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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请安,众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神色如常坐在地屏长榻上的云珠,见她肤如莹玉眉眼澹然不见一丝憔悴与气怒,心下皆是一愣。反倒是侧福晋乌喇那拉氏和高氏都没来,富察。芙灵阿等人心中更是忐忑,行礼请安后,都坐椅子上一时不敢开口。
“两位侧福晋这是怎么啦?”云珠嘴角含笑地看着跪在底下的夏嬷嬷跟松嬷嬷。
夏嬷嬷和松嬷嬷恭敬地回着话:“回福晋,我们主子昨儿回了屋后就身体有些不适,今早起不来身便遣奴才前来告罪。”
“身体不适?”云珠似笑非笑地,“这有什么罪呢,冯益,你去请个太医来给两位侧福晋看看,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嗻。”冯益一溜烟去了。
“福晋,这个月月底三阿哥的周岁就到了,这抓周礼您看?”苏宝柔踌躇了下还是开口问道,现在福晋跟爷的心情都不会太好,下个月又是皇上的万寿节,儿子的抓周礼到底是大办还是简办她问问好歹心中有数,也能开始准备。
“既是三阿哥的抓周礼当然不能草率,回头我跟王爷商量一下,有了决定再通知你。”
“是。”不管如何,福晋不拿儿子的抓周礼撒气就行。
过了大半刻钟,陆太医过来了,云珠带着众人跟着去了流湘院和金风院,诊断的结果都是受了惊吓、忧心过重导致郁情于内,需要好好静养。
“既然要静养,那就好好养吧,多抄抄佛经,定定神,去去邪。你们几个也要替两位侧福晋着想,没事就不要上门扰了她们的清静,听到没有?”
“是。”苏宝柔几个心中一凛,两位侧福晋不会从此被禁足了吧?静养?这宫中的嫔妃一静养就会被人遗忘啊,就像禄嫔一样,即使她生了个皇子。
金篱自开春莫明其妙招了蚊虫几个月不敢出门,金家又在内务府频频犯事就有些怵了这位温和可亲的福晋,昨晚又听到了什么侍卫想要攀污福晋却赌咒遭了雷劈的事,觉得实在邪门,生怕自己这个附骥也被注意,一声也不敢吭。
哼,云珠也不急着在这会儿发作。
过了两天,弘历开始整顿内禁卫,云珠也借口御花园发生的那件事,从人心不正思想歪斜到上下的勾连、混乱宫闱、败坏风气……这种情形的出现,小到影响自身修身养心,大到败坏主子名声、形象,大到破坏一个国家的安定,一长篇大论下来,说得人人垂首反省,惭愧至极。云珠向后世毛太祖借了一手,展开了别开生面的整风运动。
从一开始请有德行、重规矩的嬷嬷、管事太监给下边的奴才进行思想讲座,到批判某些人的心术不正,到最后的为了大家安定团结的和谐生活,鼓励大家进行揭发周围的不良行为。
别以为装病或装隐形就能将事情糊弄过去,做为嫡福晋,没问题想要创造问题实在太简单了。所以,对于云珠一开始就想要整掉的人物,很快也一一落马了。
乾西二所正院里的好些钉子、乌喇那拉。妮莽衣身边的珊因、高露微身边的青婀、富察。芙灵阿身边的夏草、苏氏身边的鲁儿、珂里叶特。果新身边的兰喜、金篱身边的满菊……等人有被杖责的、被打发出乾西二所的、被送到慎刑司的,不到几日时间,后院的这些女人身边的助力被打残了大半以上。
事情结束之后,众人的情绪慢慢平定,想起之前的波澜,个个噤若寒蝉,所有的奴才都变得做事勤谨口风严实起来。
整个乾西二所风气为之一肃。
默默地旁观着乾西二所动作的雍正、弘历、弘昼无不被人出人意外的发展变化给弄得目瞪口呆,这,事情还能这么解决的?!
雍正找李荣保谈心的时候忍不住赞他将女儿教养得很好,李荣保颇为自得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小孩子家在人生经验上虽不如老人丰富,更能趋吉避害,但不能否认,他们的一些想法很别开生面,有时更能解决问题。”
你就臭屁吧,现在她可是我儿媳妇。雍正睨了他一眼,“喝茶。”他想的是,这种方法能不能运用到吏治中去……对整治、贪污受贿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而密切关注着事情发展的怡亲王、履亲王、庄亲王等人在接到报告后更是各种反应都有,不过有一点看法却是相同的,“弘历的这个嫡福晋颖慧无人能及。”这是宫闱版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吧?!
弘昼决定让自己的福晋多多向四嫂学习。
弘历有点得意,比起直来直去的铁血手段,喜欢自我标榜的他以前梦想的就是自己王八之气一开,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这十来年他性格中的这种浮夸、粉饰几乎已被雍正让他深入军政、水利、民生等历练给磨没了,但不能否认,他喜欢的人和事还是倾向于温和、春风化雨的多。
云珠的这种处理显然很得他的心意,不使自己沾上污名就将乾西二所的蛀虫、钉子打发了个干净。
重阳那日御花园所发生的事虽没有传扬开来,但在场的都是宗亲,又有那么多的宫女太监嬷嬷,要说一点消息都没透出去那是假的。可是即便知道了此事,也没人有胆子乱说,更觉得四阿哥跟四福晋这次定不会心慈手软下去,要知道这样的栽赃若是落实了,跟动摇国本没什么两样。
哪个不知道,皇四子福晋是未来国母?构陷国母是什么罪?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姻亲跟家族是组成这个社会的重要结构,而且这时代的律法也是动不动就诛连的,因此来自于这两方的善意的劝告通常都很受重视,这不,宫中的处置还没出来,京中宗亲勋贵已迅速地拉开了与乌喇那拉家和高家的距离。
紧接着,就传出纳喇。阿尔哈图在宫中犯事导致一宫女当场死亡……渺视皇威等等一堆罪名下来,纳喇。八十六一家满门抄斩。其严重程度,连做了辅国公弘晁妾侍的女儿纳喇氏也受了牵连赐死。
至于那个服毒自杀的宫女慧儿更是扯出了一大串宫女嬷嬷太监,从宫中奴才到内务府各司管领都被肃清了一番。
弘历的雷厉风行、铁血手段让不少常年只见他儒雅温和的宗室王公震慑了一番。当然了,四福晋的手段更让人大开眼界。
久病在床眼看着也拖不过这两年的承恩公费扬古当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步军统领,再加上孝敬皇后执掌后宫十来年,内禁卫里有不少乌喇那拉一族的人,这一次,弘历有了借口,不少与阿尔哈图有“牵连”的侍卫被革了职。
这是乌喇那拉一族继孝敬皇后薨逝之后熹贵妃借掌管宫务之权不断清除宫中孝敬皇后人脉之后的再一次折损势力。
乌喇那拉。五格虽不是多精明的人却也不蠢,掌着乌喇那拉一族的势力,再加上在宗亲的影响力,很快就知道重阳节御花园发生的事,一查,这事然还跟自己的大儿子德保有关系,当下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大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脑袋的,你弟弟跟在四阿哥身边自是有他建功的机会,这个家这个爵位自然是你的,用得着去掺和那些后宫争斗吗,成了没好处,事一出来,折损了多少族中子弟的前程?!以后,你还想让他们承你什么情?你还怎么让族人为你出力?”
万事都是相辅相成的,他们乌喇那拉嫡支风光了提拔族中子弟荫庇族人,而族人出息了自然要为乌喇那拉他们出力办事……这一次,德保算是彻底拖累了乌喇那拉一族大部份有出息的子弟了。乌喇那拉一族大部份的势力本就在军中,族中有头脸的人家入仕的途径也是进宫当侍卫的多,考笔贴试或投军的少,因此,这次受累的还都是权贵人家。能进宫当侍卫本身骑射肯定是不错的,是家族着力培养的人才,现在这些人被革了职,就算转投八旗军营,也难以出头了,怎么不让人怀恨?!
想通了这一点的德保脸色煞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姑姑不是——”
“说你蠢你还不信!”五格头痛无比,“就算妮莽衣这次成功了,她能马上让你封候拜相?她能让乌喇那拉一族的子弟得皇上封赏?她有这个权利吗?!”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风光的只会是那尔布一家!你姑姑挑了她侍候四阿哥,不过是想着有这么一个人在四阿哥身边,必要的时候照拂一下族人,可没指望着从她那里得什么实际上的好处!就算有好处,她不指着给她自己亲人还能给你?!
她能到四阿哥身边侍候得了侧福晋的位份这已经是承了你姑姑的天大情面,是得了乌喇那拉一族的荫佑,以后就算她再进一步,这个情份她也得记着!犯得着现在上赶着为她做牛做马搭上乌喇那拉一族的未来吗?!”
四福晋是什么人?是大清继“佟半朝”之后有“二马吃尽天下草”的富察一族嫡出贵女,是受当今看重的皇子福晋,不要把人家的低调当成是无能好不好!?看看她不声不响地,就将四阿哥后院那些女人的臂膀给卸了,还愣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这样的女人是好算计的?!
“阿玛,那现在怎么办?”德保跪在地上,一脸地沮丧,自己成了族里的罪人了。
“乌喇那拉。妮莽衣……以后就当没这个人吧。”五格咬牙道,“省得再被她当枪使,害了乌喇那拉一族。”当年姐姐也曾跟他说起过四福晋的命格,这些年来自己半信半疑,可是这次,妮莽衣的计谋虽然明眼人猜得出动手的人是谁,可它的狠辣之处便在于即便明知是栽赃,这污了的名声却是永远洗不清的……谁又能料到,会来个指天赌咒,并当场应验?!
谁敢怀疑老天爷?不仅不敢怀疑,还会令知情者从此不敢乱造口业。而四福晋,从此谁敢指着她说句不是?
“就是四福晋,以后也恭敬着,万不可再得罪了她。”
……
158、霜晨月(上)
五格向皇帝和弘历表示承恩公府对此事的负责态度就是将长子德保送到西藏做驻藏大臣——其实自平定了准噶尔,岳钟琪又领军驻扎在那儿两年,镇抚扫平了不安定份子,现在那里也就条件艰苦了点,危险倒是没有的。
太平年代,这个职位没什么机会建功,而京中八旗勋贵子弟真正愿意吃这个苦的也不多,德保恰恰是其中一个。
比起德禄,德保在才智方面显然太过平庸了些,不过他是嫡长子,让他去磨练一番也好。雍正对五格这个妻舅还是很满意的,看在他的面子上允了此事——也就是不再追究栽赃云珠那事承恩公府在里头的罪责,当然了,乌喇那拉一族的损失承恩公府要怎么去弥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是接到女儿快马加鞭送到的信件,接着又收到京城那边的各种消息,高斌也不由对五格高看了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壮士断腕的魄力,难怪费扬古挑了这个儿子袭爵。”
更没想到的是比起前三位兄长,才干上并不怎么显眼的李荣保竟能教出那样出色的女儿……
对比之下,自己的大儿子高恒小聪明有大智慧无,偏偏还不是个脚踏实地的主,其他的儿子也是平庸之辈,大女儿高露芳温婉贤淑,嫁给了鄂尔泰的二子做填房,没什么可让他忧虑的,小女儿高露微长得好有心计,却又太过外露,行事有些急功近利,只怕福不能久,自己在还好,万一自己哪天去了,他们要靠谁?
想到自小在自己身边养大的侄子高晋又远赴山东泗水县任职,他叹了口气,将写好的信并上呈的奏折封好,走出房交给随侍,“快马送回京城。”
希望自己续修范公堤六万四千馀丈的这点子功绩能让皇上对高家宽囿一些,他对皇上的性子太了解了,典型的眼里揉不进沙子,最恨奴才背主,若是欺上瞒下只为贪图小利也罢了,偏偏高家这次插手的往大里说那是干涉朝政、动摇国体、藐视皇权,差点让爱新觉罗家丢尽脸面——那还不是人家自个儿丢的而是奴才闹的。
面对主子的怒火,做奴才的也只有退让承受。
高斌没料到四阿哥出手会这么狠,将乌喇那拉一族几十年来渗入宫中的近卫军势力捋了大半不说,与理郡王有往来的、与内务府世家关系密切的竟也给清了干净。不止如此,高家、金家、乌喇那拉家旗下在内务府包衣也被“牵连”迁出了上三旗……整个内务府在四阿哥五阿哥的清洗下,不止人员精减,各司职现也重新划定,职权分明,可以说气象一新。
可对于乌喇那拉一族及高家、金家来说,损失实在太大了。
难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多年的大权在握,雄霸江南,高斌再识相心中也不是不怒,也有不甘,可是当今跟四阿哥都不是能让人糊弄的主儿,精明强干,这样的帝王只能顺着来。
之前他还为亲家鄂尔泰被召回京封为保和殿大学士,充经筵讲官和国史、实录、明史三馆总裁,以文官功绩受封三等伯爵,位首辅……名上好听却不如在西南大刀阔斧大权在握来得逍遥,可现在他倒有些羡慕了,至少,鄂尔泰能缓和一下功高震主的忧虑,能与未来的帝王多些交流。
就连李卫那个不正形的,也在攻占澳门四阿哥五阿哥南下统军的这段时间没少往水师营凑近乎,只有自己,刚将盐务理顺又赶着续修范公堤……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又叹气了,小女儿进宫十来年,没多少长进啊。
——这里的高斌因前几年皇帝重视水利河务,几位皇子皇弟也相继被派出去督察全国各处水利工程,因此历史上淮、扬水灾这次只是小小地造了个麻烦,并没有太大影响,高斌也少了个治赈之功,之后直隶永定河等的水利、河道工程也没他事了,雍正十年该封的太子太保及吏部尚等职都被蝴蝶没了。
而且,这里的雍正已与历史上的雍正有了不少的变化,军政环境、眼光还有处事方法也改变了许多,手下得用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差事也不像历史上那样尽塞给自己的心腹大臣了。
担心自己离圣心越来越远,高斌谋算自己是不是也回京当个京官算了?家族啊,还得看看有什么好苗子趁早培养,免得跟几个儿子似的不成大器。
正好,万寿节自己得了恩典可以进京贺寿,到时探探皇上的意思。
“冬梅,外面是不是很热闹?”高露微躺在床上细声问着。青婀的折损、高家族人在内务府的失势,连番的打击使她真正地病倒了,如今已卧床近一个月。
“是啊,今天是万寿节呢,奴婢自进宫还未见过这么热闹的。”
那是自然的,这一次收回澳门比之雍正八年的西北大捷又是不同,功绩上可与当年先帝收台湾相媲美,是属于开拓疆土,与平叛是不同的。
“听说好多将领官员都得了封赏呢,王爷也得了亲王双俸……”冬梅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留在高露微的日子长了,性子倒渐渐没了初识时的拘谨懦弱,高露微还是有些安慰的,有进步啊。
可即管如此,她还是想念翠袅青婀,她们两个才是真真地伶俐通透、熟悉宫中生存规则,可惜,全都折了,连命都没能留下。
此起彼落,兴衰交替是世间永恒不变的旋律。她高露微还未真正地品尝到高高在上的风光就已经成为失败者了吗?她早该知道不能依靠任何人的,所有的人都不能带给她想要的一切。
乌喇那拉。妮莽衣,对不起了!
病得奄奄一息的高侧福晋用身边全部的银子买通了乾西二所花园里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赵嬷嬷(大家还记得此人否),通过某太监,在万寿节的过后的第三天递给了四阿哥一张纸笺。
没有绮香,没有着上艳丽的色彩或淡雅的描纹,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