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礼塔赫大人他、大人他!御医快来啊!”
四周的朝臣乱作一团,跌跌撞撞地叫着御医,但是却不敢走上殿去;门口的武士们守着大门,没有法老的命令,不敢踏入一步。四周的人潮和喧闹都被那一道法令截断了,这就使得殿上那一块地方,变成了喧闹混乱的大厅中唯一的空洁之地。
礼塔赫仍然紧闭双眼,血顺着短剑,慢慢地滴了出来,落在青花石的地面上,散成了一点一点黑色的花。马特浩泥洁茹伏在他身上,已经不再撕心裂肺地呜咽,但是由眼角却止不住地渗出大滴的眼泪,落了下去,打散了由鲜血凝成的花朵。
突然,礼塔赫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下。马特浩妮洁茹立刻直起身来,双手握住他的手,焦急地说着,“我在这里,礼塔赫,我在这里。”
霎时间,大厅陷入了静默,所有人都看向厅中倒在地上的年轻祭司,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那苍白的嘴唇并没有唤出那可怜少女的名字,“……陛下。”那一刻,马特浩妮洁茹的脸更加惨白,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自嘲与忿忿,之后,便抬起头来,看向拉美西斯。
“他在叫你。”
那样冰冷、那样不敬。这就是五年来这个公主和拉美西斯说过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这一句话一出口,拉美西斯才仿佛刚刚被惊醒一样,低头下去,竟有几分木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礼塔赫,仿佛不知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何种场景。
“陛下……”礼塔赫仍然闭着眼睛,虚弱地说着。“陛下,礼塔赫有罪,擅自上了殿。”
骤然一种急躁感升入了拉美西斯的心中,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迈动自己的步伐,无比艰难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他那琥珀一样的瞳孔中,看不到四周慌乱的大臣们,也看不到以一种仇视眼光盯着自己的赫梯公主。他的视野中只有那个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为救他一命的忠臣、朋友?……那一刻,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十年前,十年前那个白衣的比耶与自己初次见面的那天。
但是,眼前这个倒在地上虚弱的人,他为什么还能在笑着呢。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的迷惑、一时的怀疑、一时的犹豫,他怎么会落成如此结果。他已经知道他怀疑他了,为什么不出来澄清、为什么心中没有怨恨,为什么……还能如此平淡地,说出那样的话呢。
刹那间,千言万语涌进了拉美西斯的脑海中,他的嘴边勾起了一丝难以说明的苦笑,想说的话,出了口,却变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普通对白,“和你说过了……不用对我这样客气。”
礼塔赫感到拉美西斯的声音离开自己很近,于是他用尽全部的力量睁开眼睛,黑耀石般的眸子失去了日常美丽的光辉,他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跟随、陪伴了十年的君主,即使用力睁大眼睛,他依然只能看到黑暗,自己五官的感觉宛若渐渐地远离这个世界,生存的感觉在快速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慢慢包围自己的冰冷的恐惧感,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如果是死亡是恐惧,那么他的恐惧便是要永远离开那个人了吧。
但是他还有话要说,有话要告诉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君主。
“陛下,您能没事实在太好了……”他断断续续地、慢慢地、竭尽最后的力量说着,“对不起,礼塔赫,不能继续陪伴您了……”
“说、说什么傻话,御医这就来了。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我不允许你不为我效命。”
礼塔赫苍白的脸上又一次绽放了如同阳光一般的笑容,“谢谢您,您赐予了礼塔赫生命……能够帮到您是礼塔赫的荣幸。”
“你不要说话了。御医呢!御医呢!!”拉美西斯怒吼了起来,他那声嘶力竭的叫声,在如死亡一般寂静的大厅里,回荡着。群臣焦急地引首企盼,但是御医仍然没有赶到。
“礼塔赫看到了超越真实的东西……陛下,请您一定要把您的梦想实现……”礼塔赫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更加坚定了起来,那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每个人都听到了。
然后话语声又小了下去,就如同在耳边喃喃一样,“马特浩妮洁茹……”他轻轻地叫着公主的名字,好像在叫她,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马特浩妮洁茹噙着泪水,呆呆地看着他,屏息等着他下面一句话。
可是久久地,他再也没有开口。
“礼塔赫,礼塔赫,你给我醒过来!这是命令!听到没有!”
但是地上的青年,不再如平日那种谦恭与礼貌,只是冷冷地,没有回答。
“礼塔赫!不允许你违抗我的命令!”
年事已高的御医接到消息,提着各种珍贵的草药,一路小跑,终于到达了大厅。矮小的他抱着药箱,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粗气,蹒跚地从人群中向殿上挤去。当他的头一探出人群的时候,就一把被拉美西斯抓了过去,扔在殿上的礼塔赫边上。
“御医来了,给我起来,他会治好你!”
御医看了下礼塔赫的脸,伸手过去试探了一下,“陛下……大人他已经……”
“告诉你,如果你治不好他,我要你全家的命!”拉美西斯阴冷地看着御医,琥珀色的眼睛中透露出几分狂乱的杀意。御医嗫嚅着,又回去看向礼塔赫……但是,即使是阿蒙及姆特也救不了一个生命之息不复存在的人啊……
“拉美西斯,他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马特浩妮洁茹冷冷地说,语气竟出乎意料地平静,“他一辈子都忠于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放过他吗?”
“放肆!谁允许你说话了?没有我的应允,礼塔赫是不会离我而去的!”拉美西斯狂怒地回答。
比耶,比耶,自十年前见他,他就想把那个睿智的少年归于麾下。十年来他对自己忠心耿耿,他已经习惯了与他商讨自己的意见,他已经习惯了在书房中与他探讨自己的野心,他已经习惯了与他共驰在尼罗河畔巡视自己的疆土。如果是礼塔赫,他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的,因为拉美西斯的梦想,就是礼塔赫的梦想!所以……这个死去的人,不是礼塔赫吧!
骤然醒悟,他才发现,礼塔赫已经不是简单的一枚他想利用的棋子,或者是愚忠的臣下。他是他内心深处,最信任的朋友啊……
那么,为什么他会怀疑他呢。
为什么会怀疑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可怜的人呢?
不、不可能,不是他的错,不是他怀疑他,是赫梯!是下贱的赫梯人的错!!
琥珀色的眸子里漾起了狂暴的杀意,还有一个赫梯使者,定要叫他碎尸万段!“来人,把赫梯使者给我抓起来!”
厅中的大臣与武士骤然混乱了起来,刚才那震惊的一幕几乎让他们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但是因为武士已经奉命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那么料想这个使者必然是插翅难飞。只是,他会在哪里……
一个年轻的臣子,眼尖看了过去,“那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个使者竟不知何时跑到了殿上去,手里还劫持着一个人质。定睛一看,那个人质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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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崩塌的一角 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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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的发展仿佛是一种无奈的必然。拉美西斯方才躲避使者时狂乱的一吼让所有的人都意识到那个站在王座后面、举着羽毛扇、不起眼的、瘦弱的黑发少年就是奈菲尔塔利。而那一刹那的震惊转眼被当时紧张的气氛吞并了。当所有混乱、惊恐、悲哀刚刚告一段落,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冰冷的铁剑就已经架在了她…拉美西斯最宝贝的宠妃–“奈菲尔塔利”细嫩的脖子上。
这一举动来的太突然,艾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枪,隔着宽大的衣服,指向身后的人。一时的慌乱,让她不由得难以控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不要动。”冷冷的声音,贴在艾薇的耳边,宛若温柔却含着令人颤栗的恐怖。那便是刚才语气略带嘲讽的使者塔利,听似轻薄却隐隐叫人惧怕的语气,与艾弦更是相去甚远。“其实除了长相,也并没有什么地方相似”,惊恐之余,艾薇心中不自觉地蹦出了这样的想法。
“把你手里的东西扔掉。”
什么?艾薇愣了一下,骤然有种想回头过去抓住他问个明白的强烈****。难道他知道这是枪?怎么会?
“扔掉。”塔利冷酷地又说了一遍,铁剑更多几分地压迫在她的脖子上,肌肤已经能感到几分生疼。艾薇心有不甘,不过还是本着明哲保身的心态,自觉地抬起双手作成投降状,松开右手,手枪就掉落在了青花石的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乖。”声音又变得温柔了起来,塔利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转眼又抬起头,望着厅内看着自己的一干人等,扬声到,“我要求的不多,一匹马,放我出城。”
艾薇偷偷地瞄了拉美西斯一眼,如果说眼神能杀人,身后的塔利可能都死掉五百次了。而自己,如果有连带的话,也见了阎王不下百次。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与大意,怎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场景。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不在这里,说不好那个像极了哥哥的人,现在已经倒地身亡了。想到自己能帮了他,总觉得还是欣慰,在这一刹,对艾弦曾经刻骨铭心的情感,就好像穿越了几千年被移植到身后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只那一秒,只有那一秒,这一短短的错觉就消逝了。应该说,自从礼塔赫生命消逝的那一刹那,对哥哥的执著就不知不觉地淡了,另一个人鲜活的形象仿佛一把利剑,冲入了她的视野,让她的心脏骤然间疼痛得难以呼吸。
就好像要碎掉一样的心疼。
想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那个年轻的法老一眼,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正隐隐闪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暗涌。
那是一种恨意吗?迁怒于这个使者,因他的同伴害死了礼塔赫?
拉美西斯恨着挟持着自己的赫梯人,那么他会为了杀塔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艾薇一颤,才骤然发现自己心中已经充满着难以名述的哀伤,这坏人脾性的情愫,就要涌出胸膛,展露在自己的脸上了。
哀伤?为什么哀伤。本来她就是一个异时空的闯入者,自以为是地闯入别人的生活,肆意进行自己的揣测,更改了本来顺利进行的历史。她本身就不该存在在这个时代,即使拉美西斯全然不顾及自己,也不该有所抱怨。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不知所谓胡乱选择的。
那,为什么哀伤?
“你怕了?”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艾薇的思绪。
“笑话。”艾薇同样轻轻地回话过去。
“呵呵……”透彻的蓝色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喊话出去,“怎么,拉美西斯,你还愣着。”塔利轻轻移动了持剑的右手,艾薇只觉得脖颈闪过一丝凉意,然后火辣辣的痛感就涌了上来。在场的众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塔利冰冷地一笑,“奈菲尔塔利的血,也是红的。”
这个人,不是开玩笑的吧。艾薇只觉得塔利有种病态的恐怖,那种不屑的态度如同冰碎,顺着她的毛孔渗入血液,让她不由颤栗。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点,和艾弦还蛮像的,但是,在艾弦的众多手段里,绝对不包括艾薇。而塔利,显然把艾薇当作了最有效的棋子。
厅中渐渐混乱,趁着骚动,身后的男子又附在她耳边,“你怕了。”
“怎么可能。”
“虽然不舍得杀你,但你可要乖乖的。”温柔的语气里总是包含着阵阵凉意,塔利抬起头,冰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拉美西斯,虽不说话,眼里已包含了全部意思。
如果不放他走,那么他走的时候,一定会先送她走。
艾薇看着拉美西斯。
传统上来讲,优秀的女主角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坚定决断地大声叫:“不要管我,杀了他!”或者是,“我没关系的,你下手吧。”但是她却说不出口,连一个坚定的眼神都不愿意给。没错,礼塔赫死了,死在自己错误的推断上、帝王的疑惑上、不相干的赫梯人手上。但是她偏偏不想承担起这个责任,她偏偏想知道他这个时候会怎么办。
任性吗?
对,任性,而且自私!
他不是说她很重要吗?有多重要呢?证明给她看啊!
只有自己哀伤吗?那一刹,看着他绝望而狂乱的身影,她的心也要碎了,碎成片了,碎得动不了了,不能思考了。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被塔利控制住呢?
那个伟大的法老,坚无不摧、神秘莫测的君主,在那一刻,居然是那样地令人疼惜。那鲜活的场景,她忘不掉啊。她只希望能让他不那么难过,希望得心都要想碎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内疚?因自己也曾误导过拉美西斯?惋惜?因拉美西斯错怪自己的忠臣?还是其他的什么……
自己这样难受,为什么还要故作坚强?那一切的错误,都落到她身上吗?不、她偏要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拉美西斯缓缓地抬起右手,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种种难以解答的情感。
但那右手始终没有放下,殿下候着的众多武士,全部严阵以待,手持各种兵器、暗器,倘若是杀,那么这些害人的东西就全都会飞向那个使者,即使穿过了艾薇。倘若不杀……法老会不杀吗?
臣子、武士、侍女、塔利、艾薇全部屏息看着拉美西斯。
他却站着不动。
艾薇感到那丝血液正顺着脖子流下去。她不想等了,怕等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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