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路条,早拿出来么,咋咋呼呼干啥?这条子上说你们各带一杆步枪,没说带手枪,这位长官,委屈您将那支手枪下了,暂交咱们保管,等你出城的时候再还给你。”
那守城军官仔细看了看路条,然后抬起手,指了指对方腰带上的那支左轮手枪。
居正有些诧异,拍了拍腰带上的手枪,说道:“我是军官,这手枪自然是防身用的,总不能也扛着杆步枪吧?”
守城军官说道:“长官也是军人,自当明白军令如山的道理,这总参谋部开的路条上可没说许你们带手枪进城,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长官多多包涵。”
居长只好取了手枪,交那守城军官保管,随后一挥手,带着这队只有步枪的骑兵队伍进了成都。
这城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到处都可以看见武装巡逻队,各处街口的岗哨也是林立,不少重要路口甚至还修起了街垒,架上了机关枪。
见此情景,居正颇感诧异,虽然他昨日也听说了铁路公司门前的哭街事件,但是他却没想到城里的共和军竟如临大敌,这可不像总司令的作风啊。
带着一丝疑虑,居正吩咐手下加快速度,赶去共和军总参谋部。
作为湖南共进会的特使,居正并不住在成都城里,而是将联络处设在了锦江边的码头上,方便指挥转运粮草,共和军答应支援共进会的那些粮食虽已拨下,但居正一直为粮草的运输事宜发愁,一是缺少船只,一是缺少挑夫,虽然总司令答应派随军行动的劳工大队和农垦团协助,但目前尚无一个劳工派去码头,居正只能就近招募苦力,将那些堆积成小山的粮食运到木船上,再转运去川东南,接济共进会的部队。
昨天总司令派人送信,召革命同志到成都召开“四川绥靖会议”,事关重大,居正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今日天不亮便带着卫队赶去成都。
会场选在共和军的总参谋部,而总参谋部就设在四川将军衙门。
等赶到总参谋部时,居正远远望见那正门前站着几个熟人,共和军政宣委的干事长张激扬、河南奋进会的联络员邓刚、共和军副总参谋长蒋方震、共和军第二师师长季雨霖,基本上这成都一带革命军的头面人物都在。
匆匆赶了过去,跳下战马,居正迎上前向几人打招呼。
“怎么不见总司令?”居正好奇的问道。
“总司令昨晚忙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现在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想必还没起来呢。”蒋方震说道。
“何事竟忙了一晚上?”邓刚随口一问。
“还不是为了这‘川汉路款亏空案’的事情,昨日百姓哭街,差点酿成民变,总司令为了这事可是接连召开了几场会议,昨晚我们几人也睡得很晚,总司令比我们睡得更晚。”
蒋方震一边说,一边将几人请进了总参谋部。
“川民群情汹汹,毕竟这都是民脂民膏,激愤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邓刚叹了一声。
但季雨霖却是冷笑,说道:“这哪里是百姓激愤,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挑唆,对于这些人,共和军绝不会手软!”
听出季雨霖话里有话,居正和邓刚看了对方一眼,其实他们也觉得哭街事件有些蹊跷,但是毕竟是局外人,对于共和军将会采取什么反击措施,两人都是好奇,不过季雨霖很有分寸,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两人也只好作罢。
等到了会议室,居正这才发现会议室里已坐了不少人,多半都是缙绅打扮,见了蒋方震、季雨霖等共和军高官,那些缙绅纷纷起身打招呼,对于居正、邓刚两人虽也很有礼貌,但多半都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其实这次“四川绥靖会议”名义上是讨论剿灭地方土匪、绥靖社会秩序,但是实际上却是一次实力派之间的谈判。
成都被共和军独自拿下,不仅意味着赵北的声望又涨了一步,同时也意味着共进会和奋进会如意算盘的全部落空,奋进会失去了他们渴望已久的兵工厂,而一旦共和军大举南下,征讨川南的话,那么共进会也将失去他们的泸州府。
偏偏这个时候他们还不能翻脸,谁敢和共和军翻脸,谁就是反对革命,谁就是在向革命同志挥舞屠刀,所以,现在的居正和邓刚心中所想的主要事情,不过就是如何维持好已有的局面,共进会占据川东南、奋进会占据川北、共和军占据川中,小小四川上演了一幕现代版的三国演义,共和军财大气粗,又有兵工厂做后盾,那就是三国中的魏国,傲视天下,共进会坐拥湖南、贵州北部、四川东南部,虽无兵工厂,但湖南毕竟是鱼米之乡,也有少许矿业,好歹可以算个东吴,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最惨的就要数奋进会,河南只有豫西南可以控制,陕南和川北虽然也是自己的地盘,但偏偏穷山恶水,所以,奋进会就是三国里最弱的蜀国,谁也不敢惹,要想撑下去,只有尽快解决陕西的升允顽固派,将陕西收入囊中,然后再想办法向西发展。
革命只能依靠自己来完成,指望别人是不成的,指望北方那位袁世凯更是缘木求鱼,这是三方势力的共同心思,也是他们指导己方行动的主要理论依据,不是信不过革命同志,实在是没人比自己更值得信任,共进会如此想,奋进会如此想,赵北当然也是如此想法。
联合?不是没人主张过,但谁来当头?赵北?孙武?杨王鹏?他们都是英雄,是英雄就不会甘居人下,更不会容忍别人踩着自己脑门爬上去,哪怕是革命同志也不行。
既然联合不成,那么,还是各干各的吧。
当初成都光复之后,总司令第一时间向四川省议院建议“川人治川”,建国战争中入川的外省军队都退出四川,让四川人自己管理自己,但是这个建议毫无意外的遭到了共进会和奋进会的反对,他们借口川南尚未光复,继续赖在四川不走,实际上也是想在四川分一杯羹。
其实赵北也不想离开四川,这么建议只是做个姿态,给四川省议院看,所以,当共进会和奋进会强烈反对退出四川后,共和军也就不再提撤退回湖北的事情,到时候若是有人想追究“吞并邻省”的罪名,自有共进会的孙武和奋进会的杨王鹏担待。
现在的四川,基本上就剩下川南一带尚未光复,共和军已经派第一师南下,如果不能采取和平方式光复的话,那么只能依靠军事力量征服川南,尤其是泸州府,那里的富顺、自流井是川盐的主要产地,也是盐税的主要来源,一定要尽快抓在自己手里,一手有枪,一手有盐,再加上川中平原的粮食,这四川就算是平定了。
川南是总司令的重要目标,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奋进会现在盘踞在川北,手不够长,伸不到那里,只有盘踞川东南的共进会离得较近,要防止共进会下山摘桃子,总司令就必须借居正的口转告共进会方面,让他们明白,跟总司令抢桃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让共进会知难而退,以免伤了和气。
而这,也正是此次绥靖会议要谈的主要内容,居正对此也是看得明白,他自知共进会没有资格跟总司令抢桃子,川南这个桃子可以由总司令独自吃下,但是,共进会也必须从总司令那里取得足够的好处,至少,总司令要多卖些军械到湖南,没有枪杆子是坐不稳江山的,同样,没有枪杆子也是无法向云南、广西扩展势力的。
可怜这些参加绥靖会议的缙绅,自以为是总司令重视民意,却不知,当他们在会议室里讨论着四川光复后的实业发展前景的时候,几个军事集团已经将四川切成了几块,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居正看了看时间,离正式开会已不到十分钟,但总司令却迟迟没有露面,这让他有些奇怪,赵北遵守时间的名声在外,尤其是这种有社会头面人物参加的会议,他绝对不会迟到的。
正奇怪时,会议室外匆匆奔来一人,正是总司令的卫队长田劲夫。
进了门田劲夫直奔蒋方震和张激扬,在两人耳边小声嘀咕几句,然后又匆匆离开会议室,随后张激扬走上讲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总司令刚才派人来通知,此次会议召开时间后推两个小时。趁着这工夫,我带领诸位参观一下总参谋部,这里以前是伪清的四川将军衙门,旗人的禁脔,想必诸位中还没有几位进来参观过吧?现在,就让咱们去瞧瞧这旗人的地方与总督衙门有什么区别。”
张激扬说完,众人还没站起身,就听外头传来几声枪响。
“啪啪”
“砰!砰!”
清脆的枪声和沉闷的枪声混杂在一起,虽然有些难以分辨是什么枪,但是前段日子的成都战役中,缙绅们已听惯了这种枪声,并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枪声来自将军衙门后门方向,距离很近。
第207章 蟊贼
听见近在咫尺的枪声,会议室里顿时一阵骚动。
“大家不要慌!”
见众人有些惊慌,张激扬挥起双手,安抚众人。
“这枪声是从旗营里传出来的,现在总司令就在那里亲自坐镇,捉拿满清顽固派的余孽。既然现在已经交火,就说明那些人被包围在旗营了,他们冲不出来的,咱们这里是安全的。如果诸位不想离开会议室,可以在这里稍坐,我命人为诸位抬来桌子,你们可以就在这里搓几圈麻将,或许不等搓上几圈,这旗营里的战斗就结束了。”
等张激扬走下讲台,居正和邓刚急忙走上前询问。
“没什么,不过就是几个蟊贼,特战营已出动。这帮蟊贼要么被全部消灭,要么束手就擒。这成都的天,他们翻不过来的。”
张激扬说得轻松,但居正和邓刚却不以为然,如果是“蟊贼”,哪里用得着总司令亲自坐镇?而且还出动了特战营。
杀鸡用牛刀?虽然总司令一贯如此,但这枪声却有些密集,联系到今日城里的紧张状态,居正和邓刚坐不住了。
见两人主动“请战”,张激扬也不好驳了革命同志的面子,于是向蒋方震一指,说道:“你们要想去参战,就跟着蒋副参谋长去,我还得留在这里和这些民意代表搓麻将呢。其实啊,你们去开开眼界也不错,瞧瞧咱们共和军的‘光头兵’是怎么打仗的。”
居正和邓刚道了谢,跟着蒋方震离开会议室,在四川将军衙门的后花园兜了半圈,直接从衙门后门走了出去。
那街对面就是旗营正门,此刻,那正门前已架了路障,一个排的共和军部队守卫在那里,围墙上也搭了木梯,上头站着士兵,正探头探脑的朝左右张望,不时有枪声从旗营里头传出,但和刚才的枪声比起来,已是稀落了许多。
蒋方震领着居正和邓刚走到旗营门口,指着一名喊到身边的副官,说道:“你们跟着这位白副官走,他会带你们进旗营的。”
“蒋参谋长不去?”邓刚问道。
蒋方震笑道:“区区几个蟊贼,有总司令收拾就行了,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刚才总司令让卫队长传令,叫我去协助蓝参谋长主持全局,我呀,现在就得赶回总司令部。其实在我看来,总司令在这里坐镇,与其说是重视这伙蟊贼,倒不如说是拿这伙蟊贼出气,昨日的那场哭街事件,可是将总司令气得够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居正奇道:“这么说,昨日的那场哭街事件就是这旗营里的人挑唆的?”
“这个么,你们去问总司令吧。”
蒋方震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居正和邓刚也不罗嗦,跟着那名白副官就往旗营里走。
进了旗营,两人这才发现满营都是共和军的士兵,或躲在墙后,或匍匐在屋顶上,将整个旗营看得是严严实实,那些旗营里的房屋全都房门紧闭,不时有士兵持枪走上去,挨个敲开房门,进屋搜查,屋主也都老老实实的配合军人的行动。
枪声是从旗营的东北角传出的,现在仍在响着,不过都是冷枪。
居正和邓刚跟着白副官摸到枪响处,绕过一栋民房,向前一看,这才发现那地方是个校场,地势较为空旷,附近的房屋稀疏,这里的共和军士兵都匍匐在房顶,面前都放着一两个沙袋充当掩体,步枪架在沙袋上,枪口无一例外都指向校场北边。
那里有几座大房子,看上去似乎像是火药库,非常坚固,窗户也很小,此刻,其中一座房子的窗户上正不时闪动着光芒,然后就是枪声,显然,打冷枪的就是那座库房里的人。
居正和邓刚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不用白副官吩咐,已各自找好了掩蔽处。
白副官则上了房顶,观望了片刻,又回到居正和邓刚身边。
“总司令在哪里?”居正询问。
白副官向东一指,几人举目望去,却见一伙士兵正在一座民房后拖带一门山炮,旁边站着一人,头戴大檐帽,正是共和军总司令赵北。
几人离开掩蔽处,原路返回,兜了个大圈,摸到总司令身边。
“你们怎么过来了?白朗,谁叫你带人过来的?”
赵北一见居正和邓刚,颇感诧异,于是责备那白副官几句。
不等白副官回话,居正说道:“是我们自己请战的,蒋副参谋长也点了头。”
“请战?”
赵北向身边的这间瓦房一指,说道:“是来瞧热闹的吧?不过你们既然过来了,也不能赶你们走,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身边,打仗的事自有特战营。”
居正和邓刚倒没什么意见,不过两人这时才注意到,那门山炮边还站着一名平民打扮的汉子,一身短打,脑后没有辫子,似乎不是这旗营里的旗人。
赵北留意到两人神情,于是向那汉子一指,说道:“他叫金照坤,我的探子头。”
金照坤忙与两人见礼,寒暄一番。
“总司令是打算用山炮轰那房子?”居正指着山炮问道。
“本来是打算抓活的,但是对方里头有神枪手,枪枪爆头,特战营一个大意,就损失了半个班,现在已经停止进攻,调来大炮一则是威慑,一则是最后的手段。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死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赵北一边说一边捋起袖子,神情也是有些忿忿。
昨日铁路公司门前百姓哭街,要不是他冷静处理,那就是一场民变,事后他越想越觉蹊跷得很,于是派人深入调查,甚至动用了安徽会党首领金照坤的人马。
金照坤跟着赵北入川之后,他就一直在按照总司令的意思筹备一个特殊的情报组织,由于他是江湖会党出身,跟容易就跟四川哥老会搭上了线,并进一步与袍哥势力接近,不仅本人加入了袍哥,用银子买来一个“红旗五哥”的位置,还将一大批四川袍哥收拢到麾下,共和军发动成都战役时,金照坤就带着手下跟随主力部队行动,成都还没光复时他的手下已渗透到了周遍的乡村、市镇,在当地的袍哥势力中取得了一席之地,作为总司令的眼线密切关注着成都袍哥势力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们毕竟初来乍到,情报搜集的效率较低,因此直到哭街事件发生之后,联系到前一天成都袍哥的活动,这才意识到袍哥在此次事件中所起的作用,总司令命令深入调查之后,更多的情报汇总过来,算是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袍哥、哥老会都在哭街事件中起了煽动挑唆的作用,但他们并不是幕后主使,他们只是拿钱办事。
幕后主使在旗营里。
金照坤将目光盯上了旗营,几个眼线放出去,就在旗营附近盯梢,但没等盯出个眉目,总司令就派人传话,命他加派人手,盯紧旗营,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向总司令报告。
今