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你的人长什么样？〃
金剪面有愧色，道：〃不知道。〃
第五十三章 飞红
双明镜讶然。金剪乃是他师弟，一身剑法早已不俗，但居然给人撞了还不知给谁撞的，就有些奇怪了。
金剪解释道：〃我只觉得那人来势很快，一晃眼就来到面前。等觉出手中多了张纸，回头去找时，已不见人影了。〃
双明镜依然皱眉。这种解释实在不能让他满意。
金剪胀红了脸，道：〃真没看清，那人的身法很怪，走起路看像飘着一样，连面容都是模糊的，隔了层纱一般，应该是一种极高妙的轻功。〃
他忽然想了什么：〃啊，不过我确定她是个女子！衣服是一种很清淡的紫色。〃他还有一种感觉没有说。相撞之时，他感觉出那人骨架很纤细，隔着春衫的肌肤很柔软，竟让他心里微微荡了一下。正因那微微的心荡，使他居然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已多了一张折好的纸条。
小晴急道：〃怎么？纸条上，是岩哥哥的消息么？〃
云英更是目光焦灼。
双明镜沉默片刻，问道：〃云姑娘，小晴，这附近还有没有你们圆月谷的高手？〃
云英、小晴相视茫然。她们原只在谷中修行生活，从不过问圆月谷的管理问题，又怎知何处有圆月谷高手？
云英迟疑片刻答道：〃我们圆月谷中人，向来极少在江湖走动，只有红尘楼的人负责收集江湖上有关的消息，使谷中不致太过闭塞。说到高手，只怕附近找不着。〃
双明镜叹道：〃我们得找一找帮手啊，还得一定找精通阵法的。〃
云英一怔，道：〃阵法么，我这几年倒是学过。〃
双明镜眼睛亮了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道：〃是鬼宿尊者教的么？〃
云英恭谨道：〃我的师父是轸宿尊者，不过鬼宿师叔也教过我布阵之法，破阵之诀。〃
双明镜自语般道：〃如果鬼宿前辈来了，花上一些时间，只怕便能破阵了。〃
小晴一惊，脱口道：〃岩哥哥是不是被困在什么阵里了？〃
双明镜叹道：〃我一直知道刀神门附近有座奇阵，却不知这阵到底在哪里。这张纸条，便是把这座奇阵的位置标明了，还在阵中画了一把宝剑，剑身写了个'方'字！〃
云英苍白着脸，问：〃快告诉我们，这座阵在哪里？〃
双明镜摇了摇头，道：〃我们破不了这阵的。〃
〃什么阵？天下没有鬼宿师伯破不了的阵，那么自然也极少有云姐姐破不了的阵了。〃小晴有些不以为然。她自己也极是聪颖，虽不曾下苦工夫学过，但耳濡目染之下，等闲阵势从不放在眼里。……连圆月谷外的迷天混沌大阵都能来去自如，更别说其他了。
双明镜苦笑道：〃如果是迷心困仙阵呢？〃
小晴和云英顿时不说话了。
梁小飞道：〃什么是迷心困仙阵？我怎么没听说过？〃
云英此时却〃啊〃一声叫了起来：〃你没听说，可你师娘一定听说过！〃
当年那长缨镇上纵笑江湖的诸位青年高手，最幸福的人便是齐若飞了。舒望星苦求半生，欲和爱人白头偕老，终不可得；而齐若飞在混乱之后居然很顺利把天坎堂主水明娶回了家，从此隐居深山，琴剑相和，逍遥自在。
这位水明堂主，精通阵法灵术，年纪轻轻便能摆下三大绝阵之中的修罗连环阵，若不是北极，凭当年小嫣、方岩一行人，绝对破不了此阵。
既然会用修罗连环阵，那迷心困仙阵应该也难不住她了。
可梁小飞却道：〃我师父师娘隐居的地方，便是快马也得走上三天三夜才能到啊！〃
云英身躯摇了一摇，道：〃那么，我去试试。〃
双明镜微笑而肯定地答了两个字：〃不行。〃
云英道：〃不行也得行。岩哥哥这几年在武学方面进境极快，布阵之法虽也钻研过，却不十分精通。遇到三大绝阵，只怕……〃
云英眸中已有泪。
一生无求。
那溪边温暖的拥抱，含泪凝望的深眸，彼此慰籍的心灵。
一切已是回忆。可于我，已经足够。
只要你平安，健康，快乐。
双明镜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又是一个双明铛啊！
温柔明媚执着不悔而半生孤独红颜空老！
〃我去试一试。〃双明镜微笑道，〃如果我不能出来，你们便去找风沉钟，就说我误闯，想来不致于连我的命也想要吧！〃
云英等还未说话，金剪已道：〃少主不可！〃
双明镜淡淡道：〃你怕什么？担心他们连我也想杀么？〃
金剪道：〃属下愚钝，但总觉出有些不对。刀神门近来行动十分诡异，包括这次刀神八十大寿之事，似乎太隆重了一些。……刀神七十大寿时，似乎提都未曾提过。这次突然四处发帖，广邀豪杰，本就异常。方公子之事，更是蹊跷。这其中，多半有什么阴谋。〃
他即便不说，双明镜其实也想得到。他叹了口气，道：〃那又怎样呢？刀神门真想连天水宫圆月谷一锅端么？只怕他们的胃太小了一点，吃不下。〃
别说剑尊和月神，便是天水宫主，亦即双明镜、双明铛的母亲天水夫人，亦是绝世高手，武帝之时，她远居东海，明尊武帝，暗助剑尊，武帝居然无可奈何，便可见得她的手段了。刀神门只一个不问世事的刀神，四大弟子虽是厉害，却不见得能胜过天水宫少主和天枢宫主等人的联手一击，更别说两大派的本土势力了。
小晴随手用筷子有一声没一声敲着碗，道：〃不过，我也觉得不对。刀神门，不是专攻刀法的么？这是武术的范畴。可刀神门的弟子居然说，从燕山主道通往刀神门的七里远的道路，是刀神一人以无上法力开出的。我原不信。可夜晚之时，总觉得这里阴气特别重，似乎总有冤魂缠绕四周一般。难道刀神门另外在修习什么灵界功力？〃
她一说，云英、梁小飞俱是讶异，道：〃我们怎么没这种感觉？〃
双明镜却沉吟道：〃我以为，只有我有这样的感觉哩！〃
小晴跳了起来：〃你也感觉得到？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夜风里飞着，受着压迫一样，隐隐有着呜呜的声响？〃
双明镜微笑道：〃天水宫和圆月谷一样，所修练的功法，是兼修灵力的。内力修凡胎肉身，灵力修天道灵魂。有灵力的人，感觉总要比常人敏锐些。〃
小晴红着脸道：〃可我的灵力，不太高。只怕比修炼很晚的岩哥哥还不如哩。〃
双明镜道：〃圆月谷本就是个清灵之地，你自幼呆在圆月谷，不曾为俗世红尘之地沾染过，对恶灵怨魂自是比常人敏感得多。这里的冤魂，是多了些。可惜我们的灵力只是用来辅助内力所用，不能用来和异世灵魂交流，不然就可以多了解一些刀神门的隐密之事了。〃
〃这么说，双少主是不能轻举妄动了。〃云英轻叹，如果刀神门真有不可告人之秘，即便是天水宫少主，也难免不会被杀人灭口。
诸人正犹豫沉吟间，忽听得屋外有人边笑边说走了过来，却是田笑风和林如龙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低沉稳重，他人听着陌生，双明镜却面有喜色，梁小飞却欢快跑了出去，大叫道：〃武叔叔！〃
田笑风、林如龙正引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那男子三十上下，气度沉稳，威势天成，正是北极和小齐的长缨故交之一，丐帮帮主武中天。另一红衣女子，二十多岁，容貌甚美，气质过人，颇有几分男儿般的潇洒。
双明镜与武中天早是故识，一时迎进来，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武兄，你好友的弟子可能遇到麻烦了。〃
武中天道：〃我听说林老和田老说了，立刻赶来，正为此事。双兄似乎有了确切消息？〃
双明镜把一直握在手中的纸条递给了武中天。他始终不敢把纸条给云英等看，怕云英与小晴、小飞知道具体地点了，一时冲动便是闯阵救人，反会把自己陷了进去。此时武中天来，心里大是松了口气。终于有了一个可商可议的臂膀了。
武中天一打开，便讶然道：〃刀神把方岩困在迷心困仙阵了？〃
双明镜笑道：〃我才不相信刀神会去困一个小辈。多半是风沉钟借了刀神之名把方岩骗到阵里去了。〃
〃目的呢？〃
〃不明。丐帮弟子那般多，没觉出刀神门有什么不对吗？〃双明镜反问。
武中天沉默，然后道：〃不管如何，先救出岩儿要紧。〃丐帮显然有所发现，只是未得确信，又身在刀神门中，武中天便不肯轻易下断论了。
小晴叹道：〃可那个迷心困仙阵，似乎很厉害哩！〃
双明镜忙将小晴、云英介绍给武中天。
武中天听得说，将小晴细瞧了瞧，道：〃怪道我看她有几分眼熟，原来跟小嫣长得极像。〃
小晴道：〃你们都认识我姐姐啊？可我姐姐四年多没回家了。〃
那聪颖美丽的绝色少女伤痛而迷茫的目光，仿佛又在眼前飘浮。武中天不由轻叹，道：〃等我们救出岩儿，再谈你姐姐的事儿吧。〃
云英睫毛一颤，道：〃小嫣妹妹的下落，武帮主似乎有了些头绪？〃
武中天微笑道：〃这次我本不想亲自来的，就是听到了一些消息，才特地过来。现在看到这张纸条，我更确信我没白来了。〃
他挥舞起手中的纸条，道：〃你们谁见过小嫣的字？〃
小晴叫道：〃我！我！我小时候姐姐还教过我写字哩！〃
她一把夺过武中天纸条，细看片刻，嘻嘻笑道：〃果然像是姐姐的字啊。看来爹爹说的没错，姐姐喜欢热闹，真的出现了。这下娘亲不用牵挂她啦。〃
众人都怔了片刻，不知该惊该喜。
金剪看不真递信人面貌，也便有了解释。圆月谷的幻月轻功，施展起来，本就朦胧如月下轻云，广寒宫主使来，自当更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那月夜海棠下徘徊的精灵。
那如春花娇艳无畴的仙子。
那任性而寂寞的广寒宫主。
失踪四年，伤情四年，牵挂四年。
终于又出现了。
云英眼中一热，已有泪花涌出。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
双明镜〃唔〃了一声道：〃好。再加上圆月谷的广寒宫主，我们的势力也不弱。便是刀神门真有不良企图，也不必怕他了。现在再要有个精通阵法的异人就好了。〃
武中天笑道：〃精通阵法的异人，我身边这位段姑娘可以算一个。〃
众人早注意到了武中天身畔的红衣女子，见她目注武中天，眉宇间的潇洒里分明暗蕴着温柔情谊，正猜疑她是不是武中天红颜知己，只因事情紧急，不及细问，此时听武中天盛赞，大是讶异。
梁小飞眼睛却亮了：〃你是，段飞红段姑姑！段姑姑好漂亮哦。〃
红衣女子微笑道：〃小子的嘴真是甜，多半也是你师父教的吧！我师姐好？〃
梁小飞笑道：〃师娘很好。常提起段姑姑来哩。说当年天正教匆匆解散，师父带了她隐居，段姑姑却不肯和她一起走，不知后来到哪里落脚去了。还叫我行走江湖之时多多留意哩！〃
红衣女子正是水明的师妹，当年天坎堂的副堂主段飞红。她不屑道：〃我师姐什么都好，就是对齐若飞太痴了一点。我也只要齐若飞对她好，不嫌弃她是个盲人，便放心了。她既找着了她的幸福生活，拉扯上我干什么？〃
众人知道了段飞红身份，略觉放心。水明既精于布阵之术，她的师妹自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奇怪当年的天坎堂副堂主，怎会和丐帮帮主纠缠在一起。
……但连北极舒望星都可以爱上罗刹魔女，段飞红又为什么不可以爱上武中天呢？
料想武中天既敢将她引来参与此事，必对她极具信心，遂计议救人之事。
段飞红道：〃如要救人，最好是晚上。这里不知怎的，怨灵极多，怨气也重，似乎都是横死之魂，被人特地引来一般。圆月谷与天水宫主修并非灵道，想来不会是用来对付咱们的。既不是对付咱们的，多半是与刀神门过不去的了。晚上怨灵威力大增，如若我们与刀神门动起手来，那些怨灵多半会借机去伤刀神门之人，与我们大有好处。〃
小晴奇道：〃我只觉出有冤魂在夜间走动而已，姐姐似乎连冤魂的动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太神了吧。〃
段飞红道：〃我主修习的本不是武功，而是灵术，与那些灵异之物，自是有沟通之法。便是那样的鬼魂，我也可以召出个三五十个来，姑娘可想见见？〃
小晴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只帮忙破阵便是。〃
不知怎的，她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看不见的阴影，摸不住的仇恨，触不着的敌人，原来才是最恐怖的。
梁小飞却有些失神道：〃不知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女，圆月谷的广寒仙子，是怎生模样？既是有心救方大哥，为何不出面和我们相见啊？〃
小晴歪着脑袋想了想，愁道：〃岩哥哥和我姐姐间，好像有过什么事哦。我恍惚听人家说，姐姐负气那么久不回家，就是因为我那个叔叔和岩哥哥的缘故。〃
武中天等深知其中情由，暗自叹息。
云英更是难过，悄然低下头，眸光幽然，却不肯露出伤情来。
如果方岩在这里，听到了小嫣的消息，他会怎么做？
疯了般找她？还是恨她？还是故做不知，继续冷淡她？
可不管怎样，都瞒不住一个事实。
他还爱着她。
一如当年在振远镖局爱着那娇媚的蓝狐。
风在吹。
琼花悠悠摇摆着，风华正茂，素洁如云。
云亦是忧郁的，如美丽的少妇，无望地守侯着远处的归帆，凝眸含情，望穿秋水。
望穿秋水，亦不见伊人。
深深寂寞，浅浅忧伤，和明明灭灭的记忆，孤孤单单的身影。
微红的夕阳，淡淡投在竹林边那淡淡的人影身上。
娇纤的身影依旧，那任性美丽的少女，依旧的风华绝代，却掩不住背影之中的那丝孤凄；那曾蝶翼般扑闪的热烈双睫，依旧如蝶翼般俏丽，但投下眼眸的蝶影，似秋树摇曳下的深潭，若有若无，牵系着一份疼痛，来自心底的疼痛和忧伤。
那个自称自己是蓝狐的小姑娘，那个有着甜甜笑容的小姑娘，那个自负自尊目中无人的小姑娘，有了一双浸透了悲伤的黑瞳，正向渐渐笼罩入黑暗的迷心困仙阵凝望。
岩哥哥，岩哥哥，我在叫你，你听见了么？
岩哥哥，岩哥哥，我一直想你，你知道么？
迷心，困仙。
我早已迷失，早已被困。
又可以相见了，可我该怎样面对你？
你还和以前一般，只投给我一个陌生眼神，冷淡背影么？
竹林茂密，深绿得近乎苍翠。
苍翠得不像春天。
诡秘，却透着悲伤。
那浮浮沉沉的悲伤，就如方岩的心。
又如那淡紫衣衫的少女的心。
岩哥哥，我来了。
张开双臂，少女如飞鸟般投入林中。
第五十四章 醉梦
方岩依旧在林中，凝心而坐。
剑置膝上，手覆剑上，而目光亦始终投在手上。
那双手，竟失去控制一般，只想去拔剑，冲向前，杀敌。
谁也看不到方岩低垂的眼帘下澎湃如潮的争斗。
天人之斗。
人世本为虚幻，譬如朝露，妩媚风流之后，即是寿终正寝之际。
心亦虚幻，才能为外物所迷。
方岩默念着：〃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净，亦不言动。若言看心，心元是妄。妄如幻故，无所看也。若言看净，人性本净。为妄念故，盖覆真如。离妄念，本性净。不见自性本净，起心看净，却生净妄。妄无处所，故知看者看却是妄也。〃
因北极曾研习佛道之法，方岩亦曾读些经书，却从未想过六祖坛经竟会在此时与凝月神功中的灵力配合，起到静心凝气之用。
一切虚幻，不必强求，不必强看，不必强留，不必强斗。
心亦不着意，从何迷心？
但心不着意，如何破阵？
忍不住心又浮躁。
而幻影又现。
竹林，白石，落叶，和渐渐漂入黑暗的天空，在天地之间晃动。
素青袍子的天枢宫主，苦练多年武学，竟只能在这里与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幻境僵持。
有嗖嗖的凉意正袭向身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荧光。
是幻影吧？
但那道凉意飘过自己时，竟欲把身体里某种看不见却感觉得出的东西生生抽离自己。
勾魂？
方岩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骤地提起灵力，猛地一挣，终于挣脱那道凉意，而背脊之上分明已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