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君十分焦急,额头上都出了汗珠,她盯着军子说,那可咋办、那可咋办?
军子说,求你先借我5000元,等家里人取来钱,就还。军子开始低泣。
军子为难了。乐君说,我从哪儿去弄钱?她挠着 头安慰军子,别着急,让我想想。
军子跺脚央求,不行呵,没钱医院不收呀,他老人家还在走廊里。
乐君的眼睛里充满了泪,乐君说,行,让我联系些熟人试试。乐君快步走到电话亭,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拒绝了。
乐君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下来。
军子的心蜂蜇一样尖痛。他的腿发颤,尿意膨胀,把持不住想撤。但军子忍着。军子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迈向罪恶的深渊。
后来,乐君只好求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当气喘吁吁的乐君把一沓钱塞给军子并说救人要紧,你快走吧。军子在暗中狠狠地掐僵硬的腿根。
军子拿上钱,冒冒失失地流入潮水般来往的人群里。
乐君随后就买了一些营养品去陇河市人民医院。乐君找遍了住院部都没找到军子影子。医院里的药味,唤起了乐君久违了的职业敏感,使她心中难过,她在厂里当医生的时候,有过许多快乐。可如今她下岗了,迫于生计去打工,今后的日子咋过,乐君没个准。
乐君感到自己老了。
过了好长时间,乐君在报社才看到神色匆匆的军子。军子的目光中透着疑虑和不安。乐君焦虑地说,你父亲的病好些了?
军子说,好些了好些了。
乐君说,我想看看老人家。
军子说,不用不用,差不多明天就出院了。
乐君盯着军子,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军子看见乐君吸着鼻翼,凄楚地咽唾液。
军子头昏了。军子知道乐君借钱不易,那钱是乐君从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手中借来的,尽管军子没搞清那是个咋样的男人,但凭一种直觉 军子能猜到乐君为给自己借钱,求了个多么卑鄙的人,一个乐君不愿求的人。想到这里,军子说,我回家取趟钱去,你先等等。
乐君的笑有点勉强。
军子在当天就再次消失,一连几天,乐君都没见军子的人影。
一天乐君正爬在桌…上画版,门外闯进来两个女人。乐君不认识,点头示意坐,算是必要的招呼。一个瘦女人看了看乐君恬静的模样,恶狠狠地走过来,猛地撑起乐君的下颌骂,原来你就是那个骚货,装得挺正经吗。乐君被弄得懵懵懂懂。
另一个稍胖的女人幸灾乐祸地嚷,对吧,我说军子不跟我在一起,你偏不信,这下该信了吧。乐君眩晕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你们是谁?
稍胖的女人双手插腰,横在乐君面前说,我叫芳子,没听过吧。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嚷起来,难怪军子有家不回,原来被这个妖精勾了魂。实话说给你讲,我是军子正儿八经的情妇。稍胖女人转身又指了指瘦女人说,这是军子地地道道的老婆,你想掺乎?还轮不上哩。
乐君看看摔过来的照片,自己的肩上军子的手搭得肆无忌惮,军子得意地笑着,使疲惫的军子带着几分帅气。
乐君一下老实地瘫在椅子上。
芳子昂昂脖子翻翻眼,满意地对桑子说,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桑子冷冷地盯着乐君,又环视了一下办公室说,慢,要是你今天揍了这表子,往后你和军子想咋来往,我保证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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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子饶有兴趣地说,放屁可算话?
桑子绾了眉头,冲芳子骂,给你一个松裆的机会,还夹得怪紧。
芳子涨红了脸,猛扑过来,在乐君的身上连踢带打,还不停地骂,都是你这破货惹得骚,你这个下贱货,你到底和我男人睡了几回觉?
乐君被打得满嘴是血。乐君一直没有开口,也没有还手。
乐君摸到小屋,倒头栽到床上。黑旦爬在桌上写字,看见乐君尚未拭净的血迹问,妈妈,谁欺负你了?
乐君吃力地摇头。黑旦搁下笔,站在乐君身边说,妈妈,我长大了要当警察。
乐君忍了忍,终于未能忍住,抱住儿子的头失声痛哭……
打工生涯结束了,她被军子骗去5000元,报社的老板欠下他们两个月的工钱跑了,报社的员工们气得在墙上写下:
致富快报骗子手,络腮胡须像条狗。
出门坐的现代车,移动电话不离手。
耀武扬威充大狗,不发工资是死狗。
大家把这首打油诗抄下来到处张贴,以此出口恶气。
乐君在情感上被军子折磨得千疮百孔,经济上被总编欺侮辱得如吞黄连。
现在她要替军子偿还5000块钱的债务,她恨自己软弱,她不明白自己好心待人,为什么别人却不好心对她,她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软弱招来的。只有还上替军子借来的5000钱才能轻松地做人。多年来她没有接触过男人,就接触了军子这么一个男人,就让这个男人所欺骗。肖玉菲多次对她说:“男人,难认!你永远也认不透的。”肖玉菲接触的男人多,对她的忠告也多,可惜她没有听进去,她对男人太没有经验。
肖玉菲找她来时是在刺绣班开工后。
马治国买来的绣花机比厂里原有的机器还落后,但为了堵人们的嘴,还是让新机器转动了几天,织了些花边彩带围巾之类的产品。退休女工吴秀兰找到了马治国要求让儿媳妇肖玉菲上班,她说她们一家三口都是厂里职工,应该照顾一个回厂上班。她怕马治国不同意,还搬出了钟市长:“马厂长您一定还没忘,上次钟市长都提到了我们婆媳俩。”马治国痛快地答应了,吴秀兰高兴地一声声地说谢谢,赶紧通知儿媳妇。 肖玉菲不在家,只有儿子罗金雄在厂门口摆了个小摊卖厂里的产品,儿子说:“妈,你回去,我告诉她。”
吴秀兰一再叮咛,让玉菲好好干,咱们都是厂里的人,最终得靠厂里,打工是靠不住的。
肖玉菲已经多日没回家了,她在一家歌舞厅打工。开始晚上不回来还跟罗金雄通电话,后来罗金雄也习惯了肖玉菲的夜不归宿。歌舞厅一般营业要到半夜,路上也不安全。
这是罗金雄没办法的现实,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厂里的职工,厂荣俱荣,厂损俱损。要说厂荣俱荣,他们一家可是厂里有了名的光荣之家、先进之家。他是厂的销售状元,年年和老妈、媳妇一同站在颁奖台上,销售员中他跑的线路货销的最好,回款率最高。厂里曾有销售不畅的线路换上他后就变了样子,局系统树立他为典型,让他谈体会时他说:“也没什么,把货送到,把款结来就行了。”再要问有没遇上过棘手的问题,他会说:“有了问题我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有厂里。”罗金雄自己清楚,不是自己有什么本事,而是因为老妈的教诲如鞭在身,她时时在他耳根唠叨:“咱们全家都靠厂子,给厂里做贡献等于给自己做贡献,你要是不好好干,吃亏的是咱们自己。”
可是他们好好干了,职工们干了几年都没发工资这又怪谁呢,职工干一年创下的财富,不免够厂长挥霍一次。老妈那套吃不开了,光知道做贡献,你贡献后的回报呢?这些话老妈听不进去,老妈只知道教诲他们好好在厂里干。罗金雄他们销售科的人哪个手里没有攥着收来的货款,人家就不往上交,因为厂里欠着职工的工资。他们科长手里攥着近两百万元,他的师傅老洪拿着49万,而他罗金雄也收来了9万块钱,见别人都不上交,他也多了心眼把这9万块钱藏了起来,他怕让老妈知道。
如今老妈的养老金拖欠着,整天还要买药看病,他和肖玉菲下岗后,家里的生活靠在了肖玉菲的身上。
真是,青春献给党,老了没人养。想问儿女要,儿女也下岗。
第二部分——5
听说销售员不给厂里交货款,吴秀兰老师傅急了,她四处奔走,她先找了马治国,谈了销售科一伙用公款办厂的事,马治国唉声叹气:“吴师傅呀,你是厂里难得的好职工啊,只有你还关心着厂子。厂里早给他们下发了通知,催他们交款,可人家不交,有什么办法。”
“告法院啊。”
“好你吴师傅哩,厂子连起诉费都掏不起。唉……”马治国似笑似哭。
“那就没治了?”
马治国说只有等到算总账的时间了,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吴秀兰不知道算总账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但相信有那么一天。今天她在马治国这里听到了儿子罗金雄也收来了9万块钱,这事情她要回去问清楚。
罗金雄担心的就是这一天,一旦让老妈知道了,这9万块钱就非交不可了。
“走,我陪你交给厂里。”吴秀兰对儿子说。
罗金雄真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上交,起码科里其他人也得上交,老妈说,你别管别人,你交你的。罗金雄感到自己太冤了,厂里欠着他们家三个人五年的工资,而销售科那伙人用公款给自己办厂,马治国明明知道这事,还将厂里的设备卖给他们,那不叫卖,那叫送,白送。这不是等于支持薛长春一伙,厂长带头整垮厂子实在可恶。罗金雄说:“上交可以,欠咱们的工资要扣出来。”
“胡说!”吴秀兰非常生气,“欠的又不是咱一家人,全厂职工呢。你这样做职工们怎么看咱们。”
罗金雄还是不愿就这样轻易地交款,比他拿的数额大的人不但不交还自己办厂子,老马这个混账该死,把他供出来分明是欺负人。因此他磨蹭着不愿交,一会说钱在朋友处保管着,一会又在银行存放着。吴秀兰见他这样竟以死相拼。
吴秀兰见马治国无能为力,就找了局里,局长没时间接待她,秘书听她说了说就打发她回去了,吴秀兰从派出所回来就病倒了。罗金雄又是心疼又是哀怨:“早给你说过了,派出所不管工厂的事,找谁都没用,你不听。你气病了还不是自己倒霉。”
“难道就没治了?”她在昏迷中还念叨着,她已经喀血几天了。
罗金雄和肖玉菲商量老妈住院的事,肖玉菲说:“那就让咱妈到厂里借些钱。”吴秀兰听了连连摆手:“厂里哪里有钱。我不要紧,只要金雄你个孽障把钱还了厂里,我的病就好了。”
如今老妈的养老金拖欠着,整天还要买药看病,他和肖玉菲下岗后,家里的生活靠在了肖玉菲的身上。肖玉菲年轻漂亮,颇有姿色,性格也活跃,她虽在歌舞厅干领班,接触很多人,但她清楚这里是个卖笑的地方,只要把客人招呼满意了,歌舞厅才有效益,她肖玉菲才能拿上钱。肖玉菲对待男人可不像乐君那样,她时常迎合男人,但都是有目的的,当然她遇到的男人往往是主动靠近她。这家歌舞厅是省物资公司办的三产,经理是企业中的一位处长名叫哈全伟。哈经理待肖玉菲不溥,按时发工钱,处处照顾她,渐渐两人有了点深层次的意思,老哈的老婆申菊文也在物资公司当处长,老哈要顾及方方面面,因此两人并没有闹出什么绯闻来。
现在厂里让她回去上班,她不知该不该回去,目前歌厅全靠她撑着,哈经理很信任她,这时候她走开有点对不住哈经理。可是不回去吧,这里毕竟是个打工的地方,婆婆说得有道理,打工的地方靠不住,她是厂里人,最终关系在厂里。唉,也不知厂子能不能运转起来,若是上了班后不发工资还不如不去。与其这样折腾人,不如厂里破产算了。破产了,也没盼头了,心也死了。她的这个想法许多职工都有,厂里分明是给人脖子上拴套子,不死也不活,这算什么事啊。肖玉菲想和乐君商量一下。
肖玉菲和乐君关系一直不错,她俩一起进厂,同时分到针织车间,她俩都是厂里文艺宣传队和厂模特队的主力队员,乐君调到机关当团委书记后还常到车间帮肖玉菲干活。肖玉菲把乐君叫到家里来询问厂里的情况,乐君说,开工的只是一个班,只需要十来个人,打算织些围巾花边之类的产品。肖玉菲说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市场还织它干啥,一旁的罗金雄插嘴说:“干啥?老马带王郁红逛了一圈,回来得堵人们的嘴呀。”
肖玉菲递给乐君一支烟:“抽,乐君。”然后自己点上:“我现在抽得少多了,每天就一盒了。”
乐君说自己不抽就谢绝了,然后她俩像好久没好好聊了,现在见了面推心置腹地聊着,无话不说。肖玉菲招呼罗金雄:“你给我们做饭去。”
乐君说爱吃肖玉菲撵的面条,肖玉菲笑了笑:“你是不知道,我家罗金雄比我撵得面好。今天让他亮亮手艺。”
罗金雄被夸得来了精神,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番。乐君说不用麻烦了,到外面买点面条回来煮。
“哎……不。”罗金雄说:“你一定要尝尝我撵的面。”
肖玉菲满不在乎地吸着烟:“就让他撵面,咱俩聊天。他撵面的速度贼快。”
受了表扬的罗金雄一头钻进厨房,没一会出来了脸上挂着胜利笑容,他拍拍手上的面粉自夸道:“咱们撵个面,嘿嘿!尿个尿的功夫就成功。”
“你说什么呢?你个没文化的蠢货!”肖玉菲冲罗金雄叫道,“撵面能和尿尿比嘛?”
见乐君笑个不停,罗金雄不好意思了:“就是说速度快嘛。”
罗金雄是个慢性子人,这与肖玉菲相反,肖玉菲做事利落干练,她最看不惯罗金雄慢吞吞的样子,说话慢,做事更慢。而且慢中带柔,柔中显得窝囊。
罗金雄慢条斯地在厨房打理,两个女人在外聊天。不一会罗金雄侧下身子露出一张笑脸:“乐君,听说你爱吃粉条,我给你整了一个酸菜搞粉条。嘻嘻。”
肖玉菲一听就皱了眉:“你又胡说什么呢?”
罗金雄吐下舌头缩进了厨房,乐君还没反映过来肖玉菲为什么又反目,她问:“怎么了?”
肖玉菲又气又笑地说:“你听他把酸菜炒粉条说成了什么?”
酸菜粉条上了桌子,罗金雄又端上一盘土豆炒辣椒对她俩说:“来,辣子拐洋芋。”他的话让乐君感到好笑:“洋芋拐辣子不行吗?非得辣子拐洋芋?”罗金雄不紧不慢地说:“管他谁拐谁哩,就像王郁红和老马的关系,你说他俩是谁拐了谁?说逑不清的。那一年孙子松和王郁红逛荡到国外,说是王郁红让外国的啥逑洛夫拐走了,你们信吗?她自身就是贼匪一个!还不定是王郁红拐了人家老外呢,这事情谁说得清?就像这盘菜,说不清洋芋拐跑了辣子还是辣子拐跑了洋芋。嘿嘿。”
去去去!肖玉菲掷过去一个空烟盒骂道:“少说废话。有本事你也拐一个去。”
拐就拐。罗金雄嘴上不饶人:“你一天不回家,我就要拐一个。”
见肖玉菲和乐君都笑着,他把饭盛好:“吃吧。妈的菜都贵逑的吃不起,只能吃点酸菜洋芋。”
他说,“我现在的愿望就是菜价低些,油价贱些,大米便宜些,我的那些裤衩子卖个好价钱。”
两个女人聊了很久,肖玉菲忽然问道:“听说尤芳那表子把你坑了一把。”
罗金雄在一旁插话:“婆娘们要是坏了良心就没治了。这个厂子的婆娘原来没有这么坏呀。”
乐君一下子想到自己的软弱,伤心地流下泪来,眼下她要还为军子借下了五千块钱。肖玉菲叹息着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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