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它还是双面绣。”站在对面的另一位身穿梅红色旗装的贵女接口道,“看了这样的绣品,我都对自己的女红失去信心了。”
“哧,时云姐姐画双绝,女红也不差,却还对自己要求这么高……你只是对女红失去信心,可跟姐姐比,我却要对我自己失去信心了……”
这姑娘说话好逗,云珠莞尔地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身姿娉婷,一袭浅黄色软缎旗装外罩着银红色提花马甲,衬得发如堆鸦,从露出的脖颈和凝脂般的皓腕能看出她的肤质极好,细腻洁白,就是背着身子看不清长的什么模样。而从她之前对自己绣画的反映则能看出,她的女红水平可能只是一般,倒是从说话语气上,可看出其心性宽和,有点自嘲式的小幽默。
“嘁,你就打趣我吧,你的骑射和围棋也下得不错啊。”那位叫时云的贵女走了出来,云珠眼睛一亮。她大约十五岁左右,眉黛且直,朱色粉淡,脸庞小巧立体五官分明,身材高挑纤瘦,显不出身来的梅红色旗装穿在她身上硬是给她穿出了一种纤秾瘦美,像一株雪地红梅,艳而不俗,冷而不冰。
“这是从四品参议道孟铎之女,孟佳。时云,是这一届秀女里才情容貌最出挑的,她们家族有一位姑奶奶是当年裕亲王保泰的嫡福晋……听说,她跟那位姑奶奶不仅长得有七八分像,连性子才情也都差不多,家族里对她寄予了很大希望的。”佛拉娜见云珠的目光停在孟佳氏的身上,便低声给她介绍。
这样的资料云珠手头上也有一份,只是没跟人对起来。佛拉娜这么一说,她又想起方才在西院大厅那儿对她说弘历已请旨不指秀女的话表示不满的夫人里仿佛就有一位孟夫人,顿时对孟佳氏的好感去了三分,有那样沉不住气的母亲,姑娘本身再好也不行,婚姻向来是结两姓之好,可不是两个人好就行了的。
“那位穿黄色衣裳的呢?”还不知长得怎么样,不过说话很是有趣。
“她叫灵瑞,父亲是正五品步军校赵泽和,家族在汉军旗里颇有影响……”
是啊,清朝在康熙中期经过几次战役满洲八旗的精锐其实已经衰落了下来,支撑着过去荣光的不过瓜尔佳、富察两族,即便是乌喇那拉一族也是元气大伤,更别说栋鄂氏、马佳氏、佟佳氏等家族了,相反地,汉军旗的势力却在逐渐壮大,像孟佳氏、赵佳氏、李佳氏等这些汉军旗的家族秀女被指为宗室阿哥嫡福晋的比例越来越高。
对云珠来讲她比这时代的任何人都没有种族门第之见,但有时你得承认,门当户对才能让一对夫妻的感情更容易发展融洽,尤其在这种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当然了,对于现在的富察一族来说,并不需要联姻望族,四品左右的官宦家刚好,可惜,孟佳氏赵佳氏家族在汉军旗军中颇有势力,光是这一点就要排除掉。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走到放着与会福晋们诗画绣艺的地方,这是一处大小四十坪左右的长形方亭,作品悬挂在亭子中间,亭外的另一边摆放着几张案桌,上面摆着洁白的宣纸、各种规格的笔、端砚、徽墨,一位贵女正在挥毫写着什么,一位在旁边看着。
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曾几何时,她也跟这些待选贵女一般在花会上与朋友一起相互欣赏对方的才艺,展现自己的优雅气度……时光流转,现在自己却成了品评的人。
“孟佳。时云见过几位福晋。”近了一股幽幽梅香扑鼻而来,这个女人极聪明地将穿着打扮与自身的容貌气质融合到了一块儿,是个聪颖且懂得表现自己的。
“赵佳。灵瑞见过几位福晋。”鹅蛋脸,容色中上,观其行礼中规中矩,从上位者的角度来看,她的气度似乎更适于做嫡妻正室。若非云珠耳力非凡,远远听到她与孟佳。时云的说话,她倒要认为这是个端庄无耳的人了。
那位身穿浅蓝色银丝百蝶戏兰锦地旗装,一开始就对云珠的绣图称赞不已的贵女转过身的速度似乎慢了半拍,见与宁郡王福晋站在一起的云珠身上穿的玉白色三晕妆花云锦旗装妙目闪了闪,盈盈福身道:“巴雅拉。和卓见过几位福晋。”
轻车都尉豪山的嫡女?这纤纤柔柔的模样看起来比赵佳氏还要像江南汉女啊,不过心机也不浅。云珠心中感叹了一声,含笑道:“免礼。”
佛拉娜将从淑兰手中拿来的团扇交给一旁侍候的丫环,示意她挂在这些作品的旁边,后对着她们介绍道:“这是宝亲王福晋、恒亲王福晋。”
几人忙不迭地又行了礼。
淑兰目光恰好在作品上晃悠了一圈,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比上虽不足比下却有余,便抬手道:“不必这么多礼,你们的作品可出来了?”
“你们去看吧,我再走走。”云珠对淑兰和佛拉娜道。今年乾西二所不进人,她不过看看有无适合给傅恒议亲的,不想花费太多精力在不可能成的人上面。
孟佳氏和巴雅拉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淑兰点头道:“我看十二婶十六婶她们在那边,你不如去寻她们。”她这么说不过是免去这几位贵女的尴尬。
云珠笑道:“我倒想去看一下五弟妹,方才她在西院大厅坐着不舒服才提早过来这边的。”
分了手,云珠一路观看开得正艳的芙蓉花,碰到了几位贵女,其中彭佳氏的一幅《秋色芙蓉》虽只画了一半却能看出功底不俗,画作颇有灵气,还有一位索绰罗氏做的芙蓉绢花也是栩栩如生。
有几位贵女说起这怡亲王府种这么多芙蓉花的原因,“庄亲王福晋爱菊,宝亲王福晋喜种玉兰花,这怡亲王府种这么多芙蓉花肯定是因为怡亲王哪位主子喜欢芙蓉花。”
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所以很快歪楼成贵女们认为这花讨喜的原因。
“‘堪与菊英称晚节,爱他含雨拒清霜。’我最喜欢芙蓉花的这一点,今日的花会起名‘拒霜会’可是再妙不过了。”
“十二花神皆有绝妙之处,我觉得花草之好坏在于它对人们的作用。这芙蓉花别的不讲,它的药用价值是极好的。”
怡亲王府的花园之所以种这么多芙蓉花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怡亲王的腿疾啊……这位贵女倒是说中了大部份的原因。
绕了一圈下来,除了上届选秀留牌复选的博尔济吉特。萨仁外,就只有彭佳氏和索绰罗氏还不错,再加上前头孟佳氏她们三个,其余的贵女要不是看不出好歹深浅就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云珠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太过吹毛求疵,还是这届的贵女出色的太少。
从履亲王福晋和庄亲王福晋那儿知道了五福晋正在靠北边的花厅内休息,云珠一路寻了过去,发现五福晋脸色苍白地歪在榻椅上,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连忙问她身边的吴嬷嬷是怎么回事。
“回四福晋,我们主子刚才在园子里吃了块点心就一直不舒服。”吴嬷嬷很是担心,“那点心奴才也吃过了,是掐了芙蓉花和蜂蜜的糕点,并无事。”
“哦?请太医看过了么?”云珠坐到绣墩上,手指轻轻搭上五福晋的手腕。
“从西院大厅那儿就觉得胸闷不适的,可能是上火了吧。”五福晋微蹙着眉道,“这个时候喊太医不合适吧,我歇歇就好了。”
云珠放开她的手,没好气道:“你自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都不晓得么。这芙蓉花孕妇是不适宜用的,幸好只是用了一点,胎估计有些不稳……还得太医看了再说。”
“什么?!这,我上个月还有落红呢。”五福晋有些不安地将手覆在腹上,不敢置信。吴嬷嬷则是一脸地担忧,这种种症状只表明了自家主子的胎坐的并不稳。
“吴嬷嬷,你快去找人请太医来吧,悄悄地。这儿有我看着呢。”
“有劳四福晋了,奴才这就去。”吴嬷嬷看了看云珠和静静守在门口的素问,行了个礼后匆匆去了。
172、有喜(上)
云珠从小到大实行的是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加午休的生活规律,与弘历大婚后这一习惯也带到了乾西二所。
这个时代,贫穷人家一日两餐的有,殷实的人家一日三餐的不少,富贵的人家一日三餐外加点心宵夜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人会去强制,不过相比普通人的自由,皇帝的日常生活就规律多了,除国朝大典外,一般的情况是,早上卯时起床、请安、早读;辰时用早膳;巳时上朝理政、办理公务;午时至未时午休、晚膳;未时到申时学习、吟诗绘画或由妃嫔陪同看戏、听乐等娱乐;酉时到戌时用晚点或酒膳,做佛事,然后就寝。当然了,万事不能一概而论,这样的生活规律一遇到强硬的君主那就只有被打破的份儿,例如雍正。
话扯回来,不管日常生活你吃多少饭、爱用多少餐都没人管你,不过遇到红白喜事、国典大宴,举办筵席的进宴时间只有两个,那就是辰时和未时。
做为皇子,弘历弘昼自是不可能在怡亲王府待太久的,辰时的寿宴用完便先行回宫了,云珠则因为“拒霜会”及五福晋的事而拖到了晚宴结束才回宫。应酬了一整天,感觉浑身不得劲,云珠一回乾西二所就进了浴间好好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后,太阳都落山了。
弘历带着三胞胎刚好从养心殿回来。
三胞胎一见云珠立马撒开小短胞屁颠屁颠地扑过来,“额娘。”
云珠接住他们,在每人的脸上亲了一下,“今天开心吗?”
“开心,皇玛法带我们去看丢丢了。”永琏见额娘面带疑惑,解释道:“它是一只狗狗,我跟皇阿玛丢东西出去它会跑去衔回来。”
丢丢?云珠差点笑出声来,雍正给动物起的名也没比自己有水准啊。话说自从他的胳膊受伤中毒需要好好休养煅炼一两年才能恢复后,需要动手处理的政务例如批奏折之类的全都是弘历在处理,他老人家一下子空了很多时间出来,便将重心放到永琏身上。因永琏才四岁还不到上房读的年龄,便每天接了永琏亲自教导他认字读。
和敬和徽两人活动的地儿就多了,承乾宫、景阳宫,还有几位小公主的住处,时不时的总有人来接她们去玩,虽然也去养心殿,不过玩乐的时间多过学习。
“还有漂漂鸟,它会说话。”和徽附和着点头,小脸上有点兴奋,雪团还有小金小玉都不会说话呢,“不过它没有雪团聪明,我让它把果子叼给姐姐,它听不懂。”
漂漂鸟?汗。“是鹦鹉吗?”目光瞅向一脸郁闷的弘历。
批了一下午奏折的某人点了点头。
“那和敬呢,玩什么?”
和敬低下头,“……功课没做好,皇玛法让我补。”
这个大女儿是活泼好动了点,聪明并不表示她耐得下心学习,这次弟弟妹妹考核过关被皇阿玛带出去玩自己却被拘在暖阁做功课算是给她提了个醒,跟普通的小朋友比她或许能凭着自身高人一等的天赋花少量的时间就跟得上别人刻苦努力的成果,可跟自己的弟妹一比,花没花时间学习那是一考就能考出来的。云珠抚了抚她的脑袋瓜子,“以后要先完成功课再玩知道了吗?”
“嗯。”
“好了,让嬷嬷带你们下去洗漱,完了额娘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要吃水果。”永琏提了个要求。
“会有的。”儿子,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惦记着吃的啊?
三胞胎跟着嬷嬷们下去洗漱后,云珠体贴地帮弘历拿来换洗的袍子,对他道:“先去洗个澡,舒缓一下筋骨吧。”
某人有点不甘不愿,云珠笑了笑,看看左右没人注意,踮脚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快去吧。”
都说月明星稀,相反地,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分外地璀璨明亮。云珠让明心等人前庭的桂花树下铺了张毯子,中间摆了张方形嵌珊瑚象牙梅花雪鹤图的黄花梨矮几,几上摆着五个银制的小碟和杯子,还有三个精美的银盘,盘上放满了苹果、梨、葡萄、石榴、香蕉、释迦果、柿子、桔子和剥好皮的柚子等当季水果。毯子的边角处放着一个盛了小半盆清水的莲叶琉璃盆,盆底放着两块雨花石,石上趴着一金一玉两只手掌大乌龟,盆沿翻出来的莲叶上蹲坐着一只三寸多高的雪白小猴和一小竹筒坚果。琉璃盆的旁边还放着一个专门放果皮果核的铜盆。
弘历与三胞胎来的时候,云珠刚好接过采露从茶房端过来的几个茶壶,里面装满了不同口味的水果汁。
“哇,好多水果——”永琏第一个跑了过来,小脸上尽是惊叹的欣喜。他也只有看到吃的及跟云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表现得像个四岁的娃娃,平时那小大人的沉静认真模样却是越来越像雍正了。
和敬和徽一人一边地由弘历牵着,走了过来,围着矮几坐好。
“有橘子汁、葡萄汁、苹果汁,你们要哪样?”云珠指着三个银壶问道。
和敬选了橘子,永琏选了葡萄,和徽选了苹果。云珠给弘历和自己倒了葡萄汁,接着又拿起一个苹果削去皮切片,用银签刺了放到三胞胎和弘历碟子里,雪团也蹿了过来拿了一片,被和敬按了下脑袋:“吃你的坚果去。”
雪团不服地“叽叽”了两声,小金小玉伸出头来看了它两眼。
“额娘,讲故事。”和徽眨巴着细长的眼睛说道。
“先让你阿玛讲。永琏,葡萄都洗干净了,不许将皮吐出来,这皮才有营养呢。”云珠又给他们削了个梨。
弘历也不推辞,拿了个石榴边剥着皮边给他们讲了《掩耳盗铃》的故事,“春秋时候,晋国贵族智伯灭掉了范氏,有人趁机跑到范氏家里想偷点东西……”
故事很快讲完,三胞胎停下吃水果,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想,“这个人好笨,别人也听得到钟声呀,光捂住自己的耳朵有什么用。”和敬说道。“阿玛,这个人就是在自欺欺人是吗?”和徽很会运用学过的知识。只有永琏哼道:“这个人脑袋不好用,偷钟就应该事先想办法不让钟发出响声。”
云珠和弘历面面相视,弘历咳了一声道:“你觉得该用什么方法?”
永琏小朋友是看过钟的构造的,很快道:“用布塞到钟里面……”
弘历又讲了第二个故事,“以前在北方的边城住着一位老人,大家都喜欢叫他塞翁,他和儿子靠放牧马匹为生,有一天他们养的一匹骏马跑了……”这是《塞翁失马》的故事。
这个故事显然与以往的那些寓意积极或者教人辩明善恶对错的故事有所不同,三个小包子有些愣住,弘历笑了笑,接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成语出自《淮南子。人间训》,比喻一时虽然受到损失,也许反而因此得到好处,也指坏事在一定条件下可变为好事。主要教导人们,要有良好且乐观向上的心态,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而不好的一面是有可能向好的一面进行转化的。”
三胞胎点了点头,“知道了。”
弘历没再讲,将自己剥了一碟子的石榴籽跟云珠的碟子换了过来。“吃点石榴吧。”自己忙大半个时辰什么都没吃到。
云珠瞟了他一眼,唇角弯弯地拿着银勺将碟子里的石榴子吃了,清凉酸甜,很是可口。
“阿玛额娘,你们吃桔子。”三胞胎见了,伸出胖胖的手拿了一个桔子将皮剥去,放到弘历和云珠面前。
弘历嘴角抽了抽,破了好几处皮络的桔子肉吃了下去,“真乖。”不能打击孩子孝顺的心……
云珠无良的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