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不在动物饿死之前把它们吃掉呢?动物饿死了,孩子们也跟着饿死了。不管我问谁,都问不出明确的答案。
每个破旧的大型军用帐篷里都住着大约150名难民。只要一下雨,雨水就从漏洞里渗了进来。见到我们,人们大声喊着:“我没有英吉拉!”还有人向我们展示露着白骨的大腿,告诉我们这里没有药物。
我没有英吉拉(2)(图)
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们伤害我们?为什么要偷走我们的未来?
帐篷里面简直是人间地狱。那么多人共同生活的地方,却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人们就在破烂的大帐篷里面对着污物生活。如果孩子腹泻,也只是把孩子挪到旁边,而他的旁边却有人用好不容易找到的苔麸在做英吉拉。
一位年轻的妈妈用黑炭状的东西在孩子的额头上画了个十字,抱着哭闹不休的孩子站在角落里。我看见水晶般的泪珠沿着这位妈妈褐色的面颊流淌。孩子生病了,年轻的妈妈却只能在孩子的额头上画十字,祈祷孩子早日康复。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痛楚可怜地站在那里哀泣。孩子的脸皱皱巴巴,就像猴子,肚子却鼓得厉害。妈妈说这孩子不是新生的婴儿,已经3岁了,只因吃得不好,发育很不正常。
孩子有气无力,手里却始终紧握着一样东西。我仔细看去,原来是个鹅卵石大的土豆。应该是妈妈从哪里弄来给他的吧。孩子似乎没有力气把土豆塞进嘴里了,只是拼命地抓着,说什么也不松手。
在她们面前,我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望着面对濒死的孩子,妈妈束手无策的无助模样,我不停地哭泣,直到浑身颤栗。竟然没想到给孩子一粒糖果。后来,当这些镜头在韩国电视频道播放的时候,全国的妈妈们都哭了。
亚的斯亚贝巴大学附近的杰拉莱姆街的另一个难民营,情况也跟这里差不多。很多人把大学校园的围墙当做墙壁,用塑料膜做屋顶,勉强生活。到处都是被苍蝇包围的孩子,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周围都有苍蝇飞来飞去。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能看到躺在地上呻吟、气息奄奄的病人。即使孩子们原先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看见陌生人经过,也都马上伸出手喊:“我没有英吉拉!”这里几乎就是真正的活地狱。
即使他们快要渴死了,也不知道挖地可以挖出水来,只想着下雨的时候最先接到水,所以把家搬到距离天空最近的山顶。美国慈善团体来到这里挖井,当井里流出了清澈的水时,所有的难民都吓跑了。这些单纯无知的人们啊!告诉他们控制生育,他们也只当耳旁风,竟然还说这是灭绝他们的种族。
我们访问难民营的时候,因找不到合适的住所,只好住在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酒店和难民营是两个天壤之别、截然不同的世界。西餐厅里到处都是陪着孩子们享受幸福时光的人,他们打扮得得体又时髦。在大厅的另一边,还有人正在为孩子举行生日派对。每天早上,还有些有钱的女人趁着到餐厅用早餐,把因天气太热而没机会穿的毛皮大衣披在肩上炫耀。
我在酒店里看到一场婚礼,新郎骑着白马,新娘乘着长长的豪华轿车入场,真像电影里的画面啊。准确地说,这个酒店本身就像画中的风景,而它距离难民帐篷村只有10分钟的路程。
白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流着泪在帐篷村转来转去,晚上回到酒店时,我已经疲惫不堪了,仿佛我身体的全部力量都通过眼泪流失了。我知道,这不是演员在戏中流下的眼泪,而是从人的本性中流出的炽热泪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泪水。
白天在难民营里访问,晚上回到酒店洗热水澡,躺在松软的床上,我觉得自己竟是那么可恶,那么虚伪。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痛苦的人生。我哭泣,痛苦,感觉自己是个罪人。然而此时此刻,我却躺在柔软的床上,享受着安逸的生活。我真的很厌恶自己。
在悲伤和震惊之中,我度过了如坐针毡的10天,终于到了离开的日子。离开的前一天,有个在访问期间一直陪伴我、隶属当地救助团体的埃塞俄比亚青年不辞劳苦地砍来了一捆甜苔麸,送给我做礼物。我忍不住又哭了。他们多想送给我东西啊,但又没有东西可送,所以才会砍来了甜苔麸。
这个我在最开始住的客房里认识的年轻人,此次专门负责我们此行的所有苦差事。有一天傍晚,他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又旧又短、但洗得干干净净的乳白色外套,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我的房门。我推开门,请他进来。他迟疑着走进房间,忽然,他抓着我的短袖子,跪在我的面前,恳切地对我说道:
我没有英吉拉(3)
“您是著名的演员,对吗?我可不可以跟您去韩国?我总是吃不饱饭,我想上学。”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我怎么带走他呢?想必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来敲门的吧,可我该怎么对他说呢?我真的很为难,于是拉着他的手,扶他起来,告诉他说: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惟一能做的只是给他点钱,希望能对他的学习有所帮助。现在,他却递给我一捆甜苔麸做礼物。我紧紧抱住他,他也很不自然地拥抱着我。我们两个人都哭了。这个年轻人比我的儿子还小呢!
在回国的飞机上,我向上帝祈祷,祈祷上帝不要再以同样的理由让我再到非洲来。
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非洲花上10年的岁月,探望那些孩子。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上帝会带我到什么地方。
同行的人们都认为年轻人给我的甜苔麸会成为负担,叫我不要带了,可我还是带上了飞机。回到家里,我把甜苔麸放进冰箱,偶尔拿出来放在嘴里尝尝它的甜味。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埃塞俄比亚,想起那个年轻人,想起抱着生病的婴儿流下水晶般泪水的年轻妈妈。
每次我在拍《田园日记》这部电视剧时,只要里面出现吃饭的场面,我都会想起那些饿得没有力气哭喊的孩子。每当这时候,我都会责问自己,我真的可以平静地坐在这里吗?探望他们回来后,难道做个节目就完了吗?这样的问题总是痛苦地折磨着我。
11年前,我动身去了那片未知的大陆,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旅行会影响我的余生。稀里糊涂开始的非洲之旅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活着是很美好而又很艰辛的事情,每个属于我的瞬间,都不应该让它毫无意义地流逝。这是我以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体会到的深切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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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这只是电视剧(1)
我去埃塞俄比亚那年,尤其是从当地拍摄的纪录片播出以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甚至举行了联合记者招待会。连续10天,世界展望会办公室的电话昼夜响个不停。全国各地的人们都打来电话,希望购买爱心面包储蓄罐,可见援助非洲难民的运动正在逐渐扩大规模。
我做过无数次访谈类节目的嘉宾,每当看到我在骨瘦如柴的孩子面前哭泣的镜头,主持人和其他嘉宾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流泪。
这个节目收到的效果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人们纷纷称赞我是富有爱心、做了好事的大善人。某家报纸还在头版头条刊发了题为《超级巨星金惠子变身慈善家》的报道。我很不安,也很惭愧,感觉自己戴上了假面具。也许是因为这种感觉,当世界展望会再次邀请我跟他们去索马里的时候,我犹豫了很长时间。
但是,AFKN(专为驻韩美军播放的电视频道—译注)新闻频道连续报道索马里的惨状:路上躺着一排排的尸体,旁边站着腿瘦得就像鸟腿、眼睛深深凹陷的孩子。上次去埃塞俄比亚的时候,我对那里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次不同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记得我在那里曾经多么厌恶自己,多么怨恨神灵。我很矛盾。
有一天,一个在九老工业区工作的女孩子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已经积攒了万韩元(相当于人民币648元—译注),本想用来帮助那些少男少女家长(未成年便承担起家庭重担的年轻人—译注),但是看完我们的节目之后,她决定支持“爱心面包”基金。啊,这位少女也希望我去索马里。我说,帮助少男少女家长的心愿就由我来替你完成吧。在九老工业区工作,能够赚多少钱呢?我不能再犹豫了。
前往索马里的路途非常遥远。从首尔到巴黎需要13个小时,从巴黎到肯尼亚首都内罗毕要8个小时,从内罗毕到索马里的第二大城市拜多阿还要3个小时。这里有个世界慈善团体设置的免费救助站,这样的救助站全世界共有6个。
从埃塞俄比亚回来以后,我们募集到的捐款数额超乎想像,救助物资超过了500吨。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及时将这些钱物送到难民手中。根据日程安排,我们还要在内罗毕稍做停留,以了解当地的状况。由于在巴黎错过了登机时间,不得不多待了一天。我来到市中心,到因电影《新桥恋人》而闻名于世的新桥站了会儿,看了看街头画家的作品。如果我是来巴黎旅行,也许会画张肖像画,或者去享受购物的乐趣,然而这次我却没有丝毫兴致。这也让我体会到,由于一个人的目的不同,他的心情也会不同。
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是个旅游城市,市区内的酒店豪华整洁,周围有很多霓虹闪烁的酒吧,看上去一点不像非洲。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咖啡农场,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年轻的姑娘们正在采摘咖啡的果实。看起来她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然而大部分都已经成了孩子的妈妈。有位姑娘背着孩子,肚子挺得很高,看来是又怀孕了。听说在这里工作的大多是年轻姑娘和小伙子,两性关系非常混乱。白天工作,晚上还能做什么呢?青春毕竟遏制不住。而且,这里也像韩国,人们普遍认为孩子出生时自己带来了口粮,因此认为每个地方都有很多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走进他们居住的窝棚看了一下。在这个大约五六坪(16至20平方米左右—译注)的地方,住了12个人。两个是母亲,其他的都是她们的子女。母亲生了孩子,她的孩子又生了孩子。正在给孩子喂奶的15岁妈妈是这个家庭的长女。她很可怜,但是又令人寒心。在这个连隔板都没有的窝棚里,他们怎样表达爱意呢?这个农场的情况似乎比埃塞俄比亚稍好一些,然而他们也只能达到饿不死的水平。
如果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种植菠萝或香蕉,会不会比现在生活得好些呢?可是这里的农场几乎都是外国人投资,当地人只是被廉价雇佣的劳动者。然而值得欣慰的是,他们毕竟不用饿肚子,而且孩子们也可以尽情地玩耍。孩子们把易拉罐当成小鼓敲个不停,兴高采烈地跳舞。这些孩子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玩得很开心,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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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这只是电视剧(2)
第二天凌晨5点,我们动身赶往肯尼亚的威尔逊机场,准备去索马里。威尔逊机场就像个简易的乡村火车站,小型飞机整齐地排列在茫茫的晨雾之中,救助物资堆得像小山那么高。那些飞机好像是用来运送救助物资的,我们也上了其中的一架。到达索马里需要3个小时,我们都吃了预防眩晕的药。也不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体质,上次在埃塞俄比亚乘坐小型飞机的时候,机体摇摇晃晃的,我不但没有什么问题,反而感觉很刺激。这次也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吃药,只是感觉头稍微有点儿晕。
飞行员是个身穿白色T恤、长得端庄帅气的年轻人。他冲我们笑了笑,转头看了看仪表盘,似乎在对我们说:“我们会平安到达的。”接下来的3个小时里,我们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天空。这位飞行员每天要飞几个航班呢!长达3个小时的时间,他能够看见的只有一片天空。隔着驾驶席的椅子,我看到他的肩膀,显得格外孤独。
我们强忍着因气流不稳而导致的机体晃动,好不容易到达了拜多阿机场。这里简直就是个尘土飞扬的工地:手持枪支的军人,扬起灰尘飞驰而去的卡车和吉普车……真像是战场,只是没有枪声罢了。我们走出机场,坐了大约10分钟的汽车来到了检查所,里面的警卫递给我们的卡车司机两把枪。听说为防止有人抢夺救助物资,这里的每个人都做好了防范措施。
在灰尘漫天的道路两侧,到处都是快要坍塌的房屋和被火烧过的汽车。路上迎面开来的物资分配车、载有持枪军人的车辆和检查所,都和战场没什么两样。
人、坍塌的房屋和军人的钢盔,无不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天地万物都显得雾蒙蒙的。我坐在没有车棚的卡车里,脸上肯定也是脏兮兮的吧。
太阳像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用木板和塑料简单搭成的窝棚周围盛开着像是紫茉莉的红花,放眼望去,繁花似锦,争奇斗艳。
“我是在拍电视剧吗?这里是摄影棚吗?”
这个念头突然掠过我的脑海。我真希望这里是拍摄结束即将拆除的摄影棚。第二天,也许就可以拍摄某个幸福的家庭,孩子们和小狗在鲜花盛开的庭院里玩耍,爸爸和妈妈正在喝茶。
然而这里并不是外景拍摄地。这里只有血腥的死亡,只有被子弹击中四肢截瘫的孩子们痛苦的呻吟,只有充满痛苦的灵魂。所有这些都不是为了拍摄电视剧而做出的道具,头上的绷带渗透出的鲜血也并不是番茄酱,震耳欲聋的枪声绝对不是效果音。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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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死者方可看到战争结束(1)
这是世界上惟一一个出入自由的国家。如果你去别的国家,都在机场和边境设有出入境审查机构,必须加盖确认图章才能出入。然而有一个国家却不需要这样。这个国家没有机场,甚至也没有申请出入境的地方,更惊人的是这个国家没有政府。
听起来像是理想之国,然而该国却被称为“地球上的人间地狱”。如果把非洲版图比作体态庞大的野牛,那么东部有个突出的部分可以看做牛角。这里就是索马里。
索马里的版图地形细长而狭窄,邻近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北接也门,东邻印度洋。索马里真正的价值在于它位于苏伊士运河入口处。由于与中东地区相连接,该国大部分人民都是回教徒,在种族战争爆发和联合国干涉之前,他们大多数都是游牧民。索马里的国土面积是朝鲜半岛的3倍,然而只有中南部地区有条朱巴河为农业灌溉提供丰富的水源,其余全部都是无用的沙漠。古代埃及人认为索马里是以硫磺和香料闻名于世的神秘之地。
众所周知,驻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美国大使馆爆炸事件以及纽约的“9·11”恐怖事件之后,美国认定幕后操纵人物为本·拉登,并且怀疑他的基地组织在索马里设有训练基地。于是,阿富汗战争无功而返之后,美国又将矛头指向了索马里。因此,全世界再次关注到这个不幸的国家。
联合国官员甚至称索马里为非洲的黑洞。
因为索马里是游牧民的国家,所以国名有“挤奶者”的意思。从19世纪开始,索马里的北部和南部分别沦为英国和意大利的殖民地。1960年独立的时候,索马里被全世界看好,甚至被标榜为非洲最成功实现安定的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