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物事?”
二郞这会正视着绢儿,扬了扬眉,一笑道:“不过是几百文的物事不值一提,你大惊小怪干甚。”
绢儿也直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无功不受碌。”
二郞只觉绢儿的眼睛异常明亮干净,再配上她那张总是带着倔强表情的脸庞,这会才猛地发现绢儿不止这般打扮与摩喉罗相似,就连神态举止也有着几分神似,特别是那双眼睛,偶尔闪过的锐利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与其他懦弱胆小、拘束守礼的小娘子自是有种特别的不同。
见绢儿说得这般见外,二郞也不恼,反觉得绢儿直接坦诚,故也直言道:“这物事算不得什么碌,若你真不能安心收下,不如将你绣的那件扇套送我,便算是我送你摩喉罗的回礼。”
“不行。”绢儿脱口而出,就见本笑容满面的二郞瞬间乌云密布,只得软下声音,解释道:“那件扇套是送我哥哥的,若是二郞真瞧得起我的绣功,待过些时日我再做一件扇套送你便是。”心中却念道: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会二郞脸色自是阴转晴,颇有深意道:“我且等着。”说罢便转身离开。
见二郞这般举动,绢儿只得不情不愿收下了礼物。
上了车,夏儿见绢儿手里抱着布裹,自是有些疑惑,问道:“刚才你与二郞在说甚?我见他表情一脸阴一会晴。”
绢儿摇头,“没甚事!”
夏儿自是不信,可她不喜好故意打探他人之事,便转而问道:“这物事是什么?”
绢儿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一对五六寸高的摩喉罗,像是用某种木头雕刻而成,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却比之前买的那只精致漂亮了许多,绝非三四百文钱能卖下的。
虽之前二郞也曾送过书,便却非甚贵重之物,所以绢儿自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但如今收下这一对摩喉罗,对于二郞算不得什么,对于自家却属有些昂贵之物,自是却让她不开心,毕竟没有人喜欢在不明不白地情况下收别人的礼,要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无事献殷勤非奸及盗。虽这些话对比如今的状况像是过了头,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顾虑。
夏儿见了绢儿手中的摩喉罗笑道:“二郞也是个心的人,你且收好才是。”又见绢儿表情多有困惑和少许不安,便开解道:“既然有人送你,你就安心收下就是。若你早来二年,便知这院里众小娘子的摩喉罗都是丁妈妈送来的,如今二郞送你,倒算是给你补上了。”
绢儿这才放下了顾虑,小心将摩喉罗包好放在包中。
夏儿随手拾起了一只被人扔在车厢里的鞠球,惊叹道:“我且只见人玩过鞠球,今日还是首次亲手拿着,这会仔细一看,才发现做这鞠的人针线功夫真是不错,真称得上巧夺工。”说罢递给了绢儿。
绢儿见这球比现代足球稍小一些,很是轻巧,球身用十二张黄革皮缝砌而成正圆。“没看出有甚特别?”绢儿一时起了童心,坐在车中便拍起球玩。
夏儿笑眯眯摇头道:“看来你且还是个外行,这球分明是用十几张皮缝制成的,却看不见一丝的线角,也无起针落针之处,不是针绣到家的人如何能做得出这般精巧之物。”
绢儿笑着点头道:“知姐姐眼睛厉害,果然如此。”她心中明白,自家不过比古人多了少许的见识,才不会为这些在现代稀疏平常之物而惊叹,更不会感觉其中的精妙之处。
这会时间牛车便到了绣巷中,夏儿与绢儿下了车进了门,才发现其他小娘子已是回来,正忙碌着准备夜上的乞巧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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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争吵】………
回了屋,二姐看过绢儿拿回来的魔喉罗,微皱眉头道:“这魔喉罗倒做得细腻,好像是用某种檀木雕刻而成的,少则要五六百文多则上千文,你是如何得到的?“
绢儿也不多解释,便将二郞交给她的书信放在二姐手中,二姐看着信面上熟悉的字体,自是眼泪汪汪,手微颤着打开信纸,细阅着信中内容,表情忽悲忽喜。
绢儿也不打扰二姐看见,先取了热水,将脸洗干净,换下这套摩喉罗衣服,换上二姐准备的新衣裙,是套淡黄色绣碎花领的褙子以及雨过天青色的八幅裙,针绣作工皆细致。
看着铜镜中的自家终恢复了顺眼的模样,绢儿满意一笑,便开始准备夜里乞巧要用的物事,比如女红作品,针线、巧果、以及摩喉罗。
小心翻出二姐专放摩喉罗的木盒子打开一看,二姐的摩喉罗与自家的那对在制作水平上相差无几,但二姐那对摩喉罗身上穿的衣物却更为精细华丽,细看针绣的线角,绢儿便知这是二姐的手艺。一时让绢儿想到现代芭比换衣的玩法,便有了兴致,准备以后若有多余时间,也要绣制些摩喉罗的衣服才是。
看来大郞的信是一服良药,看完信后二姐来了精神,打量着镜中憔悴的自家,忙让绢儿取来热水,她要细细装扮。
绢儿这会叫来周婆子帮着二姐重新梳鬓,借着二姐打扮的间隙,拿着早准备好的二个小木盒,在前院的草丛中很是费劲地找出二只小蜘蛛,放在木盒中。只等明日开盒验蛛网,若到时蜘网又圆又正,便是二姐与自家在以后日子“得巧”。
这会天未暗,乞巧应节的物事皆已摆放在后院里。只见后院正中铺着张青布,青布上放着一张矮木桌,上边供着各位小娘子的摩喉罗,矮桌子四周的布上,摆着水上浮(黄蜡成的鸳鸯、、龟、鱼之类,画上颜色,染上金彩),各色木头做成的微型农家小院、还有花瓜、针线、以用小娘子们做的小物件等等琳琅满目。
见院中的各位娘子皆围坐在青布上,潘二娘抱出了画有仙子明月图的陶瓷圆香炉,将其放在桌子正中央,待到月上枝头之时,各位女子自是对着月亮虔诚地焚香列拜,心中暗暗向神灵乞求,能给她们灵巧和智慧。
乞巧完后,各位小娘子便围坐在青布之上,潘二娘便送上一人一支的九孔针还有五彩丝线,众人便要借着月光穿针引线。结果绢儿还在手忙脚乱地穿第三只针孔时,丁一妹已是九孔全部穿完,自是各位女使之中速度最快的,见一妹为胜,各位女使也不气,反而笑着纷纷送上巧果给她。
一番说笑逗嘴,不觉便到了夜深人静时,大家自是疲惫欲睡,潘二娘便让各位女使收拾好自家的物事,休息便是。
第二天。日子又恢复了平日地模样。绢儿打开她与二姐地木盒。里边地小蜘蛛连一根丝都未吐出。自是未得巧。
这一年地秋天。二姐是在患得患失地心情中渡过了。
这一年地冬天。绢儿收到了家信。天旱所栽桑树皆少成活。钱都化成了水。母亲因此大病一场。哥哥毅然放弃入官学地考试。留家照顾娘亲。
同一天。官家恢复了蔡京龙图阁大学士地荣誉。
那一日。绢儿独站在榆钱树下。望着光秃秃地树枝。默默害怕着未来地命运。她知道终有一天这般繁华地京城将成为一片废墟。而自家却改变不了这样地命运。如今也许唯一能做地便是努力把握自家地命运。改变自家地命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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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年便过去了。
崇宁元年的五月二十八日,又是二姐的生辰。大郞却是准备大婚之际,自是不可能陪二姐上香还愿。
看着二姐孤单瘦弱的身子虔诚地跪在佛前,绢儿真心希望佛主有灵,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又有些恼怒大郞的多情却又是寡意的心,说他多情自是他对二姐的好,说他寡意,既是有了二姐,上要有了正妻且不说,为何下还有位侍妾,这般男子的齐人之福却是女子的大不幸。
如今陪同二姐和绮萝上香的只有二郞,不过他却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身后跟着的小厮依然是去年一同前来的那位极憨厚的男子。
因众人情绪都不佳,绢儿自也是一声不吭,跟众人身后出了寺院。
二郞见着二姐与绮萝上了牛车,将绢儿叫到一边,道:“如今京城日渐混乱,且要小心不可乱走。”
绢儿点了点头,认识了一年多,她与二郞相处已是很自然。二郞平日偶尔会送上些新奇的物事或是好看的杂书,甚至知道绢儿在练字,还送过他旧日不用的笔墨纸砚,很让绢儿欢喜了许多,要知道绢儿是没有多余的钱两买练字用的纸墨,只得用笔蘸清水在桌上写,很是辛苦,如今二郞投其所好,绢儿对他自是毫不吝啬赞语,赞得二郞眉飞色舞,极为得意,也越发觉得绢儿虽年岁不大,却也是个大方爽快、知书达礼的小娘子。
绢儿与二郞这番相处融洽,让二姐看在眼中倒感觉有股两小无猜的味道,有一次还正经地问过绢儿,以后且是要跟了二郞。倒把绢儿吓了大跳,忙说从无此心。之后几次再见二郞,她就有些不自在了。
这会二郞踢开脚下的石子,看了一眼绢儿,正经问道:“前次我所说的事,你且再想一次回我。”
绢儿愣了一下,这才回想起上次见面二郞曾随口问了一句:“你不如跟了我,当我的侍女可好?”绢儿当时自是仰头一笑,随意回道:“如今我跟着二姐且是正好,为何要跟了你,做你屋里的下人,我才不干。”
而今见二郞突然再次认真地问道,绢儿虽有些困惑,却还是一口拒绝道:“如今我是同样的话回你。”
见绢儿说得毫不犹豫迟疑,二郞心中郁闷,自是有些恼怒,眼一瞪,极不满道:“你这丫头真不识趣,二姐以后跟了我家哥哥,难不成还继续服侍她,到时可就不单伺候二姐一人了,且是你也想做大哥房里的侍女或侍妾。如无此心,不如现在我去央了娘亲,让你跟了我,以后自是舒心。”
绢儿撅嘴,小声嘟喃道:“你屋他屋对我又有何差别?”见二郞表情认真,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家,绢儿却有些担心起来。虽二郞平日看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实际却是个有主意的人,若他心中真这般打算,跟丁妈妈一说,保不定丁妈妈会点头同意。
这样的情形却是绢儿千万个不愿意,毕竟二姐是女性,绢儿服侍她还能勉强克服心中不适,但一想到若服侍的人是位男性,不仅浑身不自在,还心生一丝反感之味。再说若二人真成了极亲近的主仆,相处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自然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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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决心】………
青草临时出差,代更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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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儿想到这里,忙摇头道:“以后的事且以后再说,如今我没这份心思细想。”
二郞见绢儿答得敷衍,自是不乐,“你且听我的便是,无须细想。”
绢儿却瞧出二郞主意已定的模样,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二郞的衣袖,叫道:“丁家这般大,难不成除了当侍女或侍妾便无其他的活可干吗?我虽说不是很能干,便洗衣做饭挑水扫地皆是可做,当个粗使女使也是能当得的,可不想被人说了攀甚高枝?”
二郞因绢儿的话不中听,自是怒极而笑,“你越发说得离谱,谁敢说你攀高枝,我打烂他的嘴。难不成让你做我的侍女,且是委屈了你。我还未听过仆嫌主这般荒唐事,都是平日惯得你忘记了分寸,”
绢儿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身份之别,冷笑道:“是我忘记了身份,与你二郞争论,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不过,有些话要说到前边,这世上有上千上万个愿当你的侍女,偏巧只我不是其中之一。大官人你不去找那上千上万的侍女,却只挤兑着我。”绢儿越说越气,自是泪水汪汪的,后退几步,远远离着二郞,手指着对方,怒道:“以后你也别叫我甚底绢儿妹妹的,你是主人,我的仆,直接叫我婢女,也好让我时时刻刻清楚自家的身份。”
二郞听着绢儿如此失态,不仅指手划脚,说话还没个分寸,自是恼羞成怒,刚准备拂袖离开,却又见从来倔强不哭的绢儿,如今是一脸委屈,眼角挂着泪珠。本来理直气壮的他微慌了神,忙挥手服软叫道:“且都住口不再说才是。今日你定是心情不好,好好一件事,弄得不开心。”
虽二郞不想与绢儿再计较甚底,但绢儿却是气消不了,狠狠瞪了一眼二郞,气呼呼扭头便上了牛车,心烦意乱的她也顾不得被人说顽劣无礼。
这会二郞却浑身不自在,待牛车离开,他这才回过神,怎到最后变成我的错,分明是绢儿忘了本份不可理喻才是。
可二郞转眼又想,就是绢儿这般说不出的特别性子,与她相处比起他人少了份拘束,多了些随意,很是舒心,自家又何必强求其他。想开了他自是洒脱一笑,嘴里道:“勉强而为,却非我本意,这事就这样罢了便是。”
二姐在牛车上自是看到绢儿与二郞不欢而散。若是以前她必是要责骂绢儿一番。如今却只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倒是绮萝见绢儿上了车一脸怒气。便劝说了二句。还送给绢儿一张自家织地素色手绢。
“谢谢绮萝姐姐。”绢儿手掌抚摸着丝绢。感觉到蚕丝地清凉顺滑。心情终冷静下来。回想刚才过分激动地语言举止。她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天热心燥。而二郞之话正刺中自家心事与不安。更有一股道不明说不清地迁怒与发泄不平在其中。
待找个恰当地时候。再与二郞道歉。顺便软言细语让他打消了这些烦人地念头才是。
绢儿紧握拳头。眼中却闪着暗火。总有一日。不让任何人在自家面前说这般为奴做婢地话。我地命运不能再掌握在他人地手中。
绣巷地院落依然是安静祥和。因是正午。绣女们都在屋里避暑午睡小会。
刚进后院。便见小幺穿青色绣碎花边罗纱褙子。下身桃红六幅罗纱裙。梳着同心鬓插只银花钗子。手摇竹扇不安地坐在竹亭中。见二姐与绢儿回来。忙站起笑迎。小幺今年初便嫁给了供水人陶大地弟弟卖货郞陶二。夫妻二人一个绣花一个卖货。夫唱妇随。虽一贫如洗却也有属于市井人家地快乐和愁苦。
二姐知小幺是来找绢儿,便进了屋。小幺忙将绢儿拉进了竹亭,拿出封家书,说是家乡有人上京带来的亲人书信,请绢儿帮念一下。
小幺的这封家书是她的亲姐姐请人代写的,满纸八行书皆是小幺姐姐向小幺哭泣:她与二个女儿要被自家的夫君卖了出去。
小幺细听着绢儿慢慢解释书信内容,终忍不住流泪,极愤愤不平道:“我家大姐且是命苦,嫁的那汉子是个好赌懒做的闲人,早年我在家便见那厮输了钱心烦就会又打又骂姐姐,拿她出气。如今他不顾骨肉情夫妻情,竟想将大姐与女儿们皆卖了出去换酒吃,这无赖厮真正是丑恶无比。”越说小幺越发激动,竟气得直敲竹凳。
绢儿忙安慰着小幺,“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且要放宽心才好。既然已是如此,为何你家大姐不合离了,甩了那厮,也就舒心了。”
小幺掏出手绢抹了泪,道:“如何离得了,那汉子吃穿全靠着我姐入河掏鱼、下土种菜挣得血汗钱过活,他就是榨干了大姐也不会放手的。”
绢儿自是无言多说了,若是二年前,她必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嚷着让小幺姐姐回娘家便是,后来才明白,虽这宋朝妇女的地位微有所提升,比如有了遗产继承权,嫁妆支配权等等诸如此类的律法规定,但在家庭社会中却依然是以夫意为主,夫可以七出休妻,而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