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帝国:刀锋上的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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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帝国:刀锋上的苍狼-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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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月氏的质子生活是清闲的,是那种令人发疯但却异常恬静的生活,让心怀大志的冒顿觉得了沮丧不安——在冒顿心里,他清楚当下的形势,如果稍有不慎,便会被月氏鞑胡卓泰单于及其臣僚处死——安静的生活内外,处处埋藏着危险。从盛夏到秋天,莲花谷的桦树一夜之间叶子变黄,在风中呼啦啦发出响声。姑姑脑河日夜流淌,涛声像是不倦的马蹄,敲打着日月,也敲打着月氏人日复一日的生活。

  期间,冒顿无数次想到齐齐拉木提及的那位叫做嘟嘟拉的月氏女人,数年时光过去了,她姣好的面容是否还犹如清水圆月,玉石玛瑙?浑身上下是否透着一种自由而高贵的气息——在冒顿心中,关于嘟嘟拉的所有影像都还是当年的,毫发未改。而实际情况是,时间是嘟嘟拉乃至一切美貌女子和翩翩少年最大的敌人与杀手。当年,嘟嘟拉被头曼送回之后,真的嫁给了月氏左大都尉拉夫曼,他们在焉支山又过了许多年,至今已生养了四个孩子,长子自小唇边不长胡须,眼睛很小,个头也矮,俨然是匈奴人的血统。直到他们第四个孩子出生,大儿子长到十二岁,拉夫曼才觉出了什么,但月氏人并不在意这些,仍旧对嘟嘟拉宠爱如初。

  而冒顿不知道的是,他来到月氏的前一年,嘟嘟拉跟着丈夫拉夫曼从焉支山以东和腾格里沙漠边缘的驻牧地,换防到了月氏单于庭附近的日塔木格草场周边——冒顿不知道的是,他来到月氏的第二天,嘟嘟拉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装束和样子与人不同的冒顿。那一天,冒顿正站在类似囚室的石屋门前的玉石台阶上,睁着一双黑枣一样的瞳孔,看着对面披满绿草的山坡——流水从山涧倾泻而下,又从深潭之中,湍湍涌流,穿过月氏单于庭,尔后又倒淌向西,流向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平素时候,冒顿囚室附近,除了守卫的兵士之外,还有许多贵族妇女走在纺织羊毛或者宰杀羊只的奴隶妇女之间,看着时常站在台阶上的望天的匈奴太子冒顿,都在为他的紫红色脸膛感到奇怪,忍不住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嘟嘟拉有时也在她们中间,看到冒顿瞬间,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想起多年在匈奴的种种际遇,想到那个叫做头曼的匈奴大单于——最后一夜的迷乱和狂欢,乃至头曼亲自将她送到山岭上,以温和的拥抱为她送行等等场景——不由得忘记了行走,站在冒顿栅栏前的一片青草地上,入迷地沉浸在梦一样的当年。

  转眼之间,就是暮秋了,莲花谷的树叶一夜红透,纷纷下落,嚓嚓的声音像是兵士在磨刀。一夜霜降之后,青草枯萎,变黑,继而发黄,潺潺的流水在冒顿听来,多了一些呜咽的成分。唯一不变的是他所在的这座石屋,以及门外不断更换的看守卫兵。

  这一夜,冒顿睡得很晚,心里隐约着一丝不安,继而焦灼。冒顿预感到要有事发生,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他一时想不清楚。到后半夜,冒顿正在熟睡的时候,远在阴山的头曼单于突然诏令右贤王拉祜共率军强渡大河,趁夜袭击了月氏左贤王丙塞的驻牧地。斯时,月氏左贤王丙塞也像冒顿一样,正在熟睡之中,突如其来的匈奴军士以闪电之势,冲到他所在营帐,用一把长约三尺如月弯刀,还没容丙塞张开眼睛,说出一句话,刀刃之后,鼓胀的头颅就像一块卵石一样,噗通一声滚落地上。

  匈奴这一次突然袭击,出乎大月氏王鞑胡卓泰的意料。鞑胡卓泰做梦也没有想到,匈奴头曼单于会出尔反尔,派军队偷袭他的阵营,且将自己长子、左贤王及单于继承人一刀砍死。震怒之中,鞑胡卓泰召回右贤王鞑胡卓利,令他率兵二十万,即刻进兵匈奴。鞑胡卓利见单于怒不可遏,当即率兵前往。大军行到距离焉支山还有一百多里仯Ю惨淮埠坷鋈煌W÷硖悖攘钊髯硗罚佣降叮蛟率系ビ谕ケ枷础

  鞑胡卓泰闻听,大吃一惊,右辅弼骨都侯亚布进言道:“右贤王鞑胡卓利觊觎大单于之位已久,今兵权在手,看似突然,实则必然也。”鞑胡卓泰闻听,侧目盯着亚布道:“骨都侯这是何意?”亚布哈哈大笑,脸色阴鸷,厉声说道:“单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怪你王位不保。”亚布说完,冲门外大喊一声,早就埋伏了的兵士冲了进去。鞑胡卓泰一看情势不对,猛然抽出长刀,发出一声怒吼,挥着刀刃冲亚布直撩过去,亚布见状,急忙抽出长刀,奋力抵挡。

  这时候,鞑胡卓利势如潮水的大军也冲进了单于庭。一时间,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正在熟睡中的冒顿惊醒了,睁眼一看,隐约暮色之中,到处都是冲天火光,都是肌肉和羊毛毡子被烧焦了的腥臭味道。冒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出门来,四下一看,原先的守卫早已不知去向,高高的木栅栏之外,到处都是乱跑的兵士和妇孺。冒顿灵机一动,觉机不可失,便纵身跃下台阶,冲到小门口处,左右看了看,没人发现自己,便朝石屋背后的桦树林狂奔过去。

  厚厚的落叶蓬松而柔软,跑起来很是费力。冒顿顾不得这些,闷着脑袋朝山坡急冲。路过很小的一片空地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声音悠然而急促。冒顿回身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缯衣,长发后卷、眼睛深邃的月氏妇女,牵着一匹全身斑斓的骏马,站在那里,叫自己名字。冒顿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走近那位妇女。

  冒顿认出来了,她就是当年的嘟嘟拉,美丽的月氏女子,尽管眼角已经有了少许的皱纹,但眼睛和皮肤,神态和脸色依旧是当年的。冒顿说:“你就是嘟嘟拉?”嘟嘟拉看着冒顿的脸,点点头。走过来,将马缰递在冒顿手中,急切地说:“亚布差拉夫曼带兵抓你,快骑这匹马逃吧!”冒顿看了看嘟嘟拉,嗯了一声,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应当该说些什么。猛然回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用手使劲在马臀上拍了一掌,体格雄健的战马咴咴嘶鸣一声,前蹄骤然直立,落地之后,就朝着南边疾驰而去。

  4

  这真是一匹好马,个头比漠北和漠南的马匹高出半截,蹄子像是小孩子的脑袋,奔跑起来,耳边风声呼呼,犹如腾云驾雾,不到一天时间,冒顿就跑到了腾格里沙漠,骏马的四蹄溅起黄沙,穿过沼泽和草地,径直奔到了阴山单于庭。冒顿看到,两年前的阴山单于庭一如旧时,整齐的营帐围绕着头曼金碧辉煌的单于宫殿,牧人及其牛羊在远处的山坡上,像是金黄天空中的白色抑或黑色的云朵。

  初冬的朔风吹着枯萎断裂的大地尘屑,吹着牛羊逐渐增厚的皮毛,更吹着经年的桦树林、黑色岩石和猎猎不停的龙旗。而冒顿的出现,使得许多人疑为鬼魅,吓得快步跳开。冒顿笑了笑,径直穿过众多的营帐,在守卫和奴隶们张口结舌的神情之中,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营帐。这时候,张口结舌的人才回过神来,窃窃议论道:“这真是奇迹!”都不乌拉听到之后,第一个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冒顿营帐,一把抱住冒顿,笑着笑着,就泣不成声了。

  然后是骨都侯都布拉齐和新任巫师达利加——都布拉齐也老了,没有胡须的脸颊上,两道刀疤像是两条紫红色的蚯蚓,看起来狰狞可怖。新任巫师达利加大约三十岁的样子,一双小眼睛总是滴溜溜地乱转,见到冒顿的时候,行了君臣之礼,全身伏地,口说:“恭迎太子殿下平安归来。”冒顿坐在虎榻上,看着达利加说:“齐齐拉木呢?”达利加一听,脸露诚恐说:“臣告太子,前巫师乘祥云,升天为神灵了。余下小臣侍奉太子殿下及大单于。”骨都侯都布拉齐见状,急忙对冒顿说:“巫师选拔,历来如此,太子殿下与齐齐拉木交好,可谓人尽皆知,但族制不能改,还请太子殿下宽宥。”

  冒顿听了,说:“二位不要多心,本太子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我匈奴大巫师,历来为人倚重,历任以来,齐齐拉木也算佼佼者,过早死去,着实有些可惜。”说完,忍不住叹息了一下。都布拉齐和达利加见状,相互看了看,便一起告辞,躬身退出了太子营帐。

  这时候,早有人来到了头曼面前,将冒顿平空而降的事情告知了头曼。怀里正抱着“所爱阏氏”的头曼听了,脸色陡变,忽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木榻一侧,端起一碗酒水,仰头灌了下去。然后,眼睛变得血红,看着来人道:“知道了!”来人维诺一声,躬身而退。刚走到宫殿门口,冒顿也正向单于宫快步走来。来人一看,急忙转了身子,向单于宫西侧快步走去。

  头曼闻听守卫禀告说冒顿求见,许久没有出声,仰面盯着宫殿顶上的那条盘旋的五龙,脸色沉郁。过了一会儿,才对守卫说:“叫他进来吧!”守卫应了一声,转身到门口,躬身说:“太子请进。”冒顿看也没看,迈开步子,径直走进了单于宫。头曼坐在虎榻之上,看到冒顿走进来,起身走下台阶,迎着冒顿走去,一边说:“我儿智勇,平安归来,是为大幸也。”冒顿见头曼走来,下意识停下脚步,伏身而拜道:“儿臣托单于洪福,大难不死。”头曼听了,哈哈笑道:“太子归来,乃是喜贺之事,今晚,本单于设宴置酒,以示欢庆。”

  侍从听了,躬身应道:“是。”说完,转身走出宫殿,着人准备去了。

  头曼回到虎榻之上,叫冒顿坐在自己身边,皱纹深刻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戚,看着冒顿,突然间眼泪横流,涕泣出声。冒顿惊诧,以关切的表情询问道:“父亲为何如此悲戚?”头曼用手擦了擦浑浊的眼泪,叹息一声,起身说:“我儿可记得当年临入月氏之时,本单于所说的话否?”冒顿也站起来,眨着眼睛,看着头曼道:“儿臣记得,当时,大单于多次祝福儿臣在月氏为质,要多家小心,以防不测,此番情意,儿臣铭记不忘。”

  头曼听了,转身看着冒顿,低声说:“仅此而已吗?”冒顿想了想,对头曼说:“儿臣记得只是这些。”头曼听了,哈哈大笑一声,对冒顿说:“人言我子冒顿勇谋兼具,此次侥幸脱逃,于我匈奴而言,是大幸之事,而于我个人,则是大悲也。”冒顿听头曼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急忙退到台下,全身伏地,向头曼拜道:“大单于此言,儿臣糊涂,诚惶诚恐。”

  头曼看了看伏身在地的冒顿。又一次仰面,看到宫顶盘旋的乌龙,龙眼之中的玛瑙像是一滴硕大的鲜血,在闪烁的松脂灯光之中,悬悬欲掉。头曼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对冒顿说:“刚才是我信口而言,我儿何必在意?”说完,也走下台去。伸手将冒顿扶了起来。冒顿起身,看头曼脸色舒展,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悲戚之色。思忖了一下,开口说:“儿臣有一事,想请大单于恩准。”头曼听了,回身上了台阶,坐在虎榻上,看着冒顿说:“我儿有事尽管讲来。”冒顿说:“今我匈奴突袭月氏,斩杀左贤王丙塞。今月氏虽有鞑胡卓利篡权更辄,待理清国内,必然举兵东进,犯我匈奴。儿臣年纪不小,理当为大单于分忧,为我匈奴出力。”头曼听了,心知冒顿想要兵权,或者要他给予兵众。

  想到这里,头曼嗯一声,睁着眼睛,看了冒顿好一会儿。这时候,冒顿也看着头曼的脸色,那些皱纹之中,好像有一个不停跳跃的东西,像是一个不安分的斑点,又像是一滴来回游弋的汗珠。许久之后,头曼单于伸出两支皮肉已然松弛了的双手,使劲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站起身来,慢悠悠说道:“即日起,本单于分给你一万军士,由你节制,以你之胆识,他日必为我匈奴军一只尖刀,无往不胜,无所不利。”

  冒顿听了,急忙伏身,言道:“谢过大单于!”

  头曼嗯一声。冒顿又说:“儿臣暂且告辞,大单于善待身体。”

  头曼笑了笑,点点头说:“去吧。”

  冒顿闻听,先是退后数步,然后转身,龙行虎步地走出了单于宫殿。

  看着冒顿走出的背影,头曼颓然坐在虎榻上,又一次不由自主抬头,看到宫顶那一条形状昂扬的乌龙。与他时不同的是:在头曼看来,那乌龙好像真的一样,长长的金黄色的身体曲折盘旋,犹如在空中飞行一样。露出的两颗尖利的长牙像是两把锃亮的刀子,随着豁然张开的大口,以及那一根血布一样的长舌,不停旋转飞舞。

  第二天上午,早朝之时,头曼突然将右贤王拉祜共调任为匈奴左贤王,任五子曼顿为右贤王。这是冒顿所没有想到的,对这件事,他的第一感觉是:此乃头曼有意为之,想一次彻底自己继承大单于之位的机会。回到自己营帐,冒顿越想约是生气,忍不住拔出长刀,砍翻了面前的木桌,酒菜洒了一地。冒顿仍旧持刀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混乱。许久,轰然躺在木榻上——初冬的寒风像是呼呼刮着,吹尽了腾格里的黄沙,也吹透了阴山四周的大地草木乃至匈奴帝国的前生今世。

  在其他人和后世者看来,头曼单于如此安排,是要罢免或者堵塞冒顿的大单于之路,从而政整体上削弱呼衍家族的势力。而内在的原因,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至少不像他人所猜测的那样:头曼因宠爱某个阏氏,听信蛊惑,进而想废掉冒顿的太子之位,立拉祜共、杜哈甲抑或曼顿等子为单于继承人——此外,为彻底斩杀冒顿,诏令拉祜共趁夜偷袭月氏,斩杀鞑胡卓泰爱子、月氏左贤王丙塞,无非是想借鞑胡卓泰之刀,砍冒顿之头罢了。

  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头曼对冒顿的这些作为,充其量不过是某些真相的外衣而已。以头曼当政匈奴四十多年的资历和手腕,若想真的废掉冒顿,另立他人,根本用不着如此处心积虑,甘冒月氏大军卷土重来,灭国亡族的危险而满足“所爱阏氏”一己之私——对于这样一个帝国王者,其再凶横恶霸,昏庸糊涂,也不会拿着国家民族的命运做儿戏。尽管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君王,但头曼恐怕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

  5

  倘若头曼这一系列作为,是为了激励冒顿的残酷之性和杀戮之志的话,未免太过残酷了。别说冒顿,就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也都会误会和曲解。至于这其中真正的动机和原因,除了头曼尔后冒顿父子,还有前任巫师齐齐拉木和蒙恬将军之外,其他人根本无从判断。唯一可以证实的是,匈奴政权在头曼和冒顿交接前后,肯定出现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扑朔迷离的*活动,还有一些至今昏暗不明的动机和诱因。

  这时候,冒顿肯定会想起两个人,一个是巫师齐齐拉木,一个是蒙恬。可惜的是,齐齐拉木已然死去,只剩下一个蒙恬,至于还在不在那窟石洞中,冒顿心里也没谱。但处在此等境地的冒顿,肯定要找自己信任的人,商讨对策抑或倾诉一下自己的郁闷和痛苦。

  至于自己的生母都不乌拉,冒顿也想到了,但很快就摇了摇头。都不乌拉虽然心思精细,但毕竟是女流,火起之时,便任意胡为。冒顿在木榻上躺倒后半夜,权衡许久。冒顿拿定主意,翻身坐起,先是屏退门外守卫。然后悄然出门,沿着从前的路径,再次来到蒙恬将军藏身的地方。打开石壁之后,径直进入,轻车熟路地走到两年前到过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松油等早已经油尽灯枯,洞内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远处石洞之内的滴水声,一下一下敲着无边的寂静和空旷。冒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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