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亲整日无所事事只知求仙问道,儿子五郞心里有些怨恨之意。原本越发老成的模样,如今更是添了几分深沉,有时子菱在院里偶遇他时,都差点认不出他来。
当然除了五郞对于父亲的行为抱有不满之外,王家其他人倒是乐见其成,这日一早,看着夏香端腊八粥着进屋。子菱免不了叹息一声:“又是一年快要过完了。”想起去年此时自己和亲人围坐一起分食腊八粥的热闹,如今却是一个孤单单地守着院子,王家人虽多,除了丈夫却无一人是自己可亲可近之人,想到这里子菱倍感凄凉,吃着热粥,心里也不快乐。
这时时候春香进了屋回话,前几日子菱就叫春香先回青菱小院收拾物事,待过完年后,就寻个机会住进小院,也省了整天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
春香这会一一将青菱院里的事情向子菱交代完后,便笑道:“如今房间已收拾妥,若娘子去住,只需将衣物带上就可。”
子菱满意的点了点头,旁边夏香关心地问道:“秋香如今病可好了?”昨天秋香就被送到青菱小院里养病,如今才一天的时间,夏香就感觉身边没个秋香逗嘴,有些孤单寂寞。
春香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夏香一听显得闷闷不乐,捡了碗就离开,临走前央子菱道:“娘子,我明日想去看望一下秋香可好?”
子菱自是同意,又问了春香一些田庄的事,就让她回去照看秋香。
春香前脚才走,后脚润玉进了屋小声道:“朝云如夫人来了。”
子菱一愣,要知朝云如夫人已是很久未主动上门。
这会朝云进了房,她穿着一身深灰蓝的襦裙,外边套了件银霜色褙子。头上也只插了一只白色绒花。太君去世,因要守丧,这一院的娘子们都将平日艳丽的服饰收了起来,就连金钗也是少戴,就算保温的皮料衣裙也只敢藏在衫子小心遮掩着,不敢像往年一样大大方方地穿在外边向人炫耀。
朝云如夫人一进屋就闻着一股药味,见子菱一脸憔悴躺在床上,这会欲起身,忙道:“你且休息下,我只来问你一件事便离开。”
子菱勉强一笑,便躺回床上,嘴里道:“子菱失礼了。”
朝云如夫人掏出手绢捂着鼻子道:“这几日家里全是药味,连我院里的女使也是躺下了一个,你且要小心些,不要让病加重了。”
子菱点了点头,问道:“小娘昨日去看望了二姐,二姐如今如何了?”
说到女儿的事,朝云如夫人是一脸春风,笑道:“姑爷是位极斯文有礼之人,青雪她倒是寻了一门好亲事。”转眼脸色又沉了下来,叹气道:“就是姑爷的身子太弱”
后边的话朝云如夫人也不想多了,转问道:“太君赠你的首饰能否拿给我一看?
子菱虽有些疑惑,还是叫润玉去取首饰。当初太君在临死前就立了遗愿,她的嫁妆一半是由大爷和二爷得去,还有另一半却是女儿王又妤以及王家其他子孙分得。就连子菱和出嫁的王青雪也是当场各分得一套金首饰,有手钏、戒指、耳坠、花钿等。
这会润玉取来首饰盒交给朝云如夫人手里,如夫人打开首饰盒后表情微显得有些凝重了。
子菱忍不住问道:“可有甚不妥之处?”
朝云如夫人也不说话,将盒里的首饰一件件取出后细看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一只镶翡翠的蝶恋花金钗,嘴角微扬,是笑非笑道,“你些首饰根本就不是太君那里来的。”
朝云如夫人这话说得子菱一头雾水,忙追问道:“小娘这话是甚意思?这些可全是前日夫人亲自分到我手里来的。我且还未动过,怎就成了不是太君那里来的?”
朝云如夫人也不回答子菱的话,拿着首饰盒就起身,道:“我且借你这首饰一用。”见着子菱一脸困惑之色,她淡一笑道:“待情况清楚以后,我再和你说。”
子菱也不多问了,待见朝云如夫人离开之后,就问旁边的润玉,“你是从太君房里过来的,刚才如夫人说的话,你可明白一二。”
润玉想了一会道:“我只知道太君的首饰极多,大多是极精美珍重的,除了平常喜戴的十来套外,其他的首饰都是锁在柜里由专人保管着。这会如夫人说娘子手里这一套首饰不是太君的,我也不明白是何意。”
夏香在旁边也是听得糊涂,嘀咕着:“这些本是太君屋里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分给娘子的首饰,怎说它不是太君的物事,如夫人怎说话只说一半。”
子菱感觉好像猜测到甚,淡笑道:“想来另一半目前不便让我知道。”
过了一日,朝云如夫人身边的女使阿珠就将首饰还了回来,在子菱一再追问下,阿珠才勉强透了些风出来。
原来前二天朝云如夫人去看望二姐时,正巧见二姐戴着当初从太君那里分得的镶玉石金镯子,当场就让如夫人感觉有些不对,让二姐脱下一来细一看,便肯定这双镯子好像是太君的一双镶玉刻金石榴镯子,但细一看质地却差了许多。朝云是知道太君那双镶玉刻金石榴镯子上的二块玉石虽不过半个小手指大小,但却是极好的羊脂玉,但如今自己女儿手上带着的却不过是不值甚钱的玉石,再说这双镯子上石榴的做工也是不算考究,怎可能是太君留给孙女的物事。
朝云二十年前曾是太君屋里出来的女使,那时太君屋里的首饰就是由她管了五六年,对于太君名下那些首饰的好坏优次和太君喜爱程度,她是非常了解。再说太君手里还有一本这首饰册子,更是用笔细描了所有在册的首饰模样,还一清二楚的记录着首饰的来历。有些是太君嫁进王家带过来的,有些是后来太爷为太君添置的,还有是别人孝敬太君的。所以当年依着首饰清单,朝云是将每一件首饰都是细看过一遍,也就明白太君素来喜欢的首饰都是做工精致考究、成色上佳,而那些只图个新奇或质地稍差一些的首饰,太君最多不过戴上一二次,便赏给别人,从不留在身边,更不要说是上册子。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朝云之后不在太君跟前,对于太君以后添置的首饰也不清楚,但也能敢肯定二姐手里这套普普通通的金首饰绝对不是太君留下的物事,更何况在太君遗愿中写明了分给孙辈的全是她年轻时用的首饰,而太君年轻时用过的首饰,虽过了二十年,朝云却也是有印象的。
朝云如夫人心里有了疑问,回家之后便向子菱借来首饰,然后偷送到外边的金楼检查,结果金楼的人道这些首饰都非甚老久之物,最多不过三四年前打造的,而且成色也不佳,甚至有二件还不是金制的,不过是踱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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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又一年过了】………
第五十九章又一年过了
当时朝云如夫人一听。先是气得跳脚,但很快她冷静下来便敏感地意识到此事有蹊跷,绝对是有人换偷换掉太君的首饰,以次冲好。只是,这种偷梁换柱的行为是在太君在世之前,还是在世之后,就值得思考了。
这会她依稀中记得早年太君手里有一套点翠掐金的首饰极为贵重,但清理太君遗物时却并未见这一套首饰,难道也是有人偷去之后,还考虑周密地将首饰册里的那一页关于点翠掐金的内容都撕去了?
朝云如夫人如今且多了个心眼,虽心有疑问,但面子上却是不动声色,暗中查找原因。
阿珠说到此处停了口对子菱道:“如今娘子知了这事,但千万记得莫要说出去才是。”
子菱却免不了将疑惑说出来,“几位夫人得到的首饰更多,她们怎没有发现这种问题?”
阿珠摇头道:“其中关节我且也不清楚,只不过猜测若真是有人偷走了太君的首饰,想来这人也不敢太过猖狂,只敢偷少许太君以前长期未使用之类的首饰,再说现在也不能确认有多少首饰已经被换了去,指不定就娘子你和二姐二人手里的物事碰巧被换了去。”
阿珠临走前又嘱咐了子菱对于此事要守口如瓶。就离开了。
当然子菱虽然对于这件事有些好奇心,但理智告诉她想要将太君屋里的首饰换掉这绝对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为了避免有人多嘴惹出甚麻烦事,子菱也细嘱咐知道此事的几位女使休要说出去。
年关将近,子菱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过年要准备的物事上。
如今王家治丧期间,过年自然一律从简不可能像往年一样大摆宴席,但亲友间馈赠年节的礼物却还是要准备,往年家中有骆二娘在,子菱自是不用操心这些事,虽说如今成了亲,上有二夫人和嫂嫂操心这件事,但子菱私下该走的人情还是要走的。
这会子菱将润玉和银姐叫到跟着,三人自是开始起草送馈岁的名单。名单里除了子菱娘家、刘义母、赵大姐家、王青云外边的朋友同窗之外,王府上上下下的主人仆人也要依着亲疏轻重关系准备年礼。因送的年礼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其中的门道且是让子菱有些晕头转向,还好有院里有婆子对于府里的情况了解很多,依着往年其他房里准备年礼的大体情况,再由子菱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稍加修改,用了二天时间,大体做了个名单。
名单做好了,这后边的事就简单了。子菱也不想置甚新奇贵重的玩意,只量力而行直接将自己家生产的挂面、芽菜做主打,再来就是加上些酒、果子、羊肉等寻常过年送礼的物事就足够了,既不太过寒酸又不是打肿脸冲胖子了,做为王家的孙辈应节送人的年礼却也合适。
很快经纪就将子菱需要的物事准备齐,足花掉子菱三十贯钱,让她很是心痛了一番。之后的几日子菱和其王家人一样也是整日忙碌着送礼收礼。想来是治丧期各房送来的物事不得太过华丽,大多都是些实用之物,而子菱从润玉口中听说以前曾有人在岁礼中送上甚玉杯宝器、珠翠花朵的,今年却是没了影。
祭灶、打扫房屋内外,贴门神、挂桃符各种过年前的活动一如往年一般进行,只不过少了许多的热闹。太君才去世不到三月,王家依礼禁办甚宴席,所以,一家人除夕那日祭祀祖先之后,只静静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后,就各回各的院里守岁。
子菱是同三郞夫妻、朝云如夫人等人陪同二老爷和二夫人守在屋里,待听见外边传来阵阵的鞭炮声,却是旧年已过,新年已到,几房的下人皆四处贺拜新年,子菱也向长辈贺了新年,二夫人见子菱病还未好,就让她先行告退回了自己的小院。
子菱回到院里,站在门槛处,抬头就能看见夜空中偶尔闪过的灿烂烟花,王府此刻的寂静更能衬出一墙之隔的别人家喧闹快乐的声音。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刻。配上迎面吹来的寒风,子菱越发感觉自己的寂寞冷清。
还好子菱这样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她一跨进自己的屋门,就见感觉到一股暧气扑面而来,屋里虽依旧是之前黑白灰这几色守丧期布置,但屋正中一盆烧得正好炭火,加桌上放的红灯笼,使整个房间有了一丝跳跃的喜色。秋香、夏香穿着青灰色的衣裙,正忙碌着置办守岁饭,方桌上摆满了各式的小菜点心,鱼蝦圆子、瓜萎煎、糖丝线、蜜麻酥、蜜煎珍果等等吃食。
见着子菱一进屋眼神就落到了红灯笼上,秋香笑道:“只在自己院里添一丝喜气,想来没甚事吧。”
子菱坐在桌前,还是让秋香将红灯笼灭了。其实从内心来说,她对于守丧期间不论衣着首饰,甚连家里的摆设都必须遵守相应的规矩,这种只重形式不重实质的情况是很反感的。不过就算她心理再排斥这种形式主义,但也知道毕竟已是生活在古代,不论是否是心甘情愿,却也要尊重传统,更何况这些传统不见得都是虚伪虚假的。
所以,刚才一进屋见着红灯时,子菱虽有些无所谓,但很快那红通通的烛光让她感觉到刺眼,心里不仅完全没有产生过年的喜气和高兴,反而有种微妙地不舒服感觉。毕竟在这样一个应全家团聚的日子,丈夫不在身边、长者又去世,更让子菱心中更添伤感。
秋香乖乖地灭了灯后,换上了普通油灯。这时子菱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刚我还未吃饱,这会看着这些菜且是有食欲了。”说罢便让旁边站着的秋香、夏香、银姐坐下了,如今院里其他女使已被子菱打发回家和家人团聚,只留下她们四人如今守在院里。
夏香听子菱一说便坐了下去,而秋香看了一眼银姐后也坐了下来,只有银姐一脸惶恐的表情望着子菱,叉手道:“我们怎敢和娘子同桌,若人见了必要说甚闲话,惹人笑话。”
“如今院门关紧,谁又能进来,你不必担心。”子菱笑道:“今日过年,只我们四人守着院子一起守岁,围坐在一起热闹些。”说罢递了个眼神给夏香。
夏香得了子菱的指令,兴冲冲地站起来一把将银姐拉到旁边椅子上坐着,嘴里还道:“今日娘子开恩,许我们同席而食,大家正应该放开些才是。”
因不能饮酒,子菱就以点茶代酒,先敬了几位女使:“今是新年,大家不过太过拘谨,自便就是了。”
各自吃了一口茶之后,夏香忙下筷夹菜。嘴里嚼着物事,笑道:“我早自便了。”
别人看夏香总是一派天真不懂事、未长大的模样,其实夏香早不像以前一般不醒事,她已是渐明白进退已是怎样。如今娘子一人在院里,若自己这些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也一副主是主仆是仆的规矩模样,想来更让娘子感觉孤单寂寞,有了这种想法,夏香才会有这样表现。
见夏香和秋香这般放松自在,渐渐银姐也不太拘谨了,大家吃说到一处,不一会屋里气氛就十分融洽。
不知不觉间。时辰过了未时,子菱已是有些疲倦斜坐在床上,半盖着薄被,手里抱着黑白竹绘暧手炉,看着夏香几人且是围着床边的火炉旁说得正欢。
这时润玉回了屋,见大家坐在一起烤火,而夏香正眉飞色舞讲着前二日才听的一个笑话,“说一佃农赶驴进城,遇到个无赖问:吃饭了没有?那佃农说:吃了!结果无赖却说:“我问的是驴!”
听到这里,银姐已是露出笑容,秋香却呸了一口道:“这算甚笑话,最厌恶那些嘴里沾人便宜的人。”
夏香笑道:“妹妹别心急,我这还没说后句,听了无赖这句话后,那位佃农转身对驴就是两耳光说”将声音放粗了,夏香大声道:“给老子不老实!城里有亲戚也不说一声。”
这话一出口,立刻惹得银姐捂嘴笑了起来。
而秋香笑指着夏香,不依道:“好个夏香,我才说京里有门亲戚只是一直没甚往来,你就给我说这个笑话,且是拿我做乐。”
夏香如今也是练得嘴尖,道:“妹妹这话说没道理,我不过是说个笑话,偏你要把它往自己身上想,难不成你家还真有一头城里有亲戚的驴。”
“了不得,了不得。你且越来越猖狂。”秋香假闹着要戳夏香的嘴。
子菱见几人打闹成一团,忍不住笑出声,一抬头就见润玉回来,有些诧异道:“你怎回来了?不是放你回家过年。”
润玉挤到银姐旁边坐下,道:“我被我娘赶回来,说过年没有下人将主人丢在院里自各回家的道理。”
说了一会话,见着大家都有了疲惫之色,子菱打了个哈欠就叫大家散了回房小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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