样的描述。
将手从他掌中抽离,他握得很紧,她一点一点退出,如抽丝剥茧。
嫣然:“我还是更倾向于做先生一辈子的公主。”她最近越来越常称呼谭逸辰为先生了。
“我很喜欢你,西蒙。跟你做朋友很舒服,我舍不得破坏这份感觉。”叶骁认真地直视进西蒙灰色的眼仁,字字句句中文。她想他应该听懂了。
西蒙以他的纯法兰西式礼节执手在手背印下一个吻,
“好吧,算我知道了”他的眉毛夸张地上下抖动,叶骁被逗笑了。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西蒙转身在前面引路。
叶骁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了谢:“谢谢”低到仿佛是对自己的心说的。
无论是叶骁还是西蒙,在那个早晨之后,似乎都将那件事定义为一个小插曲,虽然不如花园里的莺鸟歌声婉转动听。
回了巴黎,日子照旧。想念一如既往。
下午没课,难得的一个晴天,原来,哦,原来,巴黎也是有晴天的。叶骁在屋顶上观天,手机响了。
是花期,被他家男人连哄带骗拐带到欧洲来了。
欧洲八国游与中国省际游差不多。接了他的电话,黑手党内部出了个棘手的茬子,他家男人没时间陪他,故而这丫的说要来骚扰她,两个钟头之后到。
叶骁进到书房,抽屉里一沓冲洗好的照片,每一张都是天空。背面有即时心情。
文字里的那种单纯,那种美好,那种戾气,那种责无旁贷,让她无限感慨。稚嫩,而美好无所遁形,于字里行间显露出来。
仅仅几个月,她的心境好像就不同了。人的成长果真是要付出代价的。
原先说好跟着辛安安她们班一起去上面料课的。她们两都学的服装设计,在叶骁就读公立学校的隔壁,是一所私营贵族学院。
面料课就是去Dior ;Channel之类大牌的巴黎旗舰店学习面料知识。花期的到访打乱了她的安排,两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
“骁骁,咱找个地儿歇会”
“你这什么体力,比我还不如”
两人的这段对话值得铭记。巴黎chatelet,炸弹在他们身后十五米处爆炸了。警察圈出的区域,那只黑色的旅行双肩包就是拆弹专家在排查的炸弹,它还曾出现在相机里最后拍摄的那张照片的左下角,二人拍完照走出去不到五步就炸了。
叶骁与心慌慌的花期对视,好在威力不大,有惊无险。
下了课的安安和伊然闻讯赶来,那两人正搁爆炸现场对面的咖啡店里庆祝“劫后余生”。
“伊然?”花期在看到来人时疑惑地叫道。
“呃……”伊然险些一个趔趄,定睛一看:“花期”
“你以前都喊我花六六的”纯粹是伊然随意而作的称呼,喊着喊着就一直用着了。
“滑溜溜?”辛安安很不地道地喷了,与叶骁扭作一团。
伊然憋着笑,淡定地拉开椅子坐下来。
“你们认识的?”她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指了倒霉催的二人组。
花期刚咽了一口点心,卡在嗓子眼儿还不忘应答:“嗯,这我二嫂,咳……”好在没噎住,花期捶了捶前胸,安安觉得这个妖孽咋那么像西子捧心呢。
“表要觊觎花六六,他家男人会唰唰唰……”叶骁边说边比划,杀无赦。
辛安安速速思量了一番,收回直勾勾的眼神,还是保命要紧,她有YY权。
花期手低到桌子底下,很邪恶地给二哥四哥谎报军情。完了不动声色地听三女士侃大山。
“喂”接起谭逸辰的电话,他还没有在这个时间段打过。
“呼”叶骁明显听到那端大松了口气,“宝贝儿,我是谁?”
“谭一撇啊”
“蹦跶两下子给我听一下”
“谭一撇!!”这两句的语气是截然不同的。
谭逸辰心宽下来,“哟,我们家宝贝儿真给炸傻了”会议室里全员等着拿了手机匆忙出去的老总。
“和花期在咖啡店呢”热巧克力凉了,叶骁将杯子稍稍移开一点,手肘支在桌上与他说着。
与此同时,花期的手机震响,跳动的名字,四哥来了,接听?无条件啊必须滴。
谭逸辰:“他怎么跑你那了,把电话给他”
刚按了接听键,储四的咆哮迅即钻入他耳朵:“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胆敢造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花期:“我……我,和伊然在爆炸现场”
叶骁懂了,原来伊然是储四家的,哦,不,曾经是。她很恶趣味地雪上加霜,踢了花期一脚,摇摇手机:“你二哥”
自作孽不可活啊……
花期噤声,空摆手,讨好地看叶骁,又得分神对付电话里咆哮的狮子。
储迹:“把电话给她”
花期:“谁?”他就是下意识地问了。
储迹:“你真不知道?”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花期犹犹豫豫地把手机递给伊然,伊然没有身历此次爆炸事件,自问没什么要和他说的,他们不是早就相见陌路了么。
她不接,默不作声地搅动咖啡。
花期只能硬着头皮:“啊,那个……”
看他吱吱呜呜,储迹头大,一时认定伊然是出事了,花期定是不敢告诉他。
叶骁:“储四在审问呢”
谭逸辰:“储四怎么了?”
叶骁捂到一边,“你自己问他”她也不确定,她只是依目前而猜测的,她应该就是储四的那杯烈酒吧。
果不其然,谭逸辰还没与叶骁说完,就提示有电话进来,储四的。
劈头盖脸就是:“飞机借我”
“出什么事了?”
“飞巴黎,我这会儿正赶过去,二十分钟之后起飞”
“好,我通知一下”
储四拥有寸土寸金的N市最大的百货公司,可碍于储司长的敏感位子,不能太过招摇,便没有置办私人飞机。
储迹不知伊然现在身处何地,故而不必去她的住处,虽然那条路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多趟,都是一个人。
他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在伊然的事情上他总是对付不了。从那次在Dior的重逢,他的泰然自若,若无其事,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可是,现在,该死的克制,该死的救赎都见鬼去吧。他清清楚楚:就是她,一直都是她,此生不换。
几个小时,储迹感觉无比漫长,决心已坚定了数千数万次。
当他夹尘而来,出现在那人对面的时候,其余三只灯泡识相地闪了。伊然手插在口袋里,视线停留在他的第二粒纽扣上,那是她曾经鼻尖蹭贴的地方。
储迹上上下下逡巡了几遍,终一把搂她入怀。紧贴,微颤的嘴唇亲吻她的头发。
“我早上没洗头发”
储迹堵住她嘟囔的小嘴,深吻,久违了。
“从来都是你嫌弃我的”
叶骁远远朝这边望,她还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储迹。
此刻,他如此虔诚的神情深深打动了叶骁。巴黎的夜景很美,祝福伊然,祝福储迹,祝福他们两。
金融危机,华尔街的悲剧弥散了欧洲许多世界一流企业,当然,这也给中国的企业以机会,雷霆此番便是来商谈收购的。在法国丢下谭二,痞笑着说要来看小姨子,谭逸辰给挡了。
时候不早,谭逸辰到的时候屋内没有亮灯,叶骁陷在床里,睡着了。
轻手轻脚开了床头的灯,暖黄色的光亮分外柔和。宽衣解带,拥人入怀。
“嗯?”叶骁眼神迷蒙,嘤咛一声便又合了眼。她闻到了熟悉的谭逸辰的味道,安然欲睡。
关灯,谭逸辰眼睛睁着,许是时差没倒腾过来。
怀里的人动了动,调转身子,向着他。手指在他的俊脸上一指一点。
谭逸辰抓了她调皮的手,一根一根吻着。
“今天有没有惊到?”
叶骁明白他是担心了,故作轻松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经常跟着外公去实战地,那仗势比这大了去了。”
知道谭逸辰一时睡不着,叶骁回抱他,窝在胸前,絮絮叨叨。
安分如斯的一夜。
心疼
翌日。
闹铃一响,叶骁一个激灵就醒了,怕吵了不知何时才睡着的谭逸辰,急急按了开关,小心坐起来。
似是被惊动,俊逸的眉头微锁,靠近箍住她的腰。叶骁上午有两个小时的课,坐了一小会,蹑手蹑脚地移开他的胳膊,起床弄点早餐。
谭逸辰睁了眼四处搜寻,才发现厨房里的她。在餐椅上坐下,45°曲肘撑头,很魅惑的姿势,至少叶骁转身将早餐端上桌的时候是这么感觉的。知道他定没休息好,
“累不累?”
谭逸辰玩笑地搂过她,仰了脖子看站在自己两腿间她:“宝贝儿,千万别怀疑我的体力”
叶骁抬了小臂推他,塞片浇了牛奶的烤吐司,欲去对面的座椅。不料被谭逸辰一把逮住,她跌到他腿上。
“嘶……”连续的绵长的痛呼——来自谭大人。
神,她感受到饥饿的某硬物了。回头怒目而瞪,看在谭逸辰眼里真是明眸善睐,挑逗他的某根神经。
趁机逃脱他的铁臂,拿了两片吐司便往外走。
“宝贝儿,你……”谭逸辰兀自在椅子里喘着气。
叶骁穿完了鞋,站在门边愿闻其详的模样。
“你……”
抬腕对了对表,“哦,我要迟到了,想好了发短信给我”一溜烟跑开,空留某人在屋内哀嚎。
亭午时分,叶骁一下课就抱了书匆匆回到小公寓。
他不在客厅,屋子里有浓汤的味道,叶骁搁了书在餐桌,到小厨房里去瞧。
刚到法国那阵子,知道她行礼不会少,谭妈待叶骁落了脚,便快递了些她爱的甜食过来,当然,重中之重,是叶骁一直调理的暖身子的药,一袋一袋已熬好了的。
口味是她喝惯了的,谭妈请的是相识的老中医,又自己特地调了味,以致没那么苦不下咽。
这事谭逸辰原本不知道,可巧了今天叶骁落下手机,谭妈的越洋电话于是到了她儿子这里。
“骁骁啊,谢谢你的披肩,我很喜欢呢。对了,今天有快递到哦~”
寻摸着那边怎么没有出声,谭妈又言:“骁骁?别怕,不是黑乎乎的药,上次去日本看到手卷钢琴,正好你现在用得着,还捎带了点你爱吃的甜品”
“什么药?”谭逸辰疑惑道。
“呃?”谭妈看了眼号码,没拨错,“请问你是?”
“哎哟,谭夫人,是在下唐突了,鄙人姓谭,名逸辰,多有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谭妈讪讪:“你妈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怎么是你接的?”
“骁骁上课去了,问你药的事呢”
“抱歉,这是病人的隐私,我无权泄露”谭妈不仅正色,还端坐了,忽然意识到他又看不见,便又散散地靠在沙发扶手。
“拒绝洋腔”
“我哪有”
“拒绝搪塞”
“我……哪有”
“拒绝正经”
“哪有”
“拒绝装蒜”
“……有”
“好!”
“骁骁身子寒,给她调暖的”续言之曰:“的确好了很多,后面不用再吃了”
谭逸辰想到叶骁之于谭妈的第一次曝光,知道怎么回事了。
“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